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第3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他自己清楚,积年的暗伤,愈发严重的分魂,为阿霜改命的修为损耗,聚在一起来势汹汹,让他难得有些撑不住了。
就休息一会,他这样对自己说道,阿霜也还没醒,就守着她睡一会。
像很多年前那样。
这一觉久违的好。
他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这样安稳的时刻,以至于睁开眼时意识还有些混沌,映入眼帘便是女子精致的下颌。
白如细雪的肌肤上是一抹柔软唇角,红如石榴籽,艳得可爱。
阿霜这样的角度也好看……不对!
他一愣,随即终于反应过来,一瞬间毛都炸起来。
相凝霜也被他唬了一跳,以为他做了什么噩梦魇着了,连忙伸手摸摸他的头:“没事没事…是我。”
“醒了吗?”她低下头去看他,语气很柔和,“…想不想喝水?我这里还剥了松子。”
洛长鹤完全愣住了。
他一动都不敢动,感受着相凝霜轻轻拂过他的柔软手指,整只孔雀都被拢在她清艳馥郁的香气中,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这是梦…还是幻境,若是幻境也太好了,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运气。
反正是没敢往这是真的那方面想,他自以为只要自己一动作便会醒,舍不得打破这一点水月镜花般的虚幻,便不敢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相凝霜也被看得有些疑惑。
主要是洛长鹤平时根本就不好好看她,要么是十分矜贵的轻轻掠过她一眼,要么就是根本不看,说话时也是垂着乌黑纤长眼睫拨弄持珠,哪里像现在这样直愣愣看过她。
“怎么了?”她有点担心,“是助我突破境界伤了你的根本吗?要怎么办…我给你把修为渡回来?”
“说起来,上座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啊。”她说到这便想起了自己的疑惑,多问了一句,“好神奇。”
洛长鹤这才回过神。
…不是幻境。
竟然不是幻境。
他整个人快要烧着了,是羞的。
相凝霜还在摸不着头脑之际,便看到原本还乖乖巧巧枕在自己膝盖上的小孔雀,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顿时炸毛,眨眼间便从她膝上退了出去。依华DJ
然后,飞起来了。
相凝霜傻眼了。
孔雀…不是…不怎么飞的吗。
孔雀是留鸟,覆羽厚重,翅膀极长,平时收拢着不觉什么,此刻一展羽翼长身而起,深蓝暗翠的华丽羽毛在日光下灿丽无边,宛如天边顿起万里烟霞,长长尾羽泻出千丈烟波,惊鸿一瞥之下,便能隐约窥见昔年雪山神鸟落于人间,为何能得万人发愿。
她眼睁睁看着他飞落于绿意茂盛树梢,严严实实藏在里边,看不见了。
相凝霜:?
她不明白,站起来喊话:“上座——你怎么了——”
洛长鹤一时没能回答。
他现在很慌乱。
孔雀性傲,又自矜,并不太愿意在旁人面前现出原身,但症结不在这,阿霜于他并不是旁人,他的主要问题是,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怎么好看。
修为有损,精力也不好,导致他羽毛也色泽暗淡,总之很不好看。
他本以为阿霜没那么快醒来,又实在维持不住,这才恢复了原身休息,却没有想到…阿霜第一次看到他本体,就是这么糟糕的状态。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但之前那些还不如这次,不能算数。
相凝霜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有些着急,凑过来又喊道:“到底怎么了?”
洛长鹤很为难,他总不能说“因为我现在太丑我想打扮一下再见你”吧。
他只好勉强定了神,回答道:“我有些…不适,想在这里承些日光。”
好扯的理由。
相凝霜被逗笑了,却也看出他好像有点窘迫,总之是不太想见自己,于是很善解人意的接道:“…好吧,我去给你打点水?”
