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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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气一熏,人就爱困。
严墉笑了:“陛下,方才那个,不是解乏的香包。”
他点点额角:“是裴侍读额上抹的草药膏。”那草药只有一丝丝青绿色,抹在旁人的脸上看不出来。
但裴观白面如玉,玉上一点颜色就看得分明。
“草药膏?”
严墉不仅知道那是草药膏,还知道那草药膏是谁给的:“恐怕是高学士赠药。”
这个景元帝知道,高瞻这个人学问不错,就是怕老婆,见着老婆就跟老鼠见了面似的。他还问过张皇后:“你在内命妇宴上,可曾见过高瞻之妻?”
张皇后也听过传闻,她一面笑一面道:“陛下真是,怎么还打听起臣子家事来。那高夫人身量不高,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
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她是个母老虎。
“呵,翰林院是捅了老虎窝了?”景元帝说完,想到裴观的妻子是林大有的女儿,林大有那一把子的力气,生生能将奔马勒住!
他那女儿,要是能学到林大有的一二分,就够裴观这书生好受得了。
“那,这林氏倒还留了手。”景元帝点了点头,“是个知道轻重的。”
严墉听了便笑,陛下就是这个护短的脾气
裴观这一天,真是焦头烂额,他顶着额角上的伤口忙碌了整日,下衙的时候,那位高大人,还与他依依惜别。
“子慕啊,百忍成金。”一脸坚毅。
裴观无言以对,他只得又说一次:“我这是撞到的。”
高大人冲他点了个心领神会的头:“明白,明白。”而后从袖中掏出那盒药草膏,塞到裴观手中,“愚兄给你的,收着罢。”
听说裴侍读的娘手上有功夫,裴侍读的日子可不比他苦多了。
不过半天,高学士就成他愚兄了。
“愚兄痴长你一二十岁,有个百试百灵的法子。”高学士摸着胡子,凑近了对裴观道,“实在不成,你就下跪。”
“高大人,裴某确实是撞了墙。”
高学士摇了摇头,这是才挨头一回,嘴硬。等他多挨几次,这嘴就硬不起来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登车回家,裴观还忍着气。
裴观惧内,明儿六部就该全传遍了。
他坐着车到了家门口,因有高大人的膏药,额上肿块全消,只留一点青色,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下车的时候,他依旧不解阿宝为何生气。
人往鱼乐榭去,进了屋却见阿宝不在,问道:“少夫人呢?”
屋里就只有双寿双瑞两个小丫头在:“少夫人去卷山堂了,她说……她说今儿就住在卷山堂。”
这是要同他分房?
裴观自认涵养功夫到家,此时也不由动气,他一掀袍角坐到榻上。可不能哄她,若真养成了高大人妻子的性子,如何是好?
双瑞双寿互相望一眼,双瑞心想,戥子姐姐不是说,少爷必定要是去哄少奶奶的么?可瞧着也没这个意思呀?
裴观饮了半盏,倏地想到:“对了,前日落水的那个小姑娘,是哪家亲戚的孩子?”
这个双寿双瑞知道。
“并不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
“是梅郎中的千金。”
双寿话音刚落,就见少爷“啪”一声碰翻了茶盏,飞快奔出门去。
第202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眼见裴观离家上值; 便对戥子道:“咱们去卷山堂。”
戥子眼看她这模样,连劝都不敢劝,收拾了东西去了卷山堂; 趁着无人; 悄声问她:“怎么生这么大气?”
阿宝不说,她也没法说出来。
戥子想了半天:“姑爷……他喝花酒去了?”要不是喝了花酒; 哪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他敢!”阿宝闻言; 长眉倒竖。
裴观要是此时此情还敢去喝花酒; 那可不是砸一梳子; 她那软皮鞭子可还在墙上挂着呢!
“那你作甚么这么生气?”还挪到卷山堂来住,把姑爷给“关二门”了。
“与你说了; 你也不懂的。”阿宝深吸口气,“这几日如何?”
