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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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货郎把袋子里东西重新收拾过一遍,又挂在摊子上卖。”平安结都长得一样,成堆挂在货郎的担子上,分不出哪只是哪只。
上香的信众几文钱就能买上一只,买的人多,很快就散了出去。
要是有人拿这个传消息,未免也冒险了。
这就是场僧人跟货郎之间的无本生意。
此时螺儿福儿与戥子一道坐在后车,戥子没话找话说:“你们俩饿不饿,要不要让车停一停,买些包子饼子吃?”
螺儿摇头:“姑娘这么忙,咱们就不耽误了,回府里再吃也行。”
又问福儿:“福儿呢?要不要买些瓜子香糖?”
“咱们有带着,外头街边上买的,没府里采买的干净香甜。”螺儿只当戥子忘了,拿出糖来,“姐姐莫不是饿了,先吃糖垫一垫,回府里就传饭。”
戥子只得捏着糖块慢慢啃,螺儿轻叹一声:“也不知这会儿燕草姐姐到了哪儿,路上颠不颠簸。”
说到燕草时,福儿也抬头关切了一眼:“是啊,燕草姐姐要能留下来跟咱们过年就好了,过年多好啊。”
说着往螺儿身上一挨,弯着眼道:“我姐姐要给我买花布,做件新袄子。”
戥子想到了自己:“做花袄好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过年也盼着能有件花袄穿。”
姑娘送她的小袄还收在戥子的百宝箱里呢。
这是结香燕草都知道的事儿,结香还曾打趣过她,那这件衣裳存得这么好,往后成亲生了女儿,再把花袄传给女儿。
螺儿爱怜的摸摸妹妹的脑袋。
戥子口里的咽得艰难,听她们姐妹俩絮絮说着过年要怎么过,到时人人都有两天假,虽不能出府门,也能在园子里玩乐。
“咱们今年也攒了些钱,除了做袄子,再给你买一对银丁香。”福儿这个年纪早就该穿耳朵眼了。
福儿笑嘻嘻问戥子:“姐姐,你猜我一共攒了多少钱?”
戥子心里飞快算过,小丫头的月钱是五百,福儿才来了几个月,加上赏钱:“二两?”
“二两二钱!”多出来的那二百文钱,都是她卖络子赚的,还兴兴告诉戥子,“外头几个货郎有老实的,也有的滑头的,得仔细问价才不被骗。”
“过年的时候结子好卖,可收货的价也贱些,年前我要是能再攒一百文就好了,我想给我姐买只银镯子。”
等马车驶进建安坊,戥子几乎是逃下车去。
螺儿看她跑得这么快还奇一声:“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急着要……”出恭?当丫头的出门都要少食少水,免得路上有三急。
福儿目光瞥过,嘴角含笑:“戥子姐姐许是想到她小时候了,想到她的家人了。”
回到卷山堂,阿宝先换下外出的衣裳。
戥子挪步凑到阿宝身边,阿宝一看她的模样就知她犹豫了:“心软了?”
“我怎么看怎么不像,她就是个小姑娘。”又懂事又乖巧,怎么能是她!
阿宝神色微动:“你们在车上都说什么了?”
戥子便将姐妹俩商量着过年的事说了:“真的!提到燕草她真就只说了那一句!还是螺儿先提,她才说的。”
阿宝望了眼窗户外头正在跟双寿双瑞一处说话的福儿。
她的每一句,都正说在戥子的心坎上。
戥子还在叽咕:“我看就是弄错了,那姓萧不是说了,他是从人牙子那儿打听出来的么。”抬眼见阿宝的神情,知她疑心未去,脑袋一耷拉,“知道了知道了,我盯着就是。”
福儿便在此时抬头望向窗内,冲着阿宝灿然而笑:“少夫人,要不要剪些茶梅插瓶?”