欲擒故纵嘛,想擒得先纵一纵。
洛长鹤很快接道:“好…小心些。”
相凝霜便慢悠悠走了。
说是去打水,但林中景致实在好,风也舒适,她顺着小溪一路逛下去,又弯了腰在溪边理好发髻。
嗯……她也不是在打扮,就只是…随便搞搞而已。
乌鬓堆云,双瞳剪水,她刚理了没几下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找来找去才找到来源。
是芥子戒中那枚孔雀尾羽炼成的法器,淡红发烫,又灵烁了。
正常,洛长鹤在旁边嘛。
她又要把这东西收回去,倏然却又动作一顿。
…不对,不是那个方向。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孔雀飞起来真的hin好看,能理解古人为什么把孔雀当凤凰之子了
第46章 一身血火
这个方向…并不是洛长鹤所在的方向啊。
相凝霜有些疑惑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望了望; 感受到手中的法器灵烁愈发严重,便暂且起了身,继续往前走去。
她仔细辨别了方向; 又提气飞了好远,结果似乎也只是在兜圈子,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也没发现; 哄的她原本三分好奇也变成了十分,便停下来定了定神,正儿八经思索了一会,抬手结了几个极为复杂的印。
淡白流光自指尖爆现; 倏然飞出一线深蓝; 在半空中倏然散开; 仿若驱开满天云翳; 眼前茂密林木顿时便分开一条小道。
…竟然还真是藏起来了。
相凝霜有些犹疑; 不知道自己应不应当进去。
抱影林是洛长鹤的地方,这里应该也是他自己隐起来的,不愿意被旁人瞧见……她自己其实向来对别人的秘密没什么兴趣; 窥私欲更是几近于无; 眼下却不知道为何心绪实在奇怪; 说是好奇也不算; 但就是难以忽略,仿佛有个声音正在对她说:快进去看看。
相凝霜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
她年少时曾与南域晏氏的世子出海玩乐,围着四洲横渡二海; 看过鲛人泣月,海怪吞船; 更见到过数不胜数的海上异观; 除开这些; 她印象深刻的还有从渔民那里听来的一句话,那就是若想在海上活命,得学会闭上眼睛。
好奇心重的,命都不会太长。如果有人不想让你知道一件事,那你就最好别知道。
相凝霜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却觉得这句话或许是有些道理的。
…况且,这么偷偷看确实不太好,毕竟是人家的秘密。
她难得道德水平忽然高起来,此刻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终于说服了自己,正打算再结个印将这里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掩起来,手中的孔雀翎却忽然一震,随即速度极快的跃出她掌心,直直就往林中飞去。
简直是匹脱缰的野马,相凝霜下意识去拽,反倒被它拉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栽进了林中。
……好了,白犹豫了,这下真进来了。
既然横竖都已经进来了,那也没必要急着出去了,那枚孔雀翎炼的法器仍在发疯一样到处乱飞,她也没心思管它,只是抬眼看向前方。
面前是一座石龛,破败萧条,里边什么也没有。
这有什么可藏的。
她这么想着,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小心翼翼凑上前几步,继续观察着这座石龛。
龛是凿岩崖为空,以安佛之所。传说须弥山有龛室无量,其中有无数化佛。
《大毗婆沙论》记:底沙佛至山上,入吠琉璃龛,敷尼师檀,结跏趺坐,入火界定。
眼前这座佛龛与寻常的没什么区别,暗镂明刻宝伞、双鱼、宝瓶、莲花、白螺、如意、宝幢、金轮纹,上有斗拱,下有须弥座,实在是很肃穆端丽的佛门之物,相凝霜却愈看愈生出几分古怪,总觉得这佛龛有哪里不对劲,透着股邪肆之意。
石龛的位置要高些,她站在地面上看不清全貌,便捏了个诀浮空而起,视线刚落在石龛上便一愣——
这龛中的须弥座,竟然是由荆棘铺成的。
她一瞬间愣在原地,想不清楚这究竟是何讲究,尚未等回过神匆匆一瞥,又看见了更令她难以理解的东西。
须弥座两边,散着数条儿臂粗的玄铁链。
玄铁链是所谓神器,等闲兵刃难以劈开,即就是化神器的修士也能缚住,因此也有个诨名叫捆魔链。
……简直荒唐,这石龛究竟是用来供佛的,还是用来缚神的?
