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5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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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言没有欺骗。”小丫头委屈地低下头,双眼通红,差点就滚了金豆子,“苌言是真的生病了嘛……只是,看外祖母舍不得走了,苌言就不想好起来。”
时雍看着她不说话,满脸严肃。
苌言害怕了,上手去拉她。
“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时雍仍然盯着她,一言不发。
苌言甜甜地笑:“难道娘不想听听苌言的第二个法子么?”
时雍拉着脸:“说。”
苌言很少看到母亲这么生气的样子,紧张之下,小模样越发可怜起来,“苌言想,父王不肯让我们同去,那我们可以偷偷藏在马车里,父王的马车有个暗格,苌言可以躺在里面,悄悄的……”
时雍瞪她一眼,巴掌拍在脑袋上。
“整天不务正业,读书不行,鬼点子一大把。你少动歪心思,小心你父王回头扒了你的皮……”
苌言嘟嘴,“父王才不舍得。”
“哼!”
……
书房里,临川也找到了赵胤。
与古灵精鬼的苌言不同,临川这个哥哥有着与他年岁完全不符合的沉稳与端方。他也不会像苌言一样,可怜巴巴地哀求,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赵胤的面前,对自己的父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不过,目的也是一样——要同赵胤入京。
“父母在,不远行。父母走,儿当随行。儿子怎能丢下老父老母独自在王府里享清福呢?”
老父老母?
赵胤低笑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年仅六岁的儿子。
“父王一走,还得靠着你和苌言照顾……你的老母亲。”
临川皱着眉头道:“为何我和母亲不能一同前往?”
赵胤道:“锦城王府,不能没有人主事。”
临川点点头,“那把母亲和苌言留下,临川同父王一道入京。”
赵胤眉梢一挑,哼笑道:“为何不是你和母亲留下?你是王府世子。”
“我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临川说到这里,又上下打量赵胤一眼,淡定地道:“父王年事已高,恐不耐舟车劳顿,妹妹是女子,自是不方便照顾。有临川在身边,想是可以护佑一二。”
“……”
赵胤别的没听进去,就听见了第一句。
“你是从哪里看出父王年事已高,不耐舟车劳顿的?”
临川瞟了他一眼,酝酿了半天,低声道:“书上说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父王已奔不惑之年……”
“胡说八道!”赵胤沉下脸来,看着又一个胡说八道的孩子,头都快裂了。
“一个个没正形的东西,为了同本王入京,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父王……”
“下去,好好读书。”赵胤虎下脸,“你是锦城王府世子,好好给我留下来,照看好母亲和妹妹,这才是应尽之责。至于你的老父亲……暂时不劳你费心。”
临川看着他,“哦。”
……
赵胤要入京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遍了,陈岚病体刚愈,震惊之余,与所有人的反应也是一样,不可入京。
人上了岁数,看的事情多了,就都活成了精。陈岚本就对白马扶舟的事情存在顾虑,看这个情形更是忧心不已。眼看阻止不了赵胤的想法,她赶紧叫小蛮打点行装,要同赵胤一同入京面圣。
“仗着我这张老脸,想来在陛
“不,娘。”时雍拉住陈岚的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陈岚狐疑地看她,“何事?”
时雍道:“女儿想让你在锦城,再留一些时日。”
诚然如陈岚所说,她在光启帝和长公主面前有些脸面,可以为赵胤说得上几句话,可京师的形势到底会怎么发展,谁又知晓?如果当真这么容易,甲一就不会这么紧张了。还有长公主,这么久不复信来,也实在奇怪得很。
时雍以苌言生病,舍不得外祖母为由,勉强说动了陈岚,心事去了一半。
而又一半,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赵胤终究还是又依了她一次——同意她随行入京,将两个孩子留在锦城府,由陈岚和褚道子照料。
……
三日之期,转瞬就到。
黄高来府上说,敖田和她的妹妹羊仪,已于昨日从通宁远启程入京,锦城王这边如果不耽误时辰,能比他们快上两日。黄高言词间的意思是,赵胤早些入京对自己更为有利。可无论他如何游说鼓动,赵胤仍是有条不紊,不慌不忙。
临行的前一夜,时雍为了哄诱苌言,早早就上了榻。
女儿闹着要随行,时雍口头上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把她哄睡,再把她交给陈岚,偷偷离开。
夏天出行不便,赵胤定的是寅时起身,时雍已然同他说好,等苌言睡熟就走,哪里料到,这一躺下去,竟然睡得十分的沉。等她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而赵胤入京的队伍,已出发两个时辰了。
“好你个赵胤。哄骗我!”
