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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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嵌玉的首饰盒子,是我年轻时候用的,正合适给你。”上面是石榴葡萄,裴三夫人这个年纪早就换了仙鹤灵芝的。
有给裴珠的,自然有给阿宝的。
阿宝直乐:“娘,你要当散财娘娘呀?又不是我备嫁妆。”
裴三夫人戳她一记:“才刚说你稳重,就又胡说上了。”本来这些就都是给儿媳妇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这些东西源源不断送进卷山堂里。
连裴观都奇:“怎么添了这许多东西?都是母亲给的?”
阿宝点头:“可不,娘开了库房,看着什么合适就送给谁。”连裴瑶裴珂都得了好几样,两人急赶着给裴三夫人做了一幅暖耳,一双睡鞋。
“既是母亲给的,那你就收下。”外头下起雪来,裴观脱了斗蓬抖落肩上积雪,又在炭盆上暖了暖手,“对了,陆兄送信来,说年后就能把他夫人接走上任。”
“真的?大妞真要走了?”大妞怎么没说?
裴观升官,大妞先还说要来,后来又只是送了礼。
这样的大好事,她竟能憋得住不说。
只是片刻,阿宝明白了:“她定是害怕了。”刚成亲的时候欢天喜地要跟着丈夫到外任去,临到要上船时,又被婆母给扣下。
阿宝想了想,送帖子去陆家,请大妞过府。
大妞立时回帖,第二日就坐着车兴兴到裴府来了,戥子到门口去迎她的时候,她瞧见戥子便眼睛一弯,还似旧时模样。
进了卷山堂,阿宝还没说话,大妞一把拉住她:“你不请我,我也要来了!”
“午饭我要吃辣的!”
阿宝扑哧轻笑:“还用你说,我早就吩咐过厨房了。”
“我在陆家一口辣都吃不上,也只有回娘家时能吃一顿。”
她是崇州人,打会吃饭起就会吃辣,一年三百六十日,能吃辣的日子不过十天,怎能不瘦。
大妞脸色倒还好,她絮絮道:“就要过年,管事权我是没有的,但她们又瞧不得我太安闲。”
明明不肯把一点权利交到她手上,却偏偏要说是陆母疼惜她,说她在享清福。
阿宝心疼大妞:“那她是不是要装病了?让你侍疾去?”
大妞听了就乐:“她现下不敢。”
“不敢?”
“有缘故的,见了珠儿,我一道说。”
阿宝伸手摸摸她:“成啊,今儿咱们去水阁里吃暖锅子,赏雪景,好不好?”
“成啊!”大妞也学着阿宝脆声答应,有些愧疚,“上回你送信来,我爹怎么也不肯帮忙,等你家的升了官,他又后悔了,叫我跟你多走动走动。”
也正因为卫大人让大妞来趁热灶,她才会改了心思,原本要登门的,改成了送礼。
“珠儿呢?我听说珠儿定了亲事,也有东西要送给她。”
她给珠儿预备的便是一张字画,一对玉镯:“许家倒是好人家,家里也殷实。”
“你也知道?”