她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不舒服,忍不住蹙起细细的眉,伸了手拂开因年久失修缠在石龛上的绿蔓,想要再仔细探看一番。
如玉光洁指尖触上石壁宝伞纹上那一瞬,相凝霜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随即,一片血色。
尸横遍野、肉沫骨碎、刀兵杀伤、无穷无尽黑暗荒原燃起妖火,青面獠牙的妖魔在掏人心肝,同类相残,父母分食着幼子血肉,谁的头颅被牲畜权当玩物,皮臭肉烂骨焦髓沸,鲜血殷殷,炼狱炽火。
摧毁、杀戮、崩塌、毁灭。
痛。
她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无日无风无山无水,只有血,与无边无际的红,痛得她连呼吸都成了折磨。
幻影重重,迷乱纷叠,有怯怯瘦弱的稚童说话,残了一只胳膊,语气幽幽:好饿…给我一点吃的…把你的肉分给我吃好不好?
思绪翻搅如火如刀,她在其中煎熬,咬着牙摇头:“不好。”
稚童声音倏然尖利,吵嚷刺耳似魔窟乍开:杀了她!杀了她!杀……
她痛得力竭,一瞬间下坠,似要坠入血海尸山,被众鬼分食。
有人抱住了她。
他从来温和淡漠的语气此刻急切、甚至慌乱,苍白指尖轻轻抚过她眉心,便有纯白光芒淡淡溢出:“没事,没事…没事了。”
洛长鹤轻轻低下眼,用唇线贴着她滚烫额角,后怕得指尖微颤。
他不该…不该留着这里的,方才更不该因心旌摇动,忘了她有可能误闯进来。
琉璃纯澈莲花之力抚平一切鬼魅,血色浓雾畏惧般倏然一散,梵音满天,四下俱静,大清明。
相凝霜喘息一声,慢慢睁开眼。
意识清明的那一瞬,她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便立刻有些意外的认识到……方才那个,只是幻象。
连幻境都比不上、根本无法伤害到人、只是折磨心神的,幻象。
但……太强了。
传说西境扶山有一脉已被灭族的巫族,能借罗刹之月行幻象,可令神鬼失智,自残而死,但就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她敢肯定这里布下的幻象绝不逊于巫族手笔,若换个普通修士,只怕在这幻象中撑不了三日,便心神耗竭而死。
她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只是软软倚着他,又闻到他身上清冷如深雪的香气,皱着鼻子又猛吸几口,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慢慢开口道:“我要先说明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你们不是佛修吗,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东西啊?”
洛长鹤虚虚扶着她的肩,根本不敢按实,他现在就像是捧了一怀的雪,哪里敢用力,生怕碰坏了她。
他现在很自责,又低落。
因此相凝霜所做的先自证清白免得被骂完全就没必要,他哪里会怪她,哪怕有一天相凝霜自个儿作死好端端从崖上跳下去把自己腿踹断了,他也会先怪自己为什么如此粗心,没事先把世上所有山崖给填平。
他现在就开始检讨了:“是我疏漏…这上面附着的幻象已经被我破了,却没想到经年之后却仍有残留……”
相凝霜都听得不好意思了:“不不不,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她说着,又一愣:“等等,残留?”
刚刚那么猛的幻象竟然只是一点残留??
好家伙,那之前得有多恐怖。
相凝霜忍不住问到底:“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洛长鹤便一顿。
眼看着他沉吟不语,黑雀翎般的睫羽低垂,在淡金日光下晕出朦胧流丽的轮廓,她心中便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立刻卖惨道:“我刚刚感觉我都快要死了…上座连个问题都不愿回答我吗?”
