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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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矮子里头拔高子罢了,略是个平头整脸的,就敢说不负探花之名。
又不是没有过长胡子的老头当探花!
那时的宠妃杨娘娘刚生下皇子; 笼着轻纱坐在上首; 风光无限。
她笑道:“也是,太监宫人说的怎么能作准儿,不如宝华去瞧瞧,看看是不是好一个白石郎。”
宝华翘着下巴:“那成; 那我就去瞧一眼; 替娘娘探探花; 看看是不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太监也跟着凑趣儿,一躬身:“要是老奴说得不准,听凭郡主娘娘发落我。”
一殿的妃子宫婢们都在笑,宝华领命去“探花”,隔得远远瞧了一眼,一眼便让她双脚生根,立在柱后,动弹不得。
等她回到杨娘娘殿中,不等她回禀,那些宫妃们看着她俱都笑起来。
杨娘娘打趣她:“得啦,咱们也不必问,看她这小脸,真是好一个白石郎。”
第二回 见是裴家办丧。
探花郎披麻穿孝,接待上门来吊丧的宾客。
那时裴家声势还盛,虽死的是个无官无职,不曾出仕的裴三爷,可上门吊孝的却多是达官贵人。
裴家老太爷称病不出,全由裴观迎客送客。
宝华死活要跟着她哥哥去,她兄长本都不想去:“都不是个官身,父亲怎还要我亲自上门?也太给裴家长脸了。”
不是给裴家长脸,是给裴如棠和裴观面子,当时又岂能想到现在。
宝华还是要跟,缠着哥哥不放。
“你疯啦?你这身份怎么能去,这种热闹你也想看?”
宝华到底是跟去了,她并没有进裴家的大门,只瞧见外面处处贴白挂幡,她哥哥进去片刻,很快就由裴观亲自送出来。
宝华坐在车上,见了裴观第二面。
初见他时一身红衣,春风得意,此时一身素服,清眸倦眼,反比红衣要更衬他。
行宫的太监送来炙鹿肉,宝华一口未动,连晚膳也不用。
丫鬟吓住了,郡主发脾气要么打人,要么摔东西,这么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呆坐着可从来没有过。
急急去禀报荣庆公主,荣庆公主听说女儿不吃东西,先将下人盘问一回,待知道她又差人去问林家女的消息,气得胸膛起伏。
赶到宝华房中:“那人我发落了,往后你身边再有一个敢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全都发落出去。”
宝华还只坐着不动,低声问:“母亲,他是真的喜欢她么?”
荣庆公主本来等着女儿顶撞她,敢顶一句,就真把她送到老夫人身边,好好吃上三个月的斋。
没想到女儿会这么问她。
下人们退出屋子,荣庆公主坐到床沿,拉过女儿的手握住:“裴家与林家结亲,自然是为了好处。”
若是半年前,那确是如此。现下情势又不同了,只是这些,宝华不会明白。
“母亲是说,他想娶她,只是因为林家得圣眷?”