“我哪会不知道,陆家那么多张嘴,成日围在一起便是说这些,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我都听熟了。”
阿宝从蜜饯糖盒子里挑出个芝麻糖塞到大妞手里,大妞“咔擦”咬上口,“七嘴八舌的,我只要听到她们酸,就知道这亲事好。”
还有人说,裴观升了官,明明能给妹妹挑一家门第更高的。
大妞冷笑一声:“当是谁都会拿妹妹女儿当梯子用呢。”连糖也吃不下去。
“怎么了?”阿宝听她话音不对,关切问道。
大妞脸上一淡,她出嫁一年多,每次回家,就见娘的白发更多几根。
哥嫂们在闹,小妾又不断。
“我有时真不知道,升官有什么意思。”
卫大人往上升了一级。
大妞的两个妹妹打小就生得好,因是姨娘生的,卫大人并不拿这两个女儿当回事。
“我那两个妹妹,被我爹定出去了。”一个是当继室续弦,一个竟是与人作妾。
阿宝怔住:“可你那两个妹妹,大的也不过十四啊?你娘……”
“我娘自然不肯,她答应了两个姨娘,不让她们当妾的。”被卫大人卖出去的两个姨娘,走的时候教导女儿跟着太太,绝不要当妾。
阿宝最后见她们,她们俩似两只失了依傍的小兽,紧紧跟在卫夫人身边。
“我娘又跟我爹大吵了一架,家里……总算是没让我妹妹给人当妾去。”但那个当填房的亲事,已经退不了。
“那人都已经三十了,儿子都十岁大了,我妹妹嫁过去,就比那孩子大几岁。”年纪这么小的继室,进了门要怎么办。
卫夫人只好想办法替庶女办些像样的嫁妆,亲事是卫大人应下的,给的妆奁自也比原来要厚些。
这是唯一的好事。
阿宝默然:“到时候,我去给你两个妹妹添妆。”也只得多赠些财物,让她们的日子稍稍好过些。
大妞吸了吸鼻子,她给自己妹妹备下一对金镯两盒金银锞子,锞子这东西虽不显眼,但拿来赏人或是当钱花用都极便宜。
大妞说完,转过脸色:“好在,我就快走了。”
卫夫人搂着女儿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算是熬出头了!你去了,要是他身边有人,你也别闹,知不知道?”
卫夫人说着又淌泪,当年她想着自己给那老东西生了三个儿子,操持家事,养儿育女,哪里都没对不起他。
他在京城倒养了两个娇滴滴的妾。
“当年……咱们来京城,要是不卖那两个妾,是不是会好些?”
大妞出嫁一年,倒似长了好几岁:“娘,忍了就不是你了。”娘自来没变,变的是升官后的爹。
“你要是忍了,爹就更放肆了。”会觉得他生了官,连老妻都怕他,变本加厉。
卫夫人又是一场哭:“可怜了她们。”这她们说的就是那两个在卫家十来年的老姨娘,还不知日子过得如何。
“我来也有事想求你。”大妞拉住阿宝的手,“我那两个妹妹往后到哪儿都不知道,在京城的姐妹就只你,你偶尔也请我娘过门,叫她散散心好不好?”
“好。”阿宝搂住她,“你放心。”
大妞感激一笑,又抬头看向戥子。
戥子一脸凄然,她们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听到大妞的两个妹妹境遇如此,心里替她们难受。
大妞见戥子的模样,冲她扯了个笑:“我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再回京城来,你的添妆,我也给你预备好了。”
戥子半开窍的时候倒喜欢过好几个男人,喜欢这一个就扔掉前一个,等她全开了窍,便只喜欢钱。听说大妞给她预备了添妆,又感激又犹豫。
她要是不嫁人,那添妆就不能给她了罢?
大妞看戥子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别想啦!纵你不嫁,也给你!高兴了罢?”
戥子喜笑颜开。
立春掀帘进来:“少夫人,暖锅子已经预备好了,七姑娘正在亭中等着夫人们。”
阿宝听着大妞戥说话,乐得不行,她跳起来:“走罢!咱们吃锅子去!”
第192章 放人【捉】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珠久未见到大妞了; 前一向家里出事,大妞隔几日就有信来问,这些裴珠都知道。
因她要走; 见了她就握住她的手:“往后见面不易; 你不是喜欢我房里纱屏么,我送给你。”
那幅小纱屏是裴珠自己画的; 在绢丝上作画; 费了许多功夫。
大妞看见就爱不释手; 知道是裴珠花了心血的爱物; 也没有开过口。
这会儿她要走了,裴珠把这个送给她。
大妞笑了:“真的?”她说完看向阿宝; “珠儿送我这么好的东西,你拿什么送我?”
阿宝知道她是玩笑,装作苦思模样:“珠儿竟连这个都舍得给你了,要说一样的……那就只有大黑了。”
“呸!”大妞笑着啐了阿宝一口。
三人笑成一团; 围在亭中; 阿宝告诉大妞,许知远贪看裴珠掉到水里去的事儿:“呐,就在那儿,扑咚一声; 吓得珠儿脸都白了。”
大妞大笑出声:“真的?当真掉到水里去了?”
