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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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声音一冷,谢再衡腿就软了。
被拧断胳膊的阴影还在,他退无可退,索性把眼一闭,“张芸儿说有了身孕,逼我,逼我娶她……我不同意,她便要死要活,说一尸两命死给我看,让我下半辈子都不得安生……”
果然。
时雍目光泛起寒光。
一个是阿拾的闺中密友,一个是阿拾从小心仪的男人。
“狗男女。”
“阿拾,我是一时糊涂。第一次是她说你约我相见,我才去的……她年纪虽小,却有些手段,我长久不得这个,经不住她勾引便犯了大错,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我那时是喜欢你的,是你不肯……”
“闭嘴!”
时雍懒得听他这些龌龊事,返身往堂上走。
“阿拾!”谢再衡喊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时雍脚步顿了顿,回头冷冰冰看他一眼,眼尾滑过一抹阴凉的笑。
若说是猜的,谢再衡肯定不会信。
昨夜她拿到半张绣帕,让大黑来嗅,结果大黑就把她带到了水洗巷张家。
由此她推断,那半张绣帕是大黑从张家叼回来的,另外半张被沈灏带回了衙门。可是,这除了证明有人把她丢掉的绣帕又带到凶案现场外,说明不了什么。
只是,回到张家,回到阿拾死去的地方,时雍莫名多了些心思,一部分记忆逐渐与阿拾重叠……
以前的阿拾老实,从来没有怀疑过张芸儿和谢再衡,可时雍是个旁观者,一旦这些画面入脑,便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哪知谢再衡不经吓,一问就招。
……
谭焘没有审过这么轻便的案子,讼师也是一脸莫名,两个人去院子里谈了半会,回来谢再衡就要撤案。不仅不告阿拾,头都不敢抬头看人。
谢家人一看,认定是阿拾又给谢再衡灌了迷魂汤,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
“肃静!”谭焘拍响惊堂木,“再咆哮公堂,本官要打板子了。”
谢父是仓储主事,谢家也算官阶人家,见推官这么不给脸,谢母恼羞成怒,口口声声叫喊着顺天府衙不为民做主,是和阿拾有勾结,当场就撒起泼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内衙大门开了。
“大人,大都督来了!”
来传话的人是周明生,挨了揍的身子有疼痛记忆,看到赵胤就浑身难受,额头发汗。
谭焘扶了扶官帽,赶紧从书案下来,迎到门口。
“下官谭焘叩见指挥使大人。”
赵胤沉默片刻,朝他抬抬手,举步进入内衙。
众人齐齐定住,像被点了穴一般。
他从中而过,带着一种仿佛天生的杀气,停在时雍面前。
“这就是你给本座的惊喜?”
冷气逼人!时雍低头看着他束腰的鸾带,拼命擦着眼睛,软绵绵地说:“大都督……你可算来了。”
这咬字不清的“大都督”三个字,叫得那叫一个柔情委婉,让原本就在猜测他俩关系的人,不免更多了些香艳的设想。
谭焘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向着谢家人。要不然,他就是另一个徐晋原了。
堂上鸦雀无声。
赵胤望着时雍快垂到胸口的脑袋,眉头皱了起来。
“惊喜何在?”
冷冰冰的视线从头顶传来,时雍“借势”欺人的戏,演到这里足够了。再演下去,依这位爷的脾气,恐怕得砸。
她立马抬起头,用一双揉得通红的眼望着他。
“张芸儿肚子里孩子的爹,我找到了。”
谢再衡脸色一变。
不是说好饶过他吗?
时雍转头,指着他,“是谢再衡。”
“我没有。”谢再衡没有想到她会出尔反尔,赵胤一来就把他卖了,吓得腿软。
“大人,宋阿拾在胡说八道的,她喜欢我,一心想嫁给我,我不肯同意,她就诬蔑我——张芸儿死,死无对证,哪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一个死无对证。
“谢放,带回去!”赵胤拂了拂衣袖,调头就走。
这个“惊喜”来得突然,谢放怔了片刻才去拿人。
“大人啦,我儿子是冤枉的……你们不能带走他呀。”
谢母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何必和宋阿拾纠缠不清,早把儿子带走多好?
谢家人又哭又闹,
堂上乱成了一锅粥。
谢放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谢夫人,只是带令郎回去问话,即便张芸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令郎的……只要他与张家血案无关,很快就回来了。”
谢母抱住谢再衡不放,高声哭喊。
“人都死了!是不是他的哪个说得清?谁知你们会不会屈打成招,草菅人命?我儿就要成亲了,我儿是广武侯的女婿,我儿不能去诏狱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拖走!”
谢放挥挥手,两个锦衣郎一左一右押了谢再衡就走。
“儿啦!我的儿啦!”