……
第922章 书信
不辞而别?这男人当真是过分。
时雍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春秀,为我更衣。”时雍脱去身上的裙装,两三下踢了脚下的绣鞋,便要整理衣服去追人。
春秀看着她,有些踌躇,“王妃,爷说你醒来后,得先吃早膳……”
“还早膳呢,我气都吃饱了。”时雍咬牙切齿地说罢,一转头,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爱妻亲启。
墨迹早已干透,一看便是赵胤早就准备好的。
时雍慢慢拿起信封,抽出里头的信纸来。
“看到此信,为夫已在百里之外。我知阿拾此刻定是恨透了我,苌言醒来,也定会埋怨不辞而别的父亲,一念直此,吾心甚痛。奈何!虽有不忍,又不得不如此。京师之行,吉凶难卜。与其你随我赴险,不如我独自前往。有夫人留守锦城,为夫便无后顾之忧。儿女安定,我亦安心。”
“我走后,夫人万自珍重。两个孩子,有劳你费心教导了。临川年虽小,却醒事,稍稍点拔便可通透。只是苌言,这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极是难缠,总是为夫头痛……然则我思,儿孙自有儿孙福,苌言不喜念书,你也不必强求,幼时贪玩,也是本性。为夫看她喜爱医理,却是好事,有岳母和褚老以及夫人的悉心教导,兴许有一日,这个不爱念书的女儿,可承衣钵,青出于蓝……”
信很长。有子女的教育,有锦城府的安排,有对她的关心……包罗万象。
这絮絮叨叨的样子,都不像那个不苟言笑的赵大驴了。
时雍脑子里浮现出赵胤坐在灯下写信的模样,目光热了热,又是生气又是难受。
这个男人,让她如何是好?丢下她走了,又写一封如此情真意切的信留下来。明明是偷遛,又偏偏要顾念着她的吃喝、儿女的教养。一面把他们母子几个安顿好,一面把信写得像交代遗书似的,让她难受。
时雍心下也清楚,赵胤这么做的原因,确实是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全考虑。
角色互换,如果今天要走的人是她自己,大抵也会这么做——
“端来。”时雍赌气似地坐下来,轻轻一哼,“吃就吃,横竖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春秀跟她多年,哪会不知她什么禀性?
闻言同子柔对了个眼神,就应声下去了。
不过片刻,丰盛的早膳就端到了房里。时雍匆匆洗罢,换了一身男装,正拿起筷子要吃,苌言就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时雍在吃东西,小丫头有些困惑。
“阿娘,天都亮了,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发?”
可怜的小丫头,还在做梦呢?你爹都走得不见人影了。
时雍微笑,冲她招了招手,“来,先吃饭再说。”
苌言走过来爬椅子,子柔见状要去抱她,时雍使了一个眼神,“她自己会吃。”
“我自己会的。”苌言也跟着说,完了又瘪瘪小嘴巴,眼睛骨碌碌看着时雍,慢慢张开两只小手来,“阿娘,我还没有洗漂亮。”
时雍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乱了的心思稍稍收回,温声道:“去吧。不用急。”
苌言点点头,被子柔带过去洗漱了。时雍看着孩子的背影,抓了一个馒头往嘴里一塞,起身就往外冲。她走得很快,如风一般,刚过垂花门就撞上白执。
“王妃?”白执闪到一边,看着她的表情,愣了愣,“你这是……”
“你没走?”时雍瞥他一眼,“那正好。你给我带路。走。”
白执吃惊地啊一声,默默跟在她的背后,“王妃这是要去哪里?”
时雍回头看了看白执疑惑的目光,哼一声,“你说呢?”
“……”白执明白了。
他停下脚步,“王妃,爷说了……”
“他说什么不重要。”时雍水汪汪的眼睛微微一眨,笑得有些狡黠,“重要的是,我现在命令你,同我一起去追他。你听是不听?”
白执愣了愣,无奈地叹息,“听。”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说的大概就是他了,两个主子,一个比一个厉害,他哪个都不能得罪,除了做墙头草,往两边倒,还能怎样?
白执按住腰刀急匆匆跟上时雍,这女主子走得半点不比男人慢,大步去到马厩便牵了她常用的那匹刺红马来,在喂马小厮惊诧的表情里,翻身而上,一夹马腹便策驰而去。
“驾!”
“王妃别急,等等我。”
白执无奈地跟着上马,追了出去。
……
房里的苌言洗得干干净净地出来,发现不仅娘不见了,连爹都走了。
得知这个惨剧,小丫头哇的一声哭出来。
“骗子!全是骗子。骗小孩子的大骗子。”
陈岚得知时雍去追赵胤的消息,赶紧跟过来哄孩子。可苌言是个小哭包,伤伤心心地抱着外祖母,愣是哄不好,后来还是临川过来,朝她伸出手。
“走。哥哥带你骑大马。”
苌言收住眼泪,“骑大马去追阿爹和阿娘吗?”
临川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能去追,父王有正事要做,我们不可添乱。”
苌言猛地甩手,两行泪珠子又重新滚落下来,“那苌言不要骑大马了。”
临川道:“哥哥可以带你去城楼。”
苌言嘟起小嘴,啪啪掉眼泪,“去城楼有什么用,又不能追回阿爹和阿娘……”
临川想了想,说道:“追不到,却可以看到。”
苌言收住哭声,两眼盈满水雾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当真么?”