阿宝轻轻颔首,还以一笑。
“好啊。”
第184章 【全新章】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夜里裴观回房; 见洋漆几案上摆着只青瓷瓶,瓶中插了几枝美人茶。
“这花摆弄得倒是雅致,是谁摘的?”燕草走了; 阿宝屋中旁的还好; 只是每日插瓶的鲜花,和盘中摆放的鲜果; 总差了那么几分味道。
“是福儿摘的。”
裴观沉吟片刻; 对阿宝道:“既查不到什么; 不如先寻个由头; 把她们姐妹送到别苑去。”之后……再收拾了她。
“那岂非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她发配?还牵连她姐姐。”阿宝摇头,“要真这么干; 岂不寒了老臣的心?”
裴观闻言失笑,还老臣呢?这指的是戥子?
他知道阿宝与戥子情分不是主仆,更似姐妹。
“这事三五日是查不到头尾的,我不日便要去翰林院任职。”进了翰林院从此便是条他未走过的路; 须得打起十二分精; 他怕自己一时疏忽,照顾不到阿宝。
阿宝看了眼那瓶茶梅,粉色花朵缀在雨过天青色的瓷瓶里,触动旧事。
梦中; 福儿为了让她能感知四季; 每日病床前总有不同的花器,插着不同的鲜花。冬日无花的时候,她也变着法的摘来苍藤红果。
“不。”阿宝摇头。
裴观一时不明白阿宝为何不愿意,他还待再劝; 阿宝说:“我病榻前; 就全靠她们俩。”二人都宁可不成婚; 也要留在院中陪她。
等她走了,两个先夫人身边的老姑娘,要到哪儿去?还能终身有靠么?
她从未问过裴观,她怕裴观一问三不知,怕自己听到答案怒从心起。
是以无论如何,也要查出真假再定!
听阿宝说起病床,裴观心中愧意顿升,想来她病时,戥子福儿常伴她左右,与福儿情分不同。
“好,但有一条,未查明前,绝不许她贴身侍候你。”
阿宝点头应允,跟着便问起裴三夫人的事:“你阿爹在世时,与你娘好不好?”
她阿爹只要说起娘来,就狗熊挂鼻涕。
从阿宝的娘作姑娘时说起,说她爱吃的辣子,爱骑的马,马脖子套着的铜铃铛,和纵马出去一路的“叮玲”声响。
又说他们成亲之后有了阿宝,肚里刚揣着娃娃时,阿宝的娘自己还不知道,天天去骑马。待知道怀了孩子,把她娘吓得足在床上倒了三天。
“后来呢?”小小的阿宝撸着阿爹的胡子问。
“后来?后来你娘就躺不住了,我还怕把你颠坏了,如今看来你这骑马的本事,说不定是在你娘肚子里学的。”
阿爹这些故事,说了得有一百遍。
她听了这么多她娘的故事,可从没裴观说过他的爹娘。
今日上香,她又听见裴三夫人对着牌位说话,先是骂丈夫无事生非,自己安闲了一辈子,死了给儿子惹麻烦。
跟着又告诉他将要给裴珠定亲:“你放心,我不会简薄了她。”
以前阿宝并不懂,自她作了梦,梦见几个寒暑她就那么躲在床上,才知道,这是寂寞。
阿爹说了一百遍娘的故事,也是因为寂寞。
“父亲和母亲……”
裴观顿住,他还真想起来父亲母亲是如何相处的,他小时候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些,后来就少了。
“那你知不知道娘每回去拜你爹,都要说说话?”
这个裴观倒是曾见过,这么想来,父亲过世之后,母亲对着他的牌位说的话,要比父亲在世时多的多。
阿宝看裴观沉吟:“晚上咱们到正院陪娘用饭罢。”
“也好,是有许久不曾陪母亲用饭了。”
“咱们悄悄的去,先不要惊动她,叫她高兴高兴!”