谢母当场晕死过去。
乌烟瘴气的内衙终于安静。
死去的张芸儿身怀有孕,孩子爹是谢再衡。
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师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侯府也会知道……
谢再衡走到门口,脚步停了停,回头深深看了时雍一眼,牙齿紧咬。
时雍半个眼神都不给他,提着裙子从满是怨恨的谢家人身边绕开,看着赵胤的背影追过去。
“大都督,等等我。”
这一声喊得动情,瞄着谢家人恨透了她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连她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不过,在堂上装腔作势,无非是仗着赵胤需要她疗伤,不会轻易杀她罢了。正如赵胤所说,在他容忍的范围内,不会掉了小命。
但这个限度,时雍并不十分确定。因此,追到门口,见赵胤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她还是有点心虚。
“大人,我还有要事禀报。”站在马车下,时雍看着安静的车帷。
漆黑的马车静静而立,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时雍腿都站麻了,正想找个台阶下,赵胤冰冷的声音落下。
“上来说。”
第35章 拍大黑一样拍她
杨斐不情不愿地撩开车帘,望着时雍上去,无声地哼了下。
时雍睨他,瘪嘴。
马车里的摆设与时雍料想的差别不大。清爽,干净,不华丽,但贵气天成,连摆茶水的小几都是金丝楠木,上面雕刻的鹦鹉栩栩如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大人,我利用了你。”
时雍开门见山,明知绕不过去,索性就不绕了。
“谢再衡负了你。你报复他?”赵胤冷声。
从阿拾的角度说好像确有其事,而这也是时雍最好的借口。
她总不能说是为了弄清玉令真相、为了翻转在这个案子里被陷害的命运从而想接近他,或者看到他那张禁欲脸就有占有欲,想要拿下他才这么做吧?
时雍想了想,没反驳,“话虽如此,但张芸儿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谢再衡的。绣帕也不是我带到张家去的,是谢再衡要陷害我。”
“证据?”
“他承认了。这家伙胆小,你一审便招。”
时雍坐得很近,两人中间就隔一个小几。她苍白的小脸没什么血色,白得仿佛透明,看不到毛孔,但眼睛亮晶晶的,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份笃定和从容,极是耀眼。
赵胤瞥她一眼,往后靠了靠,两条长腿从袍角撇出来,冷冷问。
“昨日为何不说?非等他来告你?”
这是怀疑她故意包庇谢再衡,对他还心存爱意么?
行!虽然时雍并不知道谢家人会来衙门告她,但让赵胤这么以为没什么不好。
有情有义的弱女子总比无情无义的女魔头,更容易让他卸下防备吧?
“大人,是我有眼无珠所托非人。”时雍头微微垂着,笨拙地用受伤的手顺了顺头发,将饱满美好的额头正对着他,“只是,这顺天府衙我怕是待不下去了。他们都怕我,防我,我也没办法再为大人刺探情报……”
她适时抬起眼皮,眼瞳水汪汪的。
“阿拾已无处可去,大人能不能让我,让我跟在身边?”
赵胤定定看着她,唇角突然勾起。
“打得好一手算盘。”
“大人,我不吃白饭,我还是有用的。”时雍认真地说:“我从小跟在爹身边,又跟稳婆刘大娘学了好几年,算是半个仵作行人,半个稳婆。对大人会有助益。”
“我不需要仵作,更不生孩子。”
“……”时雍突然有种社畜狗面对上司的无奈。
她视线斜下,看向赵胤的膝盖。
“那大人总需要我为您针灸吧?”
“你是不是忘了?”赵胤冷冷地说:“你已经不会针灸。”
“我总会想起来的嘛。你看,我昨日还想不起谢再衡和张芸儿的丑事,今日不就想起了?”
时雍说得真切,看他不为所动,忽然又觉得可笑。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需要下软来让男人就犯。
还是时雍时,多少男人来跪舔?
这赵胤——
时雍想到她上辈子和赵胤仅有的几次照面,冷漠地来,冷漠地走。赵胤似乎从来没有给过她多余的一个眼神。
这男人是那方面无能?
还是情和欲,都压在这张冰冷的容颜下?
时雍内心隐隐燃起了一团火。
“顺天府衙,你必须得待下去。”
赵胤冷冷的话,打断了时雍的思绪,她眼皮一跳,看过去。
他面无表情,“少耍奸猾,老实呆着。查一查顺天府衙的案卷,有无毒蛇咬死的案件记载。这蛇,来得古怪。”
一般这种案子,都会由府衙录入。
陈年档案里说不准就会有相关的记载。
只是时雍没有想到,他居然和她想到了一处。
真是有缘呢!
时雍眨了下眼,“大人,你接手张家灭门案,当真是因为我?”
赵胤眼神冷冷扫过来,时雍马上换了一副正经表情,“还是此案另有隐情?远不是一个捕快被灭门那么简单?”
赵胤似乎没有听到她前面那一句软绵绵的话,骄慢地拿起茶盏慢饮。
“收起你这套小把戏。少问多做。”
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也知道这态度不可能是为她了。
时雍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大都督这张脸,让她很有撕碎的欲丨望。
她很想知道,他如果动情、失态、有强烈冲动时,会是什么样子?
