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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嫁娶不须啼-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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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观已经用过饭,姓金的却依旧送来一菜一汤,还笑着告罪:“衙门里只有这等菜色,裴大人将就将就。”
  到这会儿,他一个字也没提为什么把裴观请进来。
  他不提,裴观也不问,既来之便安之。
  裴观出来的时候阿宝往他怀里塞了钱袋,此时随手摸出块碎银子:“多谢你奔忙。”
  金禄照收不误,眼看裴观坐下点灯磨墨,这才笑呵呵关上门。
  吩咐几个皂隶看住了后院,就往后衙一间精致厢房去,立在门边等里头传唤。
  厢房屋中四角烧着几个盆炭,整间屋子都铺了织锦软毯,外头已是秋寒刺骨,屋中却温暖如春。
  金禄躬身等在门边,厚帘子打起来,暖风熏得他一激灵。
  小德子拢着领口,那风激得他也打寒颤:“进来罢,王爷问你话。”
  齐王自进京封王之后,也办了两桩合景元帝心事的差事。
  一是替景元帝修书。就是因为修书,牵连出了《正气集》案。
  他督办此事,原是派手下人在此坐镇,可偏偏景元帝在朝上盛赞秦王与诸将士同吃同卧。
  齐王便将在左右谏司中设了间精致厢房,也不是日日在此吃住,但十日之中也有三五日在此。
  等圣驾派人来时,便可显示他勤于政事,对景元帝指派的差事十二分上心。
  齐王是来办差的,又是在左右谏司设堂,没法子带美人在身畔,就带了几个模样秀气的小太监。
  王爷身边有几个侍候的太监那也是寻常事。
  金禄对着这些太监们陪笑,进屋行礼,齐王就坐在窗边,那窗后面移了丛金嵌玉竹,几株白茶,勉强算是有景。
  他一面吃茶一面问:“怎么样?”
  金禄一五一十的回了。
  “他一句也没问?”
  “没问。”
  “也不怕?”
  “不怕。”
  齐王反而兴味起来:“继续盯着,先晾他两天。他可曾要些什么东西?”
  “要了纸笔。”
  “哦?不论他写了什么,都呈上来瞧瞧。”


第163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金禄跟齐王办案; 连日来也见得多了。
  刚进来的人,个个都铁骨铮铮,谁也不肯供出同侪。饿上几顿冷个几天; 也都还能撑得住读书人的风骨。
  可只要动起鞭子刑具; 服软的十之五六,管他是连襟还是四邻; 是沾亲还是带旧一概不管了; 个个都盼着多供一个人; 就能少受点罪。
  他有两套法子; 一套是对付那些一来就下狱的,一套是对付裴观这种; 还给几分薄面的。
  既然主子特意吩咐了,那便让探花郎先过两天好日子。
  裴观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隔墙人的动静,夜一深; 丝丝寒风从屋中各处的缝隙钻进来; 吹得桌上烛火明明灭灭。
  裴观起身,将窗户抵牢些,依旧有风从窗纸缝隙中灌进来。他搓搓手,紧了紧斗蓬。
  金禄嘴上是说给他添炭盆; 哪里有好炭火用; 寻常黑炭反起浓烟,热不了屋子还得开窗户透气儿。
  裴观干脆不用,他搓手动笔,用还带余温的茶水研墨; 在纸上落墨。
  写上几笔便墨意干涩; 只得不住呵气; 再倒茶水续墨,写得十几页纸。忽听见窗外一声响动,裴观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窗缝。
  四邻的灯火都熄了,他便也“入乡随俗”,手执灯盏到床前预备睡下。
  说是床,就是两张条凳搭了一块木板,上面薄薄一层被褥罢了。
  裴观确是生在富贵窝,长在金银乡,但他上辈子下过狱,牢里的草席都睡过,能有这么块板子,就比牢里要舒服得多了。
