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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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日子到了,她自己挪出去。
不辜负娘替她再设喜房的一片心意。
裴珠列单子的手一顿,握着笔轻轻笑了:“你当个掌家娘子都不够,你这是想当将军呢。”言出如山,令则行,禁则止。
阿宝反问她:“我说的难道不对?”
裴珠知道她对,她不由想起许家来。
自那回见过了许知远,这几月都未再见过。他隔三隔五就送东西来,阿兄还曾暗示过,可以传书信。
偏偏许知远以为阿兄是在试探他,吓得连连保证,绝不敢有一点轻慢了裴姑娘的心!
阿兄说给阿宝听,阿宝再来告诉她。
“你说说,他这个举人究竟是怎么考中的?”阿宝听到裴观说许知远赌咒发誓,还问裴观,他发了什么誓言。
裴观仰天:“他对着孔圣人发誓,他若胆敢生出一丝半点轻慢珠儿的心思,就叫他生生世世,考不上进士。”
裴珠听了便笑,自此就再没见过许知远。
“我原就与你不同,在家中也一样的。”裴珠有些好奇,要是能选,阿宝会不会想留在家里呢?
等看到连园子里这几步路,阿兄都要来接她,说是园中冰消雪融,正是赏春好时节,一路提着灯,夜赏玉兰,慢慢携手回去。
她就又想,许知远这个呆子,怕是不会的。
因裴珠下足了功夫,裴府这回春宴,打进门起便气象一新。
裴家堂前两株羽衣仙在京中久有盛名,实则后园中还有一条幽径,两侧遍植玉兰,但开起花来,朵朵如碗口大,白玉有晕,素雪成围。
那些夫人姑娘们一步入幽径,便仰头望向玉树。
吴夫人与裴三夫人交好时,年年春天都来裴家赏花的,此时便满面骄矜对身边的程夫人道:“今年的花开得倒比去年更好些。”
程夫人的丈夫是京官,在京城窝了得了三十来年,知道吴夫人已经有好些年没来裴家的赏春宴了。
京城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能来往的就那么几家人,哪个不知道哪个?
起先吴夫人三日两头往裴家跑,给裴夫人送生子秘方,教她供送子娘娘的事儿,相熟的人家哪个不知?
这还不是裴三夫人说的,是吴夫人自己说的。
“我们是同乡,又一同出嫁,我心里怎么能不替她急。”
自此两人的交情就疙疙瘩瘩的,等到裴三夫人生了儿子后,两人来往就更少了,直到裴三夫人的儿子考上了秀才。
吴夫人又巴巴上裴家的门来,此时来,谁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想借着与裴三夫人是手帕交的由头,把她女儿定给裴观。
吴夫人那些话,程夫人平日也不过就是听一听,不好扫了她的面子,可今日不愿意看她摆架子:“怎么?去岁吴夫人也来赏花了?”
去岁这时节,裴家守孝呢。
莫说赏花,门口的灯笼都要糊白纸,吴夫人到哪儿赏的花?
吴夫人脸色不仅不难看,还轻啧一声,用手肘碰了碰程夫人:“你真是的,咱们一道来贺喜吃喜酒的,忘了?”
“没几日,裴家老太爷就……”吴夫人轻叹一声。
程夫人更觉可笑了,三月初时,玉兰还是花苞。
有人吃吴夫人这套,程夫人可不吃,她上裴家来作客,岂能跟恶客常在一块,免得叫裴三夫人以为她也是恶客。
赶紧找了个由头:“我那娘家的亲戚也在,我去同她招呼一声。”
吴夫人心里也有气,裴三夫人写信,特意告诉她要回娘家省亲,还问她要带什么东西回去,不就是在刺她?