马车里光线幽暗,时雍看着他清冷的脸想得出来,赵胤眉头皱了皱,放下茶盏又看她一眼。
“时雍的狗,有没有再来找你?”
时雍摇摇头,刚才的臆想让她的笑容有点开裂,“大人,您为何对时雍一案,如此在意?”
赵胤道:“不该打听的事,不要问。”
时雍笑着抿了抿嘴,口气轻松而随意,“时雍已经死了,还是众望所归的自尽。一个人人憎恨的祸害罢了,自杀不是给兀良汗人最好的交代吗?大人为何还往自个儿身上揽事?我不懂。”
赵胤双眼微微眯起,“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好奇。时雍死在诏狱。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死在大人手上。而我看大人的表现,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时雍顿了顿,绽放笑意。
“大人,时雍是你杀的吗?”
二人目光相对,刚入秋的天气似寒冬腊月,突然降温。
赵胤上身慢慢前倾,一袭飞鱼服红艳华贵,将他出色的五官衬得俊而不妖,孤冷贵气。而那双盯着她的眼,如狼饮血,杀气逼人。
“知道上一个质问我的人,怎么死的吗?”
时雍头皮一阵发麻,眼儿却微微弯起。
“大人舍不得杀我。”
赵胤看着她脸上诡异的笑,嘴角扬起,冷眸里杀气更浓,一只手速度极快地扼住她纤细的脖子。
嚓,时雍听到了脖子的脆响。
她没有挣扎,笑着抬高下巴,将白皙的脖子完全塞入他的虎口,一动不动,双眼柔和妩媚,又纯净得像是无辜稚童,完全信任地看着他。
时间很慢,仿佛经过了一个冬天。
赵胤有力的手慢慢松开,收回来时又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像时雍拍大黑,语气缓慢。
“滚下去。”
时雍:……
马车帘子落下的那一刻,时雍又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声音。
“今日酉时,谢放会来接你。”
……
时雍在衙门吃了个晌午饭,去找书吏要了案卷来看。
本以为这事会有些难办,想差周明生去的。毕竟她只是个女差役,书吏以前看着她鼻孔朝天,没什么好脸色,哪料,书吏看到她进门,如同见到活祖宗一样,满脸堆着笑。
要看什么拿什么,不给半点脸色。
朝廷有人果然好办事。
时雍在心底默默为大都督点了三炷香感谢,又让周明生帮她抱卷宗。
打开尘封的卷宗时,她手突然一个哆嗦,“完了。”
周明生说:“怎么了?有毒?”
“毒你个头。”
时雍瞪他一眼,脑门隐隐犯闷。
怎么就无意识地钻了赵胤的陷阱呢?
他要调阅顺天府衙的档案,无非一句话的事,要查什么案卷,有的是人帮他找。他却偏偏让她查,她又好死不死地忘记了一件事——阿拾不识字。
暴露了?
周明生被时雍那眼神刺得脊背阵阵发寒。
“阿拾?”
以前的阿拾哪是这样的啊?
周明星开始相信那天大牢里砍伤狱卒的人是阿拾了。
“叫什么叫?”时雍缓了缓,冷眸斜斜望着周明生,“查啊!”
“你呢?”周明生气得差点跳起来。
“我不识字。”时雍说得理所当然。
“对哦。”周明生说完,想想更气了,“你不识字还来查案卷,这不是整我吗?”
时雍唇角扬起,缓缓撇嘴,“一个字,你查是不查?”
周明生咬牙,“查。”
第36章 不禁胆寒
偌大个顺天府,想找出一桩两桩毒蛇咬伤的案子并不难,可是从案卷里的记载来看,有银环有白眉有草上飞,就是没有张捕快灭门案的那种蛇。
时雍帮着周明生翻案卷,假借识字的名义翻看着。
周明生脑子简单,倒是没有一点怀疑,但是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阿拾,你说张捕快一家,不会真是得罪了蛇精吧?”
案发那天,周明生是第一批接触到此案的捕快,好奇其实不比时雍少。
“门窗紧闭,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他杀痕迹,甚至没有闹出动静。除了那条蛇,没有半点线索——”
周明生说到这里,哦一声,神色怪异地看着时雍。
“差点忘了,还有你。阿拾,我若不是认识你,也会怀疑你的。我们查访了邻里众人,那两日唯有你一人,去过张家,而张家人又死得这么蹊跷——”
“是。”时雍答得淡然,“我也怀疑自己。”
周明生说的是阿拾,她说的也是阿拾,
可是,听她这么说,周明生就笑了。
“你这性子,经了这事,倒是好起来了。”
时雍笑笑,不多话。
不一会儿,刘大娘回衙门了,径直来找时雍。
这老婆子是阿拾的师父,做了大半辈子稳婆,早活成了人精。时雍看她面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