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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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草适时道:“姑爷一大早起来特意吩咐的,让厨房把饼做得大些; 料用足些。”
裴观知道她爱吃肉; 守孝没办法吃荤; 也尽力让她吃得满足些。
还有一盅专给阿宝炖的甜汤,阿宝吃一口葱油饼,喝一口甜汤,气便消了大半。
本来也只是个梦,她怎么能在裴六郎有要紧事的关头,因为一个梦就去刁难他。
“我问了燕草,你这几日还是睡不实。”裴观一清早将燕草唤来,细细问了阿宝在家时的起居。
万医婆是裴家举荐的,两家未定亲时,只能绕着弯子打听阿宝的身子好不好。
待两家定了亲,也就过了明路,知道她多梦,睡得不实,可吃了药已经好得多了,怎么又做起梦来。
燕草如实说道:“来的时候,红姨特意吩咐,不能新进门就吃药。姑娘身子也好得多了,就停了几天。”
谁家新妇,一进门还带着药罐子的,那不是现成的话柄,让夫家人说嘴。
裴观眉头蹙起:“她既睡不踏实,怎能随意停药,就在这里煎药,外头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喝的。”
“是。”燕草矮身行礼。
二人都匆匆用完早饭,裴观要到前院迎客谢礼,阿宝要陪裴三夫人去老夫人屋里侍疾。
老夫人自老太爷过世之后,就病倒在床,起不来身了。
儿媳妇们轮番到她床前去伺候汤药,大夫人也只比卢氏小几岁罢了。
卢氏折腾别人还轻些,折腾起大儿媳妇来,一点也不惜力。
大夫人又自来要强,她不愿叫卢氏看了笑话,硬挺了两回,回去腰便直不起来。裴三夫人赶到嫂嫂房中,又是替她热敷又是替她抹药。
今儿便由裴三夫人替她,让大伯母能歇一歇。
他们一起走到留云山房院门前。
裴观唯恐阿宝在老太太房中受气,叮咛她:“烦你替我看顾母亲,有什么你别瞒下,夜里回来告诉我。”说着看了燕草一眼。
裴观早已查到了燕草的来历,那些风花雪月事,他懒得管,只要她办事得力,就有她的用处。
阿宝噘噘嘴,要是梦里裴老六,有现在的裴六郎一半聪明就好了。
两人在留云山房门前别过,一个往外院走,一个向内宅去。
戥子喜滋滋的,一心替阿宝高兴,姑娘可真是没嫁错人。虽有许多糟心事,可哪家子能没有糟心事儿?
她一路走一路说:“姑爷真是体贴人,又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一小块饼的事儿,他都记得这么清楚,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阿宝听了直笑:“你等着罢,等我打起灯笼,给你也挑一个。”
在外头还能玩笑两句,进了内宅,都肃起脸来。
老太太的晴雪堂在内宅正中间,阿宝与裴三夫人前后脚到了,一起进院门。
走在抄手游廊上,阿宝低声给婆母问安:“母亲夜里可睡得好?”
裴三夫人也问她:“你跟观哥儿吃得好不好?”一天下来,也只有这顿早饭能安稳吃些东西。
“我吃了两大块饼呢,侍疾的时候若有力气活,母亲只管吩咐我。”
“哪会有什么力气活呀,只是琐碎磨人罢了。”裴三夫人拍拍阿宝的手,“莫怕,你跟在我后头就成。”
等进了老太太的屋子,阿宝才知道磨人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躺在帐中,儿媳妇坐在她床前的踏脚上,阿宝没地坐,只能在婆婆身后站着。
隔着纱帘,两人也瞧不清楚老太太究竟病得如何,只听到她时不时□□一声。她一□□,裴三夫人便不能安然坐着,得给她拍心口,问要不要水,要不要茶。
脚踏那样低,不时立起来又坐下,怪不得母亲给大伯母送药膏贴腰了。
如是两次之后,阿宝悄悄数起拍子来。
数到五的时候,差不多老太太就该嗳气了。
于是不等到五,她就伸出手,稳稳住裴三夫人,不必她腰腿使力,将她一把托了起来。
裴三夫人侧过脸看她,阿宝还冲着三夫人眨了眨眼,在衣袖里对婆婆比了个五。
三夫人还不解其意,等她重又坐下,也在心里默念了五个数。
这才刚数到五,老太太果然又有动静了!
