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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嫁娶不须啼-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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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刚赶到大房院中,就先听见一片哭声,二伯母带着媳妇孙子也都到大房来了:“这可怎么好?老三到底干了什么事儿?”
  家里本无事的,有事那也都是死人生事!
  一个裴老太爷,一个裴三爷,可不就是死人生的事端。
  阿宝还未进门先听见这一句,她轻抿住唇,脚步不停:“我请了万医婆来,伯娘嫂子们,稍安。”
  二伯母宋氏是长辈,不能对阿宝这个隔房的侄儿媳妇说什么,阿宝刚进门,她就住了口。
  但二房的嫂子们当得此事,却难似往常那般客气,立起来冲着阿宝问:“六弟妹,这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偏偏就非得写诗!”
  方才屋里说话的就是宋氏,二房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庶子媳妇平日里在婆母面前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此时知道婆母的意思,壮着胆子为难阿宝。
  阿宝确实比她们知道的多些,可这也是她派陈长胜去打听的,大房可没对她透露一星半点。
  她长眉微蹙,望向二房诸人,目光顿住:“六郎未出生时,公爹就已经在写诗作集了。四嫂要问,不如烧香去问一问。”
  裴观就算能回到他刚出生时,也已经拦不住裴三爷写诗了!
  徐氏主持着中馈,家里没了男人,便以她为尊:“都住口,这些事连我都不知,六郎媳妇才进门多久?又怎能知晓?”
  阿宝进门的时候,裴三爷都死了四年多了,问谁也问不到阿宝去。
  徐氏说完冲阿宝点点头:“难为你记着先去请万医婆。”
  这一屋子女人,乱的乱哭的哭,徐氏扫过一眼:“你们的要么回去歇着等消息,要么就在这儿等消息。”
  打点起精神,让厨房送粥汤来。
  阿宝走到大伯母面前:“我有话要对大伯母说。”
  徐氏看了眼内室,撇下众人,带阿宝到后面暖阁去,还宽慰她:“这事实怪不着六郎,他爹写的诗文,与他能有什么相干?”
  裴观早早就跟着祖父读书,小小年纪又去了国子监求学,裴三爷这个当爹的,反而没有过多的教养他。
  “大伯母,我想,想法子看看六郎。”
  徐氏一怔:“这怎么能行?你能想什么法子?人进了衙门,哪是咱们说看就能看的?”徐氏一把拉住阿宝的手,“你这孩子,我知道你心急,且宽心,能托请的都已经托请了,有好些是你大伯几十年的朋友。”
  “官场上的事儿,咱们不懂,也不能懵着头撞上去是不是?”
  “有了信必会报给咱们知道的。”
  徐氏为今思量的只有一桩事,要不要写信把四房五房请回来。
  想到这个不由叹息,明知老四老五个个都不成事儿,可出了事儿,依旧还得仰赖他们!
  阿宝蹙眉望向大伯母,举家女子之中,裴观最敬重的便是她了,可连她都只能干等。
  已经知道四房五房靠不住,竟还要写信去请四老爷五老爷回来?
  “不能写信!”阿宝反握住大伯母的手,“请他们回来,反而坏事!”要是这二人再去找齐王找太子,不是更将裴家卷进纷争中。
  裴观一直以来都在规避这件事,连阿兄跟秦王出征,他都提心吊胆。
  徐氏哪会不明白,四房五房回来,除了搅事,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可她也没法子:“你这孩子,不请他们回来,事情办不成。”
  送礼也好,登门求人也好,总得有个男人来斡旋。
  徐氏还有一句话未说,要是不报信,延误了时机,她要怎么跟族人交待?怎么跟二房三房交待?
  阿宝垂眉,两人在隔间里说话,外头哭声不绝。
  这样的大事,就真的没一点办法可想了?