  他将椅子挪到桌边,暂作床前桌,把油灯摆在上头。
  铺开被子,解下斗蓬,斗蓬倒比被褥还软和保暖。
  和衣而卧,身上竟也不觉得有多冷。再睡了一会儿,竟觉得热起来。将斗蓬掀开,细一思忖,原是阿宝给他袍子里头夹的羊皮起了作用。
  这几日天一直阴恻恻的,似有雨雪,要是没这件夹羊皮的袍子顶着,到夜里还不知怎么过。
  到了下半夜,果然开始下起雨来。
  外头雨声沥沥,秋风夹着水气寒气吹进来,将裴观冻醒。他把斗蓬往身上一盖,倒还能忍得下去。
  眼才阖上,先听见外头喧哗声,跟着满院火光。
  裴观摸黑爬起,从窗缝中瞧见几个皂隶架着人进院门,金禄走在前头骂骂咧咧:“好日子不过,早些说了,何必去苦牢受罪吃冷风。”
  也不知那人招认出什么,不光换了屋子,还请了大夫。
  院中灯火一直亮到三更才熄。
  院中人必也在瞧这场“热闹”,这场下马威,大约是个整个院里的人预备的。
  天一亮,皂隶来给裴观送早食,一碗稠粥,一碟酱瓜。
  不多时,金禄来了,他脸上带笑:“昨儿夜里没吓着裴大人罢?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地方不肯呆着,真关到那里头,可没好果子吃。”
  “那里头”裴观已经见过。
  他终于开口问道:“究竟是为何事将裴某叫来?这没头没尾,实在让人纳罕。”
  金禄笑了,心想下马威有用,探花郎面上装得再镇定,心里也还是害怕,他卖了个好:“裴大人可听说过《正气集》?”
  要说没听过,那也太假了。
  “怎么?”
  金禄心想,这人既不承认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倒要打点精神套他的话。
  “裴大人若看过这书,就知道里头文章大大不妥,很有些犯了大忌讳的东西,我主子得了旨意,彻查此事。”
  说到大忌讳时,他还咬了重音。
  “还有这等事?”
  金禄耐着性子作答:“可不是!查抄出来的都堆在衙门堂中,全是罪证,裴大人府上可没这等犯上作乱的东西罢?”
  金禄说到查抄,裴观心中微惊,难道齐王已经派人去家里查抄?
  阿宝胆子还大些,母亲妹妹怎办?早知就让阿宝赶紧挪到后宅中,她住在留云山房,那些皂隶可别冲撞了她。
  再看金禄的眼神,裴观心神略定。
  他缓缓摇头:“这与我就更不相干了,莫不是你主人弄错了罢?”
  金禄笑了:“既然请裴大人来,就有请裴大人来的道理,有人说裴大人与这事有些关联。我们主人也觉着定是弄错了,要不然怎么别人在牢里关着,您能在屋里歇着呢。”
  裴观觉得问得差不多了:“你主人是?”
  “齐王殿下。”金禄一面说还一面两手搭起举高,以示尊敬。
  “那就请禀报齐王殿下,请他彻查,裴某与此事绝无半点干系。”裴观故意露出意外的表情,“况且,裴某也还有别的事要忙。”
  裴观正在守孝,除了写写谏言,还能有什么事忙?
  金禄瞥一眼桌面,桌上除了空碗,只有白纸和冻成铁扫把的狼毫笔。
  昨儿探子在窗边分明瞧见他伏案书写,那些纸是烧了不成?心里这么想,目光便四处搜寻。
  难不成,他还能藏在枕头被子里?
  金禄一无所获,转身要走之时,这才看见他找那些纸,都在窗户上糊着!两面窗户几乎糊满了!
  金禄立时转身笑道:“底下人真是不会办事,怎么捡个漏了风的屋子给裴大人住,我就这叫人拿厚窗纸来,把这窗重糊一遍。”
  “也不必,都已经糊住了。”裴观饮了口冷茶,他用的是早上送来的半碗稠粥。
  “要的要的。”金禄眼见那纸上的墨已经被粥糊了一半,赶紧找了人来换过窗纸。
  又将收拾过窗纸呈送到齐王厢房。
  依旧是小德子把金禄叫进去,金禄道:“今儿那探花郎说了软话,不住跟小人打听这事,小人漏了几句口风,他说自己与这事绝无干系,请王爷彻查。”
  “真是竹叶有低头叶,梅无仰面花……”齐王笑着饮了口茶,“看来探花郎还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
  金禄依旧满面堆笑:“要不要再给他透点口风?”
