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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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认,让儿子来接自己确实有私心。她喜欢盛笳这个姑娘。
当她的短信今天和裴铎同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秦斯突然想,这会是个很令人满意的儿媳妇。
轻轻拍拍盛笳的后背,她道:“慢慢走,让他等你。”
*
盛笳试图平稳地呼吸,不想让自己的紧张暴露在裴铎的面前。
高中的时候,班里最漂亮的两个女生曾经打赌来比较谁能坐在裴铎的后车座上与他一起回家,她们急于竞争,却谁也没有想起来,裴铎的变速自行车根本没有后车座。
那时候的盛笳坐在后排,看着她们肆意地争论,其实很羡慕,羡慕她们的勇气,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胆地表达对裴铎的喜欢。
而这么多年过去,她将要迈入二十五岁,真实地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等着他送自己回去,却已经不敢回过头去看他的脸。
盛笳低下头,捏紧安全带。
裴铎发动车,侧着头,右手食指点在方向盘上,问:“哪个门?”
盛笳松开安全带,“不用去那么远,把我送到前面的2号线的地铁口就行。”
裴铎敛目,盛笳立刻局促地绷紧双腿,将左脚踝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再说话,发动汽车,向前开去。
但方向显然不是朝着地铁。
刚刚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车载电话响起,裴铎顺手拿起蓝牙耳机,别在右耳,接通道:“怎么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约是三十秒后,裴铎将车停在路口。
盛笳往路边望去。
“抱歉,即使是地铁口也没时间送你了,呈南街出了车祸,病人肋骨插进肺部,我得回去做手术。”
他语速略快,解释得简洁但明了,起码让盛笳感觉到,他并非敷衍不想送自己。
人命关天。
她自己也是医学生,自然知道一刻都不能耽搁的道理,打开车门前,裴铎忽然又说:“打车回去吧,别坐地铁。”
她的脚落了地,站在车门外,低声道:“好。”
盛笳关上车门,还记得自己没有说出“再见”。
*
将近六个小时后,这台手术才终于结束。
裴铎连手术服都懒得脱,直接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头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看见秦斯给自己打了两个电话,又消息留言问有没有将盛笳送到宿舍楼下。
他没力气打字,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秦斯接起来,“你到家了?盛笳回学校了?”
裴铎不答反问:“您没亲自问她?”
“我追着人家姑娘问什么,问你就行了。”
“哦——”裴铎疲惫地拉长音调,“走出去一百米,我就把您看上的儿媳妇撂在路边了。”
“裴铎,你别故意气我。”秦斯声音大了一些,虽然没有绅士风度,但自己不耐烦的儿子对于看不上的女人显然是做的出来这事儿的。
“我没故意气你,这是事实,临时有手术,我就让她自己打车回家了。”
“人家脚都肿成那样了……”
“病人也就差一口气了——况且,她一个二十五岁的人,只是崴脚而已,还不至于难以自理的程度,满大街都是载客的快车,比我开得快多了。”
“你怎么知道她二十五岁了?你们确实挺熟的是吧?”
裴铎没注意自己话中的漏洞,沉默了一会儿,才捏着眉心笑着道:“知道又能怎么着?我承认,我确实本来就知道她叫盛笳,她也知道我这个人。我们算不上熟,但认识,而且半点儿感情没有,但这不是更能说明我俩压根儿就没戏?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行吗?”
“我告诉你裴铎,反正我很喜欢盛笳这姑娘……你别以为就这么算了,我现在还在你姥爷家,出了医院,你也过来看看,他们说很久没见你,想你了。不许推辞,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回去也是看球赛,根本不会睡觉。”
裴铎点点头,的确,他现在的疲惫只是身体上的,每次做完大手术,反而大脑会保持兴奋状态很长时间,“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
裴铎跟姥姥姥爷挺亲,陪着聊天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出门。
秦斯喝了些母亲自己酿的葡萄酒,没法开车,裴铎无奈只得充当司机。
果不其然,她刚刚系上安全带便问:“你跟盛笳怎么认识的?”
裴铎还是那番说辞,“您怎么不问她去?”
秦斯见儿子在和盛笳的关系上三缄其口,脑中灵光一现,忽然狠狠地拍了他的胳膊一巴掌,“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你是不是践踏人家的感情了?”
“……”裴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就算我欺负她了,也是她妈上门来揍我,您在这儿激动什么?”
“你真的跟她在一起过?”
裴铎看着前面的路,心中暗笑母亲思想还是太过古板且一根筋,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没做过不负责任的事儿,您犯不着替她打抱不平。”
秦斯看了儿子一眼,不说话了,她知道裴铎最是不屑于撒谎。
做了就是做了,他一向承认得很是痛快。
“既然如此,那下次我约你们出来吃个饭,再见见面。”
裴铎叹口气,“不是告诉您了吗?我们俩认识都认识了,要是真能看得上眼,还用得着您费心?”
