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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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桑还听说,阿木尔自幼流落大晏金陵,被尚书家抚养长大,是大晏有名的才女,差一点嫁了当时的晋王——也就是后来的永禄大帝。此为她终生之憾,临死不肯瞑目。
有时候,来桑甚至认为,父汗一心南下,就是为了姑奶奶的临终遗愿。
巴图端起酒壶,一口仰下,
再哼时,声音越发低沉难辨,似乎神伤。
来桑不知父汗的伤心是为了姑奶奶,还是为了被他亲手放弃的大皇兄。
但他知道,父汗不会退兵,如此就够了。
来桑默默一笑,退下去,掩上营帐。
“越关山,是家乡……”
小曲在汗帐中久久回荡,不散。
第166章 下棋之人不为赢棋为赢什么
卢龙驿馆位于崇山峻岭间的险峻官道边上。
夜沉星隐,月亮躲入了云层,山风很大,四周漆黑一片。
乌日苏王子的住处,一盏孤灯下,棋盘上杀得正酣。
自从兀良汗开战那天起,那群迎亲的兀良汗使者就被关到了卢龙县衙的大牢,驿站那几个被他们收卖的驿丞和小吏,也全被赵胤处置,该换的换,该杀的杀,
如今,乌日苏身边没有二皇子来桑的人监视,可他并不得自由。
身处异国,又在两国交战时期,身为外邦王子,他步履维艰。
“大都督来找小王,不是为了下棋这么简单吧?”
灯火影影绰绰,赵胤坐得极为端正,他似乎没有听清乌日苏的话,眼睛冷冷盯着棋局,淡淡道:“王子的大龙,在劫难逃了。”
赵胤执黑子,乌日苏执白子。
盘中局势,确实如他所说,在劫难逃。
乌日苏心不在焉,闻言苦笑,慢慢收回手。
“大都督好一招妙手,就下到这吧,小王认输。”
赵胤看他一眼,平静的面孔平添几分森冷。
“大龙气长,我若绞杀,也得费一番工夫,王子何不着眼于长远之处,徐徐图之?轻言放弃,非丈夫之举。”
乌日苏摇头道:“失了先招,处处受制。我已回天乏术,何必再苦苦挣扎?罢了。”
夜凉如水。
棋盘上尚有残局,谁也没有动。
灯火灼灼,轻爆一下,惊醒沉思人。
沉默许久后,乌日苏终是开口。
“小王事先应下的话,自当践约。大都督准备何时取我性命?”
他脸上冷冷淡淡,带一丝苦笑,无奈又徬徨。正如他下棋时放弃中盘挣扎直接投降一样,在得知他的父汗放弃他的性命后,他也向命运认了输。
其实,从父汗派他出使大晏开始,乌日苏就已经猜测到了今日。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被亲生父亲放弃的棋子。
在乌日苏出使大晏前,巴图已在筹谋南下。
为麻痹大晏,他派出自己的大儿子,把儿子交到大晏手上,又假意要迎娶怀宁公主,逼大晏步步退让。直到青山镇使臣被杀,公主失踪,他刚好准备妥当,这个出兵借口再合适不过。
天赐良机,他领兵南下,夜袭松亭关,取宽城,逼向永平,打了大晏一个措手不及。
不知情的民间百姓会认为这场战争是巴图盛怒之下的举动,甚至有人会怪罪大晏对使臣和公主保护不周,这才引发了战争。
如此一来,巴图是情也占了,理也占了,可谓老谋深算。
但身为巴图的儿子,乌日苏清醒地看到了一切。
也清醒地知道,比起父汗的皇图霸业,他的性命不值一提。或说,在更为久远的过去,他就已经知道,父汗不喜欢他。
兀良汗人以勇猛为荣,以骑射功夫为强,巴图却以乌日苏体弱多病为由,不让人教他骑射武艺,只学一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东西。
二皇子来桑才是父汗属意的继承人。
来桑的母亲是兀良汗大妃,而他的母亲是一个来历不明、去向不明的女子。祖父阿木古郎尚在人世时,父汗怕被责骂,也为了避免落下一个薄情寡恩的骂声,对他还算不错。如今祖父去了,谁还管他?
乌日苏眼圈潮湿,慢慢起身走到赵胤面前,深深行礼。
“两国开战,乌日苏既为阶下囚,自当由大都督发落。大都督勿存善念,请按原先约定,取乌日苏首级挂于卢龙城楼,以慑兀良汗大军。”
赵胤抿着唇看他,看不懂他是什么想法。
好半晌,他从棋筒里捻起一颗黑子,皱眉沉思,轻轻落下。
“我可以饶你一步,助你脱困。”
乌日苏微惊,抬头,“大都督这是何意?”