裴观笑了:“好。”
这个好字拖了长音,颇有纵着她胡闹的意思。
夜里裴三夫人正用饭,她一个人吃饭,就在内室的罗汉榻上摆饭,一格梅花洋漆小几都摆不满。
面前一碗汤,半碗粥,再加几碟送粥的小菜。
陈妈妈就坐在下首,也有张小桌,摆了一样的菜色,陪着裴三夫人用饭。
听说裴观来了,裴三夫人诧异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待瞧见把食盒子都拎来了,裴三夫人笑道:“你们就该吃你们的,我晚膳至多喝一盅汤,再喝些粥。”
“大伙一道用饭,那才香呢。”
从内室挪到明间,屋里的灯全点起来了,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一半是她和儿子吃的,一半是阿宝吃的。
“这红彤彤的,看着就辣嗓子,你也不怕?”裴三夫人指着一碟辣酱问阿宝。
阿宝反盯着裴三夫人桌上那碟白乎乎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家乡的吃食,毛豆腐,寻常人是吃不来的。”
阿宝看那豆腐果似长一身白毛:“这……这是长了霉?”
“就是长毛的才好吃。”
除了裴三夫人和陈妈妈能吃,家里无人吃这个,是以阿宝虽也来用过饭,但这些菜不会端到她面前。
阿宝跃跃欲试,裴观一把按住了她的筷子,冲她摇了摇头。
裴三夫人笑起来:“观哥儿打小就怕这个,丁点大的人,怎么哄都不肯尝一口。”出嫁二十多年了,还是只有跟她一道嫁过来的贴身丫头,能跟她一起吃这毛豆腐。
“那诸暨还有什么?娘还爱吃什么?”
“那可就多了,梅干菜,松香年糕,藤羹……”因在守孝,裴三夫人说的都是素食。
“藤羹是什么?”
“就是拿米浆做成的薄饼,切丝可以做面,成块的饼里也可以包素包荤。”裴三夫人忆起儿时时光,不知不觉面前一碗粥就变成了半碗粥。
待她说起诸暨过年的习俗,又吃了两个素馅的小饺子。
面前的素饺和米粥全吃干净了。
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少夫人可得常来。”每顿就吃半碗粥,身子怎么能养得好。
裴观一直默默听着,有些事,就连他都没听母亲提过。
第二日他们又去了。
头一二天,裴三夫人还不习惯,吃多了积食,吃了个山楂丸子,又到院中散步消食才好受些。
到第三天,不得人来,裴三夫人已经吩咐小满:“叫厨房别懒着,多钻研钻研新的辣菜,怎么阿宝吃来吃去就那两个,我都看腻味了,再不行请个崇州厨子来。”
小满掩口笑了:“知道,这就去吩咐。”
“还是娶了媳妇强罢?”陈妈妈满脸打趣。
“哪是媳妇,真跟女儿差不多,淘起来气人,这哄起人么……。”裴三夫人说起来便笑,“那一百篇孝经,她交了没有?”
见陈妈妈摇头,裴三夫人叹息,真是又可气,又可人疼。
连陈妈妈都被哄得亲手做了一次藤羹,这东西费时费工,陈妈妈已经许久亲自动手了。
阿宝吃了半个素的,又卷了个拌着辣油的,满口说香。
就连裴珠也吃了些,这还没到冬至,倒跟过年一样。
裴三夫人还翻出许久不动的笔墨,亲自画了一张九九消寒图,洒金纸上画素梅一枝,总共八十一瓣梅花瓣,自冬至起每日染上一瓣。
手虽生了,功底还在,那枝杆那梅花,裴珠看了还大着胆子想求一幅回去。
“是消寒图又不是正经的梅花图。”
裴三夫人口中虽这么说着,却让小满开库房,取出一幅她嫁妆中的雪梅图来,嵌好了送到裴珠屋中去。
“她也辛苦了许久,也该慢慢给她添一些东西了。”
裴珠屋里一时添幅雪梅图,一时又添个紫檀白玉屏。
荼白背地里与竹月两个直念佛:“真是菩萨保佑,把六少夫人送来给咱们姑娘当嫂子。”要不是六少夫人,一家人哪能这般和乐。
阿宝责怪裴观:“你还说什么娘自来喜欢清净,让我少扰她呢,她明明就是爱热闹的。”
裴观也知母亲这些日子笑得多了,连陈妈妈都说母亲夜里睡得极香,不必喝安神汤药都能睡两个整觉。
“原来一夜里总要醒三四回,睡得也浅,这几日开怀,一觉倒能睡上二三个时辰。”一夜醒一次,已是好几年都未曾有过的。
裴观这才知道母亲寂寞,原来她自己用饭时,吃得那样简单。
等又听母亲说起娘家旧事时,裴观问:“明年春天,母亲要不要回家省亲?”
