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旅之溯-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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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那变得格外漫长,潮濡的咸湿扑面而来,封尧听到了巨兽的鸣息,空灵而悠扬,可未等他细细分辨,眼前便忽而明亮,水声再响,蓝鲸扑回洋流,像一场须臾的童话光景,唯余经久不息的海浪。
下坠感突如其来,在宾客的惊呼里,艇壁复而出现,变为透明的玻璃,载着他们向海底遨游,海水靛蓝,五彩斑斓的鱼群迎面蜂拥,又倏地散去,他们借着漂浮的水,向深不能测的渊谷探去,瑰丽的珊瑚、舞动的水草、陌生的海洋生物,一一飞逝眼前,浪漫得光怪陆离。
封尧目不暇接,四顾而盼,回首时,无意间扫过顾骁的眼,幽蓝的光点点落进他乌黑的瞳孔,深邃斑驳,像是交相辉映的星川,别有洞天,不逊夜空,而在光束照不透彻的最深处,映着封尧的面庞。
这一刻变得十分漫长。
泅游海底的明月,潆洄眼中的星辰,悉数缥缈成了影绰依稀的虚无。在静谧的昏暗里,封尧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砰地轻响,像是摇摇欲坠的漫天星洲骤然陨落,穿透经久不散的云霭,坠入心底,化作生生不息的火种,在万丈冰川上炸开明如晨昼的花火,而融化的雪水在他的手心汇成一抔澈澄的泉,从指缝渗出,淅淅沥沥,化为了料峭时节的新雨,打湿了他经年久闭的心扉。
那声音该是来自胸腔。
是他的,或者是顾骁的,封尧被突兀的慌乱扰得心神不宁,思绪罢工,已然无暇去分辨。
在这时,顾骁低下头,试探地凑近了封尧。
封尧怔怔地注视着顾骁的双眼,这一瞬间,他再次产生了那种无比强烈的熟悉感,而紧随而来的,是一阵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心跳加速。
而顾骁仿佛已经将封尧的心事洞悉得无比透彻,他停在了将吻未吻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封尧,看封尧的眼睛,看封尧的唇,却只是看着。
他将抉择的权力交予了封尧。
封尧的呼吸轻滞,短促地分了神。
在这刹那,相处的点滴如涨潮的浪滔涌入脑海,往事历历,最后化为那天夜里,在旅馆后巷的吻。
封尧有那么片刻的动摇,却仍然清醒。
他渐渐明白过来,方才的那种感觉名叫心动。
但他分不清楚,这份朦胧的心动到底是给顾骁的,还是透过顾骁,给他所熟悉的那个人的。
良久以后,封尧抬起手,遮住了顾骁的双眼。
——他真是怕了顾骁的眼睛,看久了怕是要出事。
顾骁先是愣了下,旋即笑了起来,眼睑轻眨,长而密的睫毛刷过封尧的手,不断传来痒意。
封尧放下手,揉揉掌心,漫无目的地到处看,顾骁则是在看他,眸光含着温度,灼得他不太自在,而好在顾骁就是看看他,并没有说什么奚落的话。
相安无事片晌,顾骁却忽道:“你刚才想吻我。”
封尧:“………………”
顾骁:“玩笑,别在意。”
封尧恼羞成怒,推开他的脸:“滚。”
第三十五章 入眠 | “因为我心里有个人”
入海越来越深,气压在不断变强,幻境中的感受十分真实,甚至连压强变化所并发的症状都幻化了出来,骨膜的疼痛伴随着耳鸣,惶恐不安的私语喁喁响起,交头接耳中,偶有几声不适的痛吟传开。
封尧揉揉耳朵,问顾骁:“你了解过幻术吗?”
