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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镜像拼图-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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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老鬼头怕我脾气上来了乱宰人质; 早晨才把子弹收走,没想到帮了大忙……”
  易时的眉头深深蹙起,一头名为暴戾的野兽在身体里四处冲撞,已经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这几天看到的恶行; 那些受伤和死去的孩子的脸一股脑全涌出来,他恨不得立刻掐死光头; 亲手送他下去赔罪!
  “喂!”
  这一声打断处在暴走边缘的情绪,易时看向庙里,只见皮衣男提起小石头; 他的手上也有一把枪; 抵着小石头的太阳穴。
  “臭娘们儿!你放开光头!不然我就打死他!”显然是“鬼”不在了; 皮衣男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小石头睁大双眼; 两条腿不停挣扎着,易时目光冷冽,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是不想再次被这种愚蠢的手段胁迫。
  “你猜他的枪里有没有装子弹?”光头居然笑了。
  易时的眼眸闪了闪; 不得不承认他猜不出来。他毕竟是人; 双眼也不是X光射线,在拿到这把枪之前; 根本没想到它只是一个别在身上的摆设。
  “你还不放手?!我、我真会开枪啊!”皮衣男手里的枪下了保险,枪口死死顶着小石头的右侧脑; “一枪就让你儿子脑袋开花!”
  易时还是那副表情,掐住脖子的那只手又收紧一分,看他的目光也像在看一个死人。光头咳嗽一声,看出些端倪:“艹,那不是你儿子!老三!换个小鬼!”
  皮衣男果真听话,把小石头甩到一旁,拽起身边的小姑娘。
  他拎起来的是头顶有伤的萱萱,枪口正对着那朵金属的花,语气更加凶狠:“你再不放人,我马上就开枪!”
  易时死死盯着他的右手,脑中两个声音摇摆不定。赌一把还是就此妥协?心中的天平渐渐朝着妥协的选项倾斜,因为除了林二德死了,光头和皮衣男还在潜逃,证明他们俩都没事,这是不会改变的既定事实。
  就在天人交战的时刻,小石头挣扎着爬起来,冲着皮衣男一头撞过去。皮衣男踉跄一步,枪口走火,擦过萱萱的耳朵,对着屋漏连连的房顶开了一枪。
  这一枪货真价实,小姑娘的右耳鲜血直涌,两眼一翻疼得昏死过去。林二德从黑漆漆的洞口冒出来,满脸惊慌:“出啥事了?怎么有枪声!”
  皮衣男骂骂咧咧,把萱萱扔给他:“妈的,差点又弄死一个!”
  从那一声枪响开始,易时便陷入混沌。萱萱,董芜萱,她的父母私下和绑匪接触,用五百万赎金换回女儿的命。在资料里,她就是那个受重伤住在加护病房的孩子,伤口严重感染引发脓毒症,目前尚未脱离危险。
  易时一直以为这一切是由耳蜗植入口的损伤引起,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的一念之差。
  又一个既定事实经由自己的手创造,他像一只被抛在岸上的鱼,不断上涌的无力感压得胸口喘不过气。
  真的只能如此?他只能选择妥协,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还不想放弃。
  易时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丛生出大胆的想法。既然他的存在,会使案件的发展更加流畅、紧密,那么他离开的话,又会变得如何?
  反正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决定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易时松开钳制光头的手,迎着雨幕冲进松树林里。光头恼怒叫骂,皮衣男追出来,边跑边掏出枪砰砰砰一阵乱扫。无奈枪法不够精准,加上老天不给面子,又对山里的地形不熟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冒着大雨在松树林里蹿了一阵子,最后悻悻走回寺庙。
  被雨浸润的夜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易时纯粹凭着自己的方向感在向前奔跑,他拽下碍事的假发,脱掉沉重的棉服,不知跑了多久,除了树还是树,到后来渐渐脱力,脚步慢下来,最后不得不扶着一棵棵树,缓慢地行走。
  终于,前方的视野变得开阔,不再是一片片看不见顶的松柏。易时匀一口气,准备继续前进。没料到这一脚竟然踏空,前面是坡口的断层,他整个人向前倒去,赶紧伸手想够住刚刚的树干保持平衡,可惜已经迟了,指尖擦过粗糙的树皮,始终是什么都没握住。
  ……不,他还是抓住了什么。
  宽厚手掌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松松拽上来,易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心点。”
  易时一个激灵,感到不可置信却又真实无比。
  他所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全然放下,双手松松垮垮环住对方的后背,闭上眼累到不想睁开。
  在铺天盖地的迷茫和困顿之中,终于出现一道裂缝中的阳光。
  ———
  '12/13,19:11,海靖市南成安山'
  “吱——”
  斑驳零落的朱红大门被缓缓推开,在躲雨的少年正往火堆里添一把柴,听见声响猛然站起。
  从半开的大门走进一道高大的身影,浑身湿漉漉,和他一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成落汤鸡。男人穿过前院,一步步靠近议事堂,少年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他的背上还有一个。
  “躲会儿雨,不介意吧。”
  男人不像是在征求意见,而是陈述事实。少年默默挪到对面,把靠近火源的干草堆让给他们。
  男人对他点头笑了笑,把身上背着的那人小心翼翼放下,看到那张眼眸紧闭白森森的脸,少年再度站起来:“……是她?!”
