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3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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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衣没有开门,在门后同赵焕说话,可是,赵焕哪里是讲理之人?
“阿拾,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讲。”
时雍走过去,拉开房门,看到月光下长身而立的青袍男子,眉目清凉如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赵焕盯住她的眼,慢慢上前两步,左右看了看娴衣和顺手等侍从,喉头微动,“能不能单独说话?不走远,就在院子外面就行。”
时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认为可能吗?”
赵焕冷哼一声,“又要说孤男寡女不方便说话吗?为何赵胤可以,陈萧可以,我不可以?我是会吃了你吗?”
时雍不答。
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这个男人,良久才徐徐开口,满是嘲弄地笑。
“这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就你不可以。”
赵焕目赤欲裂,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指着她的脸,阴森森地道:“你不出来,会后悔的。你想要的答案,我都能给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
京城。
同一轮月光下,锦衣卫大狱的屋舍被铺上了一层银光。
冷风穿透长长的甬道,烛火在风中跳跃,牢舍幽冷,赵胤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眼皮低垂,面无表情,谢放和朱九侧立在他的身边,在他的面前,盛章钢刀闪着冰冷的光芒,革靴踩着一个黑衣男子鲜血淋漓的手指,在黑衣男子的哭喊声中,轻轻碾动,慢慢用力。
黑衣男子身子矮在地上,脑袋偏擦在地面,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看着赵胤,哭喊,喘气,无能为力地挣扎。
“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赵胤一言不发。
他坐的位置离光源很远,仿佛置身在一个黑暗之地,冷漠得冰。
盛章冷冷道:“到了锦衣卫,你竟想死?做什么美梦呢!”
他话落,不近人情地加了些力。男子的身子是弓着的,脑袋被迫贴在地上,手指受到碾压,这个姿势让他备受痛苦,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有种杀了我啊,啊……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们……啊……”
“长夜漫漫,离天亮还早。”赵胤淡淡开口,“说出来,求个好死吧。”
他的话冷得仿佛冰刀入骨,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如同阎王殿传来的钟声,有一种让人万念俱灰的穿透力,霎时便失去了求生的最后力气,只想求得一死。
“我说……啊……我说!”
黑衣人大汗淋漓,额头的汗大滴大滴滚落下来,可是盯住赵胤的眼睛却有一股恐怖而狰狞的颤冷。
“他们要……毁了玉堂庵。是毁……灭……不是厮杀,是毁灭……全部毁灭,通通不要……毁灭……”
第526章 僧人抬棺
天边乌云密布,山风在夜色的挟裹下发出尖利的啸声,鬼哭狼嚎掠过树顶。 暗夜的深山里,石径狭窄,树林山涧一片阴森,行走其间仿若置身无间炼狱,没有几分胆量真不敢走这样的夜路。 “驭!” 元驰突然出声,勒住马缰绳,紧锁住眉头,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宗远,我们走了多久了?” 被他唤着宗远的人,是一个长脸侍卫,也是元驰的长随,闻言,他快行两步,将马儿停在元驰的左侧,张望一下,恭敬地道:“两刻钟左右,世子爷。” “是不是走错了道儿,怎的走了这么久,仍未出山?” 宗远一听这话,有点慌。 玉堂庵是个尼姑庵,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谁也没有来过,今儿上山是有白执的人带路,马儿跟着就上来了,也没有太留意沿途的山势走向,如今元驰一问,他便有些不确定了。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深山老林里,半夜三更也没个问路的人,可怎生是好? 宗远不敢埋怨世子爷大半夜要下山,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另外一个侍卫伍昆。 “咱们今儿个上山,好像只得这一条路?” 伍昆也不确定,望向元驰。 元驰当即黑了脸,“狗东西,你问我,我问谁?路都识不得,要你们何用?” 宗远踌躇一下,说道:“这玉堂庵所在的后山,属下着实不熟,但前山的庆寿寺倒是去过几回,找路下山没有问题。” 