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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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入宫去。这里我会解决,好吗?”
时雍:“可是我”
“没有可是。”赵胤生怕她因为羞涩或自责在此时说出真相,眼神凉淡地阻止她,同时,也安慰她,给她定心丸。
“无论如何,爷都不会弃了你。”
时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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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见
第282章 是老熟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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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乩馆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众人皆知,却无人敢提。
甲一鳏居几十年,无乩馆里从来没有过女主人,那赵胤是谁生的?坊间之人,最喜议论猜测王侯公卿们的私隐,对此有许多说法。
最为人熟知的一种说法是,赵胤的生母是伺候甲一起居的大丫头,与甲一相依多年,没名没分却为男主人生下儿子,还没有等来应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却因产时血崩去世。
赵胤得知的生母情况,也是如此。
他自打出生就不曾见过母亲,连生母的姓氏名讳都不知道,甲一只说她叫雪娘,别的连他都不知情。
一个这种身世这样长大的男人,对生母之事是有阴影的。
赵胤支走了时雍,将荣王请入上位坐好,当着甲一的面,便说了这段往事。
“荣王殿下,我怎能让阿拾步我母亲后尘?”
说这话的时候,他直盯盯看着甲一。
那冰冷的双眼仿佛在指控甲一,对他生母不厚道,如今还要让他也做这种不厚道的人。
甲一有点愣。
昨夜才唾骂孩子荒唐乱来,今日他就成了荒唐乱来的那个人。
辩无可辩,他一时面赤无力。
“无乩,此事另当别论?”
“为何别论?”赵胤冷冷盯住他。
这二十多年来,甲一对赵胤生母之事,始终三缄其口,每每提及他就顾左右而言之,或是避而不谈。赵胤小的时候,时不时还会问起母亲,后来渐渐长大,他早已不再提及。二十年的时间,久得足够遗忘一个人一件事。
甲一以为他早就忘记,连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借口。
又哪会想到,孩子会用这件事来堵他的嘴?
“父亲,其身不正,何以正人?”
赵胤冷冷扫过甲一的脸,淡淡看向荣王道:“殿下今日若是来主事的,就请回吧,这是无乩馆,是家事,我自会与父亲商量。若是来看笑话的,您已然看见。”
荣王看看甲一,再看看他。
久久,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
“老了!管不了事了。”
甲一送荣王出府,回来一看,赵胤还跪在祠堂里。
他又气又急,走到赵胤面前,“你非得逼我答应你娶那个宋阿拾不可?”
赵胤徐徐抬头,“我是在忏悔。”
没想到他这么回答,甲一哼声,“你如此固执,又忏悔什么?”
赵胤道:“有违承诺。自是要忏悔。”
一听这话,甲一更是气得不轻,声色俱厉地斥责他:“你明知此事不可为,偏要为之。既为之,那你便心安理得也罢,偏生又想来恕罪。世上哪得双全之法?”
赵胤没有说话,望着灵牌许久未动。
在甲一气得离开祠堂时,方才听他慢慢道了一句。
“兴许,会有双全吧?”
————…
入宫的路上,时雍想着自己“被有孕”的事情,一时好笑一时好气,竟有些入神,走了许久发现还没有到目的地,恍惚回神,这才隐隐察觉异样。
“予安?”
她轻唤一声,没有听到予安的回答。
马车还在往前行驶,没有停下的意思。
时雍心里一凛。
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她有些心神不宁,看到自家那辆车等在门口,匆匆上车就让驶离入宫,并没有与予安交谈过。
因为要入宫,时雍没带大黑,也没有带武器,连那把赵胤赠送的随身匕首都没有携带。
她默默将马车里放茶水的小几扣在掌心,笑盈盈地道:“予安,叫你呢?你是睡着了不成?”
予安仍然没有回答,马车却走得越来越快。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看来车夫这差事委屈了你——”时雍漫不经心地说着,身子已然靠近前辕,不待话落,冷不丁撩开车帘,猛地出手。
这一下稳、准、狠,那个木质小几直接敲在驾车男子的脑后,砰地一声,那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他不是予安!
时雍一把抓住马缰绳。
“驾——”
黑马抬高前蹄,长声嘶鸣,却没能前行。
马车早已偏离了去宫中的路,繁华热闹的街景不再,此刻置身于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马车前方安静地伫立着十来个黑巾蒙面的彪形大汉。
时雍调头看向背后。
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后路。
“有备而来啊。”时雍看着这个平静的胡同,两侧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仿佛没有活人存在一般,只有一扇大门洞开着,幽深而诡异。
走不了,她就不走了。
一个脚抬起,搭在车辕上,时雍懒洋洋问:
“你们的头儿呢?出来说话。”
黑衣人里走出一个人,同样的打扮,同样的面巾,个头相差不大,看不出长相,听声音却很是沉稳。
“宋姑娘,得罪了。请吧。”
时雍冷笑看了看那扇洞开的大门。
“我可不是那么好请的,这一点,你们主子知道吗?”