赵胤道:“我下棋从来不为赢棋,只看盘中大局。”
乌日苏愣愣看他,“大都督……”
赵胤扭头,叫来朱九道:“去告诉霍副将,本座今夜要与乌日苏王子通宵手谈。营中诸事,可由他自行定夺,不必来告。”
这就是相当于告诉晏军诸位将领,明早的卢龙城楼,不会出现乌日苏王子的首级了。
朱九拱手:“是。”
————
战时的晏军大营,分外紧张。
从大营门口到将军营帐,几道关口,几道口令。
朱九匆匆进去找到抚北军副将霍九剑,转达了赵胤的意思。
霍九剑身高足足九尺有余,满脸虬髯,是个火炮的性子,闻言,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不杀了,俺刀都磨好了,就不杀了?”
朱九心里有点好笑。
一开始,他就知道大都督不会杀乌日苏。
大概也只有霍副将这样的莾将军真的相信大都督会把乌日苏的人头挂在卢龙城楼上吧?
朱九垂目道:“霍将军,大都督是这么吩咐的。”
霍九剑揪起眉头看看他,摆手,“晓得了晓得了。去吧去吧。不杀就不杀,哼!”
在朱九转身时,霍九剑又道:“谢放和白执回来了,在找什么人,问俺俺也不知,你快去看看。”
朱九一愣,拱手:“多谢霍将军。”
在晏军大营,锦衣卫有一处专门的营房,赵胤和一群亲卫就住在这里。
今日秦洛当值,朱九走过去,这厮就朝他挤眉弄眼。
朱九一脸不解地问:“何事?”
秦洛歪了歪嘴,小声道:“谢放和白执在里面。”
在里面很奇怪吗?
朱九看他挤眉弄眼的暧昧表情,皱起眉头,一拳砸过去,“你他娘的咋不变个娘们儿?是非精。”
朱九推门进去,当即就想退出来。
房里掌了灯,明晃晃的灯火下,谢放满脑门的冷汗,垂头丧气地站在白执面前,一副认打认罚的愧疚样子。
白执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换往常,朱九并不会觉得这样有何怪异。
大概是那日在大青山看了个“亲热现场”,再看这两个爷们儿,他又觉得好笑又觉得臊,更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突然理解了秦洛。
站在这里不安,退出去又打脸。
朱九犹豫这一瞬,被谢放看到了。
“朱九。”
逃是不能逃了,朱九大大方方走过去。
“回来了?你俩在说什么?”
顺意一问,话落,看谢放涨红了脸,朱九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嫌自己话多。
他换了话题:
“白执,你怎么也回来了?阿拾呢?”
白执转头瞪他一眼,朱九哑了。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得。你们聊,我出去,我不该进来行了吧?真是。”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大家就尴尬了。
谢放赶紧唤住他,叹了口气,“我在跟老白道歉。”
白执恨得牙根痒痒,却也只能吼,“老子哪里老?你他娘的几岁,我几岁,心里没数吗?”
谢放:“……”
就是那么一说,怎么就炸了?
“兄弟,玩笑话何必当真?”朱九钩住白执的肩膀,把他转过来,笑盈盈地为谢放打圆场。
“你要是不服气,亲回去。要是亲放哥还不解气,你连我一起亲得了。”
白执:“滚,谁要亲你,恶不恶心?”
朱九点了点自己的脸,“来啊,是兄弟,不说二话,甭客气。”
“去你娘的!”白执一巴掌推在他脸上,想把他推开,朱九拉下脸,嬉皮笑脸地箍紧他手臂,顺势曲膝顶他腰窝,把白执气得大为光火。
“站着说话不腰疼。”
众目睽睽之下被非礼的人是他。
像个娘们儿一样被人压住反抗不得的人,是他。
这脸丢大了,他往后怎么做人?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谢放见状,沉声:“别闹了,再闹罚板子。”
朱九哼了声,老实了,白执愤愤地收了手,瞄谢放一眼,又觉得大家是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必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行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谢放,你帮我洗半年的衣服,这事就揭过去了。”
谢放:“……”
朱九嘿声,“成啊,小子,赚大了。”
他腆着脸看谢放,歪着自己的脸凑上去,“放哥,我也要……你给我洗半年衣服,亲一口,我送一口。来来来!不亏。”
“滚蛋!”
谢放沉着眉头,一脸苍白又冰冷。
“阿拾可有寻到大营来?”
第167章 伤风败俗
一听这话,朱九怔住了,“没有啊,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白执,“爷临走前,不是交代你看住她?怎么了?”
白执懒洋洋将一张纸递给他。
“留了封信,消失了。我们猜她不会回京,寻思是不是找到大营来了。”
严格来说,那不是一封信。
因为朱九从没见过谁写信是用字配画的。
行首:画了一只驴,配上字:大驴。
内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一匹老马一条狗,正在走路。
朱九看得愣了愣,嘴里“啧啧”有声,然后塞给谢放,板着脸道:
“看不懂画的什么。你们说,这阿拾不会是和咱爷假扮了一回夫妻,就心生妄想,真把自己当夫人了吧?”