元驰横过脸去,宗远赶紧低下头,腆着脸笑,“世子爷,要不咱们绕回去,从庆寿寺的方向下山?” “狗东西!”元驰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都走这么远了,绕回去,你在说什么蠢话!?” 宗远不吭声了,无驰哼声瞪他一眼,又打马往前走了一段,仍然觉得方向不对,凭直觉这条路不是在下山,而是在半山腰上绕着转。他啐骂一声,正要掉转马头,突然看到黑漆漆的暗夜里,闪过几朵火光,在远处的山林里明明灭灭,时掩时现。 “宗远!” 元驰沉下脸来,“熄灯。” 宗远听他声音严肃,怔了下,连忙熄灭了从玉堂庵小师太那里借来的灯笼。 四周漆黑一片,顿时沉寂下来。 按说这样能够将远处的火光看得更清楚,可是,他们灭了灯笼,远处的火光也不见了,山林冷寂得好像刚才的火光只是幻觉。 元驰原本的想法是确认一下,火光处是什么地方。 一看火灭了,心里便奇怪起来。 “宗远,看到了吗?” 宗远问:“什么?” 元驰又想骂人,瞪他一眼,“有人掌灯走夜路。” 宗远看着他,狐疑地道:“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大晚上的上山下山?不会有这么蠢的人吧?” 元驰深吸一口气,总算没有发作,“走,过去看看。” 宗远不太明白,“世子爷,咱们过去看什么啊?” 元驰马鞭猛地一抖,恶狠狠地指着他们,“我怎么养了你们这样的蠢货?有人,不就可以问路了么?” 宗远一听,玩笑着说道:“人家看到我们就灭了火,不是做贼就是有奸。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元驰咬点把牙咬碎,“真想把你们两个蠢货掐死就地埋。你我食朝廷俸禄,当真有人作奸犯科,岂能坐视不管?” 宗远和伍昆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他们很难理解世子爷会大半夜的在一个迷路的深山里突然要忠君报国。 正在这时,山林里熄灭的火光突然又亮了起来,在山林间穿梭,速度极快。 元驰打马走在前面,“走。看看去。” 冷风萧瑟,树木在风中尖利的呼啸,迎着火光的方向走过山坳,没一会就看到了与他们一样行走在黑暗深山的人,高矮不一,全是僧侣打扮,约摸有二十来人,抬着五六口黑漆的棺材,脚步轻盈走得很快。 大半夜的僧人抬棺? 宗远咽了咽唾沫,看着元驰。 “世子爷,咱们别上去了吧,晦气。” 哼!元驰冷笑看他,“怕什么?活人小爷都不怕,还怕死人?”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夹马腹,冲上前去,啪地甩了一下长鞭,在风中闹出了动静,这才笑喝一声。 “各位法师留步!” 那群僧人方才已经留意到从后面追来的他们了,对元驰的喊声没有意外,为首的僧人转过头来,朝元驰做了个佛手。 “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见教?” 元驰停下马步,勒缰看着这群僧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敢见教!我们是从玉堂庵下来的,准备去山下霄南镇投宿,无奈不熟愁道路,在深山迷路,有劳法师指点。” 僧人对视一眼,脸上随即露出笑来。 “施主往这边走,实在是大错特错了。这不是下山的路,而是往庆寿寺去的。” 一听这话,宗远的脸上露出喜色,望了元驰一眼,笑道:“那敢情好,世子爷,咱们不如跟着各位法师去庆寿寺借宿一晚也是好的。” 那和尚沉吟一下,“我们脚程慢,要是施主不嫌弃,不妨同行。” 元驰道:“那就有劳了。” 这群人是步行,元驰几个却是骑马,便随在了后面。 元驰看了好几次他们抬着的棺材,没有多问,而是笑着问那个僧人。 “敢问法师怎么称呼?” 和尚客气地回道:“贫僧法号道庆。” 道庆? 元驰眸底微微一凉,随即笑开,“法师在庆寿寺参禅?” 和尚道:“正是。” 元驰嘴角抿起,“庆寿寺好啊,仙山宝刹,好度有缘人。” 和尚笑了笑,没有再回应,显然不愿意与元驰多说什么。 一行人安安静静地走了片刻,元驰突然低叫一声“不好”,摸了摸身上,停下马步,回头对宗远道:“爷的香囊落在玉堂庵了,宗远,你跑一趟,帮爷取来。” 香囊? 他家世子爷何时用过香囊啊? 宗远有点懵。 元驰挥起鞭子就是一下,恶狠狠地指着他。 “还不快去,那是倚红楼的翠香姑娘赠与我的定情物,不给爷找回来,要你狗命。” 宗远身子一凛。 倚红楼里,他家的世子爷只有一个相好,叫柳玉楼。 又哪里来的翠香姑娘? 宗远看着元驰恶狠狠的模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故作害怕地抬手掩了脸,苦巴巴地道:“都这么夜了,小的……害怕。” 元驰再次扬鞭,作势要打。 宗远连忙勒住马步,“别打别打,爷,小的这就去,这就去。那等我拿了香囊,是庆寿寺找爷,还是霄南镇汇合?” 元驰道:“今儿晚上走乏了,就在庆寿寺借宿好了,你拿了香囊,可从玉堂庵后的小路,直接去庆寿寺找我。说不定,你到了,我还没有到……” 宗远连声点头,“是。” 他掉转马头走得很快。 看到和尚扫过来的目光,元驰笑了一下,又换随和脸。 “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就得教训,不教训他几句翅膀硬了就想上天!” 和尚冷冷看着他,“施主,这山上有野兽出没,一个人回去很是危险。