  确是有人攀咬裴家,咬裴家的还是裴如棠的“旧友”,裴如棠那本小册中记得许多朋友的秘辛,他自己的也被人记在册上。
  齐王冲金禄颔首,那两版书都已经搜出来了。
  裴观再搜罗,也不可能把父亲送出去的诗集一本不落都收回去,总有散落在外的,这回检举裴家的人,手中就有那部书的原版。
  幕僚正在查看,看那两本书究竟有何不同,是否能给裴家定罪。
  齐王听金禄禀报裴观说了软话,便想这探花郎也不是块撬不动的石头,对金禄道:“他写的东西呢?”
  金禄呈上一叠皱巴巴的纸。
  小德子拿到手中便蹙眉:“怎么这样?还一股子酱瓜味?”说着冲金禄翻了翻眼儿,把那东西撇在桌上,从袖中掏出香帕擦拭指尖。
  金禄只得陪笑道:“这个被他用来糊窗子,是我趁着没干透给揭下来的。”
  齐王便让小德子把这些交由幕僚,让下面人誊写一遍,理好次序再送上来。
  等到幕僚誊写完了,齐王才一页页翻看,其中有些漏掉的句子,是因纸被粥汤糊开,看不清楚才未能抄写。
  齐王看完,冲下面四五个人道:“你们都瞧过了?”
  “是。”这四五人正是齐王的心腹幕僚,是如今他身边最得用的几个。
  就见这四五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位最年长的姓杨名文清,他手中拿着两版书:“这两版本小人已经看过,王爷,此人必要招到麾下才好!”
  两版书,一版是旧集,一版是经裴观的手修订过的新集。
  齐王问道:“怎么?”
  杨文清两版对照,新版中已将不妥当的诗和文章尽数删节,横竖都挑不出错来:“此人深谋远虑,见机快,动快手,光占其中一件便可招揽,何况占三。”
  新版书上的落款年月和刊印时间,还是景元帝刚登大位之时。
  那会儿裴观就已经预见到了此刻,他早了两年多做准备。
  书的后记写得情真意切,一是缅怀亡父,二是为人子的不仅挑剔父亲的错处,还替父亲写了告罪书。
  落款是“不肖子”裴观。
  “好一个不肖。”杨文清连声大赞,“这不肖二字,取自孝子不谀其亲。他既自称不肖子,便是说他的主张政见全与父亲不同,也是为当今陛下尽忠的意思。”
  孝子不谀其亲的后一句,是忠臣不谄其君。
  再联系裴观最近的动作是写奏折弹劾宋述礼,这人倒是贯彻主张,言行如一。
  这书便是送上景元帝的案头,也挑不出错处来。
  他自称不肖,实又至孝,还堵了悠悠众口,免得有心人拿他的“不孝”作文章,这顶大帽子扣到头上,哪个当官的都吃不消。
  裴观的亲爹不过是个从未出过仕的酸腐文人,景元帝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等人。
  早就死了的无用父亲,和正得用的探花儿子。
  选谁?
  宋述礼和裴观。
  选谁?