谢放和白执没理他。
朱九又摇了摇头:“入戏太深。若是她此生打定主意非爷不嫁,那可就惨了?爷不可能娶她,摊上这事可怎生是好?要不,我英勇一点,为爷排忧解难,把阿拾娶了?”
他一脸大义,说得摩拳擦掌。
“阿拾古怪是古怪了一点,长得还是不错。如此一来,她有了依靠,爷也去了心头大患。更何况,我娶了她后,她不得凡事听我的?为爷针灸,哪里还敢推三阻四?”
完美!
他跃跃欲试。
谢放和白执齐齐看他。
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谢放内敛,没有吭声,白执忍不了,鄙夷道:
“想死,你不妨试试。”
朱九哼声,笑着看白执:“收起你的眼神,我死不死你别费心,管好自己吧。爷让你看住阿拾,你让人跑了,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吗?杨斐一走,爷已经很久没罚过人了,说不准你还能开开荤。”
白执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叹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
“阿拾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好打发得很,近来也不知是中什么邪,狡猾得狐狸似的,我和许煜就在客栈,我俩压根不知她怎么走的,还把她的老马都牵走了。”
“说得是。如今的阿拾,确实不简单。”朱九也觉得邪门。
他说着,掀掀嘴唇去瞧谢放。
“放哥那日中了毒,在大青山耍威风,阿拾可是直接把你摁住,两三下解了盔甲,衣服一扒,裤腰一褪,啧……”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又望向白执,不怀好意地抬抬下巴。
“话又说回来,放哥那身子练得不错啊?满身腱子肉,孔武有力,爆发力强……是吧啊白执?”
“老子——”
眼看白执握着拳头又要揍他,谢放重重咳了声。
“这个责任,由我来担。”
谢放闷声说完,打水来洗了把脸,扬长而去。
朱九追出去,“喂,放哥,你身子不要了?爷都说让你歇着了。”
谢放头也不回,“我没事。”
唉!朱九叹息着,牵了马,跟着他出营往驿站去。
————
驿站灯火通明。
一盘棋局厮杀许久未终。
乌日苏低着头,冥思苦想破局之策。
眼看茶盏里的水干了,他头也没抬,喊了一声。
“续水。”
不一会,房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来的是个清瘦的小厮,他把茶壶放在桌上,把灯芯挑亮了些,这才慢慢走近,将桌上的茶盖揭开,缓缓注水——
水流声缓慢而富有节奏,续水之人极有耐心。
可是,茶盏里的水溢出来了,小厮也没有察觉。
哗啦啦!
水从茶盏漫出来,流到桌面,又流向了赵胤。
乌日苏还在看棋局,浑然不觉。
赵胤冷冷抬头,剜过去,皱眉看他。
“哎唷!”那小厮失声惊叫,似乎刚刚看到水溢出来了似的,连忙讨饶,“看二位爷下棋看得太入神,水溢出来了也没有注意。该死该死,小的这就给爷擦擦!”
他说着,掏出怀里的巾子往赵胤身上去擦。
赵胤扫他一眼,淡淡道:“不必。”
“这么冷的天,衣服湿了会冻着的,怎能不必呢。”小厮赔笑着,认认真真地拿起赵胤的袖子擦拭,然后又伸向他的胸腹,“这里也湿了呢。给爷擦擦。”
赵胤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突然看向乌日苏。
“大皇子,这局赵某认输。改日再下,先行告退。”
乌日苏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这个小厮无礼,但罪不至死。
可小厮是大晏派来照顾他的,这个驿馆里全是大晏安排的人,他没有说话的立场,只能眼睁睁看着,弱弱地劝了一句。
“大都督宽宏大量,不必与小卒计较。”
小厮手腕吃痛,“呀”一声,回头朝乌日苏一笑。
“大皇子好脾气,当真是个大好人。大皇子救命呀……”
大好人又如何?
乌日苏长叹一声,拂袖入屋。
就着书案,提笔写字。
————
赵胤冷着脸把小厮拽出来,正好碰到来驿馆负荆请罪的谢放和朱九,看到他满脸冰冷的怒气,谢放咯噔一声,心知这顿军棍可能免不了了。
“爷!发生何事了?”
他上前拱手,没有去注意赵胤身边的小厮。
“爷是不是都知道了?”
赵胤面无表情,“何事?”
谢放道:“阿拾走了。”
说着,谢放将那一张阿拾留下的书信双手呈上,一副认罚的样子。
“是属下办事不力,爷要罚,就罚我一个吧。此事与白执和许煜没有关系。”
赵胤甩了甩书信,待看清上面画的内容后,嘴角微微抽搐,面孔更冷了几分。
“不关你们的事,此女狡诈。”
谢放松了口气,觉得大都督终于认识到这一点太不容易了。
危险解除,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赵胤身边这个小厮有点奇怪。
他一直垂着头,不声不响不看人,但也看不出对他们有几分恭敬,更奇怪的是,爷为何要与一个驿馆小厮拉拉扯扯。
谢放心有疑惑,不敢仔细盘问,只道:
“爷是准备回营,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