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4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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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骑马走在押送的人群最前面,身后是白马扶舟的车驾。
白马扶舟伤势未愈,光启帝不曾要求他必须上殿,但他愣是服了药,强大精神让人扶上马车,把自己拖了过来。
入城时,锦衣卫和东厂各走一边,互相间没有交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双方已是视同水火,剑拔弩张的地步。
在官兵的驱赶下,人群退到人墙外,而时雍和赵云圳躲在城门里的垛墙根,亲眼看着赵胤打马从中经过,然后灰溜溜地提前进去埋伏。
“阿拾。”
“嗯。”
“阿胤叔不会发现我们吧?”
“不会。”时雍压了压赵云圳的帽子,低下头,缩着脖子,“别往回看。”
赵云圳双眼亮睁睁的,明显是小孩子心性,觉得这事好玩,“我明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时雍轻笑起来。
两个人缩头缩头,却没有注意到跟在他们身后的小丙频频回头,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很是引人瞩目。
赵胤半眯着眼睛,看着那几个“宫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弯。
“大都督,请下马。”一个内侍走过来,躹身施礼。
宫中不得策马扬鞭,到了这时不论文臣武将,一律要下马步行。
赵胤收敛表情,点头下马,将缰绳交到朱九的手上。
身边,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过来,拿了件洁白的氅裘走到马车边上。
“督主,请下马乘软舆入宫。”
一顶软舆就停在车前。
这算是给白马扶舟这个伤员的特殊待遇。
可是,马车帘子打开好半晌,也没有听到白马扶舟的动静。
宋慕漓接过小太监手上的氅裘,钻入马车,“督主,属下背你……”
白马扶舟低声,“不必。”
众目睽睽,这么多人瞧着,让人背下车,多难看。
宋慕漓面有忧色,但没有坚持,只是扶住白马扶舟的胳膊,慢慢扶住他踩到杌凳上。
这个高度下地,对受伤的白马扶舟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
稍稍用力,伤口就扯得疼痛。
因此,一只脚颤颤歪歪在杌凳上站了许久,他没有下一步动作。
赵胤手握马鞭,站在旁边看他片刻,眉头一皱,“厂督伤得这么重,何不卧床休养?陛下亲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马扶舟面色苍白,抬头看着他轻哼。
“怕小人作怪,陛下听信谗言。”
赵胤面不改色,平静地道:“厂督慎言。陛下是明君。”
白马扶舟被他反呛一句,自觉这话不够严谨,随即垂下眸子,抬步想要下来,可就这一步,有赵胤在面前,他愣是放不下来。
赵胤看看杌凳离地面的距离,又看了看白马扶舟苍白的脸,唇角微抿。
“可要本座帮忙?”
白马扶舟正在气头上,皱眉反诘。
“大都督要如何帮?”
赵胤平静地将马鞭递给谢放,然后二话不说走到白马扶舟面前,如旱地拔葱似的将他抱起来,又生生杵在地上。
“……”
四周寂静。
看他二人斗嘴,谁会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
厂卫皆呆,宫人亦是愕住。
画面古怪地静止了片刻,但凡白马扶舟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幸亏宋慕漓伸手扶住,这才堪堪站稳,咬牙切齿地道出一句。
“多谢大都督。”
相比白马扶舟的尴尬和震惊,赵胤倒是十分平静,就像做了一桩寻常的助人为乐的小事,他轻拍双袖,朝白马扶舟抱拳拱手。
“请!”
……
禁宫森严,三法司和观审的大臣们已然候在奉天殿。
由于时疫的缘故,金銮宝座前方挂了一道轻纱织就的薄帘,与宝阶下的臣众足有几丈的距离。可以隐约见人,又不至于被疫症传染,考虑得十分周到。
“陛下驾到——”
卯时三刻,李明昌一声唱响,奉天殿安静下来,帘后人影晃动,光启帝赵炔端坐下来。
群众齐声拜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启帝抬手,“从爱卿平身。”
“谢陛下!”
礼毕,赵炔目光缓缓透过纱帘,落在身披袈裟却枷锁在身的觉远,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转弯抹角,直奔主题。
“觉远,你可知罪?”
