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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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一晚上的功夫,孝棚都搭了起来。
内堂还给有女眷们消息梳妆的地方,珠儿歪在椅子上,一问才知,她又没吃什么东西,阿宝让竹月赶紧要一碗糖粥来:“多搁些糖。”
不能吃肉,就得吃油吃糖吃盐,什么都不吃,身子哪能撑得住。
便在这时,四夫人来了:“珠儿这是怎么了?赶紧的,歇一歇。”
阿宝看着四婶,不会罢?她不会要说她梦里说过的话罢?
“六郎啊那是老太爷一手教出来的,他这回伤心得很了,你可要多宽慰他些。”四夫人本想多说几句的,可这新媳妇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古怪,她一时便有些说不下去。
她笑一笑:“这些话也不着急说,你先照看珠儿罢。”
她是想探一探六郎拿到什么东西没有,昨天夜里他们都仔细翻过了,玉华堂里什么也没有。
“四婶这就回去了?”阿宝眼睛一瞬,先发制人,“我听人说,四婶那儿有生儿子的秘方,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乔氏忍住笑,这可是她早就想过的法子,这世上哪有女人能跳得出“包生儿子”的谎。
“你隔日到我屋里来,我告诉你。”这可是她自个儿愿意上门的。
六郎回门日还能赶得回来,老太爷书房里的东西,一定是他拿走的。
裴观在玉华堂里安插了人手,不在内堂,只是个外院洒扫的小厮,他爹在门房当差。
怕祖父觉得他手伸得太长,除了事关祖父身体的大事,并不曾让他禀报什么。
上辈子他成亲之后祖父病逝,这一世明明都隔开一年,又在他成亲之后病势沉重起来,若说命数巧合,那也实在是太巧了些。
裴观常在玉华堂侍疾,陪阿宝回门之前,他还特意找过裴叔。
请他若有什么,及时往林家报信。
“六少爷放心,老太爷这儿有我看着。”裴叔答应得好好的,可方才去林家报信的并不是裴叔的儿子裴长安。
而是他留在玉华堂里的小厮,寻到门房出来报的信。
裴观急赶回来,从大门直奔玉华堂。
已然察觉出此事蹊跷,刚到门想进去,五叔碰巧出来,他看见裴观一脸吃惊。
“子慕……你怎么回来了?不急,你祖父才刚喝了药睡下,这会儿已经好得多了。”
裴观一点头,匆匆欠身算是行礼,正待绕过五叔进门去。
裴五爷又说:“老爷子才刚睡安稳,咱们莫要扰他。”
裴观立住,看了五叔一眼:“五叔,不亲眼看看祖父,我心难安。”说着不顾裴五爷的阻拦,直往里去。
祖母和四叔都坐在房内,裴观先向长辈行礼。
就见祖父躺在床上,两边床帐低垂,墙角摆了个碳盆,桌上还有半碗没喝完的药。
裴观眼睛一扫问:“裴叔呢?他怎么没在?”
五叔跟进来:“他到底年纪大了,哪能日夜守着。”
裴观不再言语,坐到祖父身边,他借着替祖父掖被的动作,往床里一扫,就见拔步床的抽屉有被打开的痕迹。
裴老太太虽称呼上是老太太,可那是比着辈份来的。
实则比裴老太爷要年轻得多,比长房媳妇裴大夫人也大不了几岁。
裴老太爷的元配妻子房氏替他生了三儿一女,撒手人世时,长子已经满十三岁,次子八岁,女儿十二正要备嫁,还有个在襁褓中的小儿子要养育。
有三个嫡子,再娶继室,门第便高不上去。
有哪个官家富户,肯把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嫁给有三个嫡子的鳏夫。
若是庶出倒还好些,偏偏三个儿子都是正室生的,继室再有儿子也低一头。
裴老太爷那会儿官阶还不高,他娶继室,就是想娶个女人进门来,替他打理家中事务。
继妻卢氏是那会儿能择到的人中,最合意的。
卢家祖上也曾显赫过,只是那会儿已经大不如前。
还是靠卢氏嫁进裴家来,卢家的家境才又好转。只这其中有多少是卢氏私下贴补娘家的,便不得而知了。
那时裴老太爷在外任官,家中一应事都交给了继妻打理,便是她真的补贴娘家,裴老太爷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是以裴大老爷才会时时照顾着两个弟弟,特别是还没断奶的小弟弟。
继母一进门,父亲就外任为官去了,把弟弟留给继母养育。他眼看这个继母慢慢打发走母亲留下来的管事,又眼见继母家人一次次上门来打秋风。
他怎能放心把弟弟交给继母?
