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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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月而归。
……虽然最后他巴巴跑来把玲珑塔给了她。
相凝霜想到这,难得真心实意开口道:“不用给我备什么生辰礼。”
楚白却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问道:“你说你觉得近来日子乏味?”
相凝霜于是愣愣一点头。
“我给你看个有趣的玩意。”他回了身往河边筑器的熔炉走去,又分神慢慢叮嘱道,“别下来,就坐在那里。”
她有些不明所以,耐着性子应了句好。
炉内熊熊烈火正旺,铁块被炼得发红,楚白边走边提了铸至一半的重刀,轻轻一掠衣袖,便有半熔的铁块一跃而起,随即倏然抬手,狠狠向半熔铁水一击——
一片金红。
漫天的火星似焰火流星般砰然炸裂,点燃浩大天地,如华屏顿展,又像云霞坠落,满眼都是璀璨耀目的丽色。
相凝霜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楚白还立在这漫天流火之中,火星落下时在他周身明暗,刹那灿丽。
“…比烟花好看。”
她含了笑意偏头,很真诚的赞了一句。
她鲜少这般温言软语,楚白听着下意识软了眉眼,刚想开口,便又听到她继续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他于是回过神:“什么事?”
相凝霜轻飘飘从树上落下来,把齐婳给她的那页纸从芥子戒中取出来,给他递了过去:“这个东西,能铸得出来吗?”
楚白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很快便回道:“可以。”
他多问了一句,神情很乖:“要用来改阵?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是什么大事。”相凝霜摇摇头,又问道,“铸这东西麻不麻烦?”
“一点都不麻烦,我三日后便能给你。”
“不用不用。”她连忙阻止,“这个一点都不着急,等折月宴后再说。”
相凝霜边说,边从芥子戒中取出一方昆仑玉,放进他掌心:“机缘巧合得了块好料子…我依稀记得你还缺柄剑鞘?”
昆仑玉十分贵重,楚白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我不用这个。”
他没有伸手去接,相凝霜却已经按住了他的掌心,声音放的软了些:“就当是我想给你。”
楚白顿了顿。
“你明知道…我宁愿你欠我。”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了下去,清艳眉目也因此黯然。
相凝霜闻言只能干巴巴一笑:“哈哈哈是吗。”
要死。
楚白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低眉一笑,最终还是将那方昆仑玉接在了手里,复低低补上一句:“但我也知道,你不愿意。”
相凝霜…
相凝霜装作没听见。
她自觉已钱货两清,该安顿的事也安顿完了,便摆出了准备离开的架势,又开口准备结束话题道:“辛苦你这一…”
楚白却似乎猜到她打算离开,开口打断了她:“这会日头正大,你不留下来歇息一会儿吗……以前你常常午睡的那棵树下,我布置了一架神楼,铺了白狐裘,躺起来很舒服。”
神楼这东西是种卧具,是楚白自己从古书中找出来的。
《金陵琐事》中记:其用篾编成,似陶靖节之篮舆,悬于屋梁,仅可弓卧,其上下收放之机,皆自握之,不须他人。
这是千年前人界一位年轻的尚书,为了他的妻子所造的,因其只是为了使妻子安眠,便并没有给后世流传下具体的制作方法,是楚白某一日偶然翻阅到后,自己研究出来的。
她从前常常来谷中看他练剑。
偶尔有兴致时还会与他过两招,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远远的坐在树下望着他。
她在一旁看着的时候,他的心总是不静。
甚至出招时也会故意使些更花哨好看的招式,一招既成,收势时他便会装作不经意般看她一眼。
她多半已经靠在树上睡着了。