觉远跪在大殿中间,脖子上的枷锁重重压着他,他吃力抬头的样子看上去刚硬不屈,脸部表情却稍稍扭曲变形。
“回陛下,贫僧不知。”
光启帝语气平和,不见喜怒,眼神瞥向了被赐坐在右侧的白马扶舟。
“白马楫,你来说。”
白马扶舟拱手拜过,面色凝重地道:“陛下,微臣奉长公主之命将在漠北收集的治疫药材银霜天果和紫阳冥花押运回京,奈何中途被人调包,到京才发现被换成了杂草。微臣深受皇恩,却办砸了差事,自觉有愧,当即派人追查……”
停顿一下,他眉梢微沉,扭过头,目光凉森森落在觉远的脸上。
“微臣的人明察暗访,发现曾有庆寿寺僧众偷运物资上山,其行鬼祟。”
“其后,东厂番役在霄南山发现被弃的药袋,恰是微臣在漠北装车时使用。”
“微臣有理由怀疑,庆寿寺与这批失窃的药材有关。”
“不过,微臣起初并不曾怀疑觉远法师。觉远大师一代高僧。微臣原以为,即便觉远与药材失窃案有染,也是受人蒙蔽或利用。然而,我东厂衙门好言好语地上门询问,却遭到庆寿寺僧众蛮横阻止,觉远大师更是矢口否认,拒不交出贼脏。不得已,微臣只得令人强制搜查。”
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目光冷冷扫向站在大殿左侧的赵胤。
“果不其然,那几车失窃的银霜天果和紫阳冥花,都在庆寿寺被找到。偷运药材上山的贼僧慧光也已经认罪。”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对白马扶舟伤重的身子来说很是不易。
话音未落,他便重重咳嗽了起来,然后抬手施礼。
“人脏俱获,觉远万无脱罪的道理。望陛下明察秋毫,削觉远官职,依律治罪,再顺藤摸瓜,查出他幕后主使之人,以正乾坤。”
幕后主使之人。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却字字是刀,刺向赵胤。
白马扶舟的目的也很明确,先落实觉远的罪名,切实了罪证,再牵出赵胤。
赵胤一向与庆寿寺走得近。觉远出事,赵胤又是一力庇护,是个人都会想到,是不是赵胤有所图谋,才与觉远沆瀣一气。而且,觉远一个老和尚,不图名不图利偷窃那些药材做甚?无非帮凶罢了。
疫症关乎社稷江山已是共识。谁能掌握治疗疫症的对症之药,谁就掌握了财富密码,足以为所欲为。因此,隐晦地指出了赵胤庇护觉远的举止,不仅仅只是二人私交,说不得还有更大的阴谋。
第800章 认罪伏法
奉天殿下,气氛突然低压。
列位臣众屏气凝神,不敢抬头多看。
而白马扶舟看向了赵胤的目光,如若尖刀,眼底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今儿这一出,看似是东厂抓了觉远和尚,要治觉远的罪。
实则,东厂要对付的人是赵胤。更深层级的原因,还是厂卫之争。
一山不容二虎,这二位必定要分出胜负来。尤其今日在金銮殿上,当着群众,有皇帝坐镇,谁输谁负,更是至关重要,基本奠定了未来的地位。
“嗯。”
良久,赵炔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头,又侧过脸来,看向赵胤。
“东定侯,你有何话说?”
赵胤皱眉想了想,“厂督带伤上殿,着实辛苦。陛下当赐水一杯,让厂督润润喉,攒些力气继续瞎编。”
赵炔眉梢一挑,轻咳两下,清清嗓子,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朕是指,你上书为觉远辩白,说他无罪。可是有什么道理,或是自证之证?”
赵胤道:“没有。”
赵炔抿紧嘴角,“那你如何证实觉远无罪?”
赵胤淡淡道:“回陛下,依我大晏律,当由举证之人示证。东厂衙门要为觉远大师治罪,便得拿出足以说服世人的罪证来。而不是凭着几车药材和厂督红口白牙的怀疑,就能削去一代曾僧的贤名,抹去觉远法师在时疫中的贡献。”
稍顿,他又环顾四周,正色道:“臣与觉远没有私交。不仅没有交情,还有些龃龉恩怨。此番为觉远上书,臣只是不想,眼睁睁看到一个人,为国为民操劳一生,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光启帝又是点头。
“爱卿此言有理。白马爱卿,你可有证据?”
这皇帝,说来说去谁也不得罪,说是审案,就像是一个坐在金銮殿上的吃瓜群众一样。时雍躲在大殿背后的内室里,与赵云圳对视一眼,互相挤眼睛。
赵云圳打个呵欠,犯困,小声道:“大人审案好生无趣。”
时雍递个眼神制止他,“嘘,听着就好……”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白马扶舟的声音。
“启禀陛下,微臣既敢捉拿僧录司禅教,自是不敢信口开河。”
他扫了赵胤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觉远身上,“几车药材现已送到公主府,确是来自漠北的银霜天果和紫阳冥花无疑。敢问觉远大师,药材从何而来?若是自购,为何不交归朝廷?有何图谋?何人指使?”
觉远叹息。
“贫僧不知。陛下,贫僧不曾见过药材,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庆寿寺,更没有任何人指使过贫僧,有何图谋。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若有半句假话,必将受天道所遣,永不得轮回……”
光启帝皱眉不语。
白马扶舟却是一声冷笑。
“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拱手,对帝王宝座上的赵炔道:“请陛下宣庆寿寺知客僧慧光和尚上殿作证。”
光启帝迟疑一下,抬手,“宣。”
李明昌站在奉天殿门外,拂尘微甩,大声道:“宣庆寿寺知客僧慧光和尚觐见!”