讨了那么个丧门星当儿媳妇,她还炫耀起来了。
春宴就摆在水阁边,吴夫人刚到水阁前,就见裴三夫人坐在人群中间,左边是儿媳妇,右边是庶女,脸上喜意盈盈。
远远看见她,冲她颔首。
吴夫人端起笑脸,穿花过柳,走到裴三夫人面前,还以旧时称呼叫她:“蕙娘,我这一路走进来,都在替你高兴。”
她每每叫裴三夫人蕙娘,不论熟不熟识的夫人,就都知道二人闺阁中就是朋友。吴夫人不论站在哪儿,因这一声便能挤到裴三夫人身边去。
裴三夫人早就看穿了她这点把戏,就算今日是东道也要拂她这一句:“都什么年岁了,我儿媳妇都有了,女儿都要嫁了,怎么还拿这个叫我。”
吴夫人叫了多年,裴三夫人从没当着人拂过她面子,脸上挂不住,只好笑一笑:“是了,日子真是过得飞快。”
程夫人远远听了便笑,在外头说了这许多难听话,打量谁不知道呢?
她也上前来:“恭喜恭喜,裴大人年轻轻便入了翰林院,裴姑娘又有这么一门好亲事,这京城里的喜鹊是不是都飞到裴夫人窗前的枝头上了。”
裴三夫人瞧见程吴二位一道穿过□□来的,可在半道上便分开了,看了就知二人是语不投机,她对程夫人便格外的友善:“大老远就看见你过来,快坐。”
这下座中的夫人们互相换换眼色,吴夫人在外头说的那些话,必是传到裴夫人耳中,这才当场拂她。
吴夫人脸上挂不住,儿媳妇方才一直跟在她身后,这会儿扯扯她的袖子:“母亲,水边花开得好,咱们去那边瞧瞧罢?”
吴夫人笑了:“你就是贪玩,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不收心。”
一句话挑明,她儿媳妇又有身孕了,说罢看向裴三夫人。
裴三夫人知道她的这点把戏,来来回回就是这点子事,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
她听了便道:“还未显怀罢?那可不能去水边,你也别叫她站着了,阿宝,赶紧让丫头们设个软座。”
阿宝关了半只耳朵,只留半只在听着,实在是无趣。
可她愿见娘出这一口气,脆声应道:“是。”
又冲吴夫人的儿媳妇道:“孟娘子跟我来罢,我让厨房单独备一份吃食给你,酒就换成果子露?”
孟氏受宠若惊,裴少夫人竟知道她的姓氏。
她这一路已经努力像个哑巴似的跟着婆婆身后,方才明明是为了替婆母解围,反倒被这许多人盯着。
竟是林氏替她解围。
阿宝记得孟氏,还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孟五娘。
吴家讨她就是因她家中兄弟多,进门五年,便怀了三胎。竟又怀上新胎,脸上虽敷粉涂脂,可依旧难抹出好气色。
阿宝将她带进水阁偏厅,偏厅窗边一张美人榻,榻上铺设着软褥,花窗外几枝海棠正结花苞,粉粉白白瞧着可喜。
她没想到林氏竟真妥当安置她,心中感激:“多谢你了。”
“这有什么,你来了就是客,你多歇歇,吴夫人这会儿也用不着你。”
阿宝待她好,是因孟五娘这人不错,每每她婆婆在前面嚼阿宝的舌,她都低着脸,虽不敢反驳,但也从不曾搭话。
还曾因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被吴夫人责骂。
两人原来碍于种种,没能当朋友,如今却能走动走动。
孟五娘腰后垫上了软枕,她缓缓松口气:“我在家中排行第五,六少夫人若不弃,就叫我五娘罢。”
“我姓林,叫阿宝。”阿宝是独生女,京中人人尽知。
孟五娘轻笑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外头人多,不必顾着我,六少夫人忙去罢。”
阿宝看她身边处处妥当,又嘱咐小丫头多看顾些,这才出去。
刚走到清水平台前,便听见有人夸吴夫人好福气,儿媳妇这般好生养,这才多久,她孙子孙女都有了。
吴夫人满面得色:“会生的,那就是会生。她进门那几天,喜鹊全聚到屋檐下面喳喳叫个不停。那会儿我还奇怪,才进门报的什么喜信呀?哪想第二个月就有了。”
裴三夫人淡淡听着,余下的人先还恭喜她,越听越是话中有话。
如今裴家又重回朝堂,谁吃饱了撑的去触裴三夫人的霉头,都笑一笑散了。
吴夫人身边渐渐冷清下来,程夫人坐在裴三夫人左近:“听说亲事定的是许家?许家哥儿是去岁中的举人罢?真是天作之合。”
这样的宴会,许夫人是姻亲,自然在座,连陶英红也陪在一边。
“韩夫人的儿子,随秦王出征,如今已经是参将了。”韩参将的母亲,谁不知如今武官比文官势头盛,又与裴夫人沾亲,自然要坐在前面。
“裴夫人也真是,竟把这么个水灵的女儿藏得这样深,倒叫许夫人得着了。”
许夫人一直坐着,裴三夫人请宴,她来是要来的。
听那位夫人说完,她捧着茶盏,先点头,后开口:“正是,我儿一片赤诚。”
许久不在交际场上见到许夫人,倒把她是个“一句闷”给忘了。
所谓一句闷,就是一句话她就能闷死你!叫你不论肚里是有百句还是千句,全无用武之地!