戥子一听就知是在问福儿。
“还是没动静,这都四五个月了罢?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年前倒还在打络子,但决明卖的货郎回回都不一样; 这两个月还干脆停了。
燕草是年前到的辽阳; 年后时常来信,只要收到信,螺儿就要来问。
问燕草在辽阳日子过的好不好?吃的惯不惯,燕草吃得精细; 去了辽阳也不知能不能整治杭城菜。
听说那边天寒地冻; 滴水成冰,螺儿又道:“去的时候该给她做双毛靴子。”螺儿这辈子也没出过京城,哪知道那边会这样冷。
福儿却是碰上了就听听,碰不上; 她也不会特意问。
“她一个小孩子; 要真是精到了这地步; 那不真成妖怪了!”戥子看看阿宝,“我看,就是你瞎疑心,你以前可不这样,怎么老谋深算的。”
阿宝没接旁的,只是奇道:“你还知道老谋深算?”
气得戥子白她一眼,看屋中无人,也确实无人。
立春烫了脚,这会儿抹了膏药正歇着,螺儿在照顾她。千叶在屋外,屋里就只有戥子。
她往阿宝身边坐下,凑近了问她:“你别扯旁的,她多早晚才算没有嫌疑呢?”
燕草都在辽阳过了三个月了,每月一封长信,向阿宝报告林大人来了辽阳,酒瘾比先前还重了,如今正在劝他慢慢少喝些。
还有李金蝉,与柳先生互相有意,只是谁也没捅那层窗户纸。
燕草思来想去,写信问阿宝,要不要替他们俩保个媒。
柳先生本还想往上考的,可跟着林大有,仕途大有可为,走这路子,比考举快得多,干脆安心留在林大有身边辅佐他。
又写了辽阳与京城不同的风貌。
燕草长在杭城,去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京城,对辽阳来说,都是南边。
到了北边饮食习惯俱都不同,她一封信比一封信要更开怀,字里行间都是喜意。离开京城,离开宅院,见多了各地风物,已全然将萧家公子抛到脑后了。
家里又没出旁的事,还得那么盯着福儿么?
阿宝也正犹豫,里外紧盯着了她四个月了,半点可疑之处都没有,难道真是巧合?若真如此,她愧对福儿。
不该再生疑,但隐隐不安:“再看一看。”
戥子有些不满,可她打小就习惯了听阿宝的话,两人有什么事,也从来是阿宝拿主意。嘴里嘟嘟囔囔:“你快成曹操了,听见磨刀就当要杀人。”
这是她们小时候一块儿听的书。
阿宝笑出声来:“我才不是。”她要是,那福儿此时坟上的草都得有半人高了。就因不是,才会如此。
戥子见她笑了,又问她:“你跟姑爷,到底为什么吵架?你动手的时候,也藏着些嘛,这回可怎么好!”
一问这事,阿宝便似锯嘴葫芦,一个字也说。
戥子噘着嘴出门去,迎面碰上了青书。
今儿是松烟跟出门的,青书便歇在家中,见着戥子,同戥子打探:“究竟怎么回子事儿?怎么还动手了?”
少爷额上有伤的事,哪里瞒得住,一路出去,丫头婆子们瞧见了不说,连门子小厮都知道了。
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报到夫人那里去。
戥子正不顺心,青书凑上来,便全撒在青书身上:“我哪儿知道,我是神仙?”这一天,多少人来问了,她哪里知道嘛!
青书见她气不顺,有些慌张:“我就是问一嘴,少夫人冲你也发脾气了?”
戥子翻了翻眼儿,错身略过青书,她还得想法子哄阿宝呢。
阿宝还当戥子生气走了,可没一会儿她就又回来:“今儿厨房不知从哪儿买了一篓野田鸡,她们本想着自个儿吃这个下酒,我赶紧要了,给你烧田鸡腿吃好不好?”