不如到了庆寿寺住下,明日再去玉堂庵取?” 他声音一板一眼,分明与刚才语气不同。 野兽? 元驰想到今日在玉堂庵无意听时雍说起,大黑在山中无法觅食的事情,笑了一下。 “无妨,小子府上什么都不多,跑腿的多,吃了便吃了!” “哼!各位施主还是去庆寿寺好些。”和尚冷森森的话出口,戾气仿佛随着毛孔钻出来,带着浓烈的杀气,说罢,不等元驰说话,已然冷声喝道: “留人!” 宗远的马儿已经跑出去老远了,元驰看一眼,冷声轻笑,猛地拔出长剑,勒住马绳就转头,这时,却听得一道长长的马嘶声,只听宗远咒骂一声,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而他胯下马匹,惨叫一声,被绊得前蹄跪地,一个收势不住,便翻入了道边的山林里,发出咚咚的撞击声和惨叫。 而后面的道路上,突然亮起十来簇火把,照着宗远苍白的脸。 一群同样打扮的僧人静静伫立在安静的小径尽头,冷冷看着元驰。
第527章 她要的真相
在那个和尚说,法号“道庆”时,元驰就知道此事有假。 如今庆寿寺,觉字辈的僧人已是最高的排行,若他是道字辈的僧人,那岂非与道常一辈,是觉远的师叔?庆寿寺是朝廷僧录司所辖地,元驰虽有些浪荡,可到底是诚国公府精心养出来的世子,一听就知道事态有异。 他原想支走宗远去玉堂庵报信,哪料,被这和尚识破。 元驰直呼大意,可是,事到如今,后退无路,只能一搏了。 元驰眉梢缓缓扬起,镇静地望着一群包围着他们的和尚,举剑横在身前,做出防备的状态,淡淡地笑道: “各位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我爹是顺天府的何员外,家财万贯,大师若是要化缘,可以找我爹拿,何必要我性命?” 和尚早已换了脸色,眯起眼看他。 “顺天府哪个何员外?” 他刚一出口,旁边的和尚便小声叽咕了一句,用的不是大晏话,而是一种元驰听不懂的外邦语言。说话的时候,还冷冷看了元驰一眼,目光充满了凶狠的戾气。 元驰这才发现,这个和尚只有一只眼,分明是个独眼龙。 那和尚点头,面容阴沉地望向元驰:“就算你爹是皇帝,挡了爷们的道,也没法活着下山了。” 说罢,他猛地挥手。 “上!” 一群人围了上来,元驰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不能善了,他冷笑一声,突然仗剑欺身扑向为首的和尚,“那就上来受死吧!” 宗远和伍昆几个侍卫见状,立马围拢上来,将元驰护在中间。 “小爷的剑许久没有饮血了,今儿个就让你们试试滋味儿。” 元驰为人轻狂,却是同陈萧一起入职军中的人,混迹多年,身手不可小觑,那和尚看他杀上来,剑势凛裂,飞快闪身避开那一剑。 岂料,元驰唇角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剑身突然一转,迅速欺上抬棺的和尚,手上长剑劲风骤雨般刺出,逼退抬棺人,骑马冲到棺前,剑柄一掀,便打开了棺材板。 一股古怪的味道直入鼻端。 棺中的物体还没有看清,元驰已然讶然惊呼。 “火药!?” ———— “驾!” “驾!” 夜晚的马蹄声传得极远,紧张感在嘚嘚声里仿佛刺入肌骨的钢针,让人耳膜发聩,很是难受。 “开城门!” 当先一骑正是谢放,手执锦衣卫令牌,人还没到城门,声音已然咆哮出口。 “大都督有令,速开城门。” 入夜闭城,天明方启,为保京师安全,这规矩一向严格。守城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看到远远过来的一群人,很快就从人群里捕捉到赵胤的乌骓马和绣春刀,还有那排山倒海一般迎面而来的杀气。 “开,快!开城门。” 在哐哐地声音里,城门大开。 守城士兵几乎没有来得及看清赵胤的脸,一行人已经疾驰出城,只留下一个令人心里发紧的背影,士兵们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要遭殃了。” “这就叫阎王叫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城门在士兵们的议论声里,再次重重合上。 被破坏的夜晚,还没有恢复宁静,又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人满身狠意,仍是远远地就开始呐喊。 “厂督大人有要务出城,快开城门!” 火把的光线将城门照得犹如白昼,骑在马上的白马扶舟,半张脸掩在大帽里,蟒袍鸾带,皎如玉树临风,美如潘安在世,只是脸上的杀气和冷意丝毫不少于方才出门的大都督。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守城士兵们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了,不敢怠慢,把刚刚闭合不久的城门再次拉开,又如方才那般,目送白马扶舟带着一群东厂番役出城,恐慌不安地叹息。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要遭殃了。” “这就叫阎王叫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 玉堂庵。 时雍同赵焕走到厢房外面的院子里。 外间的风有些大,在这里说话,不会让人听到。 时雍对赵焕装腔作势的情深没有兴趣,懒洋洋地抬抬下巴,脸上带了一抹揶揄的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