  眼见说不通,阿宝不再纠缠:“万医婆应当来了,我去看看娘醒了没有。”说完福身行礼,刚绕出隔间,听见里头徐氏让丫头取笔墨。
  看来那信是一定要写的了。
  四房五房见着这样的好处,哪会不赶紧进京城。
  就算轻车简从,再水路路路日夜兼程,也得走七八日才到上京城。得在这七八日中,将事情明朗。
  阿宝一路往上房去,一路想办法。
  她问燕草:“我一共有多少银子?”
  燕草飞快报了个数:“姑娘帐上有三千八百两,等秋日里庄头上的出息一来,大约能了四千五百两。”
  阿宝出门子的时候,银钱并不多,拿张皇后赐下的几个金元宝来压箱底。
  这三千两都是她嫁人之后攒下的,有裴观给的,裴三夫人给的,她不计较这些,心里只有个约数,没想这么多。
  “现银多少?银票多少?”
  “现银只有二百两,银票有散钱的,也有大额的,大额的得在银庄里兑。”小额银票即去即换,大额的就得等上一等。
  “上面的法子不成,咱们走下面的路子。”阿宝让燕草回去开箱子,之前那一二百两的小钱,只怕不够疏通。
  大锭的现银和银票都给陈长胜一些。
  “让他跟衙门小吏套套交情,或是送水的送菜的,或是看守,打听打听消息。”上面打交道难,这些小吏却可以走动走动,起码能报个信儿。
  “是。”燕草领命去了。
  阿宝也走到了三房正院。
  她刚迈进腿去,裴珠便满含希冀望向她。
  阿宝轻轻摇了摇头,问:“娘醒了没有?”
  裴珠点点头,对裴三夫人轻声道:“母亲,嫂嫂回来了。”
  万医婆施过针,裴三夫人一口气缓了回来,正在喝汤药,听见阿宝来了,赶紧叫她:“怎么样?”
  阿宝还未说话,大房来人请万医婆过去,说是二伯母人也软过去了。
  等屋里人清得差不多,阿宝坐到裴三夫人身边:“娘,我要想法子见六郎,若有逾矩之事,还请娘担待。”
  裴三夫人一辈子经过最大的事儿,就是儿子重病。
  她眼睛里含着泪,实想不到阿宝能干什么逾矩的事,却一语问到了关窍:“你大伯母不允?是不是?”
  “是。”
  “那……”裴三夫人这辈子,在家时从父,出嫁后从夫,夫死又从子。
  这会儿儿子关起来了,一家男人都关起来了,一时之间竟没了个能听凭的人。
  她抖着嘴唇,半晌才道:“你只管去办罢,要银子我这里有,就算六郎出来,我也不许他怪罪你。”
  阿宝的心弦一直紧崩着,她长到十六岁,还没办过这样胆大的事。
  听见裴三夫人这话,鼻头一红,吸吸鼻子,哽声:“好。”


第162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还未进左右谏司; 就觉出事情不对。
  他身边那个绿衣小官儿,神色间对身后那两个皂隶颇为忌惮。
  经过朱雀街时,小贩游人许许多多。本该是那两个皂隶在前引路; 将冲撞的行人赶开; 可绿衣小官却先一步开口:“还请裴大人往这边走。”
  裴观目光在小官和皂隶身上扫过,他微微一笑:“好。”
  那绿衣小官看他十分好说话; 松得口气。
  裴观让身在内侧走着; 对方才开口的那位绿衣小官道:“贵姓?”
  “不敢当; 下官姓冯。”
  “冯瑞?”裴观叫出绿衣小官的名字。
  绿衣小官一惊:“裴……裴博士还认得出我?”