“可不是; 他看珠儿的样子,就像……”阿宝想来想去,“就像是写诗的看着月亮。”诗人可不就最爱写月亮。
裴珠虽羞恼,可听见这句; 心头不住跳动:“嫂嫂!”
大妞更笑了:“别!你别一害羞就叫嫂嫂; 我可是难得能这么笑; 也不是故意要笑你。”是往后再聚在一块儿说彼此的事,不知要到哪个年月了。
裴珠也正是知道这个才没生气,大妞挨着她:“这多好,你还没过门,他对你就这么上心。”
大妞原来还曾偷偷想过,要是她也能像珠儿一样,生得那么美,是不是就不必苦恋陆仲豫。
这么想来,老天爷待她也不薄,她虽没像珠儿这样美,陆仲豫对她也是极好的。
大妞少有机会见阿宝,她回娘家时先还会说在陆家过得如何,后来每回她说,她娘就要抹眼泪,干脆就不说了。
今儿见了闺中伙伴,那还不一口气全说了:“你知道她怎么肯放我走的?”
阿宝捏着个糖橘子,裴珠拿了块蜜枣子,两人齐齐摇头,听大妞说书。
“还不是她那宝贝小儿媳妇没喜信!”陆夫人就想着两个亲生儿子能赶紧有孙子,扣下了大妞,陆仲豫在任上,就算有子,那也是庶出。
可陆仲豫知道嫡母的心思,偏偏就不让她如愿。
扣了大妞一年多,小儿媳妇进门也一年了,从年头盼到年尾,依旧没怀上。
“她又烧香又拜佛又请送子观音。”陆夫人又要面子,给小儿媳妇送了观音,大妞那里也少不了。
气得卫夫人直骂:“她光知道送观音有什么用?有她这个活夜叉,一百尊观音也送不来子。”
夜叉是专吃小孩的精怪,卫夫人当面叫亲家母,背后叫她夜叉婆。
还是陆仲豫写信支的主意,他说陆夫人有个相熟的女尼静圆师太,一月总有三四回请她上门念经。
不如就在这上头作文章。
大妞看了信就找到她娘,卫夫人掏出私房银子,叩开庵堂的门。
这等上门讲经的尼姑,多是靠着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听经赏赐,才能支应庵堂的日常开销。
卫夫人捧上银子,请静圆师太在陆夫人面前想想办法,让女儿女婿能团圆,这是善事,菩萨也会答应的。
等事成了,她给庵堂奉上一年的香油钱。
这天陆夫人又叫静圆师太上门,讲完了佛法,她又感叹怎么小儿媳妇一直怀不上孩子,要不要再请一尊送子观音?
过了年若还没有,那可就得给儿子抬妾了。
这种时候,大妞是不在的,她没资格跟着陆夫人一起听经,只有两个妯娌陪在陆夫人身边。
陆夫人话里话外透出要抬姨娘的意思,气得小儿媳妇白了一张俏脸。
静圆师太坐在下首,饮了口茶,慢慢悠悠道:“我看三少夫人是福相,莫不是别的缘故碍了子嗣?”
陆夫人急问:“会是什么缘故?”
连三少夫人也抬起头来,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年为期的,一年将要到了,她要是还没孩子,婆婆必要给丈夫塞通房了。
二哥外任为官,离得那样远,婆婆不也塞了人过去么?还是一对儿姐妹花。
“是不是家中有属相八字不合的?或是运势强的?”静圆师太生得富态,圆圆的一张脸,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也慢,一慢就显得她这些话分外有道理。
“这会如何?”
“若真有,那就压着三少夫人的运势了。”
陆夫人一块心头病就是陆仲豫,憎其人者,恶其余胥,折磨不了庶子,便折磨庶子媳妇。一听到有人防碍了小儿媳妇的子运,就把这个算在大妞头上。
陆夫人便把家里几个还能生育的女眷八字属相写在红笺上,让静圆师太推算。
静圆师太早背熟了大妞的生辰,装模作样推算一翻:“这个属虎的,便是了。”
陆夫人拿来一瞧,果然是卫万珍!气得直咬牙:“她命格不好?”
