对不起,我不穿了-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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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晏国的那一刻开始,就戴上了假面具。
面具……
想起面具,云谣便想起了唐诀在雁书楼后的宫墙上画的那一张张鬼面,在这还算热的天气里,她打了个冷颤,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云谣将视线从月亮上收回。
秋夕跟在她后头一路往淳玉宫走,还没走几步,云谣就将鞋子脱了踩在脚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挂在手指上晃着。
看见了那样东西,秋夕心中便是疑惑,也有酸涩。
曾经也有一个人,穿不惯宫里的鞋子。
凡是有身份之人,鞋子必然是厚鞋帮,鞋帮上绣花绣鸟绣金纹,只有那些身份卑贱的才穿粗布软鞋,那个人穿不惯宫里的鞋,所以经常踩着鞋帮走路,为此不知被陛下训过多少回也没见改过。
那个人也不擅女工,从来不会刺绣,偶尔心血来潮会让她教一教,但总是一朵花瓣绣完了之后便像是要了半条命似的,转头便去看故事书。
眼前的这个人,与那个人的相似点太多太多了,光看后面,秋夕差点儿就要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谣昭仪也穿不惯鞋子,喜欢踩着鞋帮走路,也不会女工,所以几天前向她请教,特地选了上好的缎子绣花,还细心地问了配色,自己打了络子装了玉石,亲手做的穗子挂上去。
秋夕猜,那应当是送给陛下的生辰礼物,却不知为何今日没有呈上。
“秋夕。”云谣突然开口,秋夕连忙应声:“奴婢在。”
云谣朝她看去,问:“你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累吗?”
“奴婢有幸,碰到的主子皆是好人,所以相较之下,奴婢没有那么累。”秋夕道。
云谣撇嘴,她看着秋夕的表情,回想起曾在延宸殿时,秋夕跟在她身后时的脸,又想起来她们俩互相往彼此嘴里塞八宝糕玩闹的画面,再看向秋夕如今的样子,云谣微微皱眉,她知道,秋夕也是有面具的。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云谣笑了笑,继续晃着手上的荷包往淳玉宫走。
还没走多久,身后便传来了声音,原先跟在云谣身后的宫女和太监纷纷跪下喊‘陛下万岁’,轮到秋夕了,云谣回头看过去,刚好看见迎面过来的唐诀,待到人站在她跟前了她才咧嘴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回延宸殿也是这条路。”唐诀眼中含着笑意,说完这话俯身在云谣脸颊边闻了闻,惹得云谣缩着肩膀脸上泛红。
唐诀道:“方才在席上就见你喝酒了,果然,现在闻你就是个小酒坛子。”
“我还是小醋坛子呢。”云谣与唐诀向来没大没小:“一整天都陪着你与你的大老婆小老婆们,我也累了,回去休息。”
云谣说完,转身便走,手上晃着的荷包被唐诀看见,唐诀顺手夺了过来。
他与云谣并肩走着,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那荷包。浅蓝色的锦缎上绣着红粉色的海棠花,不过这回比起以前绣的那个要稍微精致一些,针线也顺多了,虽说看上去依旧算得上绣工中比较丑的那一类,但总的来说有长进。
荷包边还用粉色的线勾了云纹,收带为浅红,收带两边还打了络子,络子里面装了两粒翡翠珠子,珠子下头挂着红粉渐变的穗子。荷包做成了圆形,边角工整,算是一个完成度较高的作品,唐诀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两朵风干的凌霄花,没有香味,不过小皇帝看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云谣见唐诀都打开看见里头放着的花儿了,于是撇嘴,装作不在意道:“给你的,生辰礼物。”
“朕就知道谣儿心里有朕,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唐诀说完,低头自顾自地将荷包挂上,一边挂一边道:“不过谣儿,你这女工有长进,配色也比先前那大红配翠绿要好看多了。”
云谣:“……”
她撇了撇嘴道:“你若嫌先前的那个丑,丢了不就行了?”
