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辅后院种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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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阿笙惊醒,慢慢拉开帘子。上午还晴空万里,现在已经翻着滚滚乌云。大风吹得急躁,带着还没消散的暑热往人身上裹束。
闷热的,是要下暴雨的征兆。
他叮嘱:“注意安全。”
“您坐好,我知道。”顾冬大声道。
马车疾驰,很快往顾府后门去。那边离元阿笙的住处近,顾冬直接往那边赶。
正巧,路过前门时顾恪决踩着凳子从马车上下来。
暴雨来得急,顾冬打招呼的声音一下淹没在了雨声中。
顾恪决站在屋檐下隔着已经形成的雨幕,对顾冬摆了摆手。马车很快过了眼前,顾恪决一双黑眸滑过紧闭的车厢,随后收回视线继续往里走。
“少爷给,伞。”
顾恪决接了油纸伞,步子正往前又收回。“后门送几把伞去。”
“是。”
顾恪决点点头,撑伞步入雨下。
门房站在原地,望着已经看不见背影的雨中,后知后觉挠挠头。“后门,那边该是备着伞的啊。”
不过既然少爷说了,还是得去。
这场雨来得急,雨粒豆大,打在伞上的声音像将人困在了罩子里。喧嚣也静谧。
顾恪决脚步依旧稳。墨色的衣摆被沾湿,沉沉地坠着。像不断抓扯他的重担,却丝毫压不住那不停往前的步子。
这两天,皇宫里的事多。紧赶慢赶地做,现在才能放手。
伞下,平日镇定的眸中不经意泄出点疲累,稍稍在外停留会儿又重新藏了回去。
*
云潇院。
主仆二人到屋里时,除了衣摆鞋子,身上没哪儿淋到了雨。
换了衣服,元阿笙穿着木屐坐在门口的躺椅上。身子往后一靠,全身放松。
“骨头都颠散架了。”
“少爷,坐边上来,门口有雨水溅进来。”
“没有。”
虽是这样说着,元阿笙还是站起来挪动躺椅。不经意往半开的院门口一看,正正好对上一双狗眼。
“大雨天,你还来!”
元阿笙面容绷紧,加快动作。
狼青见里面的两脚兽又回来了,摇摇尾巴转身在雨幕中撒欢儿。
“嗷呜嗷呜”跑跳着,穿行过匆匆花草林木,便到了一汪湖边。
“汪汪——”
狼青从花丛中钻出。狗脑袋边全是红的紫的上好的花枝。不过此刻凄惨垂落,独它一个落水狗头支棱其中,很是惹眼。
隔着幽绿的湖,对面的亭子上帘子拉下,只留下对着湖的一边。
一人坐在其中,茶香袅绕,举手投足从容淡然,似遗世独立的山居隐士。又如独独下凡来讨杯茶喝的圣然神仙。
狼青眼睛极亮,背脊一躬,立马绕着湖岸狂奔。
顷刻间,如飞驰的箭矢钻进帘幕之中。它甩着个舌头傻乐,屁。股一撅,脑袋正要甩便被一只修长而干燥的指节定住。
“别弄湿了我的地。”
“呜呜……”狼青动了动爪子,不想。
“出去。”顾恪决皱眉,当着大狗的面弹了弹沾湿了的手指。明摆着的嫌弃。
“嗷呜。”狼青抬爪试图扒拉。
顾恪决垂眸注视着腿上的狗爪印,不言不语。
狼青顿时垂了尾巴,长耳耷拉钻了出去。
急躁的甩毛声音不断,时不时尾巴还扫在帘子上,一时间热闹不少。
顾恪决像是未有所闻,也没管腿上的爪垫印记。他右手端着茶杯凑在唇边,慢慢抿了一口。
烟雨寂寂,宽阔的湖水中不断有鱼儿游动。层层涟漪扩散,消失,丝缕难断。
顾恪决双目放空,松了在外时常绷直的脊背,左手隔着袖摆抵着额头。
困顿的眼浅缓合拢,狼青钻进来时正要往他身侧拱。
见人如此,只压低声音“嘤嘤”几下,随后乖巧往他身侧一趴。脑袋放在前爪上,也跟着合上眼。
风吹得帘幕摇动,少许雨水飘落进来。
里面的人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唯有脚边的大狗,已经变得毛乎乎的耳朵时不时颤颤。
第6章