“你既然对她半点意思都没有,怎么当初我让你送她你根本没有拒绝?”
车头轻轻晃了一下,裴铎微微点了一下刹车,恍惚起来。
两人毕竟连着露水情缘,再见时人家受着伤却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若是这样都在脑中留不下什么或重或淡的记忆,那他明天一早就得挂个神经内科的专家号了。
但没有拒绝又能代表什么?
裴铎了解自己,若是那晚的动情真的延绵成了动心,以他的性格,还会等到半年之后再相见?
他摇摇头,不想再跟母亲继续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
秦斯一路上也没有再说话。
车停在楼下时,她才忽然道:“还记得当初我告诉你,我们学院的一个女孩子救了你表姐一回吗?”
裴铎扭过头,“记得,怎么了?”
“就是她——就是盛笳。我对她的喜欢不是没有缘由的。”
秦斯说完这句话,开门离去。
裴铎坐在车里默了一会儿,眼前重新出现盛笳那张不太爱笑的脸。
没想到还挺勇敢的。
他不讨厌盛笳,只是过于排斥母亲急于要求自己结婚的现状,连带着……那晚上尚且残存的十分不错的记忆也被冲淡了。
若她不是自己的潜在相亲对象,那么这点儿记忆他应该会永远保留。
裴铎抬眼,看见车前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想起待会儿十点半开始的网球比赛,将其他烦心事抛在脑后,终于驱车离开。
第3章 联系
裴铎整个三月都是忙碌的,直到最后一个周才从江城结束会议回到燕城。回去第二天正好是表姐的生日。表姐叫秦忆真,是秦家唯一的女孩儿,被长辈们视为掌上明珠。她今日三十岁生日,裴铎若是没有什么事儿,就也得参加。
他不懂女人喜欢什么,知道秦忆真最是疼爱自己儿子,就干脆托人从国外给他带了一个赛车玩具。果然,表姐比自己收到礼物还要高兴。
秦斯坐在姥爷旁边看了两次时间之后,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盛笳,你来啦?”
秦忆真恰好就在门边,热络地挽起她的手。后者将一金白色带纸袋放在她手中,和声道:“生日快乐呀。”
“笳笳,你真客气,每年还特意带什么礼物呀?”
盛笳又向桌上的老人挨个问好,然后被秦忆真拉去靠窗的沙发边。
那地方背光。
“这是我表弟,叫裴铎,也是个医生,前几年我生日的时候他不是在出国留学就是工作,我记得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盛笳抬起眼,阴影落在裴铎的大半张脸上,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她在秦忆真的注视下,短促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听到裴铎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像是在笑她故作不认识。
盛笳很快别过脸去。
像往年一样,她坐在秦忆真身边。家中老人——也就是裴铎的姥爷——扭头问她在医院工作累不累。
盛笳说“还好”。
秦恪一眼看透她的假话,笑着道:“你们神经内科的那个丁主任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但确实是很有经验,他要是训人,你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别怕,下次见到他,我就说你是我亲孙女。”
盛笳的惶恐大过了受宠若惊,立刻道谢。
她与秦家人的相交并不寻常——
五年前,她因为不想浮了学长的面子,只得与同学一起前往燕城某酒吧。
又无意间撞见被人故意下了药的秦忆真正像是一团软泥一样正不省人事地被两个男人拖着往楼上的酒店去。
盛笳心跳不止。
她追过去几步,却又腿软得厉害,靠在墙边,听见自己的心跳乱抖。
——这样贸然冲进去难道就能把秦忆真带出来吗?
她牢牢记住秦忆真被拖进的房间号,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然后跑下去寻找学长,坐在包厢里的几个男的都是醉醺醺的,听了反应不大,反而怀疑盛笳,“你看清楚了吗?”
盛笳很着急,看见他们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觉得失望又厌恶。旁边几个女孩儿倒是感同身受地十分担忧,拽着盛笳道:“那怎么办?”
加上自己,一共有四个女孩儿,盛笳问她们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楼上把秦忆真救出来。
她们犹豫了,“……还是直接报警吧?”
盛笳不想逼迫他们,小声道:“刚才下来我已经报过了,但是可能来不及了。”
她说完,就又开门跑出去,往楼上的房间去。
盛笳再次站在门前,听到里面男人猥琐的笑声,含含糊糊地说你确定是要拍照?
她下意识用指甲狠狠掐住手心,深呼吸许多次,闭着眼睛敲响了房门。
里面的笑声暂停了一会儿,却没人来开门。
盛笳知道这是自己反悔的机会。但她没有,只是弄出了更大的动静。
整个楼道都能听到她的敲门声。
“干什么的?我们没叫客房服务。”
“不是客房服务。”盛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她虚张声势,“我是秦部长的秘书,他叫我来接她孙女。”
“什么……”那边走过来,打开门,露出不耐烦地脸,“他妈的什么秦部长?”