  “嗯。”
  “她怎么了?”少年问得小心翼翼,这个女人在两个小时之前还动作利落地制服了魁梧的光头汉,这会儿安安静静靠在怀里,苍白又脆弱,宛若一朵即将衰败的昙花。
  “累了,休息一会儿。”男人看向中院,“后面你去过吗?”
  少年摇头,这里是林家村的旧祠堂,若不是为了躲雨,他这辈子也不会主动进来,更别提到处乱转了。
  他不是生在林家村,对祠堂没什么可敬畏的,刚进来时冻得瑟瑟发抖,看见摇摇欲坠的旧供桌,走过去几脚将它拆成大小不一的板子,留一块铺上干草当座椅,剩下的点把火全部当柴烧了。
  “我带他去后面。”男人捞着腿弯将沉睡的美人抱起,似乎能看穿少年的内心,笑道,“不必对林家村的敌意那么大,入不入族谱都对你的生活没有影响。”
  少年怔住:“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姓林。”
  偌大的议事堂空旷寂寥,少年抱着臂,盯着跳跃的火光发呆。片刻后,男人回来了,居然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衬衫牛仔裤,手里拿着的那一堆不断往下滴水,一起担在火堆旁边烘干。
  少年用余光打量着他,是个生面孔,在林家村的这段时间不曾见过。刚刚进来也没见他手里有拿任何东西,衣服又是怎么换的?
  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不知过去多久,屋外的大雨终于渐渐转小,顺着屋檐淅淅沥沥落下。少年熬不过困意,蜷在干草堆上打瞌睡,朦胧间看见男人走出那两扇对开的大门,离开旧祠堂。
  时间随着夜色静静流淌,烧了一夜的篝火残存着微弱的火光,少年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抬头一看,雨停了,天色蒙蒙亮,依旧沉积着大片乌云。
  他四处张望,男人还没回来,想了想又拐去后院,推开一扇扇门。旧祠堂废弃多年,每一间打开都是灰尘满面,霉味扑鼻而来。直到倒数第三间,门一推开,淡幽清远的檀香味飘出,还有一片光裸的莹白脊背映入眼帘,两片单薄的肩头弯出尖锐的弧度。
  一瞬间,少年耳根涨红,匆匆转身回避:“对……对不起!”
  易时的双手还撑在T恤的袖子里,听见开门的动静,下意识以为是林壑予,回过头才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熟悉身影。
  “是你?”
  少年点点头,磕磕巴巴开口:“你、你先换,我走了!”
  ?易时茫然,大家性别相同,换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好回避的。
  少年规规矩矩坐在议事堂里,心跳还未平复,咚咚咚砸着胸口。他把自己的狼狈归咎于不小心冒犯到女性,结果等到易时走出来,又彻底呆住。
  “怎么了?”易时摸一把右脸,“有东西?”
  少年愣愣摇头,视线集中在一马平川的胸部:“……你是男的?”
  “嗯,之前是特殊情况。”易时看见自己那身女装被挂在一旁,经过一夜的烘烤还未干透,他也不想再穿回去了。
  少年用余光悄悄打量,明明是白衣黑裤,极简的装扮在他身上却流露出不俗的俊秀感。人靠衣装不假,不过当穿衣的人太过出色时,那么衣服就得靠着人的气质来提档了。
  原来真的是男人,难怪昨晚再见到他的感觉有点怪异,棕色长发忽然变成黑色短发,巾帼侠女也变成七尺男儿了。
  “他呢?”
  “出去了,还没回来。”少年从口袋里摸出几个松果,递过去,“你饿吗?要不要吃一点?”
  看见松果,易时才想起来害人家白爬那么高的树了。他弯起唇角,略感抱歉:“当时情况紧急,顺手就用了,有机会的话我会摘一筐补偿你。”
  “不用了。那些冒出来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易时的眉头蹙了下,他不想解释其中的原由,知道的越多被牵扯进来的可能性越大。昨晚会突如其来对光头动手,也是想让少年赶紧离开而已,没料到今天一睁眼又遇到了。
  幸好少年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甚至有些沉默寡言,易时不想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深山的清晨寒冷又潮湿,一夜大雨,山里云雾缭绕,与布满钢筋水泥的喧嚣城市相比,这里肃杀冷清,鸟叫虫鸣偶尔能闻得一两声,长青的叶子挂着白霜,绿也绿得凄苦沧桑。
  火堆还未熄灭,易时拿起一把干草,又重新添了柴,木棍拨动几下,火势渐渐旺盛起来。
  他穿的是长袖T恤,袖口折到手肘处,暴露出右臂的大面积伤疤,一条条肉色的蜈蚣蜿蜒扭曲着依附在瓷白的皮肤上,硬生生破坏了一件艺术品。
  易时注意到少年的视线,淡淡问:“吓到你了?”