黑衣人声音平静。
“主子仰慕宋姑娘已久,自当好好招待。”
仰慕已久?时雍心里咯噔一下。
是老熟人来了吗?
她的脑海里飞快闪回——
诏狱里持玉令的“神秘人”,水洗巷与她交手的黑衣人,石落梅宁死不招的男人,卢龙那个死去了又仿佛还活着的“邪君”……
这是哪一个?
时雍跳下马车,一声不吭地走向那个敞开的木门。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一群黑衣人始料不及,迅速围拢上来,拔了刀,时雍笃定他们不敢动手,回头冷冷一扫,嘲弄地笑。
“待客,要有待客的样子。看你们吓得!”
以一个女子之身,能让这么多壮汉视若劲敌,时雍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厉害了——只是,今日若是死在这里,想想还有好多遗憾。
指导王氏做的几个菜,还没有尝到味道,赵胤也还没有得到,她突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先吃了再走的……
时雍以为大门进去会是院落或者屋舍。不料,大门进去是一个很深的巷道。逼仄,窄小,七弯八拐,巷道的两侧是泥糊的墙壁,幽幽暗暗的光线,照在墙壁的挂画上。
每一副挂画上都是被妖魔化的神佛,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全部变了形象,眼里带了凶光,脸上满是煞气,看一眼,无端惊悚,冷汗遍体。
时雍微微握拳,走得很快。
对方要杀她不会在这里设局,她没有什么担心的,而是这种把神佛妖魔化的画作,让她打心眼里觉得害怕,凉气陡升。
时人信鬼神,便是穷凶极恶之人,也会求神拜佛,祈求佛祖保佑自己。心里有所畏惧,就会有底线。
此人连神佛都敢亵渎,可想而知,还有何事不敢为?还有何人能够约束他?
穿出长长的巷弄,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个天井,天井对面站了几个黑衣蒙面男子,看到时雍进来,他们一动不动,虎视眈眈。
其中一个低低说了声。
“主子,人来了。”
时雍笑了笑,没有入内,而是站在天井里,朗声道:“不知尊驾请我来,有何要事?这般故弄玄虚,为何又不敢出来见人?”
她从容淡定,丝毫没有敌众我寡的畏惧。
片刻,里面传来一道极轻极轻的笑。
“传闻宋姑娘医术超群,请你来,只为求医罢了。在下也非故弄玄虚,而是身子多有不便,无法出门迎客,麻烦宋姑娘再小走几步。”
一个黑衣人摊开手,“请!”
这般严阵以待,竟是为了求医?
这个答案时雍倒是始料未及。
她慢慢从天井走过去,踏上台阶,迈过门槛,里面是一道厚厚的纱帘,光线昏暗,几盏烛火将垂低的纱帘照得薄透,里面依稀可见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古怪!
见她停步,那男子又低低地笑。
“姑娘请进。我一个生病之人,你有何惧?”
呵!你是不是生病之人尚且未知,真当外面那一群全是死人吗?时雍手握成拳,慢慢撩开帘子,微微愣住。
这个人没有带面具,面巾也没有。
这是她的第一个意外。
在外面听声音,她以为这是个年轻男子,可如今一看,此人斜靠在榻上,身子修长,确实也是个年轻男子的形态,可是那张脸,却布满沧桑,添了皱纹,看着足有四十。
这是她的第二个意外。
二人对视对视,男子表情没变。
“我的样子是不是吓倒了宋姑娘?还是我长得太丑,让宋姑娘这般难为?”
时雍淡淡勾唇,不答反问:“敢问尊驾,是哪有不适?”
第283章 心病
那人没有回答,眼睛直盯盯看着时雍,好半晌,发出一串莫名诡谲的笑。
“依姑娘看,我有哪里不适?”
这人的声音听入耳朵,有种古怪的违合,耳朵会生病那种,很不舒服。
更不舒服的是他理所当然的话。
时雍没好气地道:“我不是神仙,更不是算命先生。你哪处不适都不知道,却来问我?这分明就是不想活了呗。”
她说话不拐弯,直接得根本没有身在狼窝的惶恐,嫌弃的神色自然流露,那人看她片刻,抬眼看侍从。
“给宋姑娘看座。”
进来好半天才看座,所以刚才就是给她的下马威了?
时雍默不作声地在凳子上坐下来,看着这个古怪的男人。
很平常的一张脸,很平凡的一个人,到底是谁呢?
“说吧。病在何处?”