“那是自然。”京城中也有许多人是这么猜测的,荣庆公主以为这样说,女儿心里便能好受些。
谁知宝华却摇头:“他不是的。”
她宁可她喜欢的人是因爱慕去娶别的女子,也不想他是因为权势利益去结亲。
荣庆公主原来只是握着女儿的手,听见这一句,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摩挲女儿的肩:“傻孩子。”
荣庆公主心里虽怜惜女儿,却还是下了死令,不许再人有替她打听消息,不许女儿离开她的视线。
韩征知道齐王的小舅子又盯上了阿宝,还跟了一路,干脆调他手下的禁军跟着阿宝。他手底下五十人,每日抽调个一二人,并不惹眼。
林家的小厮跑腿机灵,松烟陈长胜见机快,禁军压阵。
这么多人跟着,崔显的人想找机会,都找不到。要支开一两个人还好办些,这可有七八个人呢,何况还有禁军在。
他们不过是些下人长随,怎么敢惹上禁军。
阿宝头一天没猎到兔子,连着两天再进山,回回都能装满袋子回来,还给她爹送了两只兔子去。
阿爹两只,阿兄两只,还有两只送给裴观。
来武岗秋猎,裴观只有第一日得闲,接下来几天连山都没进。
景元帝进了一回山,就觉此地无趣,在崇州秋猎山高水险猎物多,这里猎物又少,地方又小。
既觉无趣,干脆换个地方办起政事来。
裴观还是国子监博士,每月替朝廷遴选人才送往吏部,三个月过去,颇见成效。
景元帝深厌裴如棠,也得承认裴如棠的孙子确实有几分才干。
这些学生只是历事,三月期到,正逢六部各处对他们品评考核。
裴观借此机会,与六部官员走动起来。
景元帝便也能听着几句夸奖国子监裴博士的话,说他少年老成,办事妥当,举荐上来的人都颇合用。
吏部还想请景元帝下旨意,将三个月一轮用,变成六个月一轮用。
“刚用得顺手些就要调走,实在是不便。”
景元帝又问过几处官员,答案都相同,大家都想把人留下,又不占官员的缺,又有人能办事的人。
听了几处官员上奏,景元帝问严墉:“裴观可曾随行?”
严墉躬身答道:“随从人员中有他的名字。”
“把他叫来。”
裴观这几日早就设宴,同六部几处官员议论过此事,也听到许多建言。将它们汇总整理,写成奏疏。
景元帝点他到御前发问,他便将早就写好了奏表逞上。
评选实在绩优者,可以留用,但还在回国子监考试。
“监生历事,既是让学生践行所学,也是解六部缺人的燃眉之急,科举才是国家取士的根本。”
取士为官,不中者只能为吏。
陛下加开恩科就有此意。
几句话,既说中了景元帝的心意,又把事情办妥了。
裴观退出去之后,景元帝道:“要是每个人都似他这样,我这一天能省多少功夫。”说完又想起那桩闲事。
一时好奇,问道:“他跟林家提亲,林大有还没应?”
严墉笑了,陛下是爱问臣子家事的人,这番问起,就是连他都觉得林家可以答应。
“上回碰见林大人,与他闲话了几句。”
“怎么?他不满意?”
“林大人只怕是要等女儿点头。”
景元帝“嚯”一声,自来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倒去问女儿的意思。想到女儿,便想起小五:“五儿呢?她素来喜欢骑马打猎,这些日子可玩得尽兴?”
“五公主与陛下一样,都说这山太矮,像个土包,猎物也都是小玩意儿。”
景元帝哈哈一笑,他喜欢永嘉,便是喜欢她性子像自己。
往年秋猎,黄羊野鹿多的就是,这回山中却多是些野鸡野兔,也怪不得她不尽兴。
“把她叫来,陪我用饭。”
“是。”严墉亲自去请。
永嘉公主一身骑装还没换下来,她知道父皇喜欢她什么样,干脆便穿着骑装去见父亲,额上汗珠还没抹干净。
笑盈盈跑进殿中,手上还握着弓,也只有她能进殿还带弓箭。
“父皇陛下!”
本朝初立时,礼部拟定称呼,皇子公主都这么称呼。她这么娇呼,景元帝隔得老远就在答应:“快来快来,今儿有御厨做炙鹿肉。”
“我今儿猎到两头羊呢,刚给父皇送来,不如也切些羊肉,咱们吃涮锅子罢。”
景元帝看女儿兴致高得很,点头答应:“方才还说,你觉得秋猎无趣,怎么这么高兴?”
永嘉公主看了眼父亲,抿嘴一乐:“是无趣,山也无趣,水也无趣,连猎物都远不如崇州肥美。”
嘴里说着无趣,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景元帝“哦”一声,问女儿:“那什么有趣?”