洛长鹤于是轻轻一皱眉。
…死字怎么能乱说。
他心底泛起一点浅浅的无奈,思索了半晌,轻轻叹息,最终还是慢慢开口道:“这是我幼时…修行的地方。”
相凝霜一怔。
她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只觉得思绪一瞬间滞涩无比,几乎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只能勉强拼凑着试图搞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在这种…”
她下意识看了看那石龛里的荆棘丛与玄铁链,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地方…还有幻象……在这里修行?”
她因为方才那一番折腾,眉眼之间仍有些奄奄,像浓风骤雨下歪斜的海棠,此刻因为惊讶面色也苍白下来。
洛长鹤指尖不由得一动。
他很想抚平她眉间,却又艰难忍住了,只是浅浅一颔首:“…是。”
相凝霜彻底愣住了。
数不胜数的问题挤在她心头几乎要涨破,她却被惊得哑口无言,几次启唇都不知道要说什么,终于愣愣憋出一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哪里有这样的修行,这根本就是折磨、是酷刑。
又沉默下来。
淡金日光映上他素白袈裟,碎在衣袂的每条温柔流纹中,林中仍然是好风致,脉脉青山,皎皎碧波,他在这样的姝丽颜色中低眼,神色淡而静,山水至此自然好。
这样的人,她本以为他生来便高居莲座,俯首众生,不曾受过一点人世风雨。
他似乎不大愿意开口,也似乎不甚在意,却还是启唇轻声道:“昔年孔雀明王,成魔,又持戒成佛,至此佛魔一体,为神。”
他抬眼,霁色眼眸淡淡,明澈似高远天际:“但我幼时…他们觉得不满意。”
“他们?”相凝霜不解,“不满意什么?”
洛长鹤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根骨天资,世无其二,还不满意?
他浅浅一笑。
这一笑很淡,又远,飘渺如云上鹤,他淡淡说道:“大概是明觉一干佛修……昔年佛陀割肉喂鹰,是为悲悯,大善,天下佛众皆效仿之。但只有这点善不够,他们要的不是普通的佛修,是能护佑大法华寺千年的佛子,是神。”
善恶两面,佛魔同体,他们想要真正的孔雀明王,传说中的大自在天。
天生琉璃心,不行,既然只有善,那便折断羽翼,荆棘加身,日日夜夜烈火焚身,用这世上一切混沌恶念将佛逼成魔。
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洛长鹤曾一杖灭无恨峰万千鬼修,寻常忌造业的佛修有哪个敢这样坏自己的修行。
相凝霜觉得自己连指尖都要僵住了。
明觉……那个醉心佛法到忘我,早已坐化的上一任住持。
她忍不住回想起方才幻象之中听到的乞食的孩子,洛长鹤这样的天生佛心,是不是应过千万次这样的要求,舍一身血肉济地狱众生。他那时候才多小,兴许还没学会化形,羽毛还没长得像现在这般漂亮,小小一只,被教导他佛渡世人的师长送到这里,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痛。
世人对莲座虔诚发愿时,可曾想过座上人一身血火、四面悲歌。
“怎么能…”她胸腔一片空洞的疼,下意识拽着他的衣角,“怎么能这样对你?”
洛长鹤抬眼。
他从头到尾神色都淡而冷清,一丝波动也无,真的仿若传说中的孔雀明王,有最清澈最悲悯的眼,和最漠然最残忍的心肠。
他救众生,不过因为该救,他亡众生,不过因为众生该亡。
然而此刻他终于神色一动。
洛长鹤蹙起秀丽的眉端,用指尖轻轻拭过她眼下。
“…别哭。”
他目光专注,已经先替她痛了一场。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春日海棠
相凝霜愣住了。
她竟然哭了?不会吧这也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