“宋姑娘帮我切个脉吧。”那人说完就把手腕伸出来,那样子好像当真只为求医,不带半点防备。
“近来我卧而难眠,时常整夜不瞑不寐,一日里睡不足两个时辰。唉,我命不久矣。”
这也可以?
时雍以指搭脉,眉头蹙了蹙,突然一叹,“恭喜你,所料不错。你已病入膏肓了。”
“……”
房里突然沉寂下来。
那人阴恻恻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疾症?”
时雍道:“心病。”
那人道:“如何治?”
时雍一笑,“心病,自然要心药治。”
那人又道:“何来心药?”
时雍眼皮微掀:“心药就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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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半躺在榻上,有种看似无力的慵懒和憔悴,与时雍对视好一会儿,他突然笑了。
“宋姑娘真会开玩笑,我心里有药,我怎不知?”
时雍平静地道:“近来我诊了好几起怪病。有米市街的吕家满门发病的,有不清楚如何发病,叠罗汉一般死在大帽胡同的,还有呕吐腹泻导致昏迷不醒的……可能他们的病,都和你这个不寐症有关呢。”
她说得轻松,说罢又嗤笑般勾起唇角看着对方。
“这些怪病没有了。你这心病也就治好了。你的心病治好了,这些怪症也就没有了。”
旁边几个侍者面面相觑,眼里皆有异色。
那人斜躺榻上,看她片刻,忽而一笑。
“你在试探我?”
时雍摇头,“没有。”
“哦?”
“在你问出试探的时候,就不必试探了,你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听她这般应对,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戾色,只道:“宋姑娘说话很有意思,可是我怎么听不明白?”
时雍冷笑:“你若非知情人,怎知我在说什么?真人面前不说假,还用装吗?”
那人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盯着时雍的眼睛有一丝怪异的笑痕。
“和聪明人说话,着实松快。”他笑了笑,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浓重的阴凉:“那宋姑娘说说,我要如何取出这心药来?”
时雍轻笑,飞扬的眉眼轻蔑而嘲弄。
“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若你能停止你那疯狂的计划,让神佛归位,小鬼退散,又何来不寐之扰?有书云:‘不寐证虽病有不一,然惟知邪正二字,则尽之矣’。故而,你之所以难以入眠,皆因邪气之扰,营气不足,心不安。只要元神安定,不损肝病,不受邪戾干扰,自当不药而愈。”
那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有几分趣味儿,神情却无改变,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笑道:
“那宋姑娘便留下来,助我治疗心疾吧。”
时雍勾了勾唇,“要我治,只有一法。”
那人看着她脸上的冷笑,“如何?”
时雍漫不经心地道:“你由我剖腹取心,把那颗黑心取出来,净水中泡一泡,或可得药引?”
她说得正经,脸上不见半分玩笑,那人却发出一串尖利的笑声。
“把心给你也无不可。只是,我这颗心尚且有些用处,还得留些日子,待我把想做的事做完,你有本事,取去便是。”
时雍:“大方。”
她慢慢站起身,四处看了看。
“来者是客,你给安排个住处吧,我有点困,想睡一觉。”
四周寂静。
这女子着实胆大心细。
那人皱皱眉头,“你怎不求我?”
“求你有用吗?”时雍淡淡道:“你们费尽心机捉我来,想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与其受累挣扎,不如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再从长计议。”
“说得好!”那人突然哈哈大笑,“今日我总算知道,赵胤为何识你如珠如宝了。不过,恐怕我不能如宋姑娘的愿,既是天罗地网,怎么着也得受几分罪的,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时雍冷哼一声,冷冷地嘲弄道:“来吧,让姑奶奶看看你的本事。”
那人久久看着她,一动不动。
仿佛过去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后,时雍这才看到他坐起身子,朝她露出一丝古怪阴冷的笑意。
“你和我,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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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赵云圳下了早学来请安,皇帝尚未起身,李明昌说,昨日吃了宋姑娘开的方子,陛下夜里好睡,便不让打扰,让他在外殿看书等待。
赵云圳以前来请安可没那么勤快,今儿早早就来,自然是为了见阿拾的。
他吃了些李明昌拿来的果点,小脸上隐隐有些不耐。
“李明昌,几时了?”
李明昌低头顺目,“回太子殿下,巳时三刻了。”
赵云圳两条浓密俊秀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小声喃喃,“为何还不来呢?”
李明昌歪头,“殿下说什么?要什么来?”
赵云圳斜他一眼,“本宫说什么,为何要告诉你。哼!”
小孩从罗汉榻上跳下来,衣袍一摆,单手负在身后,大步走了出去。
“小赖子,跟少爷走。”
李明昌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叹息,摇头,叫小椿子过来收拾。
小赖子是东宫的小太监,是那夜东宫中大劫的幸存者。小丙重伤未愈,还躺在床上动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