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哪位?-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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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很大,种着错落有致的花木,中央有一个不规整的水池,几尾锦鲤在里面悠闲摆尾。池畔有一株忍冬,两色的纤细花朵从浓阴里冒出头来,好像在与鱼儿谈天。
她靠近两步嗅了嗅,和那位阿宁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只是更浓些,还多了花朵的甜味。她不禁想,他是不是喜欢坐在这里看鱼,才会沾染了这气息。
眼前日光一暗,心里想的人走到身旁:“你倒有闲情赏景。”
姚牧羊小小伸了个懒腰:“不然呢?来都来了。”
刚才还一副怕被人拐卖的样子,一会儿工夫就想开了,池遂宁紧锁的眉头松动,险险失笑:“进去吧。”
姚牧羊拽住他衣袖:“等等,咱俩先统一一下口径。我已经想明白了,上周在饭店遇见,你装作不认识我,显然也不想跟我有什么瓜葛。长辈喜欢小孩子,我能理解,但这个孩子我不能要,你好好劝劝你母亲。”
这人名目张胆倒打一耙,经还敢说自己想明白了。
池遂宁眉头紧锁:“姚小姐,你再回忆一下,装不认识的可不是我。”
姚牧羊不知道此事有什么可纠结的,本就是□□愉,即便认识得再深入,还不是要一拍两散。何况……
“我是真不认识你,你还没回答呢,您贵姓?”
“池总,夫人请您进去呢,说姚小姐早上肯定没有吃饭喝水,得赶紧吃点东西。”司机老陈匆匆而来。
池总,阿宁。
“你是,池遂宁。”
姚牧羊脑中电光火石,手里一紧,他挺括的衣袖上顿时多了几道皱褶。
“你不会真的是……池遂宁吧?”
池遂宁把衣袖从她手中抽走:“幸会。”
姚牧羊目瞪口呆:“风驰汽车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池遂宁,六大会计师事务所传说中的高级经理Eric Chi?”
“姚小姐对我真了解。”池遂宁露出了一丝微笑,眼里却毫无笑意,全是戏谑。
姚牧羊怔愣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在包里一阵翻找,摊开手掌举到他面前:“池总,请问这是您的吗?”
嫩白的掌心上,放着一颗墨色的方形袖扣。
“原来在你那。”
池遂宁伸手去拿,姚牧羊却忽然握住了拳:“要不你把另一个拿出来给我看看?”
池遂宁手停在半空,眉心又拧出一道褶:“你不信?”
“池总,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是归还失物的流程,咱们干审计的,得严谨点儿。”
池遂宁显然财大气粗,把手插进裤袋朝别墅走去:“你留着吧。”
屋内陈设雅致,家具半旧,但不显陈腐。池母在餐厅等他们,摆了一桌子盘盘碟碟,菜肴小点一应俱全。
池母是极周到的主人家:“时间仓促也备不下什么,好在这燕窝是一直炖着的。姚小姐别客气,想吃什么吃什么,先饮口汤再吃菜。”
姚牧羊不知怎的,看见一桌子佳肴,忽然饿得发慌,也就顾不得矜持,道声谢拿起了筷子。菜色清淡可口,尤其是一道笋丝,不知是用什么高汤煨的,鲜香爽脆,她一会儿就吃了半盘。
母子俩静静看她吃饭,各自思索。
直到她进食渐慢,池母才开了口:“姚小姐,我看你并不想和阿宁结婚,那就好办了。我过户一栋别墅给你养胎,再给你五百万零用,孩子生下来你也不用管,我自会好好教育。”
姚牧羊嘴里的笋丝顿时不脆了,非但不脆,还噎人,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池母以为条件不够诱人,继续道:“你若担心被人说闲话,可以选一个中意的国家去读MBA,介绍信我来解决,留学生孩子两不耽误,回国后阿宁还可以帮你搵一份好工作。”
“不行咳咳咳咳咳!”姚牧羊咳得满脸通红,后悔贪吃影响了自己拒绝的速度。
池遂宁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姚牧羊转头看向他,拼命使眼色,呛出的眼泪蓄在眼角,万分柔弱可怜。
“孩子还是不要生了。”他沉声拍了板,毋庸置疑。
姚牧羊松了口气,连带着气管也松快了不少。
池母急了:“为什么?你都快三十了,以前我催你结婚,你总推说不得闲,现在我也不要求你结婚了,现成的孙子你总得给我留下。”
“这不在我的计划内。”他顿了一顿:“先结婚吧,她年纪还小,孩子以后再要不迟。”
此话一出,姚牧羊掉了筷子。
池母颜面一僵,放弃了组织语序,直接说起了白话。
姚牧羊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更想不明白,一年能过六科CPA的池总到底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她听得心烦意乱,胃里一阵翻腾,高高举起手来,像课堂上的刺头学生:“我有话要说!”