怨,早在三十几年前就已经结下了。
老太太对两个儿子道:“观哥儿既有孝心,便让他陪着罢,你们俩也别歇着,替你们父亲守夜。”
说着使了个眼色给儿子,这儿该翻的都翻过了,什么也没找到。
不如就让小六也找一找,看他能不能找到。
裴老太太搭着小儿子的手到梢间吃茶,留下大儿子看着裴观。就见裴观规规矩矩坐在踏脚上,替老头子绞巾擦汗。
裴五放心不下,进了梢间压低声音:“这书房就他来的最多,说不准老爷子有什么地方咱们不知道的。”
“那就叫人盯着,看他有没有翻找东西。”
那可是能发大财的东西,还不是田宅地契这种小财,是大财!
怎么也得把东西找出来!
几人死死守着裴老太爷,还以为他能再醒过来,留下只言片语,可他一句话未说,呼吸骤然急促,跟着便撒手人世了。
一字一句也未留下。
第97章 小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亲手给祖父擦身; 换衣。
趁着骨头还没硬之前,用软布仔仔细细替他洁面净身。
裴老太爷沉疴日久,久病之人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 房中床褥帘枕换得再勤也被熏染; 若要细究,就似染着一股草木衰腐的气息。
裴观洗净双手; 用温热的水浸湿软帕; 替祖父擦拭面颊鬓发胡须; 连耳后颈项; 都未忽略。
擦身之时,还在屋中点起檀香; 这是祖父生前最爱用的香料,祖父说檀香虽不是什么贵重的香料,但闻之让人心静。
他现在需要心静。
裴观做这些事时,他两个叔叔都在他身侧; 亲眼瞧着他脱衣擦身; 又替老太爷穿衣梳头整冠。
“老太太吩咐了,让把老爷子床上的东西都收起来,把用过的被褥软枕一并烧化,好让老太爷带走。”
床里床下的抽屉他们都已经搜过了; 里头除了平日吃的药丸; 什么也没有。那就只有拆掉床帐床褥,把被子拆开,查一遍枕头,再看看床板下面; 还有没有暗格。
裴观抬眉; 看了他五叔一眼:“待将人挪进棺木中; 再收拾这些不迟。”
裴五爷被这一眼,看得有些起毛,他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五婶已经吩咐下去了,孝棚都已经在搭了,门前白灯白联都已经换上了。”
越是心虚,越是话多。
裴观微微颔首:“五婶辛苦。”
他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可那东西祖父不会藏在床上。
他手上那两页纸,约莫巴掌大小,交到他手里时,页边起毛,一看就知是刚撕下来的。他得快他们一步,先把那本册子找出来。
也许这本册子会解他心中疑惑。
裴叔没来,裴长安来了。
他一见裴观便哭:“我爹一直在老太爷房里守到天黑,就因夜里吃了颗鲜桃,泄起肚子来,这才没守着老太爷,他在家里已经哭得晕死过去……”
“裴叔向来尽忠职守,让他先安心养病。”
人很快裹起来盛到了棺木中,只等前面灵堂收拾好,就要抬到灵堂中停灵,由孝子贤孙点灯、守灵、烧纸。
裴观当着裴五爷的面问:“祖父发病时,床前可有人?”