座中人皆静得片刻,这才又转身扭头,互相寒喧。
许夫人对周遭气氛仿若不觉,缓缓吹了吹茶,徐徐饮上一口。
第198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座中夫人们; 本来摸不准裴三夫人把庶女配给许家,究竟算是看重这个女儿呢?还是随手将她塞一个外头瞧着过得去的人家。
毕竟人人都知道许夫人那个性子,给庶女找这么个婆婆; 往后的日子且不好过。
可许家又确实小有资财; 许知远也确实是少年举人,一个庶出的女儿; 能找到这样的丈夫; 已经是因她相貌出众了。
各家都收到裴许二家的喜饼喜报; 当时心中想的都是; 裴三夫人这嫡母算是有良心的,但也不太多。
旁人还会因为给亲家面子; 亲事都定下来了,大面上更要好看,说些互相抬高的话,许夫人是绝不会的。
如今亲耳听见许夫人如此说; 才知是许家来求。
于是纷纷道贺:“男才女貌; 这天……”本想说这天底下再没比这更衬头的婚事,又怕说出口之后,许夫人会说她夸大。
“真是,真是天作之合。”
阿宝扯扯裴珠的衣袖; 冲她眨眨眼。
裴珠假装吃茶; 用茶杯挡住脸,轻笑起来。
裴家久未办宴,这回办宴之后,裴三夫人又要离京省亲; 便将有交情的人家都请了来。
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们挤作一堆; 裴珠来招待; 也是让她能与这些姑娘们有点交情,往后出嫁了,这些便是她的人脉。
年轻新妇挨在一块,都是刚当上媳妇没几年的。或已经有孕事,或还无喜信,彼此之间倒有许多媳妇经要说。
这些人由阿宝接待照管。
年纪再往上的夫人们,本就互相熟识,儿女的年纪也不大,一边看孩子,一面谈天。
小孩子们凑在一处玩乐,或是摘花,或是折柳,时不时便有孩童笑闹声顺着水面传到水阁中去。
京中人家说媒结亲,除了靠媒婆,便是靠这些宴会。
大家伙都少有如此安闲的时候,座中人还提杯贺裴三夫人:“要不是裴夫人,咱们也没这般和乐,先祝裴夫人一帆风顺。”
裴三夫人也是许久没这样办宴了。
席中人先夸她儿子,跟着夸女儿的亲事,最后夸她儿媳妇能干,这样一场宴席,处处井井有条。
看模样神态,哪有半分扭捏,全然不似小家出身。
几个彼此相熟的夫人坐在凉亭中:“可见外头的传言作不得真,这模样这才干,拿出去也算数一数二了。”
单要说相貌嘛,那确实不是国色天香,可站在裴珠的身边,竟没被压下去。
而是任谁瞧了,都要说一句春兰秋瑛,各擅胜场。
“要我说,这一位才是真正有福的呢。”其中一位夫人,用目光指了指正站在水阁平台上的阿宝。
外头都传是林氏女无福,这才进门三日就克死了裴家老太爷,守了一年孝。
“裴家老太爷要是活着,探花郎不得在国子监多窝上几年?哪能年纪轻轻就进翰林院?”