  少年摇摇头,黑眸里满溢着好奇感。易时连头也没回,缓缓开口:“火灾,烧的,从小就有了,太严重了去不掉。”
  “很疼吧?”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也许当时很疼吧。”易时看了看右臂,“无所谓,也不妨碍行动。”
  “唔……是这样。”少年吭着头,“你很厉害。”
  他这样埋着头,在火焰上方颤抖的空气中,五官又模糊了些。易时每次看见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他主动拉近距离,想将少年的眉眼看得更仔细些,黑眸一瞬不瞬紧盯着对方,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已经害得少年心慌意乱。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初见时认错他的性别,摘下假发之后却也没有任何违和感。他的精致已经到了忽略性别的程度,甚至连胳膊上恐怖的伤疤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陈旧的朱红大门又吱吱呀呀叫起来,他们同时抬头,林壑予终于回来了。
  他的手里居然还拎着早点,袋子上的图案很熟悉,来自林家村村口的那家包子铺。少年粗粗算了下从这里到林家村的时间,一来一回的话,和他的深夜离开倒是能对得上。
  而易时早就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林壑予伸手摸一把柔软的黑发:“看来睡得不错,精神好很多。”
  易时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知道你在这里,就来了。”林壑予反握住冰冷的指尖,包在手心里,“怎么穿这么少?给你准备的衣服里有外套。”
  外套是有的,和T恤摆在一起放在桌上,只不过他没觉得冷,不想穿而已。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裸着身体窝在睡袋里,睡袋是羽绒的,保暖性很好,也让疲惫多日的他终于拥有一个安静舒适的夜晚。
  毋庸置疑,是林壑予帮他换下湿透的衣服,易时的耳尖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了。
  林壑予从容地牵着易时回到议事堂,把装早点的袋子打开,先吃点东西。对面的少年老实坐着,五脏庙不争气地发出抗议,林壑予递过去尚有余温的肉包:“怎么还没回去?今天不是周末。”
  少年啃一口包子,闷闷回答:“我不想回去。”
  “学习是你的义务,而且一夜未归,妈妈也会担心。”
  可能是吃人嘴短,他不情不愿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那我走了。”
  “嗯,下山注意安全。还有,昨晚直到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易时拽住林壑予的衣袖,低声说:“喻队那里……”
  “他知道你很安全。”林壑予轻拍他的后脑勺,“安心吃饭,别多想。”
  为什么像哄孩子一样?
  易时有点想拨开他的手,却又没这么做。
  ———
  '12/14,08:21,海靖市成安山'
  旧宗祠里只剩下两人。
  易时被压着吃了一顿人生中最饱的早点,林壑予从中院回来,手里拿着那件遗忘在桌上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易时一直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不止遮住眼眸,也掩盖了情绪。林壑予把烘干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叠到女装,笑了笑:“我想得不错,你穿上的确很好看。”
  “……”
  “还打算再穿吗?”
  易时立即摇头,林壑予将它们整齐叠好,装进袋子里:“还是留着吧,万一要用呢。”
  估计不可能了吧。易时想起那群孩子,如果他的想法是对的,那么这群人应该还留在小慈寺,还留在这个世界里。
  在此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竟是借着自己的手来到这里。
  “你在想人质吗?他们暂时没事,直到第一批被发现,都没有人质再死亡。”林壑予淡淡道,“既然已经离开,就不要多想,就让它顺着应有的轨迹发展就好。相信你也发现了,你的每一个举动不是在阻止,反而是在推动剧情的发展。”
  易时抬起头:“……如果我一开始什么都不做呢?”
  “你不会什么都不做。”林壑予走近,弯腰捧起易时的脸,和他四目相对,凝视着黑宝石般的眼眸,“你是易时,不论给你多少次选择,你都会去尝试新的改变。只不过……这是既定事实,不论你做什么,它只会有一种走向。”
  果不其然,他想做出的任何改变都是徒然。
  仔细回想,他想改变第一个人质的选择,秃老鬼拎走了顾朗;他想制服歹徒,矮子意外死亡,他们被迫更换地点;他想赌一把皮衣男手里的枪,造成萱萱败血症的后果。
  他把侦查资料背得滚瓜烂熟,熟知案件的每一个进度,恰恰正是如此,每一次改变都会殊途同归到相对应的结局里。就好比从雪山发源的数条河流,奔走过大江南北,最后无一例外汇聚到浩瀚的大海之中。
  那股无力感再度席卷全身,易时笑了笑,疲惫不已:“可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该怎么办?”
  林壑予右臂收紧,将他搂进怀里。他的唇贴着光洁的额头,语气低沉温柔:“你不必问我,因为我也没放弃。会有一个打破的点,它一定会被找到。”
  易时怔了怔,从这句话里品出不一样的味道。眼前的人的确是林壑予,和他的接触却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奇异感。他现在已经没那个精力去钻研这些问题,人就在眼前,不如直接问出口。
  “你不是在破案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怎么来的?”
  “刚刚已经说过了。”
  “你早就清楚我会遇到什么,才会提前来这里,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易时半张脸埋在温暖的怀抱里,声音沉闷,“可是正常情况下,你根本不会知道,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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