静圆师太到:“她这属相再配这生辰,霸道得很,三少夫人福泽厚,但身子弱,自然被她压过一头。”
意思就是只要大妞在,三少夫人就没可能怀孩子。
陆夫人嫌恶至极:“那要怎么破解?”
“那倒有些难办了。”
“怎么个难法?”难道是要找个什么东西破她的运,镇一镇她?
“不在一堂中。”又未分家,怎能不在一堂,故此静圆师太才说事儿难办。
但这对陆夫人并不难,让大妞随陆仲豫到任上去,可不就不在一堂中了?
“你们是不知道!从此之后,我那个弟妹,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身上还戴了块玉雕的佛像,见了我就手捏玉牌。”
“她们还真信?”阿宝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蠢人,而就是这么一个蠢人,竟能把陆仲豫和大妞折磨得这样。
“她那是着急了,要是仲豫刚走的时候弄这一出,她必不信!”陆夫人也不是好骗的,可她如今求孙心切。
当初就说三儿媳妇的八字生辰属相好生养,进了门必得三年抱俩,谁知进门一年一点动静也无,陆夫人这才心急。
大妞冲着阿宝裴珠眨眨眼:“我看我那三弟妹,并不相信这个。”只有当着陆夫人的面,她才摸那块佛牌。
两人若只在廊上,或在花园子里遇上,程氏是不动那块佛牌的。
还会客客气气行礼,叫大妞一声二嫂。
大妞轻笑一声:“她也是在作戏,怕那夜……怕婆母给她房里塞小妾。”差点儿就把夜叉婆喊了出来。
大妞的三弟妹越是这样,陆夫人就越是相信,程氏年前还“病”了两次,陆夫人这才张口,说大妞也尽孝了,赶紧到任上支照顾丈夫。
“底下人哪有你精心呢。”
原来她说的可是:“底下人侍候人,总比你精心。”
真是人嘴两张皮,陆夫人那么相信因果报应,怎么还敢造口业?
裴珠手里还捏着那甜蜜枣儿,似听天书一般看着大妞说话。
手握绢帕掩住了口,喃喃出声:“真是阿弥陀佛。”
阿宝听见仙女似的裴珠竟念起了佛,扑哧笑出声来,她双手合什,学着珠儿的样子道:“真是阿弥陀佛,许夫人不打诳语。”
珠儿刹时脸红,她心思被阿宝说中,用帕子挡住了脸,只露一双眼睛。
她不是不懂过些,但她着实厌恶这等事,若不是许家,说不准母亲就要将她许给罗家幼子,到时会不会像大妞一样?
“我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开年就走。”大妞笑着,也嚼了个蜜枣子,“如今她连碰都不想碰到我,还让我年前回娘家住几天呢。”
待她一回娘家,弟妹程氏的病自会不药而愈,到时候陆夫人就更信了。
她还问静圆师太,大妞防碍了三儿媳妇的子运,会不会碍着她的气运?
静圆师太常年来往陆家,陆夫人何时头疼何时脑热,她都清清楚楚的,笑了笑道:“若要这样比,那夫人就是月,二少夫人只是星,星岂可夺月之光?”
陆夫人这才放心,只要远着些就好,不断催促大妞收拾东西,开年就赶紧走。
大妞这才如了愿,卫夫人悄悄送给静圆师太送去一串水晶佛珠。
直到天色将暮,大妞不得不走了,她感叹一声:“真是欢愉嫌夜短。”
阿宝听了又打趣她:“了不得了,光是写信你还学会念诗了,那寂寞恨夜长是在什么时候?”
“哎呀!”大妞方才还舍不得,听到这句,红着脸捶了她一下,还联合裴珠,“你也来,今儿打她免罪!”
裴珠笑个不住,到底伸手轻轻打了阿宝一下。
两人把大妞送到二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