阿宝果然意动,离了崇州,她就没怎么吃过这个。
“让她们多搁辣子,再补只鸭子给她们罢。”从底下人口中夺了食,自然要补上吃的,京城人人爱吃鸭子,裴家大厨房的灶台娘子们也一样,补只鸭子给她们下酒。
“早补上了,我还不知道这个。”
戥子看阿宝终于舒展眉头,总算放了心,吵就吵罢,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她又去张罗田鸡腿里要多放辣子,出门就遇上了青书。
青书额上沁着汗,看见戥子就笑,跟她走到外头廊道下,戥子问:“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没事儿,就是……请你吃糖。”
说着从袖中摸了包糖出来,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哪种糖,但我看少夫人常吃苏糖,想着你大约也爱吃这个,就买了来,当是我给你赔罪的。”
戥子眨巴眨巴眼睛,这糖纸还是聚兰斋的,聚兰斋的糖可比寻常糖果铺子的要卖上两成呢。
青书飞快把糖往戥子手里一塞:“你别生气。”半天就挤出这一句话来,说完红着脸逃走了。
戥子看了看手里这包糖,闻味儿好像是松仁玫瑰糖,那就又比旁的更贵些。
青书这莫不是,莫不是在哄她呢?!
戥子脸上一时红一时又白,要不是为着哄她,干什么买糖给她?要是哄她,那这糖吃还是不吃?吃了要不要还礼?
这糖,是不是那个意思?
戥子支了小丫头去厨房吩咐菜色,自己晕晕乎乎又回上房去,挨着阿宝坐下。
想跟阿宝说一说罢,阿宝这会儿有她自己的烦恼。
主仆二人都有心事,阿宝握着书卷无聊翻书,戥子捏着这包糖,心里知道该先为阿宝忧心,可又忍不住陷到这糖纸包中。
一时呲牙,一时咧嘴。
吃还是不吃?
直到厨房的婆子们提了大食盒来,站在阶下回话:“少夫人要吃这田鸡腿,虽没吩咐,但料想着要吃酒,预备了桃花酿和飞叶白。”
这两种酒都适合加碎冰喝,吃得这么辣,自然要喝冰酒。
戥子立时抓了大把铜钱出去,塞到那婆子手里:“谢你费心,打酒吃罢。”
裴观赶到卷山堂时,阿宝正吃着剁椒田鸡腿,喝着冰镇飞叶白。
见他进门,阿宝掀掀眼皮,扫他一眼,就又低头专注吃饭。
田鸡腿肉嫩,厨房花了大功夫,去了腿骨头,专用上面大块的肉炒菜。
这东西又香又麻又嫩,配上冰镇过的桃花酿飞叶白,阿宝久未吃得这么畅快!
裴观就这么站着门边,方才太急泼了茶,袖子都湿了半幅,又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几个丫头皆不好意思瞧,全都退了出去。
“怎么?知道她是谁了?”阿宝问。
“知道了。”裴观嗓音微哑,面色发白。
“你是自己想起来的?”阿宝手执杯盏,迟迟未送到口中。
裴观沉吟片刻,不能再骗她:“不是。”
阿宝酒量虽好,此时也已经喝了第二壶,眼角泛起红晕,她斜眼看着裴观。
“我问了姓氏。”
莞娘替他操持家事,奉养母亲,周全裴府这一干人一干事,他却只记得她的姓氏。
阿宝观他神色,鬼使神差道:“就只问了姓氏?”
裴观没有答话,阿宝却猜了出来,他是听到莞娘父亲的官阶才想起来的。
阿宝也不知为,心头气血翻涌,她握着杯子,最后一盏酒,久久未能饮下去。
心头有句话,她很想问。
“你别站着,我不想见你。”
裴观心中还在想,要不然就试一试高学士的办法,实在不行,那就跪下。
可他人僵立住,动弹不得,耳边响起阿宝这一句,他怔然抬眉。
半晌才答:“好。”
除了说好,他不知如何解释,他们彼此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裴观去了书房,推开窗户遥望卷山堂中的灯火,那灯一直点到深夜,直到蜡烛燃尽,方才灭了。
第203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小两口吵嘴了?”鱼乐榭里那点风吹草动; 飞快就传进了裴三夫人的耳里。
再有五六日就是裴珠出阁的日子,怎么偏这个当口吵起来?平日里省心的,怎么又不省心了?