这话说的促狭,分明是在调侃景元帝心眼小,可这又是大家都默认的事。
“你们瞧瞧,她爹升官了,她那个表兄也升官了,她丈夫还升官!一个比一个升得高。”那位夫人双掌轻抚,“她不是有福之女,是什么?”
另两个出声附和,越想越是。
“就也是吴夫人眼浅,万事岂能不看长远。”命好不好,哪能只看三四天的事呢。
“可不是,你就瞧吴家那个媳妇,哪回见她肚子不挺着?这脸越来越黄,咱们自己经过受过,生产是走过鬼门,再是好生养的,也不能这么接连着生!”
看孟氏的样子,就知她气血两虚。生孩子的亏空,那得尽力补才能补回来,这么连着生,补都补不回来。
“她倒还有脸念叨裴家许家,裴夫人能给庶女结这一门亲,真是难得。”
三人凑在一起,喝着茶吃着点心,说些闲话。
正说得开怀,听见平台前一声惊呼,坐得最近的那位夫人立起来,张头就见清水平台前围满了人。
“有人掉下去了!”
“谁掉下去了?”
人挤着人,连谁掉下去,掉下去几个人都瞧不清楚。
阿宝本立在水台边,听见响动箭步上前,见人把平台围得水泄不通,她眉头一皱,高声道:“散开!”
丫头们听见她的声音,纷纷上前来帮手。
戥子紧跟在阿宝身后,伸手拨开人群,就见落进水里的是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瞧着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她的伙伴们站在栏杆边,胆小的已经哭了起来。
阿宝左右一望,见花丛地上横放着几杆长竹,长竹顶上挂着网兜,是清扫院子的婆子们用来捞池中落叶的。
她单手提起来,立到石栏杆上,把长竹伸进水中:“抓住杆顶!”
网兜只是用来套落叶,兜儿太小,女孩太大,套不住人,但能让她抓着竹杆顶端,好将她从水中捞出来。
四周俱是惊呼尖叫声,那女孩又在水中,四肢扑腾个不住,根本听不清岸上人在说些什么。
“噤声!”
这声一出,四下里渐渐静下来。
其实看见孩子落水的人并不多,只是惶恐害怕一人传一人,个个都当出什么天大的事。此时四下皆静,个个屏住呼息,就只听见水声。
裴珠陪在裴三夫人身边,裴三夫人问:“怎么样了,人捞起来没有?”
裴珠白着脸摇头:“听动静像是没有,已经去叫人了。”
人还没来,就听见又一声“扑咚”入水声,裴三夫人握着裴珠的手立起来:“怎么?又有人掉下去了?”
裴珠也不知,隔得片刻小满来报:“少夫人跳下去,已经把人捞上来了。”
这两句,惊得裴三夫人说不出话来。
原是阿宝拿着长竹,那女孩也确实抓住了。
可阿宝有力,那女孩却无力,竹杆入水又滑,她身上衣裳又湿,抱了两回,又都滑脱开来。
阿宝便用长竹一戳,水深不过半杆高,那女孩儿脚不着地,但她却勉强可以。真等会水了的小厮来救,还不知要呛进去多少水。
干脆跳下去,果然贴着桥的地方,水深只漫过她胸口。
溺水的人力气极大,抓着了什么就要把人往上拖,阿宝一胳膊将那小姑娘抬起来,又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没事!”
小女孩这才停下,阿宝胳膊上已经被她挠了好几下。
她在水中只见眼前红绿色的人影不住晃动,脑门挨了一下,这才知道已经有人将她捞了起来。
水没呛进去多少,咳嗽过后,哇一声大哭:“娘!娘!”
岸边的婆子丫头们先将女孩拉上去,跟着再将阿宝拉上去。
丫头们拿来软毯斗蓬,软毯将女孩裹起来,斗蓬罩在阿宝身上。
二人身上都是一样滴水,阿宝抹了把脸上的水,浑身透湿还指挥若定:“甲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