四只眼睛齐齐望过来,想听听当事人的高见。
姚牧羊捶了捶烦闷的胸口,气若游丝:“我想吐……”
讨论戛然而止,池遂宁身高臂长,一把捞起她,连搀带扶送进了洗手间。
对着比盘子还光洁的马桶,姚牧羊吐了个干干净净。收拾妥当后,她对着镜子苦笑,果然平民胃享受不了上流菜色,一顿饭全白吃。
外面传来敲门声,池遂宁问她用不用帮忙。
她懒怠答话,把水流开大,重新洗了一把脸。
抬起头来时,镜子里多了一个人,站在门边蹙眉看她。
十分意外地,她没有感到惊吓,似乎那人就该出现在那里,撬开女士的洗手间门,检查她有没有弄脏自家的地板。
姚牧羊伸手抽纸,池遂宁上前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她毫不客气,几乎是硬拽过来,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质地出乎意料的柔软,还有淡淡的忍冬木香气,让胸口凝滞松快了不少。
“还难受?去医院吧。”他皱着眉,不知是真的关切,还是嫌麻烦。
姚牧羊从毛巾里露出一张素脸:“池总,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从医院过来的。本来这个时间,我已经解脱了,根本不用遭受妊娠反应。”
话说得阴阳怪气至极,池遂宁听了,却只觉得侥幸。他活了二十八年,唯有这个人,全凭运气。
他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我先送你回家休息,你好好想一想我的提议。”
“你管和你结婚叫提议?”姚牧羊气血上涌:“至少得有可行性才能叫提议吧?”
池遂宁双手抱臂:“这个方案可行性很强。你我都在适婚年龄,未婚,相处和谐,还有了孩子,结婚合法合理。”
他神情笃定,条分缕析,若是换个脑子不清楚的少女,怕真要信了他的邪。可惜姚牧羊的工作,就是发现疑点,寻根究底。
“别的且不论,咱俩什么时候相处过?怎么就和谐了?”
池遂宁唇角微抿,凌厉的双眸隔着镜片定定看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开始回想两人仅有的交集——纠缠的十指,在掌心颤动的睫毛,耳畔的低喃。
“没有过吗?”低沉的声音和那晚的喟叹重叠,好像真的是他。
姚牧羊别过脸:“我忘了。”
“所以才不给我打电话?”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哪来的你的电话?”
“那你现在记下来,方便沟通孩子的事。”
池遂宁恢复了掌权者的气势,姚牧羊也没必要矫情,事是两个人一起干的,没理由自己一个人受苦受难,他能动用的资源比自己多得多。
她掏出手机,把他念的数字一个一个敲进电话簿,然后按了拨通键:“我给你打过去,你也存……”
话没说完,屏幕上显出“池遂宁”三个字。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人,池遂宁刚好低下头,额前碎发微微摆动,睫毛又长又直,几乎戳在镜片上,竟显出几分无辜。
姚牧羊想起照片上自己攀着他手臂的样子,突然对自己的品性产生了深深怀疑:“我这么渣吗?”
池遂宁没有解释,而是帮她下了结论:“你有权保持审慎,但我认为,目前的证据足够为这个结论提供合理保证。”
“我先走了,你不用送我,我想自己静一静。”姚牧羊说完,夺门而逃。
她循着记忆出门左转再右转,进了一间陌生的会客厅,正想抓个人问路,发现池遂宁跟在自己身后两步。
“送你到门口?”
“也行。”
出了院门,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林荫道,池遂宁好心为她指路:“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北,三公里就到别墅区门口了,那里也许能打到车。”
此时正值中午,姚牧羊看了眼天上的烈日,立刻着手给自己砌了一道台阶:“我认为,池总应该报销我的车费。”
“我要回公司开会,可以顺路送你。”
“也行。”
作者有话说:
放羊女士:台阶在哪?我要下去!
池总:铺好了,您请。
第6章
池遂宁开的是一辆风驰E1,三年前他接手风驰后推出的第一款新能源汽车,定位是20至30岁青年的人生第一辆座驾,档次和他上市公司董事长的身份极不相符。
姚牧羊明白了,念旧这事儿是遗传的。
风驰汽车总部在城东,而她住在城南,一点也不顺路。车子一路向南,顺风车主没有中途放下她的意思,她得了便宜,也就没提。
静坐了半个多小时,穿越了三个城区,跨过了两条河,她还是没理出头绪。
池遂宁见她一脸凝重,缓缓开了口:“别想了,你直接问吧。”
姚牧羊深吸一口气:“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喝醉了,我趁人之危。”他回答得十分坦然,一点也不引以为耻。
“你没喝酒?”
“我没醉。”
孤男寡女酒后乱性,无非是酒精作用下上了头,没有什么细节好追究,最让她迷惑的,是池遂宁今天的处理方式。
“去母留子我还可以理解,去子留母是什么操作?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图什么?”
池遂宁身姿板正,浑话却随口就来:“图你。”
“图我什么?图我年纪小,图我爱洗澡?”