顾骁略微点头:“通过影响精神,制造幻境。”
封尧:“这位幻术师,制造的是群体幻术,竟然都能这么逼真,如果容……”如果容和他的能力不相上下,甚至在他之上,那么他们该如何还击?恐怕别说捉到容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顾骁:“容的目标不是我们,逼不得已,可以放弃任务,保命最重要。”
明哲保身的道理谁都懂,但封尧还是忍不住揶揄了两句:“你这么不负责任,不太好吧?”
顾骁看着封尧,认真地说:“我指的是你。你要保命,别再死了。”
对视的瞬景,从顾骁的眼眸里,封尧分明捕捉到了有什么暗涌的东西在呼之欲出——
顾骁不止一次以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脑海中奇异地展开了一幅画面,衰败疮痍的T…12区,耸入云端的高塔,生命尽头、岌岌可危的依偎,以及那个挟着咸湿泪水的吻,从他的眉眼,到唇间。
顾骁哭着吻了他,不掺任何肤浅的情欲,那是一个无比珍重,压抑着绝望与痛苦,不舍而缱绻的吻。
高烧令当时的封尧神志不清,被遗忘的细枝末节姗姗迟来,他想,原来那天的吻是这样的。
但是……为什么?
不论顾骁是把他当做朋友,还是当做前任的替身,这样舍不得他、甚至甘愿陪他去死的行为都说不太通。
思已至此,封尧问顾骁:“你那天……在T…12区,为什么要留下来陪我?你不怕死吗?”
顾骁:“因为我心里有个人。”
封尧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顾骁的语气不太正经:“你啊,还问。”
封尧:“……”就不该理你。
飞艇的下潜变慢,将要触及海底斜坡时,划了道上挑的弧线,来时的景色逆向掠过,仰头望去,折射了光线的海面荡漾着白金色的波澜,清滔澈浪,黑暗如退潮之势消散,隐有两三点曙光倾洒。
艇身破水的刹那,万丈霞光,晖映大地。
海天一线,换日处苍茫无际,朝暾初冉,与垂暮晚月共缀天幕,白昼同黑夜互不相融,一道窄堑横亘,将苍穹劈成两重泾渭分明的旷世奇景。
随后,瑰丽的蜃楼海市渐消,在叹为观止的唏嘘里,落下了帷幕,浮影淡去,他们又回到了飞行艇。
半刻的安静后,叫好的掌声如雷,历久不歇。
封尧注意了下,他的裤腿和鞋子都是干的,而方才暴露在压强差下的耳膜却仍在嗡嗡作响。他怔愣半刻,正欲与顾骁交谈,身周的景象却倏地变化。
顷刻间,所有的宾客消失得无影无踪,富丽堂皇的墙壁变得雪白,灯彩褪为白炽冷光,周遭的景物开始以令人目眩的方式剧烈摇晃,封尧不太舒服地闭上眼睛,一阵放空过后,他带着疑惑复而睁开眼,看到了一面白墙。
宴会厅变为了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屋子里的布置很眼熟,这里是他在研究所的卧室。
封尧尝试着四下环顾,可他不能移动视线,也不能扭头,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似乎并不属于他。
正是纳闷,头顶的灯灭了。
屋子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周遭阒无一人,静得死寂,黑暗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封尧紧紧禁锢,他感到不安,无数负面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滋生,他开始变得慌乱紧张,尽管他知道这是幻境。
“……放我出去。”
他试探地说。
而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隐约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和他的很像,比他此刻的声线要稚嫩单薄,语气却像在呐喊,带着些微哭腔,声嘶力竭。
“放我出去!”
他听到自己在喊。
视野颠簸,他感觉自己站了起来,跑到门前,开始用力地拍打着紧闭的大门,一声又一声。
砰,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砰——
砰砰砰——
没有人回应,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自己,无助和彷徨在这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被无限地放大催化,他不停地哭喊,嗓音越来越哑,最后变为了无力的哽咽。
“……放我出去,求你了。”
他哭着说。
寂静,漆黑,颤抖的哭声……
封尧迟钝地发觉,他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在他高烧时的梦境里,他有过同样的遭遇。
这是……他遗忘的回忆吗?