几车药材是物证,那慧光和尚就是人证了。
这个慧光是觉远最信任的徒弟,他拘着身子被押入大殿,众人的目光都变了。
扑嗵!慧光被人一推,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冲光启帝就嗵嗵磕了几个响头。
然后不待人询问,就老老实实认了罪了。
“小僧有罪,小僧有罪。不关师父的事情,全是小僧一人做的。与师父没有关系,望陛下明鉴。治小僧一人之罪……”
光启帝沉声,“抬起头来。说说,你何罪之有?”
慧光早已是吓得白了脸,语气紧张但吐字尚算清晰。
“将朝廷禁药偷运上山的人,正是小僧。师父事先不知情。阻止东厂衙门搜查寺庙的人,也是小僧,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全是被小僧连累的。”
看得出来,慧光一心想为觉远开脱。
可就他与觉远的关系,谁会相信觉远无辜?
只能说,他越是心向觉远,越是觉得他的话皆为不实。
果然,光启帝眉头皱了起来,眼色也较方向深幽了几分。
“你是说,偷窃药材,偷运上山,阻止搜查,全是你一人所为?岂有此理!你是方丈,还是觉远是方丈?慧光,朕且问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
慧光战战兢兢,语气都结巴起来。
“小僧但求一死。请陛下责罚……”
这个慧光,说的是什么话?
越描越写这个词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
时雍在殿后默默为觉远默哀,殿上的觉远也老眼一闭,一副认命的模样。
“慧光。你着实愚不可及。”
慧光神色恹恹,被师父责怪,鼻子一酸,突然泣出声来。
“弟子错了,不该瞒着师父……”
说到这里,他好像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跪行两步往前,昂头望着殿上的皇帝,大声道:
“陛下明鉴,药材不是小僧偷窃而来,是它自己出现在霄南山的。”
光启帝冷哼,“你是说,药材自己长了腿,走到你霄南山来的?”
慧光被质问得胀红了脸,“药材没有长腿,只是小僧瞎了眼,起了贪恋。前些日子,因为小僧触犯寺规,师父罚小僧禁足……小僧自觉有愧,一心想做点什么事情弥补,重获师父信任。”
“时疫是寺中大事,又是当世珍物。小僧偶然获得这两味药材,喜不自胜,但为了邀功,不敢告诉师父是无意捡来的……本意是想悄悄运到寺中藏起,然后再假意出山去寻,做出一番艰难得药的姿态来……”
觉远突然瞪住他。
慧光赶紧低头,讷讷地道:“当然,当然也是因为这是朝廷禁药,小僧心知,不会无缘无故弃落在霄南山,也是怕生出事端,这才偷偷藏起,准备过些时日,看看风声,等没什么事了,再找个由头将药材奉给师父,进献朝廷,以期获得师父爱重……”
觉远微微吸气,又叹息,一言不发。
不知道他信了慧光的话没有,反正光启帝的样子,看着不是很信。
“觉远,你还有何话可说?”
僧众犯事,一个方丈说与自己无关,定然是说不过去的。
觉远被光启点到名字,抬起头,镇定自若地道:“贫僧教徒不严,治寺不利,无话可说。劣徒所犯之过,贫僧愿受连坐之责,但凭陛下处罚。”
“大师不必急着认罪——”白马扶舟突然出声打断觉远,目光凉凉地一笑,又道:“陛下,微臣尚有一证。可证实窃取药材一事,觉远背后另有其人。而且,他要窃取的不仅仅是药材,还有大晏江山!”
------题外话------
晚安啦,姐妹~~
第801章 一证套一证
皇权下,即便犯下再大的过错也不如谋逆篡位来得狠戾,白马扶舟话音一落,奉天殿里顿时安静。
文臣武将噤若寒蝉。
便是藏于后殿的时雍也不禁吃了一惊,她朝赵云圳望去,恰能看到他变色的小脸上眉头都蹙紧起来。
“有何证物?为何不一次道来。”
光启帝的话里,已有不耐。
显然,他的想法与大家伙儿一样——觉远再是胆大,也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遵纪守法了一辈子的人,怎会突然就变。
光启不信,殿上的臣众也不信,一束束目光纷纷落在白马扶舟的脸上,想看他到底能拿出什么证物来。
“有劳公公,将密函呈与陛下过目。”白马扶舟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样的东西,示意玉阶前的内侍。
内侍看他一眼,没动,直到光启帝示意,这才躹着身子走到白马扶舟面前,拿过那封密函,转身呈到光启的案前。
光启帝慢慢展开密函,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慢慢变化。
奉天殿上鸦雀无声。
臣众屏气凝神,观察着纱帘后的皇帝。
呵!片刻,突听光启帝一声冷笑,那封密函便从他手中飞了出来,直接撞在纱帘上,然后落地。
“东定侯。你也看看吧。”
密函掉在地上,让赵胤看,分明就是让他捡。
天子怒火显而易见是冲着赵胤而来。
密函内容是什么,可想而知。
在任何一个时代,皇帝最忌讳的莫过于臣子有不臣之心,皇帝的脸色,便是赵胤的命运。
风向突然逆转,个人表情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