唐诀将荷包挂好了之后伸手牵着她的,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才说:“你之前送给朕的那个,朕可一直挂在身上呢,以后这两个朕都挂着,一个挂在中衣上,一个挂在外衣上。”
“那我以后再多给你做几个吧,你两个挂在肩膀上,两个挂在手腕上,两个挂在胸前,两个挂在后背。”云谣扯着玩闹的笑,说完这话后却没想到唐诀点头道:“有何不可?你这一辈子能做几个,朕就挂几个,一个也不落!”
被唐诀这么说,云谣反而愣了愣,脸上红了起来,随后她抵着头抿嘴不说话。
唐诀伸手将她额前落下的发丝撩至耳后道:“朕喜欢你的荷包,也知道你送的意思。”
这个荷包上依旧是两朵海棠花,不过后头并没有其他花苞点缀了,先前云谣诓骗唐诀,说这两朵花是他与皇后相依偎,后头的那些花苞都是后宫粉黛来陪衬。
眼下的荷包没有任何花苞陪衬,只是一枝漂亮的并蒂花,云谣的心意唐诀明白,于是他道:“朕与你想的一样,日后若有机会,朕扶你登上后位,从那之后,后宫女子皆无颜色,唯你在朕的眼中姹紫嫣红。”
“什么……什么姹紫嫣红啊。”云谣吐槽一句,在唐诀眼里看着却是娇嗔。
小皇帝低声笑了笑,跟在后头的尚公公眼皮没动,秋夕也只觉得新奇,似乎谣昭仪入宫之后,陛下的心情好了许多。
秋夕心中有疑惑,所以压低声音开口问尚公公:“公公可否解秋夕心中所惑?”
尚公公朝她瞥了一眼,秋夕道:“两名除了相貌家世以外,其余皆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陛下身边,真的是好事吗?”
尚公公面色如常,道:“秋夕,陛下以往吩咐你,不论殷太后、是静妃、莹美人、云御侍的身边,都是如何说的?”
“一举一动,皆要上报。”秋夕回。
尚公公又问:“那让你来谣昭仪身边是如何吩咐的?”
秋夕顿了顿,道:“尽心伺候,以命服从。”
“陛下说得如此清楚,难道还需咱家再叮嘱你一遍吗?”尚公公挥了挥拂尘,看向前方又闹到一起去,几乎带着小跑追逐的两个人道:“你我对陛下都是尽忠职守,死而后已,深宫之中变数无常,只有惟命是从,让你尽心照顾,你便尽心照顾,若需要你以命相护时,你自要将胸腔奉上。”
“奴婢……知道了。”秋夕颔首。
心中疑惑虽未得到确实答案,但至少足以肯定,谣昭仪不同于其他人,她也只需如往常一般,听命行事。
第138章 。折枝
唐诀牵着云谣的手先经过了淳玉宫;两人在淳玉宫门口停留了会儿;淳玉宫前的木槿花在半夜还开了几朵;夜里院中不知哪种花飘来了香气,一阵阵微风吹过;云谣粉色的裙摆蹁跹,她微微抬头看向唐诀;嘴角挂着笑道:“我到了。”
唐诀认真地看着她,尚公公与秋夕正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候着,唐诀笑了笑道:“你前两天晚上去过延宸殿。”
“嗯。”云谣点头,当时是给唐诀送信的,不过半路撞见了静妃的宫女海棠与殷牧在延宸殿附近的假山后头说话,唐诀被戴绿帽这种事儿,云谣始终没直白地说出口,哪怕今日见到静妃,她也忍住好奇心没朝对方多看几眼。
唐诀又问:“禁卫军拦你了?”
云谣撇嘴:“这不是你下的规矩吗?后宫的妃嫔若无召见不得入延宸殿。”
唐诀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说:“走;今天朕带你去。”
云谣愣了愣,略微歪着头望向他:“我又不是没去过延宸殿,里头的一草一木都已非常熟悉,你不用特地拉我过去看的。”
唐诀微微皱眉,心里有些痒,又没忍住伸手在云谣的头顶上敲了一下:“你怎么不开窍呢?”