裴三夫人手中还握着筷子,听见儿子这么说,胸膛不住起伏,未及开口,眼泪便簇簇落下:“真的?”
“真的!我陪娘去!”阿宝不等裴观答应,自行作主。
裴观先是看她一眼,跟着点头:“就让阿宝陪母亲回家省亲,如何?”
裴三夫人又是喜又是泪,她已经离家快二十五了。
说是明年春天,她放下筷子就开始预备起回家要穿衣裳,给小辈们的礼物,还张罗着写信:“得写信!告诉我娘!你外祖母!”
裴观饭都没吃完,就被母亲拉到案前去,写了封要回家省亲的信,并年礼一道,送回楼家。
夜里裴观诚心实意向阿宝道谢:“多谢你,你有什么想的,要的,只管告诉我,我必替你办到。”
阿宝眼睛都不带眨的:“一百篇《女诫》。”
“好!”裴观撸起袖子照书便抄,阿宝忙着冬日大祭的事,裴观便在房中替她抄书。
整整三日,这才全抄完了。
收捡齐整交到阿手上:“孝经百篇,女诫百篇,请娘子查点。”
两百篇字厚厚一摞,虽是紧急抄的,可每张墨迹都干干净净,还压平实了才叠在一块。阿宝越看越满意,冲着裴观点头:“你才是我的贤内助呢。”
捎手便把这两百篇字送到了大伯母那里。
徐氏病了几日,才刚好些,听刘妈妈说六郎媳妇将罚抄的字送来,她还有些诧异:“当真送来了?”
“是,厚厚一叠,也不知道写了多久。”
“拿来我瞧瞧。”徐氏伸手接过,先看卷面整洁干净,没有墨点水渍,心下先点了头。抄得干净说明她是诚心在写,并未敷衍了事。
再看字迹时,徐氏惊了:“六郎媳妇的字竟这么好?”这笔力这用墨,没个十来年的苦功夫,哪能写出这笔字来。
裴玠明正巧过来看望妻子,先问吃药了没了,身子好些了么?夜里还出不出虚汗,待见这一叠纸,皱了眉头:“你正养病,不要理家,让小辈们去办罢。”
拿起来瞧了眼,才知是六郎媳妇送来的,目光扫过,叹了口气:“这哪是六郎媳妇写的,这分明就是六郎的字迹。”
虽竭力将字迹改得柔婉,能骗过妻子,却骗不过他。
“真是荒唐。”
哪有女子让丈夫抄《女诫》的?
夫妻二人对望了一眼,皆无可奈何。
“罢了,往后便由得他们去罢。”
第185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三夫人自打定下明岁春天要回娘家去; 好似吃了仙丹妙药,一口气年轻了十岁。
阿宝要忙冬至大祭,珠儿陪着她收拾东西:“我记得坐车在路上走了一月有余; 出门的时候外头还结着霜呢; 走着走着,桃花就全开了。”
裴三夫人一面说一面出神; 她哥哥给她送亲; 送到时候; 对她说:“一二年的; 就回来一趟,娘说了; 你的屋子不动,全给你留着。”
那时她想的是,她嫁的并不算远,一二年回娘家是勉强了些些; 四五年总能回家一趟。
一等就是二十五年。
到预备起回家的箱笼了; 裴三夫人件件都不满意:“这些衣裳都太素了。”她母亲还在堂,出门的时候她一身嫁衣,回家时一身孀居素衣,惹母亲的眼泪。
裴珠悄悄把这事告诉阿宝:“母亲说挑不出衣裳来。”
“那就全做新的!”二十五年才回一趟娘家; 自然件件事都要称裴三夫人的心意。
隔几天; 新料子就送到裴三夫人房中。
荔色,降红,石绿,松绿; 各色的织锦缎子堆叠在那儿; 戥子和立春一道去上房; 还特意说:“这是少爷少夫人特意孝敬夫人的。”
“我哪能穿这些。”颜色是她这个年纪穿的,可她到底是寡妇,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