姚牧羊膝盖转向车窗的方向,明明是他让自己问的,却答得这样毫无诚意。
池遂宁继续说道:“我工作很忙,家里却催得紧,稳定的婚姻关系对我的事业也有助益。我不想联姻被掣肘,也没有时间去发展一段关系,和你相处还算愉快,也有正当的结婚理由,所以你最合适。”
这话倒有几分诚恳,姚牧羊点点头:“懂了,图我省事。”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但你看错我了,我不是省油的灯。”
池遂宁把车停在路边,笑了:“姚牧羊,我不怕费油。”
笑容中有种任你翻腾能上哪去的轻视,简直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却没办法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在她清醒的时候。
不是疏离客气的姚小姐,不是指代模糊的你,而是连名带姓,让她无路可逃无处可避。
夜深情浓处,他似乎也这样叫过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旖旎的情愫。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忽然红了脸,只能反客为主,质问他为何突然停车。
“到了。”
她看向窗外,确实是她家门口的车道。小区十分老旧,院内车位紧张,车只能停在路边,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刷了新漆,反而不伦不类,与城北的别墅是天壤之别。
可即便是这样的房子,她也买不起,只能租。
“我走了,烦请池总安排个技术过硬的医生,最好就在这两天,我只有两周假。”
池遂宁给车门落了锁,是话没说完的意思。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姚牧羊答得干脆:“不想。”
池遂宁神情认真:“如果你决定生下来,我会负责的。”
她嗤笑一声:“池总,你喜欢孩子吗?”
池遂宁想了一想:“可以试试。”
她笑意更深,目光也更冷:“池总,您试用的可是它的一生,若是试了不喜欢,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你怎么就确定,我怀的一定是你的孩子呢?”
男人都有胜负欲,激怒一个男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利用另一个男人。姚牧羊恋爱经验不多,但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少技巧。
池遂宁绷紧了下颌,面目森然,姚牧羊迎着他的目光,甚至还挑了挑眉。
两人僵持了片刻,忽然铃声大作,车载显示屏亮起许澍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跳跃的电话图标。
想起这个人的存在,姚牧羊觉得有些头疼。好的前任就该和仙逝了一样,前几年她和许澍也的确恪守这份礼仪,谁知江湖再见,她竟睡了他的老板。
她无心纠缠这复杂的关系,急于下车透口气,拍了拍车门。池遂抬腕看了看表,终究开了锁。
车外暑气正盛,树上蝉鸣不止,好像在明目张胆传她的笑话。
疾走几步进了院门,迎面碰上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黄微粒。
她迎上来:“我看定位你快到家了,特意去超市买了好吃的,听你说八卦。”
姚牧羊看见购物袋里伸出的两支红酒瓶,气得骂人:“请孕妇喝酒,你真想得出来。”
黄微粒一本正经解释:“那是给我自己助兴的,我给你买了溜溜梅和九制话梅。”
姚牧羊没懒得理她,回家就烧水打蛋,煮了一包麻油方便面。
黄微粒摇着红酒杯:“我明明见你去了北城别墅待了半天,那家到底是什么人,连口饭都不给你吃?”
姚牧羊一口气吃了半碗面,一直到鼻尖冒汗才抬起头来,在手机上搜索出池遂宁的百科信息,扔给了她。
黄微粒看完,猛灌了半杯酒,然后狂拍大腿:“竟然是他!上回我去风驰,他问我你休假有什么安排,我怕你怀孕的事儿阻了桃花运,宁死不说,谁知道我瞒的不是黑历史,竟然是喜讯,白白丢了一大单。不过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在,风驰的业务我迟早要拿下。”
姚牧羊听她说完来龙去脉,一碗面正好连汤吃了个干净:“晚了,我已经把他惹恼了。他说要和我结婚,我只好说孩子不一定是他的。”
黄微粒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没有男人能忍下这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真的挺喜欢你。”
姚牧羊认真点头:“我想到了,他今天说了两次跟我相处和谐,可能他那晚的体验真的蛮好的。”
黄微粒用目光比量了一下她的身材曲线,头摇得像风扇:“他是风驰老板,又长成那副蛊人的样子,勾勾手指要什么女人没有?他脑子坏掉才会拿出半副身家来满足低级喻望。”
姚牧羊仰面望灯:“我也想不明白,也许就因为他什么都有,反而追求这种本能的需求。不像我,什么都没有,所以顾虑重重。”
黄微粒恨铁不成钢:“如果我是你,就使劲抓住他,哪怕最终没结果,凭他的脸蛋和财力,咱们又吃不了亏。”
灯光刺眼,可她不想挪动身体,于是捂住眼睛:“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也许会忍不住抓住他。可是,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现在不行?”
“我们一起,杀过人啊。”
双眼被灯光灼得发烫,涌出泪来,洇湿了指缝。她不敢再说话,努力咽下喉间的哽咽。
只因他们的一夕不慎,一个可能性诞生又被他们亲手毁灭。它原本可以看见流云和深渊,可以在午后蜷在沙发晒太阳,可以在深夜路边痛哭流涕,可以为情所困辗转反侧,可以为爱勇敢一夫当关,是他们亲手缔造了这个可能,然后说不,不行。
黄微粒摇摇晃晃走到她跟前,扶住她轻颤的双肩,气吞山河:“不然你把它生下来,大不了我当它干妈,和你一起养。”
她动摇了一瞬。
那一瞬间,她看见自己给女孩穿上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