云谣被唐诀敲了头,不甘示弱地用手中的玉扇往对方的胸膛戳了一下;这种‘睚眦必报’的小动作唐诀甚是喜欢;就算胸口被戳得有点儿疼;他也高兴。
不管云谣知不知道,反正他已有决定,唐诀便说:“秋夕,去给谣昭仪收拾些衣裳送到延宸殿去。”
说完这话,唐诀牵着云谣的手便朝延宸殿走,直接越过了淳玉宫的宫门。
秋夕在后头行礼道是,迢迢赶忙跟在了云谣身后,尚公公伸出手拦住,一道眼神朝迢迢瞥过去,尚公公向来不喜欢做什么友好表情,这双狭长的眼瞥得迢迢背后一凉,于是迢迢止步,知道这时不用自己跟着伺候了。
云谣被唐诀拉离了淳玉宫,又听见唐诀让秋夕送衣服去延宸殿,大约猜到了现下算什么情况,她脸颊微红,脑子还因为喝了点儿酒而微醺,夜风拂面,云谣觉得自己略微荡漾了。
莫名还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儿?
唐诀牵着云谣的手,前往延宸殿的步伐没有刻意加快,反正淳玉宫距离延宸殿也不远,转过几个院子便可以看见延宸殿的飞檐了。
九曲长廊处,长廊顶上挂着灯,灯光在夜里尚算明亮,尚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与禁卫军始终在后头跟着,还能听见身后的小太监嘀咕着陛下对谣昭仪的宠幸真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份儿。
两人出了长廊,长廊尽头种了一些金桂树,这个时节桂花还是一朵朵白色的花苞,并未完全绽放,却也散发着甜腻的香气,长时间的沉默让云谣的心跳有些加快,她不自觉朝那金桂树看了一眼,结果听见唐诀吩咐:“折几枝带回去。”
“是。”后头的小太监应声,云谣朝唐诀看去,正好看见了唐诀眼里的笑意。
唐诀道:“七日后朕要离宫去妙法华寺,你随朕一同前往可好?”
云谣愣了愣,唐诀要在八月十三去妙法华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经过上一次行刺事件后,此番去妙法华寺随行人数较多,规模也比上次要大,不算是唐诀一人秋游,反而更隆重些。
坊间有人传,陛下去妙法华寺礼佛途中遇刺,能安然无恙回来,是因为一线天已算妙法华寺的山脚下,佛族瞧见真龙天子的诚心,所以才不让恶人得逞。
当然,这总谣传也就只有无知的老百姓才会信,云谣与唐诀切身经历,让唐诀生死擦肩而过还能保命的不是佛祖,而是牺牲的那些禁卫军与她。
但当皇帝的,哪儿能不顾及民意,百姓说什么便是什么,百姓说真龙天子受佛祖庇护,那他就必须得把这个面子给足了妙法华寺,在百姓的跟前塑造成一个勤政爱民,善心礼佛的形象。
正因如此,唐诀前去礼佛,才不能带任何妃嫔随行,以此表示虔诚之心。
云谣听唐诀邀请她跟着一起去妙法华寺,心中咚咚跳了两下,随后问他:“除了我,你还带哪些人?”
“尚艺、齐瞻、张楚,禁卫军与兵部等人随行,再带两个宫人跟着伺候。”唐诀说。
云谣眨了眨眼,问:“就我一个女子?”
“你也可以把秋夕带过去。”唐诀笑了笑:“毕竟是个主子,总要有人伺候才行。”
“不是……”云谣摇头:“后宫女子都不去,唯独带上我一个?你去礼佛,还带我跟着,这本来就是你示好百姓的手段,可千万别被有心人拿捏,作为话题说你礼佛也不忘声色,沉溺于谣昭仪的温柔乡啊。”
“瞧你这一张小嘴。”唐诀皱眉,伸手将她的两片嘴唇捏了一下,云谣拍开对方的手唔了一声,咬着下唇问他:“你是打算把我往祸国殃民的方向推吗?”