这个裴五不怕他问,几个老仆答道:“这几日老太爷到了夜里便犯咳嗽,又不要人在里头侍候,等听见老太爷卡了痰……”
“这两天的食单子呢?”裴老太爷常年喝药,药方换过几回,怕药效与食物相冲,一向都让小厨房把每日食材列出来。
“食单子都由裴管事收着。”
裴观立起,到外间书房去,他刚一动,裴五的目光就跟着他。
裴长安方才跪着,这会儿站起来紧跟在裴观身后:“我爹收的东西,我知道在哪儿,我找给六少爷。”
裴观当然知道食单搁在哪里,他只是借故去书房。
进门一扫,裴观就知字纸都被动过,连书架上的书,他们也翻动过好些,有些书调换了位置。
只是祖父书架上的书浩如烟海,他们没来得及将每本都打开看过。
裴观走到书案前,拿起案前那一叠纸,纸上墨迹尤新,是祖父这些日子新写的,他翻了几页,又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书册,目光微凝。
这纸上写的都是一本书里的东西,但桌上却没有这本书。
祖父大病之后确实爱读佛经,书桌上摆的也都是佛经,可他写的却是《关尹子》,道家典籍。
裴观过目不忘,一眼便知。
此经有九卷,祖父连在第几卷都告诉他了,纸上写的都是第九卷 上的经文。
裴长安拿出食单:“六少爷,都在这儿。”
“嗯。”裴观伸手接过,坐到书架边的圆椅上,一张一张翻看,时不时蹙眉,“用了党参炖鸽汤?”
裴五一惊:“怎么?党参不成?”
裴观摇摇头:“倒记不真了,前几个月并没有用过党参。”说着他走到书架前,取出几本药典来。
当着裴五的面,研墨铺纸,把食单上几种可能相冲的药材都一一写下,又一一查证,还时不时问上一句:“五叔看看这个。”
裴五先还有耐性看着他,他已经忙了半宿,精神不济,又想趁着机会赶紧去翻翻床板。
他跟老四,虽是亲兄弟,可这东西要真让老四找着了,娘还不知会怎么分,老四可有两个儿子呢。
他给身边的长随使个眼色:“你在这儿侍候六少爷,我去里头守一守老太爷。”
裴观心中一亮,看来裴长安已经是四房五房的人了。
也由得他去,他立起取书,又将用过的书放回,来回几趟,就在长随的眼皮子底下,将道经取了出来。
光摸外头的书册一点异常也无,裴观脸不变色,翻开书封,指尖刮过书页,摸到书页中夹着的薄册子。
将小册纳入袖中,又将书册打乱。
恰在此时阿宝送了吃食来,东西转到阿宝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带了出去。
裴五亲自收拾起床帐被褥枕头,一无所获,裴长安嘴里说的那份能发千笔帐的好东西,究竟被老爷子藏在哪儿?
恨不能把床板也拆掉,看看里头有没有夹层。
长随来报:“六少夫人给六少爷送饭来。”
“两人说了什么?”
“倒没说什么,六少夫人让六少爷别太伤心,多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六少爷让六少夫人回去的时候仔细路滑。”
“谁要听你说这些!”裴五一摆手,“那他在书房里?拿过什么没有?”
“不曾,一纸一笔都没拿过。”
从方才到现在也不过半盏茶,裴五亲眼看着的,那还能有假?
“去,问问前头灵堂摆好了没有。”
跟着便是守灵、烧纸,裴观跪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诚心替祖父烧纸。
纸随火化,火星飞溅,看着暗夜中升腾的纸灰,裴观心中灵光一现。
上辈子,他父亲被污写诗污蔑景元帝,家中书房被翻捡过好几回,为的难道就是那本册子?