三朝回门之后,元阿笙在顾府彻底安家。但整日除了睡就是吃,像是要将以前缺了的东西补回来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他本以为会有人来为难。但提心吊胆许久,除了依旧每日要过来看看的悍狗,什么事儿都没有。
久而久之,心中惶恐放下。
生活滋润,原本有些瘦削的身形也养得骨肉匀称。
时值午间,外面的天儿还有些热。知了声声,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少了许多。
门口,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听便知又到了饭点儿。
“少爷,吃饭了。”人未到,声先至。
躺椅上的人影动了动,绣着青竹的白袍被腰带固定,将一把细腰展露无疑。
“又吃了啊。”声音飘然,透着酣睡将醒的柔和。
豆儿放下食盒,老成地背着手靠近躺椅,圆眼落在还闭着眼的人身上。“少爷,你知道你这句话已经说过几次了吗?”
元阿笙微动。手横在眼前,语气惫懒:“豆儿,我还没饿。”
“少爷,您天天这么躺着,能饿吗?”豆儿皱了皱鼻子,看着依旧困顿不已的人担忧地在他身边蹲下,“少爷,你是不是病了?”
都睡了好多天了,要不是看气色还好,豆儿肯定给他找大夫去了。
“怎么可能。”
元阿笙撤开手缓缓睁眼,眼睛被外面的光晃了晃。长睫低垂,在眼底落下一道阴影,
“我身体好着呢。”元阿笙慢慢儿撑着躺椅坐起。
手不经意擦过腰腹,软得像棉花似的。他一顿,轻轻戳了戳。
肚子什么时候这么软了?
不信。再捏一捏。
“唔,豆儿,我是不是胖了?”
豆儿仰头,落在那张依旧冶丽的脸上。眼睛飞快眨了眨。随后一路下滑,盯着自家少爷捏着肚子软肉的手。
半晌,他默默摇头。
明明还是这么好看。
“没有。”
“少爷以前太瘦,现在刚刚好。”
“谢谢安慰。”元阿笙轻笑,抬手弹了弹小孩额头。“吃饭去。”
胖倒是不胖,就是以前的一副骨架子多了些肉。
元阿笙回想当时躺在木板床上自己硌自己的样子,对比起来,这会儿倒刚刚好。
曲腿站起,脑子猛地眩晕。眼前数不清的小圆点围着他绕圈圈。
元阿笙熟练地将手撑在门框,豆儿像是早有预料,立马过来扶着他的手。“少爷,要不要看大夫?”
元阿笙懊恼皱眉。
“不用看。”
“躺久了的毛病。多动动就好。”
“可是少爷你也没动啊。”
“是吗?”
豆儿诚实点头。“是的,你今儿个起来就坐在椅子上,昨儿个就在院子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前儿个直接躺床上过了……”
“打住!”元阿笙缓过来,如常走到桌边。“今天下午我一定动一动。”
豆儿:“好的少爷,我帮你看着。”
“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少爷你昨儿个说要做个什么草,前儿个要扎马步,再……”
元阿笙看着桌山已经轮过了好多遍的冬瓜盅,默默拾起筷子。“豆儿,吃饱了没,没吃饱来吃饭。”
豆儿肚子一捂,忙道。“饱了饱了。”
元阿笙温声劝道:“来,再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少爷我、我去洗衣服去啊。吃完了您叫我。”
衣服哪里用得着这孩子去洗。
人一溜烟跑没了影,元阿笙嘴角翘了翘。“小样儿。”
饭后,元阿笙也睡不着了。
他看了看天色,默默将躺椅搬到了外面芭蕉树下。
身子一歪,“咔嚓”声乍响。
还没挨着躺椅的身子顿住,元阿笙默默往骨头响了的地方摸去。
唔……还好没坏。
成功靠在躺椅,院子里又恢复安静。
白云成团儿,在天上漫无目的地晃悠。软软的,让人想扯下来尝尝味道是不是像棉花糖一般甜。
元阿笙牙尖磨了磨唇,有些眼馋。
“紫葡,你说我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院墙外一道女声突兀响起。
元阿笙眼中闪过惊愕。
来多久了,还是第一次听见外面有人声。
“你问我,我问谁?”