  杨文清再次进言:“我知殿下此番是想套如裴如棠的册子,再挫挫裴观的锐气……”好把宋述礼拉笼入局。
  宋述礼虽然老了,但他的声名地位不会因为死了几个监生被撼动。
  拉他入局,让他支持齐王,确实是有诸多好处。
  “姓裴的如此远虑,岂会没有后手就上奏弹劾宋述礼?咱们不如弃宋选裴。”何况宋述礼那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
  裴观此时虽是八品小官,但他能拉下宋述礼作踏脚石,再有齐王背后施力推上一把,是个更得用的人材。
  这两人若是都能纳入帐下,自然最好,但现在裴观弹劾宋述礼,二人已成水火之势。
  二者只能择其一。
  杨文清将这其中利害说得分明,最后恭敬道:“选宋选裴都各有好处,还请王爷定夺。”
  齐王坐在上首,思量片刻,又看一眼几位幕僚,知道他们心里都倾向裴观。
  “你去见一见裴观,你们几个把裴家的事闹大点儿。”


第164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将兑换过的银票交给陈长胜。
  “你上回说; 跟了一路的那个冯瑞,拿上这些,去走走他的门路。”
  就算两位伯伯没事; 阿宝也想做这件事。
  原来是悄悄办; 如今上面没人管束,四房五房回来之前; 大家各凭本事。
  陈长胜接过银票:“我在左右谏司附近几条巷子跟他; 曾故意叫他看见; 他吓得不敢看我; 只得再找时机。”
  那天陈长胜一直跟着,分明瞧见公子示意了冯瑞; 可冯瑞脸色发白。
  他跟着冯瑞上值下衙,冯瑞偶有停步,都不敢看向他,是个胆子极小的人。
  “尽量快。”阿宝蹙眉; 若非大案; 怎么会连伯伯们一并拿进去,要是等到来人抄查书房,就来不及了。
  “等同他搭上话,就说家里只想给六郎送些衣裳吃食去。”阿宝想了想又道; “他要不敢也别逼他; 请他牵线搭桥也好。”
  “小人明白。”
  阿宝看着陈长胜离开,抬头望一眼对面的书房。
  这两日天阴有雨,还没到掌灯时分院中便黑压压的,燕草见她隔窗盯着书房; 轻道:“姑娘。”
  阿宝提了口气:“叫青书把书房的灯点起来。”
  燕草点头出去吩咐; 戥子从内院回来:“夫人喝了药睡下了; 七姑娘守着呢。方才许夫人写了信来,夫人精神不济,让七姑娘读了。”
  “写的什么?”阿宝虽熬了一夜,但精神还好。
  “是些宽慰人的话,前半封是许夫人写的,后半封是许家那位公子写的,说他正在替姑爷奔走打听。”
  戥子知道两家有结亲的意思,许夫人此时写信来,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阿宝的心思不在珠儿的婚事上。
  家族不倒,她才能谋到好亲,要是家族倒了……
  “娘睡了就好,对了,你明儿回家一趟,告诉红姨,免得她从别人那里听见,反而让她挂心。”
  话音才刚落,松烟来报:“少夫人的娘家姨妈来了,我叫人往里迎呢。”
  陶英红一听到消息就往阿宝这里赶,慌得压根忘了要报信。
  裴家下人们确是乱了一阵,但徐氏还在。
  管家的女人在,那便乱不起来。
  她约束下人守好各道门,更不许有趁机偷盗的。此时徐氏正陪着裴老太太在佛堂中,告诉裴老太太得把老四老五喊回来。
  裴老太太不肯点头。
  她一听到衙门拿人,吓得手中佛珠都拿不住了,这时把她的亲生儿子叫回来,可不就是送人进衙门去吃皮肉苦?
  “老四从不惹事儿,老五就是个白身,他们回来能顶什么事儿?”
  “都是六郎要显能耐,他还不如他爹!老三还知道自己没甚才能,六郎会读些书的,倒守不住拙!”
  之前她不愿意儿子们离开京城,此时又不愿意儿子们回来。
  徐氏立在佛堂中,两手叠在身前:“母亲还不明白么?若只是六郎,那还是三房的事,可……大爷和二弟一并都去了,四弟五弟躲不了的。”
  裴老太太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徐氏看向她时,还颇惊讶,老太爷走了,她也不曾慌成这样。
  丈夫死了没事,儿子不出事才最要紧。
  信是无论如何都要写的,但裴老太太非要派陪房的儿子跟着一道送信。
  徐氏依旧叠着手,也依旧是那个口吻:“母亲,族里的长辈说不准会派人来,也会敦促四弟五弟快些赶路。”
  叫人报信,让他们别来是行不通的。
  这些事,徐氏办完就差人通报给三房,裴三夫人如今躺在床上养病,婆子们便干脆都报给六少夫人。
  门上的人也知道此时三房是六少夫人主事,一看马车是林家来的,赶紧开门。
  说话间,陶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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