永嘉自己拿刀切了条炙鹿肉送到景元帝盘中:“人,人有趣。”
有趣得很。
第73章 嚞事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公主游猎; 随从甚多。
人越多,她越是觉得没趣儿,干脆甩开众人自己往山腹中去。
让人把猎物赶到她面前由着她射有什么意思; 就得凭本事打猎; 那才有趣呢。
今天这两头羊,有一头就是她抢来的。
那人一身禁军总旗的服色; 两人的箭几乎同时射中一只兔子; 那人的箭梢比她的更深。
永嘉哪里肯让; 策马上前; 拦住那人:“是我先出手的。”
那人掀掀眼皮,瞧了她一眼:“姑娘; 谁的箭没得深,这就算谁的。”说着把兔子翻过来,让她看两只箭羽。
永嘉皱眉:“明明是我的箭先到,总不能因为你力气大些; 就算你的罢?”
卫三懒得同她争执; 把兔子耳朵一拎,往袋里一扔,扛着就要走。
气得永嘉伸手拉住他,把他吓得往后一滑; 差点儿就跌在雪地上:“说话就说话; 别拉拉扯扯的。”
凑够这只,今儿一早上,他就猎到二十只兔子了。
永嘉本是着急才拦他的,没想到他一脸大姑娘要上花轿的模样; 一时起了玩心; 作势要上手:“把兔子给我。”
卫三看她这样; 嗤之以鼻,理都不理她,上马走人。
气得永嘉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想猎山鸡,她便先出声扰乱,惊得鸡飞兔走,让他白忙一场。
卫三打量她一眼,看她装束,非富即贵,性子又傲。
惹不起,干脆躲开她,伸手往袋中一掏,把方才那只兔子掏了出来:“送你了。”
什么叫送她了?本来就是她猎到的!
没治他罪已经是她贵人有量,竟还敢说是送给她了!永嘉本来拿到兔子就要走,可听他嘴里没一句好话,反而不着急走了。
拿到兔子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瞧见了藏在密林中的黄羊。
这回确实是永嘉先,可依旧还是卫三的箭更深。
卫三吐出口气,不再跟她争执,看她年纪比阿宝也就大个一岁半岁的,性子却全然不同,要是阿宝,必要跟他正式比箭。
谁赢了,猎物就算谁的。
打小她就愿赌服输。
想到阿宝,他眼中含笑,笑意还未染上眉梢,就又淡了下去。
“怎么你这回不跟我抢了?”永嘉自打落地起,旁人待她总是百依百顺,她越肖父皇,父皇就越喜欢她,也就越是无人敢违逆她。
还从没碰见过这么有趣的事儿。
“给你了。”
卫三往山间大石上一坐,想到阿宝缩身在那姓裴的身后,他便觉得心气散了,就是攒足了五十一百的猎物,她也还是喜欢那姓裴的。
永嘉看着黄羊不解:“连一只兔子你都要争,这可是羊,你真不要了?”
卫三胳膊搭在膝盖上,弓身靠着树杆,低声叹息:“没用,一百头羊也没用。”
永嘉听他语意涩然,一时怔住,轻声问他:“你想送给你喜欢的姑娘?那……那这羊,我就让给你了。”
可这人没要,转身走了。
待他走远,永嘉才吹哨叫人来,抬起黄羊。
她想吩咐人去查查刚才那人叫什么名字,他一身禁军总旗的服色,生得又这么俊秀,一查就能知道。
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只对她父皇说:“父皇别光吃鹿肉,也尝尝羊肉,这羊可是我抢来的,抢来的肉才更香呢。”
阿宝送了六只兔子出去,还留下两只,她预备着要招待大妞和珠儿,专捡了两只最肥最壮的。
跟裴珠说:“可惜这兔子的毛色都杂,做不成漂亮的暖手筒。”
裴珠只有头一天骑马进过山,那天夜里山间就刮起寒风,天也阴恻恻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裴珠畏寒得很,在屋里裹着两面烧的大毛衣裳。两只手揣进白狐狸毛的手筒里,歪在榻上,脚一落地就觉得冷气直往脚心里头钻。
“那你在家里怎么过?”阿宝看她冻得打抖,冬天还不盖着棉被下不来床了。
“家里的屋子比这儿要暖和。”地上铺着厚毯,窗上挂着厚帘子,里屋外屋都烧碳盆,屋中温暖如春,颜料墨汁都不会结冻,她穿着夹袄还能画画呢。
母亲对她虽不亲近,但从来不曾在这上头克扣过人。
阿宝一看裴珠用的暖手筒是白狐狸毛的,一丝杂毛也没有,她自己打的兔子皮就送不出手了。
干脆留给戥子,戥子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件兔皮袄,她打的这些兔子凑一凑勉强能做上一件。
留了兔子,大妞却不来。
阿宝皱皱眉头:“这都几天了,她跟谁在一块儿呢?”派戥子去请她,今儿又有兔子又有山鸡,还有阿爹送来的羊肉。
再使点钱从大厨房要两壶酒来,她们三人开宴,多么自在。
戥子扑了个空,听果儿说,大妞去赴别人的宴了。
“她去谁的宴?”