  裴观笑了:“你们曾同窗读过书; 我记得你。”其实刚一见面,裴观还没想起他来; 走这一路,又说这些话,他慢慢想起来了。
  他与冯瑞确曾同窗过一年,后来他一路升到最高堂率性堂; 冯瑞则还在正义堂; 未能升堂读书。
  再后来,裴观又回到国子监当了博士,为监生们授业。那会儿的冯瑞依旧还在下三堂,勉强往上升。
  “你我如今官阶相同; 就别客气了。”
  若论官位; 确实同属八品,裴观也是穿绿官袍的。但他这八品与别的八品又有分别,何况他还当过冯瑞几天的老师,是以冯瑞才在自谦是“下官”。
  冯瑞连连摆手; 二人就这么攀谈起来。
  裴观又问他寻常在有司中做些什么; 这才知道他是选补进左右谏司的。
  他面上不露; 反而显得兴味更浓:“哦?那你是今岁才选的官罢?”六部历事初选之时,每一个人都是裴观经的手。
  后来处处都要人,这才放宽了人数,在国子监中读书快满十年的监生,都先优选。
  因十年期满还考不中的,就就要退监回乡去了。裴观为这些监生开了个选吏的口子,让他们十年寒窗不致一事无成。
  冯瑞便是快满十年的监生,初选没选上他,他曾想走走关系。可裴观要钱有钱,要才有才,哪是他能走得动关系的。
  没成想,十年之期将要期满前,他选上了。
  先是当小书吏,今岁科举,他终于中了,这才升上官儿。依旧还在左右谏司供职,寻常作些抄案卷,抄信的工作。
  没想到他因人手不足,头回被派外出办差,就办到了裴博士家中。
  那两个皂隶,不远不近的跟着,看裴观与冯瑞说个不停,有时说说国子监读书的事,有时又说说街面上的铺子,哪家的面好吃,那家的馄饨好吃,都放松了戒心。
  裴观依旧面上带笑,压低声音对冯瑞道:“究竟所为何事?请冯兄告知。”
  冯瑞变色,差点就要被那两个皂隶瞧出来,裴观错开半步,用身子挡住他。
  “是……是……”冯瑞这人,胆子不大,又想答又不敢答。
  “是因为《正气集》?”
  冯瑞倏地抬头。
  这就是认了。
  裴观了然,依旧目视前方,他还摸了些钱出来,买了几个酱肉包子,分请他们:“出来得太急了,还未用饭,这会儿实在有饿了。”
  “要不要一起用些,就在街面上吃,也耽误不了多久。”
  天色刚暗了没多久,街上门楼铺子处处飘香,小食摊子支在街市两边,人走在其中,白烟香雾在鼻端缭绕。
  那两个皂隶一天都没吃上热食了,听见裴观这么说,捡了间最近的摊子,要了四碗热汤饼,几笼蒸点心。
  二人都不多话,坐下便吃。
  冯瑞反而坐在长条凳上扭来扭去,似底下有针扎他。
  裴观笑了:“冯兄不必慌张,衙门到点儿还放饭呢,咱们这会儿回去,都是些剩菜冷汤了。”
  这倒是真的,衙门的饭菜本就没甚油水,早去的还能捞些整食,晚去的就只有菜梗子吃,不如街边上吃碗面暖身子。
  冯瑞哪是因为这个不安,他是觉着,裴观都已经知道是因为何事,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外头人还不知,可《正气集》案,实是桩大案。
  最先关起来的那波人,如今都没个人模样了。
  人人互相攀咬,嫌犯越抓越多,这案子从一桩小案裹起,越裹越大,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冯瑞一边嗦面条,一边偷偷打量裴观。
  裴观其实吃不下,但这会儿不吃不行,他吃了整碗的面条,又吃了一个肉包子。
  刚要吃第二只,忽然想起阿宝来,不由嘴角噙笑。
  她自己说的,不怕关她,就怕饿她。再怎么生气也好,也绝不亏了肚子。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家里吃什么。
  那两个皂隶互相换了个眼色,都觉得这人古怪得很,怎么吃着饭,他还笑起来?倒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待进了衙门,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裴观收了笑意,把包子塞进口中。
  这件案子是齐王督办的,就因为是他,才将这事越办越大。
  秦王出征能不能立功,齐王此时还不知道,但他得在京城闹出些动静来,动静越大,他的功劳便越大。
  《正气集》含沙射影说景元帝得位不正,谋权篡位。
  虽是实话,景元帝又怎么容许这本集子留存世间?到如今那位也还没有谥号,没有陵墓,景元帝压根就不承认他的九弟当过皇帝。
  这记马屁,还真就拍在了景元帝的心坎,他把这案子全权交给了齐王,齐王也正是因办这桩案子,更得景元帝的欢心。
  吃完这顿饭,两个皂隶又喝了碗热汤,肚中有食了,脸色也好看得多。
  一行人再次上路,裴观这才找机会对冯瑞道:“冯兄,咱们身后有个青衣男子,那是我的长随,姓陈,你若方便,便将这些事告诉他,好让他回去报知我的母亲妻子。”
  冯瑞唬得脸色都发白,方才下肚那点暖汤子,这会儿恨不得都结了冰。
  “若不方便,那也罢了。”裴观也不强求,毕竟这事是要冒风险的,冯瑞与他非亲非故,肯提上两句已经承他的情。
  最多,多扛几天,家里就能得着消息。
  齐王这回也必是要借办案的机会,套一套祖父那本手札的。
  裴观已经做好了进衙门就进牢房的准备,他也确实被带进牢中。狱门一开,各种污浊气味混在一块,冲鼻而来。
  裴观眉心微蹙,向前发问:“二位,因何不问案情,就将我关押在此?”