午后的天气很好,因为千秋谷临着水泽,淡金日光也只是微暖却并不灼灼,很温柔的拢着青山绿水,女子流水般的长发也散在碧丝一般的草叶地上,与迤逦在地的水红色裙摆纠缠在一起。
那个别人口中声名狼藉、玩弄人心的妖女,正毫不设防、安安静静的在自己面前小憩。
楚白每每意识到这一点,心口都会一紧,然后是酸涩。
这提醒了他到底是如何、如何的爱慕着她。
尽管…尽管这多半只是她的一时兴起而已。
……
相凝霜当然也想起了从前的这些事。
她生出了一点尴尬,不过只有一点点,毕竟做妖女的怎么能没有这点心理素质。
嗯……怎么说,大家都懂,很多时候的意动不过是那一瞬间的事,惊鸿掠影般一瞥,当下的确是有些情意的,但这不代表有些问题就不存在了。
无论楚白愿不愿意,他身上都肩负着兴振万剑宗的担子,相凝霜不想误他修行,更不想搞男人的时候还这么沉重。
所以就还是…
“…还是不了。”相凝霜轻轻一笑,摇头道,“我还有事在身,有机会再试试吧。”
“…好。”
半晌,楚白才轻轻应了一声。
他不像浮迟,从不会说些真正纠缠卖乖的话,此刻也只是轻轻垂下眼,长而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看上去…像一只被人丢下的雏鸟。
相凝霜没再看,转身离开了千秋谷。
*
天地良心,虽然相凝霜经常骗人,可这次真不是,她是真的有要事在身。
她对齐婳说的那方玉砚上了心。
这事真的很诡异。
如果说她仅仅是忘了有人送过她的东西,那倒还有些可能,可齐婳说她大半夜爬上山将那方玉砚扔了下去,她竟然还对此毫无印象,这就完全不可能了。
首先,她这个人真的很懒,对于不想要的东西,她撑死多走几步把东西丢到洞府门口,这种大半夜爬上山扔江里的神经病行为她是万万不可能做的。
其次,她又要啰嗦了,就是这件事情真的真的很诡异!
记忆是一个人最私密、最可靠的宝物,可当别人的记忆中的你与你自己的记忆不同时,该怀疑谁呢?
……谁都不能信。
相凝霜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眼前灯影迷离,胭脂香浓的精巧楼阁。
齐婳对她说,记忆中她似乎曾提起过,那方玉砚是她于南域的风月之地玩乐时,偶然听得一琴师的琴音,点出其三处有误,琴师因此引她为知己,将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身为凡人并无用武之地的一件法器送给了她。
这其实很好玩。
她年少不懂事时的确时常往南域的风月之所来去,也的确经常听琴赏曲,兴致上来时与诸多乐师善才论音,但琴师赠宝一事她却真的全无印象,这事情吊诡就吊诡在记忆七分实三分虚,令她难得有了无处下手之感。
但总还是有法子的。
身在局中,迷不得出,那便去找局外人。
虽然已过了数十年,即便真有这个琴师也恐怕早已作古,她也要寻着他的坟茔骸骨,给他上一炷香,问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插花走马
暮霭沉沉; 缺月初现,浮动着胭脂香气的十里长街之上,醉春阁高高点起了一盏烛火。
月浓酒深明灯悬; 插花走马醉春阁。
这是南域风月之地的惯例,暮色之时掌灯,意味着到了该热闹起来的时候了。
满目尽是灯火迷离莺声燕语; 富贵风流的王孙公子半醉着被人搀进楼中,朦胧华美的层层帘幕深处有女子粉白的脸含笑盈盈,大幅绣金攒花的裙摆一旋而过,消失在长廊深处。
南域是人族聚居的地界; 到底是不如小倌馆遍地的西境民风开放; 因此在这女子的身份便不太便利; 相凝霜不想引人注意; 便幻化成了男子身形; 又将眉眼改动得凌厉了些,这才慢悠悠走进门去。
醉春阁门口侍立着许多迎客的鸨母与叫门的龟奴,刚刚迎了几位常至的贵客进门; 正笑言之时; 有眼尖的鸨儿瞥见又有客至; 忙堆了笑迎上去:“公子——”
剩下半句卡在了嗓子里。
进来的是位着红衣的公子。
宽袍大袖; 魏晋风流,寻常人穿红未免俗气,他却冷; 又艳又冷,艳来自眉眼; 冷则是周身难言又奇异的气质; 看人时轻轻掠过一眼; 道不尽的风流香。
之前日头西斜时落了一场蒙蒙细雨,这位公子似乎是从雨里来的,沾湿了发尾,但正是这般红衣湿发,容色如玉,才叫人一见之下忘了言语。
这样的少年郎,姑娘们恐怕要抢着亲近……
鸨母不禁这样想道,凭着多年眼力,也能看出这人非富即贵,连忙继续说道:“公子是想听曲,还是想赏人?”