盛笳尽可能忽略他脸上的黑黝黝的横肉,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0741,没错,就是这个房间,今天是部长的大寿,忆真是亲孙女,怎么能不来出席呢?”
对方见她声音平静地报出里面女人的名字,互相对视一眼,“她喝醉了,你怎么知道她在这个房间?”
盛笳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这两人或许也只是别人雇来的,与秦忆真本人无仇,“秦恪你们不知道吗?他想找个人,有什么难的?”
秦恪的名声太大,哪怕是地痞流氓听到也会迟疑起来。
盛笳就站在门口,半步也不敢踏进房门,只是做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表情,“能替我把秦忆真架出来吗?秦老爷子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说罢,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室友的号码,装模作样地说:“您别着急,忆真姐喝多了而已,现在我们就下去。”
盛笳把秦忆真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还没走到一楼大厅门口,警察就来了。
她双腿发抖,跌坐在地上,忍了一会儿的惊恐的眼泪这才掉下来。
这案子不小,受害人又是秦恪的亲孙女。她被人下了药,不省人事,因此实际上吓坏了的只有盛笳一人。
她坐在警察局大半日,才知道是有人想要拍下秦忆真的裸|照来威胁秦恪,那两个壮汉不过是拿钱办事,外地来的,不甚熟悉这里,只是听到秦恪的名字便没了胆,见不得人的活也不做了,被警察带上了手铐。
那天在医院,秦忆真做了各项检查,秦家的人几乎都到场了。
盛笳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裴铎还在国外读博士,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清楚,更不会失望。
也是在那天,盛笳才知道,原来秦恪被人称作秦部长还是当年他在朔城任职时的事儿,如今早已位置更高。
盛笳保全了秦忆真的名声,又无形之中替秦恪铲除了隐患,自此成了秦家的座上宾。
*
裴铎坐在桌上,轻轻点着面前的酒杯,过了很久才记起当年他在国外秦斯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似乎说起过盛笳的名字。
只是他又一次忘了而已。
他抬起眸,看见了正巧坐在自己对面的盛笳。
约是场合原因,她话更少,比跟自己在一起的那晚上话更少,低头不语,慢慢地吃饭。双唇被辣椒刺激得鲜红。
裴铎想起了她那时候咬着自己下唇垂泪不肯出声的模样。
……
随后轻咳了一声,望向了别处。
秦忆真自小没了爸妈,在老人身边长大,次次过生日都热闹得像是春节家庭聚会,裴铎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跟长辈们扯废话,略微不耐烦,想走,又怕惹主桌上的老爷子不高兴,只能几次按捺下来,干脆走出包厢出去透风。
他外甥似乎也很喜欢盛笳。
裴铎一出门,便看见秦瑞瑞正一手抱着她的大腿,一手捧着自己刚送出去的玩具汽车纸盒,“笳笳姐姐,你陪我玩吧?”
盛笳蹲下身,诚实又和善地说:“可是姐姐也没有玩过小汽车。”
秦瑞瑞摇头,“没事没事,姐姐我教你。”
他兴致勃勃地把纸盒拆掉,将平时用在幼儿园女同学身上的教学方法用在盛笳身上。
一副使出浑身解数的样子。
裴铎觉得这小子有意思,无声地乐了。
方才长辈们在桌上说起了退休在家带孩子的事儿,他头大得厉害,生怕待会儿就将火力开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所幸就靠在门框边看那一大一小玩赛车。
这东西是要电子遥控的,秦瑞瑞还处于文盲阶段,不认字看不懂说明也就算了,盛笳似乎也是一头雾水的,把赛车放在手里研究了半天,就差去拿螺丝刀了。
在这两人把自己送出去的礼物玩成变形金刚之前,裴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俩脖子上面的那东西是摆设?”
秦瑞瑞没听懂,扬起脑袋看着自己舅舅傻乐。
裴铎两步走过去,也蹲下身,看了他一眼,笑道:“还真是摆设。”
顺手把盛笳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指腹碰到她的手背,凉丝丝的,盛笳像是触电一样地收回去。裴铎侧眸看了她一眼,不在意地把说明书翻到正确的页数上,挑了一下眉毛,“看好了啊?”
这一瞬间,他的神色像个孩子王一样。
盛笳狠不下心不去看他。
秦瑞瑞虔诚地点点头,睁大眼睛看着裴铎花了几分钟将小汽车捣鼓好,然后在手机上操控着其在地面上豪横地呼啸,飘逸一圈,又转了回来。
秦瑞瑞激动地欢呼,“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裴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把自己的手机放回兜里,“让你妈回去连载你自己的平板上玩去。把东西收起来,我跟她说句话。”
她?
秦瑞瑞抬头歪着脑袋,看向盛笳。
他挺听舅舅的话,觉得人家又高又帅,无视遗传学真理,坚信这就是自己未来长大后的样子。抱着自己的小车,拖着纸箱子,推开了包厢的门。
楼道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盛笳将指尖蜷缩在温凉的手心中,扭头看向裴铎。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