“都扯了两年的草了,早成洒扫丫鬟了,你怎的还没死心。”
“死心,你死心我可不。”
“粉桃,当年咱们就入不得大少爷的眼,更何况是现在。呐,这院子里不是还住着抬进来的男妾嘛,还不是一样不受宠。”
“嘘,小声点。”
“怕什么,他又比咱们好多少?”
“诶,你说大少爷是不是不行啊……都这么个年纪了……“
“嘘!小声点,你不想活了!”
“小心隔墙有耳。”
墙内,元阿笙眉梢扬起。确实隔墙有耳。
听外面这话,大少爷就是顾恪决。
三个姑娘送过去给人家扔出来拔草,一拔还是两年。
不行,确实不行啊。
元阿笙唇角越翘越高。最后没忍住一只手捂住嘴,笑得眼睛都弯弯的。
他随手揪住躺椅边的杂草一扯,连根拔起带出肥肥的蚯蚓。
不行好啊,他就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了。
哟,这蚯蚓肥。
*
书房。
“阿嚏!”
“少爷您着凉了,我去叫大夫看看。”
顾恪决摆手。“没事,出去。”
*
一下午,元阿笙就待在芭蕉树下听墙角。
听着小姑娘三人从丫鬟小厮的八卦聊到担心被顾恪决秋后算账的夫人,也就是顾母。
越听,元阿笙越觉得这一家子有问题。
小姑娘在外头芭蕉树下摸鱼,元阿笙望着快要下山的残阳,浑身疲乏。
好累啊……
得找事儿干了,再躺下去他直接长眠了。
缓慢起身,元阿笙环顾四周,在看到门口大狗屁。股时脚下一顿。默默靠着院子里面走。
他又看了眼大狗毛乎乎的屁股,心想:当狗也不错,还不用晕。
乱七八糟想着,目光忽然落在空地里的开了花的月季上。
周围丛生的菊花匍匐着,不知不觉又长了许多。
元阿笙绕着屋檐,靠近那片已经生出杂草的地儿。淡色的瞳孔倒影出长在土块正中央的花草,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儿。
水声叮咚,元阿笙心里有了主意。
这么好的一块地,空着也浪费。倒不如将中间的花草移到水沟边缘,好好收拾一番种些小葱小菜也好改善改善口味。
顾府那些菜,吃多了嘴里没味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钱,从一开始顾府的菜色便极为清淡,以煮的炖的居多,偶尔炒一盘青菜。
每一样,几乎每一样菜色都是少油少盐。起初吃着鲜,还能感慨顾府吃得健康。但一连吃半个月,那就有些没兴趣了。
不过有白食吃就不错了,挑食不是什么好品德。
观天色,明日有雨。现在就适合移栽。
元阿笙袖子扎起,转身进屋找工具。
翻翻找找,屋里叮铃哐啷的声音许久不停。
豆儿拎着食盒回来只看见一个空着的躺椅,找了半圈找到杂物间里灰头土脸的人。
“少爷,吃饭了。”
“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元阿笙一愣,撑着酸疼的腰站直。“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算了算了,吃饭。”
挨个屋子找,他也找饿了。
“少爷找什么?”
“找农具。”元阿笙锤着自个儿的腰,“我想把院子里收拾收拾,自己种点小菜。”
“那我去要。”
“诶!回来!”元阿笙逮住小孩的后衣领,“去哪儿要,要了人家会给吗?”