临川点头,“当真。”
苌言开心了起来,“好。我要坐哥哥的前面。”
临川嗯一声,“那是自然。”
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小马,可是苌言平常骑不好,定是要有人牵着才可以的,临川的马术比她好,那匹小马又极是驯服,临川要骑马带苌言自然没有人约束。
岂料,临川要骑的却是那匹浑身雪白的大马。
那是红原郡的一个守将来锦城时送给赵胤的“千里雪”,临川喜欢这匹马很久了,赵胤在王府时,偶尔也会允许他骑着玩,但必须在他的看管下才行。如今小世子要独自骑千里雪,马厩的兵士那是万万不敢的。
“小世子,千里雪性子烈,王爷吩咐过,没有人看管,您不可以骑它……”
临川冷冷地看着他,“现在王爷不在。府里,谁说了算?”
小厮:……
第923章 知妻莫若夫
眼看临川去牵马绳,马厩的小厮焦急得不得了,苌言却开心地拍起了巴掌,大喊大叫,“哥哥好厉害,哥哥好棒!哥哥要骑大马马喽。”
小丫头满头灿烂的笑,似乎已经忘了爹娘离去的事情了。
临川看了妹妹一眼,想到父亲走前说的话,一定要照顾好母亲和妹妹,小脸上又严肃起来。
“一会你要听话,不许乱动,须听我命令。”
苌言笑道:“好呀。”
临川瞥着她,“如若不听话,便再没有下次了。”
苌言道:“不会的,我最听哥哥的话了。”
“你常是不听的。”
“这次听。”
“你保证。”
“我保证听哥哥的话。”
“嗯。”
陈岚闻讯跟过来就听到兄妹两个的对话,她愣了愣,就要进马厩去阻止临川,却被褚道子拦下了。
“公主,让小世子骑吧。我见过小世子骑术,不成问题。小郡主闹得这样厉害,若不这样,怕是谁也哄不好了。”
陈岚迟疑:“可是,他年纪还小,还带着苌言,多危险……”
褚道子微微一笑,“无妨。有我跟着,公主大可放心。”
陈岚想了想,嗯一声,换了副微笑的表情,走入马厩,温声道:“苌言和临川要去骑马呀?正好,外祖母好久没骑,一起去吧。”
苌言睁大眼睛,“外祖母也会骑马么?”
“会呀。”陈岚笑着摸了摸苌言的小脑袋,让小厮牵了一匹马来。
她许久没有骑马了,重新执起缰绳,守护两个年幼的稚子,跟着他们徐徐骑出王府,突然间仿佛回到年幼时,跟着宝音、赵炔一起,随先帝和先皇后狩猎的儿时模样,脸上不由浮出笑意,整个人好像都年轻了不少。
褚道子骑着马儿,默默跟在她身边,黑袍下的脸也绽开了笑容。
一群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沿途遇到锦城的百姓,一看是小世子和小郡主出行,都目带友善地朝他们问好请安。
陈岚心下不由感慨万千。
这锦城的生活,当真是悠闲自得,岁月静好。
……
赵胤没有带太多的人,加上谢放统共也不过十几个侍卫而已。
他这次入京,没有乘马车,而是轻装简从,直奔巴县,准备从水路直上京师。
一路上不耽误骑行很快,只可怜了黄高,先头天天催促,结果跟着赵胤上路了,走了不过两个时辰,人就已经受不了的,真喘着气了叫赵胤找地方歇息片刻。
“殿下,日头正烈,小的是又累又渴,实在走不动了。”
赵胤半分都不理会他,乌骓马疾驰而去。
倒是谢放好心地稍稍缓下马步,看他一眼,说道:“马儿都没有叫累,黄公公却是比马儿还累?”
旁边骑马经过秦洛放声大笑,扯着嗓门道:“马儿累是累,倒底是健全的马,该有的东西都有。黄公公就不同了,毕竟不是正常男子,缺斤少两的身子,自是比旁人更不耐受。”
“哈哈哈哈!”
又有侍卫策马跟上来,朗声大笑。
“秦兄你可别开玩笑了。缺两尚可一说,缺斤,你就抬举黄公公了……”
“哈哈哈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黄高说得脸色青白不匀。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知道人家几个合起伙来损他,也吭不出气。
快到晌午了,日头升到头顶,赤辣辣地照在身上,黄高看着绝尘而去的赵胤一行,咬了咬牙,吃力地打马跟上。就这般一程又一程地奔波下来,还没到巴县,黄高就率先中暑晕厥了过去。
“这小身板子真是不行。”
“东厂都收了些什么玩意儿?”
众人给黄高灌了些水,喂了药丸,勉强把他驮在马上,去驿站找了个郎中问诊。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天就要入夜了。
原本按赵胤的计划是昼伏夜出,趁着天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