是谁关住了他,又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
他明明不怕黑,但他却迫切地想要摆脱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离开这个房间,就好像……
他要去阻止什么事情。
……是什么事情?
他忘记的过去,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对于被缠着去跳舞的顾骁和封尧来说,司远就显得清闲了很多,他在宴会厅里转来转去,饱餐一顿,正愁无所事事,就遇到了离开阳台的汀娜。
汀娜刚和沐寒聊过天,阳台的门半敞着,沐寒端了杯红酒,独自一人对着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远把纸巾团了,随手一扔,正中沐寒的后脑勺。
沐寒毫无防备,红酒洒了半手,他捡起纸团擦手,颇为无奈地问:“你闲得无聊?”
司远点点头,坦然道:“嗯,是啊。”
沐寒:“……”
司远走到沐寒身旁,扒着栏杆,百无聊赖地望向玻璃窗外的夜景。飞行艇行驶的速度很低,艇外有堕天使军队在巡逻,其中一位堕天使看到了他们,表情轻变,特意停下来,做了个让他们进厅的手势。
司远以为他在打招呼,就友善地朝他挥了挥手。
堕天使:“?”
司远:“?”
堕天使指指宴会厅,又指指司远,比了个转身走路的手势,司远没看懂,堕天使重新比划,司远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名堂,就敷衍地点点头,比了个OK。
堕天使也点点头,再次指向宴会厅,像是叮嘱,司远再次比了个OK,堕天使才振翅离开。
沐寒倒是看懂了:“他让我们回宴会厅?”
“不知道啊,哎呀,管他呢。”司远对那堕天使不感兴趣,他新奇地问沐寒,“话说你和汀娜什么关系啊?”
沐寒:“前任啊,不是说过了吗?”
司远:“可以八卦一下吗?”
沐寒瞥他:“小哥哥,你怎么这么爱听八卦?”
司远瞥回去:“你不也是?”
两个人在顾骁和封尧的事上,八卦的水平确实旗鼓相当,沐寒喝了口酒,竟是无法反驳。
阳台正对着二楼的休息间,沐寒漫无目的地望着,慢慢地说:“没什么可八卦的,军校时的事。”
司远微微惊讶道:“你上过军校?”
沐寒:“怎么,不像吗?”
“不不不,倒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司远疑惑,“军校毕业生不应该进部队吗,你怎么成了雇佣兵?”
沐寒哂道:“进部队多无聊呢。”
司远想了想:“哦也是,进部队也没有钱挣。”
沐寒不置可否:“这么说也没毛病。”
司远看着他,忽道:“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吗?”
沐寒拼命挣钱,但日子过得也并不奢侈,司远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只喜欢挣钱,不喜欢花钱。
沐寒笑了起来:“挣钱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司远:“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钱放进银行?这样不用出任务,也能享受挣钱的快感。”
沐寒:“当雇佣兵多有意思。”
司远咕哝道:“当雇佣兵还危险呢。”
“因为危险才有趣。”沐寒说,“小哥哥,害怕危险就应该找个正经工作,不要出来到处捣乱,懂不懂?”