相凝霜漫不经心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
她不是第一次扮男子装扮,更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风月场所,因此没有半点不自在,顺手扔出枚灵石,十分自然的回道:“…听曲。”
她说话时也有意压低了嗓音,声音便微哑,却仍好听,勾得人想听这如玉的人再开口一次。
“…多谢公子,公子楼上请。”
鸨母简直要乐疯了,压着欣喜连忙将灵石塞进袖里,笑得见牙不见眼,躬了身急急忙忙将人往厢房引,又顾念着这位公子似乎是个喜静的,不敢多言惹人生厌,只是暗暗朝底下人比着手势,把机灵些的姑娘带上来。
一众人欢天喜地拥了进去,十里胭脂长街依旧莺声燕语,无人注意,一线飞檐下浓荫树梢,有羽毛美丽、头顶若有花冠的奇异鸟儿轻轻一偏脑袋,十分惊疑的模样,惊慌失措般在枝头蹦了几下,急急忙忙飞向天际。
……
鸨母把人引到了二层位置最好的一间雅室,名叫拥红苑。
相凝霜懒洋洋转去了屏风后,靠在软榻上草草扫一眼侍立在门外等候的一众女子,随手取了一旁搁着的银烧蓝暖酒壶斟了杯酒,不动声色问道:“就这些吗?”
齐婳说过,那琴师是名男子啊…
鸨母一僵,以为这么些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连忙说道:“还有还有,奴再叫些姑娘上来…”
“不用了。”相凝霜摆摆手,心知这时候直接点名男琴师有些奇怪,也不愿让这些女子都干巴巴等在外边,便随手指了指,“就这位姑娘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鸨母一甩帕子,连忙扬起声喊道:“落蕊,进来!”
那名名叫落蕊的乐姬一怔,在身边姐妹低低的吸气声中急急忙忙应声,回身便去找自己的琴,颊边却已经泛起了一大片红晕。
她在一众美人中容貌不算上乘,打扮得也素净,穿一身淡青软烟罗,低着头神情羞羞怯怯,此时颊飞红云,便有一种楚楚的情致。
……方才,里间的公子在看她们时,她们也在偷偷瞧他。
从前来过个颇有文采的客人,酒酣耳热时与她卖弄文采,告诉她观美人不应当用“观”,而要用“窥”。
正如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看,才更看得人心浮意动。
就在方才,落蕊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
她与一众姐妹侍立在门外,偷偷拿了眼儿去觑,透过半扇黑檀绣山水屏风,隐约看见有人长发微散,懒懒以手支了额角,偶于屏风空隙中掠过一眼,眉眼好看得惊心动魄。
这样的人……
性子跳脱些的姑娘回神后低了声说笑,言道能跟了这样的人物被妈妈打死也愿意,她听得也默默低下头,心道要是能为这客人弹一首曲,不要赏钱也欢喜。
没想到这客人竟然真的选了她。
落蕊在一众姐妹的调笑里匆匆抱着琴进了厢房,心跳如擂鼓,先弯了身行礼道:“公子——”
相凝霜浅浅一颔首。
她也不想折腾这小姑娘,便轻声说道:“坐着吧,选你喜欢的曲便行。”
落蕊见这客人虽神色淡淡,话却温和,更是半点没有其他恩客那样的急色轻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欢喜,便盈盈一点头,拨弄了几下琴弦,抬指一按。
弹的是塞鸿秋。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梅梢月,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盼他时似盼辰钩月。
是首将爱慕、思念表达得极为直白的小令。
落蕊琴弹得确实不错,声音也好,唱腔宛转,弹完了便鼓起勇气抬眼看她,脸颊仍是红红的,相凝霜一向觉得这样的姑娘可爱,便开口道:“弹的很好…过来坐吧。”
落蕊眼睛一亮。
她很快的凑过来,没敢坐在她身边,只是坐在了榻脚上,带着点小心问道:“公子不想听曲了吗?”