裴三夫人差点笑出声来,她只得掩袖,假意咳嗽了一声。
卢氏躺在床上,听见儿媳妇咳嗽的声音不对,眼睛睁开一道缝,见儿媳孙媳神色肃穆侍立在床前,她问:“老大媳妇呢?怎没来?”
“大哥来信了,明儿船就到码头,大嫂正收拾屋子,预备明儿接人。”
卢氏一噎。
“母亲不必忧虑,等大哥回来,家里就有人拿主意了。”裴三夫人可盼着大哥赶紧回来呢。
观哥儿是小辈,长辈两个字死死压着他,纵有手段,也难展拳脚。
大伯可不一样,他是长子,老太爷没了,就该由长子承宗事。
卢氏一听继子回来了,心底一时有些发怵。
她年纪轻轻进了裴家门,虽是继室,可她顶上没有婆母,底下没有小姑,手上又有管家的权柄,日子算得上好过。
可偏偏有个难缠的继子,初时她还处处得利,等过了两年,继子下场科举。中了进士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他母亲的留下的田庄铺子古董首饰。
又把原来那些,被卢氏打发到庄头上的陪房又招了回来,跟着他又娶了亲,进门的儿媳妇一样不好揉捏。
卢氏只要想起二人年轻时的交锋,便咬牙暗恨。
阿宝大眼睛转来转去,果然就跟母亲说的一样,直等到侍候了老太太用完饭,婆媳二人才搭手往回走。
“饿了罢?”裴三夫人脸上倦意难掩,可还是笑着道,“饭食已经预备下了,到我那儿用些。”
有阿宝在,她还真省了好些力气。
阿宝饿是饿了,累却不累,婆婆都替她挡着呢,都没让老太太跟她说话,她有什么可累的:“我都饿过了。”
早上虽然吃得多,也经不住这么耗,明日还要来,她得吃炖面条才行,那个顶饱。
“不害怕罢?”
阿宝摇头:“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外头的还更吓人些。”
“外头?”裴三夫人心知她说的是外头的婆婆折磨儿媳妇,她还真没见过,“外头怎么样?”
“追呀,打呀,闹呀。”阿宝想了想道,“还有坐在院子门口大声嚷嚷的,叫左邻右舍都知道儿媳妇不孝顺。”
裴三夫人轻抽口气,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哪个人能受得起。
卢氏分明是没病装病,可大嫂和她,不还得乖乖到榻前来侍疾,累得弯了腰,也绝不能喊上一句。
就是怕卢氏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
阿宝听婆母抽气,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可偏偏是这样的,儿媳妇都悍,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我阿公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裴三夫人摇了摇头,等到萃秀院,屋里早就预备下饭食。
陈妈妈正等着呢,瞧见她们进来先道:“赶紧歇歇。”把绞好的巾帕递给裴三夫人和阿宝,还对阿宝道,“有少夫人爱吃的小点心。”
一屉一屉的蒸饺、花糕、小包子,一看就知是特意给阿宝预备的。
两人刚坐下,裴观也来了,他也是忙到此时还未用饭。
往日母亲去给祖母侍疾,总是累得连话都不愿意说,更别说吃东西了,一天也吃不下一顿,侍疾上几日,母亲生生瘦上一圈。
今日进门就见堂屋里有说话声,母亲嘴角含笑,托着汤碗正在豆腐汤,对陈妈妈道:“你听听这说的,还真有这样的戏?”
