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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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铎尝到了,在她的唇齿之间。
那药确实很苦,难以忍受的苦。
盛笳忽然恨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心软。她推不动?他,只?能用牙狠狠咬下去?。
裴铎感觉到铁锈味,可他不觉得疼,反而更用力。
直到盛笳开始呜咽,又像是疯了一样地挣扎身体要踢打他时,他怕她受伤,方才离开。
他的手掌扣在她的腰上,又缓慢覆在她的小腹。
盛笳顿时眼含戾气,一巴掌拍在他的脖颈。
“啪”的一声,很响亮。
裴铎的脸偏向另一边,松开手,舔了舔唇上的血,神色未变,停顿稍许,低头问?她:“什么时候知?道怀孕的?”
“你出国的时候。”
“怎么没有告诉我??”
盛笳捏紧了掌心,看见他脖子上淡粉色的指印,心口作?痛,偏开眼,冷声道:“回来再说不一样么?”
裴铎苦笑,垂着眸,很久才道:“对不起,盛笳。”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盛笳觉得很累,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停胎又不是你造成的,本来就是不健康的孩子,总比生下来受罪好。”
可裴铎摇摇头,将额头与她相抵,只?是重复着,“对不起……”
三天之后?,盛笳顺利将胎囊排出,医生检查后?说已经排干净,宫腔没有任何残留,不用再做药流,观察两天便可以安心回家休息。
女医生在妇产科工作?三十多年,见过太多,她握着盛笳的手,安抚道:“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以后?备孕依旧要心态积极,退一万步,哪怕你不想再要孩子了,也没什么,人生还有很多选择。”
出院时,病房单间已经摆满秦斯送来的东西。这几天,她每天都来看望盛笳。见她不爱多说话,也不勉强,从不提起停胎的事,倒是总会在病床旁边说些别的,分散她的注意力。
两人从医院顶层坐电梯去?往一层。途中,偶尔遇到两三个眼熟的同事,她们冲她打招呼,偷瞄着她,扫过她平坦的肚子,眼神中有探究和可惜。
她失去?一个孩子的事情或许很多人都知?道了。
但他们怎么想,她已经不在乎了。
电梯门打开,她呆怔着没动?,裴铎站起门外轻唤,“盛笳?”
随后?捏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朝停车场走去?。
裴铎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盛笳抬起头,阳光分明热烈,却有大半被?挡在沉重的云后?,云层的边角微微透光,让天色变成了灰蒙蒙的蓝。
她想起自己?好像很多天都没有见到阳光了,眯着眼睛,盯着浅浅金光的某一处直到眼睛干涩也没有挪开目光。
盛笳随后?慢慢开口,“裴铎,我?们离婚吧。”
第61章 妈妈
一路上; 裴铎一言不发,到了家中车库,他下车; 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我们回家。”
盛笳盯着前车窗的一滴雨痕; “裴铎;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他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俯下身替她把安全带解开,只?是重复; “下车; 该回家了。”
说完; 似乎又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硬; 蹲下,抬起头; 捏紧她?的手; “盛笳; 我们先回家好吗?”
盛笳挣脱他; 淡淡道:“好; 我们不在车库说这事儿。”
站在家门?口,裴铎按下指纹; 在拉开门?的时候; 她?侧身要绕开; 却不想离他的怀抱更近了一些?。裴铎的手腕扣在门?框,低声道:“我今早给你父母打过?电话了; 他们下午就来,你回去先睡一觉; 我待会儿去机场接他们。”
“你告诉他们做什么?”
“这不是小事儿,你想一个人扛着?”
盛笳跨过?门?槛,冲他笑了笑,冷冰冰地开口,“没?都没?了,现在一身轻松,不算扛着,反而刚刚知道怀孕的时候,我才算一个人扛着。”
听到这句话,裴铎腹腔里好像要涌出血,他此?刻才知道,原来盛笳的手里也有刀,也能狠狠地刺向自己。
他低语,“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盛笳执拗地偏着头,不肯望向他,生怕自己瞧见他的面孔,好不容易筑造起的冰冷硬墙会顿时不堪一击。
她?捧着温热的玻璃杯,经过?次卧室,推开那扇门?。
很?久没?有人住了,再看时,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荒凉感。
当初,她?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走进来,揣着或许裴铎不会欢迎自己的惴惴不安躲在这里,当他某一天抱着自己躺进主卧时,她?瞧着他的侧脸,欢喜地几乎一夜未睡。
那时候,婚姻带来的幸福不过?是一簇火苗,可她?却看得比阳光还?要热烈。
全?是自欺欺人。
如今的盛笳,或许依旧会为裴铎而心动,可她?开始学着锁上心里的门?,没?有期待,好像也就没?有痛苦。
儿时,她?渴望母亲能给自己和姐姐相同的夸赞和关注,她?在角落里默默许愿,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着,却不如姐姐一声又一声甜蜜蜜的”妈妈“来得吸引人。
一次又一次落空,安全?感像鳞片,被人生生剥掉,留下一地血,和一身失去铠甲的软肉。
现在细细想来,裴铎对自己而言,与姐姐和妈妈有什么分别?呢?
他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半晌开口道:“今晚我睡在这里。”
“嗯?”