“找顾冬哥哥。”这话豆儿说得心里没底。顾冬很忙,从元府回来之后他们也不过只见了一次面。
“别去。”
顾冬是顾恪决身边的人,他知道了,顾恪决也就知道了。
平静了大半个月,元阿笙并不想在老头子眼里留下点什么印象,也不想又有人过来让他去跟老男人亲近。
“吃完饭再说。”
*
晚间,看门的大狗走了。
元阿笙走到门口,看着门边一处尤其干净的地面,嘴角抿紧。“这狗还真是有恒心。”
“少爷,我们可以问管家爷爷。”
“你知道他在哪儿?”
豆儿摇头。满头的胎毛炸开,随着动作摇晃。
管家爷爷统共也就见了两次面,不熟。
元阿笙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还是个孩子,除了平时拎饭的活计,元阿笙也没其他活儿给他干。现下这事儿,在听了外面三个姑娘对自己的评价,那就更不能了。
万一人家看人下菜,他到时候还帮不了。
“咱们院子外面不是有洒扫的小厮吗,我们叫他帮忙。”
元阿笙站在门槛边,像与外面隔了一条河水。
大狗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怕自己现在一出去能直接冲出来逮着他的腿上咬一口。
“这个我知道!我去叫他过来。”
这次元阿笙没有拦着,看着小孩消失在院墙边。
不一会儿,小孩带着人来了。
“元少爷。”来人站得笔直,但眸中的轻慢与打量毫不掩饰。
元阿笙拉着豆儿往门里,笑不达眼底:“你叫什么?”
“我?马律。”
元阿笙声音绷紧,隐含威势。“哦,麻烦你去给我要一套农具,现在就要。”
“是。”
马律随意应声,当着元阿笙的面儿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淫邪的眸光可把人恶心得够呛。
他吊儿郎当走了,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盯着元阿笙瞧。他唇微张。
元阿笙脸色一变,悄然捏紧了拳头。
“少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
第7章
湖边小路,马律叼着根儿兰花叶子,像个当家主子一样背着手悠闲晃悠。
想着刚刚所见,他呼吸微重,泛着油光的脸笑得更是不怀好意。
“找农具,好好的一双嫩手干嘛要做脏活儿。”
“那么漂亮的小少爷,大少爷却不懂得享受。何必让人干着啊,赏给奴们疼疼也好不是。”
“是吗?”沉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啊。”
顾恪决本是照旧饭后在湖边消食,没曾想竟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不用想,便知道这话说的是谁。
“你看看你跟前的人是谁!”见人还想诋毁主子,管家怒喝。
马律一惊,见管家着的这个人贵气不言,猛地一跪。“主子,主子我错了,我错了!”
“主子!”
“我错了!”马律飞快往自己的脸打去。
下手快,声音响亮却是不疼。
顾恪决嘴角抬了抬,眸色如墨一般沉。
管家被自家少爷的气势压得背脊僵硬,看着地上的人恨不得自己上手。狗东西,这般无赖钻进顾府是他失误。
顾恪决心中不愉。跟前人的话脏,脏得他心中升起一股不易察觉的愤怒。
沉闷如钟,顿顿敲击在心头。
“小少爷,也是你能说的。”
马律大气不敢喘,知道自己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他眼珠乱转,接着猛地前扑。
顾恪决一脚踢过去。“滚!”
马律捂住肚子,退开一米后立马连连磕头。“主子我错了,我错了!”
管家如何看不出来这人是根本就不认识自家少爷。他哆嗦手指,“你可知,你面前的人就是你口中的大少爷!”
大少爷,顾恪决,首辅大人!
居然这般年轻!
瞬间,马律眼神惊颤。他浑身颤抖着,彻底怕了。
“大少爷,首辅大人,呜呜呜……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顾恪决移开视线,盯着地上被压塌的草。“管家,人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会送到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