“当然有了!母亲要是想看,等出了孝就去看。”阿宝手里拿着小包子:“母亲尝尝,这个好吃。”
裴观眉间一松,连脚步都更轻快些:“在说什么?这么好笑。”
“你媳妇要带我去庙会看戏。”裴三夫人说着又笑,这辈子她连庙会的门都没见过,听说里头还有民间艺人,抹着大红脸,演婆婆打儿媳妇,儿媳妇逃跑的戏,笑得肚子都疼了。
“那就去看,我陪你们去看。”母亲两辈子,都没这么开怀过,也不知他去之后,母亲还能不能有去听戏的一天。
裴观这话一说,裴三夫人看了儿子一眼,颇有些讶异。
她这老夫子似的儿子,竟肯去看这么俗的东西,她微微一笑,看看阿宝又看看儿子。还想什么分家财产,就似眼下这样,她也称意。
直哄到裴三夫人喝了粥又吃了两个小包子,到榻上歇午觉。
两人这才回去,阿宝还不满意,就那么一口粥,两口包子也算吃过了?
她走着走着,跟裴观保证:“明天,明天我得哄着娘吃三个包子。”
裴观伸手握住她,就在后院的叠步廊上,还是在大白天,丫头仆妇们抬眼就能看见。
阿宝并不羞,只是面颊微红,两只眼睛璨若明星:“你这会儿怎么又敢了?”
裴观也不答她,牵着她手往前去,阿宝静了片刻,又问:“前头不忙了?”
“我不忙,他们能忙起来。”似上辈子那样,他事事关切,五叔反而紧着皮子不敢露马脚,明天大伯就要回来了。
有什么事,他们今天晚上必得办掉。
“回去歇个午觉罢,夜里只怕不得闲。”
阿宝想了想,明白了:“你是不是下蜂蜜引狗熊了?”
想要逮熊就得用蜜。
裴观笑看她一眼,将她的手握紧了,急步进了卷山堂的屋门,拉到榻前。
并不能做什么,但让她躺在身边,虽不睁眼,也她眼睛骨碌碌不肯闭上。
“快睡,夜里带你捉鳖去。”
第102章 缉盗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只闭了会眼; 心里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怎么也睡不着。
用手扒拉一下裴观:“哪只鳖?怎么捉?”
裴观躺着一动都不动,阿宝听他气息就知道他没睡; 伸出手去; 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出气儿。
裴观屏息片刻; 还是张口破功; 他睁眼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会闹腾。
“香饵之下; 必有悬鱼。”他示意那东西在他手中,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五叔也怎么得弄到手。
伸手摸了摸阿宝的脑袋:“等会闹起来,我要到前头去露一露脸,你就守在这山房里,在这屋中也得闹点动静出来。”
“叫他们以为人都在这儿; 书房无人。”
阿宝一骨碌坐起; 月光透过窗投进来,照着她小脸莹白,眼中满是兴奋:“那要不要我在书房里埋伏?”
裴观蹙眉:“你就在这儿等着便是。”
阿宝方才还兴致勃勃,听见这句; 似被浇了凉水; 噘起嘴来:“你是不是怕我拖你的后腿?”
话还没说完,前院锣声急鸣,灯火骤起。
玉华堂里里外外高声齐喊“捉贼!”