  其中一个皂隶答他:“等会儿就知道了。”
  径直带着他往狱中去,两边牢房幽暗,只有皂隶手中提着灯,经过木栅牢房,还能听见里头铮铮有锁链声响。
  裴观尽力去看,可刚进来的那几间牢中,个个都披头散发,面目模糊,一时竟不知里面关的究竟都有谁。
  才刚经过这几间牢房,后面便有人追赶上来:“你们怎么把人带到这儿来了?主子吩咐了,带到后衙厢房去。”
  裴观一路都安静跟着,那个传话的人手里也提着灯,来时特意照了照裴观的脸。
  见他神色如常,又赶紧转放下灯,还骂那两个皂隶:“这么点小差事都办不好?让裴大人受惊!”
  裴观看他演这出戏。
  那人本来扬手要“教训教训”那两个皂隶的,可不论他是说话,还是举动,裴观都不变色。
  这戏便卡在半当中,但该演还得演下去。
  “裴大人莫怪,这两个狗东西不会当差,我回去禀告主人,必让我家主人狠狠罚他们。”
  戏到这儿,也该搭词了。
  裴观此时该问他家主人是谁,可他偏偏说的是:“底下人当差,偶有疏漏而已,不必怪罪,裴某也并没受惊。”
  那人闻言,干笑一声:“小人金禄,裴大人请,咱们换个干净地方说话。”
  金禄将裴观送到后衙小院,裴观才刚迈进院门,就觉得四周房中有人隔窗窥探,这里一溜十数间房屋,数一数窗户里亮的灯,还关着两个人。
  他被带到最左边的厢房中,金禄替他点上灯,屋里已经有铺盖,还有热茶,显是提前备好的。
  “裴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
  裴观也不着急,他急也无用。
  别人关上几天不去上职,长官上司总会问一问。他正在守孝,就算不守孝,宋述礼也巴不得他多关几天。
  “有劳了。”裴观想了想,“请给我一些纸笔。”
  他不要吃的,却要纸笔。
  金禄立时就答应下来,齐王说了,头两天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他要纸笔,那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儿了,不管上头写了什么,到时候拿走,一并呈上去。
  金禄去取笔墨纸砚,他人刚一离开院落,裴观就听见隔壁人在叩墙,“笃笃笃”三声,不知是何意。
  裴观听见响动,直走过去,伸手也在墙上叩了三下。
  对方却没回应了。
  裴观刚觉得奇怪,金禄去而复返,原来他就住在这院子正中间的屋里,方便监视。飞快取了纸笔来,还拿了一包蜡烛:“若是不够,裴大人只管说。”
  “天儿冷了,给大人再添个炭盆。”
  裴观已经用过饭,姓金的却依旧送来一菜一汤,还笑着告罪:“衙门里只有这等菜色,裴大人将就将就。”
  到这会儿,他一个字也没提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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