‘捣乱’二字说的是哪件事,他们心照不宣,司远一向笑意盈盈的脸上没了表情。司远的名声不好,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是曾经险些毁掉E…03区的疯子生化学家,当年开庭,舆论一边倒,谩骂铺天盖地,他无故含冤,受着莫须有的刑罚,最讨厌的事是被冤枉,而最习惯的事也是被冤枉,所以听完沐寒的话,他也没有辩白。
沉默突如其来,司远神色里的反常不难察觉,沐寒看着他,轻声道:“我没别的意思。”
司远不咸不淡地说:“没关系。”
沐寒:“我接任务一向是对事不对人,当年我对你没有过评价,也从来不觉得你是坏人。”
司远闷声道:“那你可真没立场。”
“立场这种东西,是要建立在情感基础上的,我现在就很有立场,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也知道那件事并不怪你。但很多人是不知道的,他们会选择相信更权威的那一方,即使权威方是错的。”沐寒说,“司远,学校外面的世界是很残酷的,黑不是黑,白也不是白,做事前要考虑很多……怎么说呢,科研没错,但你要保护好自己。”
司远静静地听完沐寒的话,哦了声,摆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反正都过去了,我习惯了,没事。”
沐寒闻言,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伸出手指,戳着司远的唇角,向上提了提:“既然习惯了,那就笑笑,别苦着个脸。”
司远扬起唇角,笑了下。
“多笑笑,我们司远小朋友还是很可爱的。”沐寒的语气听来很是宠溺,顺手还拍了拍司远的脑壳。
第三十六章 暴乱 | 像是一场预谋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宴会厅里的灯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宾客们整齐划一地仰着头,向外张望,像在看什么史诗级的画面,表情是如出一辙的震撼。
沐寒扫了两眼,眉毛蹙起。
司远也是满头问号:“他们在做什么?”
沐寒:“不知道,可能有什么游戏吧。”
下一秒,灯亮了,所有宾客全部倒地,厅内叮叮咣咣地响起几声酒桌打翻的声音。
沐寒:“?”
司远茫然:“这也是游戏内容吗?”
沐寒将酒杯放在栏杆上,连忙去看情况。
厅里鸦雀无声,各色光鲜亮丽的裙摆拖地交叠,地板像是一副泼墨油画,被无意间打碎的杯盘落了遍地狼藉,一动不动的宾客们互相枕着,画面诡异至极。
沐寒迟疑了一下,当即就感到大事不妙,他下意识看了眼二楼,那里是帝王的休息间,黢黑的长廊里突然亮起了光,长廊深处隐有人影走动。
“小心点。”沐寒回忆着摆放武器的位置,从酒桌下掏出一把手枪,别在腰后,向二楼走去。
司远迈过横倒的宾客,跟着沐寒上楼,却在休息间长廊的门口被两名士兵拦了下。
“王室休息间,禁止入内。”
沐寒报了证件号:“一楼的人怎么都晕倒了?”
两名士兵没有检测他的身份,也不予回答,只是颇为古怪地打量着沐寒和司远,对视一眼,凑到一起小声说了句什么,被沐寒隐约听到了:
“他们没中幻术。”
“去禀报储君。”
四周太静,司远站得近,也听到了,狐疑地问:“什么叫没中幻术,他们是因为幻术才晕倒的吗?”
沐寒闻言更是诧异:“储君?”
帝国尚无储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那名士兵瞥他一眼,冷声道:“大王子,现在是新帝王了。”
沐寒微眯起眼:“什么意思?”
司远惊讶:“帝王逝世了?”
士兵言简意赅道:“被容刺杀。”
沐寒越过他,望向长廊里:“什么时候的事?帝王一直在休息间里吗,容怎么进去的?”
他分明记得,从刚才到现在,根本没有人进出过休息间,况且把守的士兵没有晕倒,容怎么会有机会接近帝王呢?如果按照这士兵所说,容刺杀帝王并逃脱,帝王立了储君并死亡,而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抢救帝王,也不是去追杀容,竟然是守在门外、传递死讯?
而且,他们没有晕倒,也并不惊讶于宾客的晕倒,并且知道晕倒是因为中了幻术。
这像是一场预谋。
重重疑点串联在一起,真相水落石出。
思已至此,沐寒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要将他们没中幻术的事情禀报储君,而禀报以后,又将会发生什么。
那士兵没有回答沐寒的话,而是匆匆向另名士兵打眼色,并粗鲁地抬枪对准沐寒和司远,说时迟那时快,沐寒握住枪口,向侧方推去,旋即以手刀劈晕士兵。
那正要去禀报的士兵正要举枪自卫,便被沐寒以夺来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