裴观还以为怎么也得到三更,没想到那边这么沉不住气; 他倏地坐起; 披衣出门。
阿宝的衣裳比裴观的难穿; 还没等她系好腰带,裴观已经出了门。
“捉贼”的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就是在留云山房中,都能看见南边院墙隐隐透出来的火光。
阿宝蹬上鞋子,随手摘下挂在墙上鞭子,几步赶上裴观。
偏在此时,裴观将她拦下来,肃声道:“你留在屋里,像咱们才刚说的一样。”
阿宝咬住唇,明明说好了要带她“捉鳖”的。
不等阿宝说什么,裴观已经出门去了。
他带走了卷柏松烟,留下青书几个,吩咐他们:“把前后门守住。”
阿宝紧紧抿住嘴,手里的鞭子紧了又紧。虽没当着下人的面驳斥裴观,可她不悦已极。何事到临头了,又不带她。
燕草戥子几个也赶了过来,戥子伸头看一眼:“几个贼呀?这么大的动静。”
燕草看一眼南边亮一阵暗一阵的火光,听着越来越响的人声,心里直打鼓,不知进来几个贼,捉着了没有。
她满面忧虑:“姑娘,咱们先回屋罢。”
这闹腾腾的,叫人心生惶意。
“咱们把灯点起来,守在屋里,等姑爷回来。”
白日里园中小径通幽、花木扶疏,处处好风景。
到了夜晚这树荫、小道、假山石,处处能藏人。
几个丫头都吓坏了,螺儿结香缩身在屋里,根本就没敢出来。
戥子还好,燕草她们哪见过这么捉贼的,螺儿出屋一看火光,想起她是怎么被拖出宁府大门的,一时腿都软了。
阿宝看了她一眼,冲她们一点头:“把人都拢起来罢。”
声音干巴巴的,燕草情急之下听不出来,戥子倒是听出异样,只是这会儿不便开口。
她们出来得急,只点了一盏风灯。
燕草提心吊胆,生怕从树荫里就蹿出个贼来。走在水廊边,四周一片黑,又有风声又有水声,紧紧挨着戥子才敢往前迈步。
螺儿结香屋里也亮起灯来,还是戥子胆大,先把阿宝燕草送回主屋,又把螺儿结香也接来:“就这几步路,你们都不敢?”
结香取出蜡烛,屋里四角的灯都全都点上,她跟结香挨在一起坐着。
戥子道:“我去给大家沏点茶来罢。”
结香道:“算了算了,水和壶都在外头,我不喝茶。”
往日里只觉得留云山房地方大人少,是个清静地界,这会儿整个园子就她们几个人,空青松烟守着两道院门。
外头又是树又是水,看一眼都心生怯意。
戥子先张罗茶水,又张罗吃食:“别干等着,咱们吃点东西,说说话罢。”
“外头还喊不喊?”阿宝自进了屋,就坐回床上。
鞭子就在她手边。
他前头捉“贼”审“犯”,她就困在这屋里,哪儿也去不了。
阿宝问完,低头看一眼鞭子,难道就没有用它的地方了?
戥子推开窗一听:“还在喊呢。”
既还在闹,那就是贼没拿住。
刚要关窗,戥子一拍脑门:“把决明给忘了!他是不是还在他屋子里呢?”
戥子提着灯去找他,从下人房的床底下,把决明给拖了出来。
决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平日里再机灵,一睁眼屋里空荡荡,一点灯火也没有,外面还嚷嚷拿贼,怎么不害怕。
戥子牵着他,他才不哭了,把他领到上房,往他嘴里塞了糖球儿:“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
要是住在内宅,院子小,里外又都有粗使婆子守着门,哪似这样提心吊胆的。
决明渐渐不哭,可屋里也没人说话。
几个丫头都不作声,屋里人一多就气闷得很,可谁也不说要开窗。
阿宝倏地立起来,道:“大家伙就聚在一处罢,等前头拿着贼再散,我累了,要到里头歇一歇。”说着冲戥子使了个眼色。
戥子跟她内室,就见阿宝在解衣,飞快换了一身骑马装,扎紧了裤腿,拢上箭袖。
“你……你,你这是要作贼去呀?”
“我要去拿贼,你替我遮掩着。”
戥子瞠目结舌:“你要干什么?”
阿宝指指窗:“我从窗子出去,绕到书房快得很,你别出声,你们几个别开门别开窗,屋里头最好热闹些。”
戥子想拉她,哪里拉得住,她咽口唾沫:“我的祖宗,你……”
阿宝来不及解释了,踩着小凳翻身跳出窗。
戥子眼见她没了影儿,正在此时,松烟的声音传进来。
“少夫人,我是松烟。前头玉华堂里闹贼,人已经拿住了,少爷正在查点失物,少夫人先歇着。”
隔门一看,松烟提灯站在门前禀报。
戥子定定神,到门边回话:“少夫人说,她知道了。”
结香先是念了声佛跟着又骂一句:“人家办丧,他偷东西,天雷劈不死他!等明儿送到官府去,打几十板子。”
大户人家,庭深园广。
家中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