立时叫来青书去取了件斗蓬:“让长胜送来。”
青书一怔,点头应下,等陈长胜来送衣,裴观避过人,对他道:“你去查一查裴长安。”
陈长胜有些吃惊,老太爷刚过身,公子就要查裴管事的儿子。可他自来话不多,公子吩咐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陈长胜一点头:“是。”
东西已经在他手里,若能查出端倪,待大伯回来,一并交给大伯。
裴观守了一夜一日,第二天天黑才回到留云山房去,进了门才想起阿宝还在松风院,他吩咐决明:“将少夫人请来。”
阿宝带着食盒来的,她也熬了一天一夜,可她精神尚好。
见到裴观,脚下一顿。
“怎么?”裴观微怔,跟着抬手摸脸,“是不是吓着你了?”眼圈微青,下颔一圈胡渣,目中也无神采。
阿宝打开食盒:“你快吃点罢。”盒盖一开,油香扑鼻。
里面是同块煎得金黄喷香的油饼子,有豆腐粉丝馅的,还有香菇馅的。
厨房的手艺没话说,香菇切得大块些,嚼起来嘴嚼肉粒差不多。
松烟青书一看见少夫人进门,便退了出去。
裴观不着急吃东西,伸手将阿宝拉进内室,搂着她的腰,拉她坐到膝上。
阿宝脸上一红就要推他,裴观道:“我不干什么。”说完埋到她颈项中,额角鼻尖贴着她肌肤温软处。
深深一嗅。
阿宝脸更红了:“我出汗了,不好闻,脏的。”她也在后堂哭灵,出了一身汗,她又不爱用香粉。
“谁说不好闻。”干净得很。
阿宝只好由着他去,觉得脖子直痒痒,但她一动也不动。
裴观深吸口气,热气就喷在阿宝颈间,这下她忍不住了,脖子一歪,咯咯笑出声来。笑了两声又忍住:“这可不能怪我,这是你招我的。”
说着伸手摸了摸裴观的青胡渣,从下巴一直搓着他的肉,“你先吃东西,再好好歇一歇,大伯母说了,大伯最快还得三天才到,二伯更远些,姑母那边也给小辈们送信了。”
裴观点点头,不等他问,阿宝便从袖中取出那本小册。
还正色对裴观道:“我没有打开看过。”
“打开也无妨。”只是怕她看不明白,被别人套了话。
心里正想,阿宝道:“四婶娘找我了,说她那里有生儿子的秘方,请我过去。她是不查要套我的话?”
裴观冷笑一声:“倒是快。”
翻找不到东西,就来找阿宝打探,以为她新进门就好骗些。
“要不要将计就计?”阿宝眼睛晶亮,“看看她知道点什么。”
裴观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不用,你不用同这些人打交道,只要知道防备着她们就好。”她怎么能跟这些人一起?
“那好,你看罢,我替你把门。”她满脸要干机密大事的机灵模样。
便在此刻,裴观看了也是心中一轻,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册子。
从头至尾翻了一遍。
这上面写着祖父多年来知道的秘辛,除了敌人的,还有朋友的,其中就有宁家。宁家与祖父可称得是朋友了。
但这上面有好些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被刺配流放了。
余下的,要么辞官了,要么被贬被黜。
只有闲职还安安稳稳留着没动,譬如国子监祭酒宋述礼。
怪不得祖父大病之后,名利心息。
难道裴家就因为这么一本近乎无用的东西,差点招来了灭族大祸?
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么些废纸,忍辱投效了齐王?
阿宝看他先是摇头轻笑,跟着目中一红,脸上神色似悲似怒。
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脸,轻叫他一声:“裴六郎。”
第98章 等我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此刻真想不管不顾; 大醉一场!
可他不能,就能在留云山房内,在阿宝身边; 能有这片刻的松快。
他重又将阿宝揽入怀中; 将脸埋入她颈项间,哑声道:“别动。”
阿宝一怔; 成亲之后; 他每回这么哑着嗓子说话; 非得翻腾一回不可。
要真这样; 她绝不允他的。
可这回不同,裴观胸膛不住起伏; 搂着她腰的手掌缩回,握成了拳,双拳收紧,牙关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