阿宝眉头皱得更紧,有些不高兴,难得出来秋猎烤肉吃,大妞怎么还跑别的地方去。
“听说是陆家的宴。”戥子冲阿宝挤挤眼睛,拎起手中食盒,“她还给咱们送了些鹿肉,说是赔礼的,等她一得空立时就来。”
听说是陆家的宴,阿宝怒气消散,大妞什么时候还打进陆家闺秀们的宴席了?卫夫人这是同意了?
若是如此,也算是好事。
阿宝突然想起,珠儿这儿也收了好些个帖子,都是各家的闺秀请她去。
裴珠也会翻开瞧瞧,有的写信回复,有的就干脆推了,她一直没去赴这些宴会。
原来……还有别人家的姑娘在打裴六郎的主意。
裴珠眼睛在阿宝戥子脸上一转,手从暖筒里伸出来,点点阿宝的面颊:“好哇,你跟珍儿,你们俩有事儿瞒着我?”
自打阿宝生日之后,三人也聚了许多回,两人却一字都没吐露。
阿宝搂住裴珠,她裹了那么件厚毛衣裳,竟还纤细,搂住她的腰道:“大妞不点头,我怎么能告诉你,你要是有秘密同我说了,你不点头,我也绝不会跟别人说的。”
裴珠一听,抿嘴笑了,就是这样,她才喜欢阿宝:“那我便绕了你,只管去找珍儿的麻烦。”
大妞不来,两人也一样开宴。
荼白很快便从行宫的大厨房要来一套铁网铁签,又使钱拎来两壶酒。
张皇后将行宫各处交给六司尚宫打理,来之前修缮屋设、添置器具、调派人手,虽不比在京城家中,倒也不曾短少什么。
只是没想到才刚十月中,山间骤然冷下来,看样子,明儿要下雪。
竹月特意让陈长胜弄来了银霜炭,银霜炭烧起来没烟,不呛嗓子。只是这炭难得,行宫中虽备下了,可都先供给贵人们,分不到她们这儿。
既是七姑娘要,也就是林家姑娘要用的,陈长胜使出浑身解数弄到了两筐。
这要是在京城,十筐二十筐也容易得,既是在郊外山间,一时还真难弄到。陈长胜搞到炭,分出一些来送到裴观屋中去。
银霜炭不易燃,裴观正点灯写奏折,抬头见青书在炭盆边摆弄许久,搁下笔问:“哪儿来的银霜炭?”
今儿太监也送炭来了,他官位才是从八品,送来的就是寻常的黑炭,一点燃便屋里冒白烟,又呛嗓子又糊眼睛,干脆不点,搓着手写奏折。
写上几笔便停下,往砚台中续些热水。
青书还道:“早知道该把暖砚带来。”跟暖盘一个道理,底下灌热水,上面的墨汁便不易结冻。
“是陈长胜好不容易弄了两筐来,多的都给七姑娘和林姑娘送去了,匀了这些给咱们。”
青书这是在替陈长胜表功,他一说完,就见公子点头:“那这盆也别点了,一道给她们送过去。”
青书看看炭里的炭,得嘞,吃过林姑娘送的烤兔肉,再送些炭去也应当。
“哎”了一声,捧盆出去。
松烟问他:“怎么?点不燃?”
青书哼哼一声:“喏,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