她是抬着头问话的,相凝霜便也俯下脸,尽量平视着她与她闲聊:“先不听了…你琴弹的这般好,想必是阁中琴艺第一部 ?”
“…不是的。”落蕊被她这样的称赞夸得更羞,却仍是老实否认道,“阁中有许多姐姐都强过我,倚月姐姐的琴还曾得客人一掷千金。”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相凝霜也不着急,慢慢引导她:“那你觉得,在这醉春阁中,只论琴艺,谁才算得上第一呢?”
落蕊听到这问题一愣,手无意识的揪着面前公子的袍角,认认真真思索道:“若只论琴艺的话…定然是那几位教导我们的善才了。”
“他们都几位都出身大乐坊,听说是很多年前就被花了大价钱聘到阁中教导我们,有位姑姑善琵琶,还有位箜篌弹得极好……若说琴的话,便是那位琴师。”
相凝霜指尖轻轻一动。
见落蕊正揪着自己的衣摆,她便拽下了腰间衣带上镶着的东珠放进落蕊掌心,装作起了兴趣般随口问道:“哦?这位琴师如今可还在?”
她好害怕这人已经死了。
落蕊没想到她出手如此大方,明明是赏人,姿态也温和,半点没有其他男子趾高气昂的作态,下意识又依恋般往前凑了凑,绞尽脑汁的问答她的问题:“还在的,说起来这位琴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物。听说是年轻的时候得了机缘,碰过什么神物,直到现在都容颜不改,可令人羡慕了…”
神物。
相凝霜轻轻一点指尖。
这个所谓神物,应该铱誮就是那方玉砚,能被齐婳念念不忘赞一句好东西的法器,寻常人族若贴身碰过,确实会生出些不俗的造化。
“…后来听说,他似乎因这一桩机缘,还起过修道的念头。但道哪里是我们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能修的,他折腾了许久也不过一场空,又得了什么病瞎了眼睛,只能又安安分分待在醉春阁继续教姊妹们弹琴了……还说呢,虽然这位琴师得了造化容颜不老,寿数却依旧寻常,这几年病得很重,妈妈私下里说,估计也就这几年活头了。”
嘶,幸亏她没来迟。
相凝霜顿时坐不住了,正想摸出几枚灵石给这小姑娘,又想到这样大额的钱币估计会直接被鸨母搜了去,便不动声色的在袖中将这几枚灵石变成支玉钗的模样,抬手簪进她发里,温声问道:“帮我把那位琴师请过来可好?”
她姿态极温柔,落蕊顾不上去看她赏的玉簪是何成色,下意识用脸颊去贴她的掌心,又察觉到她指尖气息馥郁清艳,不似寻常恩客酒气熏天,忍不住依恋般蹭了蹭,抬了眸带几分惊慌、又小心的问道:“您不想听落蕊弹琴了吗?”
“不是,你弹的很好。”相凝霜一向不能对女儿家说重话,虽然有些着急,但仍是耐心回答道,“只是我听了他的生平,生出几分好奇,想问几句话。别害怕…我会跟鸨儿说你伺候得很好的,去吧。”
落蕊皱了皱鼻子,泫然欲泣的样子,到底还是乖乖站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十分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相凝霜顿时瘫倒在软榻上。
她许久没来这些风月之地,此刻便一边咒骂这些人族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