“你可有本事做祸国殃民的宠妃啊?”唐诀反问她。
云谣撇了撇嘴,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些许小骄傲地说:“那就要看你准备怎么宠我了。”
唐诀见她这小模样笑了笑,自己提议带她出去玩儿,省的整天在后宫里跟那些无聊的人凑在一起,说不定还有人特地来找她麻烦,却没想到反而被云谣教训了一顿,说什么不忘声色、沉溺温柔乡之类的,反而让唐诀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难道朕身为皇帝,就没想到你方才所说的那些?”唐诀戳了戳她的脸,两人正好走到了延宸殿跟前。
禁卫军见云谣是跟着唐诀一起过来了,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低头退到了一边,本以为前两天才拦过谣昭仪,这个时候谣昭仪跟着陛下一起入延宸殿必定会提一句,他们少不了挨罚,却没想到陛下与谣昭仪一路过去,谁也没作停留,禁卫军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等入了延宸殿,唐诀与云谣直接进去,尚公公跟过来之后对小喜子道:“去将浴池热水备好,今夜谣昭仪不回淳玉宫了。”
小喜子一惊,仿佛没听懂似的抬头啊了一声,尚公公微微皱眉,小喜子连忙退下去:“是!奴才这就去办。”
云谣随唐诀入了偏殿,两人坐在软塌上,还是熟悉的地方,她却已经有一阵子没来过了。
唐诀见她熟门熟路,脱了鞋子盘着腿,端起桌上的茶先喝了一口,瞧见一旁还有几本奏折,拿起来打开瞥了一眼,没细看,也不感兴趣,又问他一句:“云云呢?”
“这会儿估计是在你以前的屋里睡觉了。”唐诀说着,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道:“它虽长大了,学野了,总喜欢到处乱跑,白天看不见影子,但到了晚上还是会回到你为御侍时住的小屋里。有时朕晚间睡不着过去从窗外看,他就窝在旧床上的被褥中,旁边还放着白日抓来的不知什么虫子鸟儿的。”
云谣垂了垂眼眸,道:“动物有灵,虽懂得向我示好,但也终究不把我当成原来的人了。”
唐诀抬眸朝她看去,心里忽而疼了一下,于是扯开话题道:“朕是认真的,带你去妙法华寺转一转,距离出发还有几日,等到那时候你便称病待在淳玉宫里不出来,朕也派人吩咐一声不许他人去扰你,前去妙法华寺来回大约一个月,这期间你便装作小喜子随朕同行。”
云谣听唐诀这么说抬眸看着他,一双大眼睛在烛火光芒下眨了眨,半晌后脸红道:“你认真的?”
“说了,是认真的。”唐诀回。
云谣脸更红了:“这回我还真成了云妲己了……”
“什么?”唐诀似乎没听懂,云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我若跟过去,不碍着你办正事儿吧?”
“正事儿?”唐诀挑眉:“正事儿不就是带着朕的谣儿去妙法华寺转一转吗?”
云谣伸手往他肩膀上戳了一下,心里被说得开心,可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能出去玩儿自然好,但尚公公同意他这么做?陆清也同意?这两个尽忠职守的人会不会刚对她抱着友好态度,转而就觉得她迷惑圣心了?
唐诀以前做事也没有过这般随心所欲,于是她道:“还是不了吧,我怕殷道旭找你麻烦。”
唐诀抿嘴笑了笑:“他找不了朕麻烦。”
“怎么?如今朝野上下皆是你来做主了?”云谣带着点儿玩笑的口气问他,唐诀点了点头,也不隐瞒:“明日过后,朝野上下,还当真就是朕一人做主,殿下群臣,一个反抗的字也别想说。”
唐诀说这话时,眼底的玩笑渐渐散去,油然而生的自信与莫名狠厉叫云谣愣了愣神,桌案上的烛火啪嗒啪嗒作响,突然有一瞬暗了下去,云谣眨了眨眼回神时,烛火又亮了起来,原来是烧断了一截烛心,黑色的烛心掉入了一旁融化的蜡油中。
“好香啊。”云谣突然闻到了一阵香味儿,唐诀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随后起身走到她跟前,在云谣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把人打横抱起,云谣双手勾着他的肩膀哎了一声,唐诀抱着她便朝屏风后头走。
没去床榻,而是去了床榻左手边的一个窄门。
云谣记得,窄门之后通浴池,浴池周围还放着许多烛台,不过这个时候烛台也就只点了靠近门这处的左右两架,一架烛台上六根蜡烛发着微光。
烛台下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