“是。”陈妈妈面有难色; 她问了立春; 立春支支吾吾不敢答。
立春本来是想禀报的,可千叶说少爷大晚上跑去给少夫人赔不是; 两人竟没和好; 少爷还被少夫人赶了出来!
立春这才装聋作哑; 直到陈妈妈再三问她:“到底怎么?”
门上小厮可都看见了; 观哥儿是青着额角出的门!
立春这才说了:“我们哪知道呀,妈妈又不是不知; 少爷少夫人不叫咱们上夜的,连梢间都不让呆着。”
夜夜有动静,立春既不敢想,也不敢听。
听上一声; 耳朵都红。
“早上进屋里去的时候; 少爷额角就青着。”
陈妈妈全告诉了裴三夫人。
“阿宝动手了?”裴三夫人不敢相信,阿宝进门虽才一年,但她的脾气,裴三夫人是知道的。
阿宝从不是那等小性儿的人; 是什么叫她如此动气?还动起手来了!
“那天宴上; 也没出什么旁的事啊?”
除了梅家姑娘落水一事,裴家对外是说小丫头落了水,但裴三夫人岂会不知。
她还对陈妈妈感叹两句:“可怜的孩子,能替她遮掩就替她遮掩罢; 男人哪有心呢?”裴老太爷不也一样; 有了填房; 哪还管前房儿女?
知道阿宝还给梅家送去压惊礼物,点点头道:“这才好,戏得作足了。”心里也知这不过是全了自己的心意,梅莞娘的日子过得如何,还得看她那后娘。
后娘有良心,她日子就好过些,后娘没良心,谁也不能伸这个手。
宴会之后确是有人酸几句,吴夫人嘴里依旧没一句好听话。
可裴家办宴就是在昭告天下,这么多人见过了阿宝,原来有几分信吴夫人的人,也拿她当个笑话看了。
“怎么偏想起来嚼个小辈的舌头?”吴夫人不是自诩是裴三夫人的手帕交么,那也就是裴少夫人的长辈,嚼小辈的舌头,叫人不齿。
“她这是没能结成亲,才在背后说挑唆。”
吴夫人的女儿也已经成了亲,她赶着车回娘家去,进了屋子便一通哭诉:“娘就为着自己痛快!就不想想我的日子怎么过?我在婆家还要不要做人?”
折腾别人女儿,自己的女儿也被折腾。
吴夫人这时才真的后悔了:“是你那几个妯娌?”
吴夫人的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明明知道我那几个妯娌全不是好相与的,真不顾我的死活了!”
经得这遭,吴夫人再也不敢到外头调三斡四。
再有人挑起话头来,她也只敢夸:“我们都瞧见的,真真是天作之合!”
如今桩桩事都称了心的,怎么夜里回去就夫妻打架?
“怪道观哥儿不来给我请安,他伤的重不重?”裴三夫人心疼起来,想到阿宝那一把子的力气,她可是单手就能拎起长竹的!
“赶紧把他叫过来!我好好看看,实在不行请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
陈妈妈劝她:“小两口可不就是吵了好,好了又吵,你这当婆婆的,何必裹在里头呢?”
裴三夫人却是越想越不对:“不对,得把人叫来,我到要问问,好端端的,阿宝怎么就打人了?必有缘故。”
小满一往书房去,戥子就瞧见了。
她赶紧去给阿宝报信:“完了完了完了,夫人请姑爷过去了!”
阿宝正在最后核对裴珠出阁那日,每个吉时要干些什么,听见戥子回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怎么不急!”婆婆再好,那也是婆婆,从没见过夫妻吵架,婆婆真的站在儿媳妇这边的,就算有,那也是装相!
“去就去了,我有什么好急的。”
“必是要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