“你睡主卧,那边阳光好,我搬到这个房间。”裴铎握住她?的手腕,“盛笳,我住这里不是要和你分床,我知道你想一个人待着,我答应你……但是那两个字,你别?再提了,我不会同意。”
他语调很?轻,但很?笃定。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相信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他想做而未做到的。
而盛笳恰恰相反,在她?前二十?六年里,被无数次地冠上“不听话”“荒唐”的名?号,可实际上却从?未遵从?本心地走上人生的道路。
她?要改变。
她?想,就从?离婚这件事开始。
*
这是董韵第一次来盛笳在燕城的住所。
她?还?在睡着,小半张脸蒙在被子里。
董韵和丈夫静静地站起门?口,盯着家里剩下唯一的女儿看了很?久,忽然发觉,其实笳笳和自己长得很?像。
盛笳显然睡得不安慰,门?微微一响,她?就醒了,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迟疑了一会儿,“爸,妈……”
盛越齐眼睛先泛起了酸,他狠狠地搓着脸,不想在女儿面前流露脆弱,干脆大步往客厅走。
董韵比丈夫坚强许多,她?走进卧室,站在床边,想了许久,第一句话是,“是不是回家那天就知道怀孕了?”
盛笳抬起眼睛,借着光,发现董韵的眼眶是红的。
她?想,原来妈妈也会为自己哭一场吗?
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董韵养的女儿,当然了解,当初她?自己刚得知怀第一胎的时候,也立刻回了母亲家里,吃了顿晚饭,回家时,坐在盛越齐的自行车后座上,她?还?悄悄抹了眼泪,本来觉得自己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姑娘,怎么就要当妈了。
昨天跟裴铎通过?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反复回忆自己那天有没?有给盛笳吃什么孕妇不该吃的东西。
此?刻见她?面无血色,指尖冰凉,忍不住提高声音,“那怎么回来那天不说,你年纪轻轻的没?经验,怀了孕谁也不说。怎么?你还?打算自己剪脐带,自己生孩子?”
盛越齐在客厅隐约听到声音,以为母女俩又要吵起来,赶紧进来拦着,“你别?嚷嚷,她?还?难受着呢。”
“我哪儿嚷嚷了?我嚷嚷要是能把事情?解决了就好了!现在还?不是她?自己遭罪?”董韵横着眉,看见站在后面的裴铎,大约又觉得自家人吵架让他看见丢人,闭上嘴,瞪了盛越齐一眼。
“不是说要买个鸡给笳笳炖鸡汤吗?走吧。”
董韵摆手,“你去,再买点儿枸杞和红枣回来。”
盛越齐的眼睛在母女俩之间徘徊。裴铎率先开口,“我送您去超市。”
父母在燕城待了三天,盛笳涨了两斤肉。
这是她?在成年后头一次,感受母亲大约对自己还?残存爱意。
临走那天,她?坚持去机场送他们。
过?安检前,董韵借口将她?拉到角落,“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鲫鱼汤,今天晚上回去就喝了。”
盛笳“嗯”了一声。
“还?有……”董韵往裴铎那边看了一眼,“你和小裴,别?因为这件事情?心理有什么障碍或者?芥蒂,你们还?年轻,要孩子的机会还?多着。”
盛笳这次低头不语。
“听见没?啊?”
盛笳身子晃了晃,抬起眼,问:“妈,你不是当时不想让我跟他结婚吗?还?扣下了户口本,怎么现在又这么说?”
“我当时又不了解他,现在看来,小裴是个不错的人,我们这次来,人家安排得都很?周到。”
盛笳笑了笑,平淡地说:“他有钱有势,不用费钱,就能照顾得很?周到。”
董韵一愣,“你别?胡说八道,让他听见了,影响夫妻感情?。”
盛笳没?再说话,看了一眼时间,“你们进去吧,别?耽误了候机。”
*
从?医院出来后,已经有很?多天,裴铎没?有和盛笳有过?完整的对话。
深夜,他睡不着,站在楼下抽烟。
轻烟飘过?,他眯起眼,想起了那天在医院,他冲进楼道时,看见盛笳的情?形。
她?疼得一步都走不了,牛仔裤底已经染上了微红。
裴铎见过?无数血腥画面,导师曾说过?,他的手很?稳,是他见过?最?适合那手术刀的手。可当她?抱起盛笳,听到她?说“去妇产科”的时候,他手抖得几乎拥不住她?。
孩子那张B超检查单他只?看过?一次,然后将其压在了柜底。
那个胚胎像一个小蚕豆。裴铎想,那里曾有过?一个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那是他的孩子。
他抬头,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盛笳还?没?有睡着,他忽然掐了烟,一口气跑上楼。
盛笳趴在桌前睡着了,后背单薄,柔光覆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很?脆弱。
电脑还?没?合上,胳膊下压着托福辅导书。
她?最?近学习学得很?认真,虽然裴铎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准备这个考试,但起码有个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不是坏事。
他本想直接将她?抱回床上,可俯下身时手不小心碰到鼠标,屏幕忽地亮了,页面停留在最?新查询。
裴铎扫了一眼,看见查询框中的一行字。
【想离婚,另一方不同意该怎么办。】
盛笳正好被吵醒,一抬头,后脑勺撞到裴铎的锁骨上,她?头嗡嗡响着,也不顾上揉,啪地合上电脑,刻意侧着身子想站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
“你干什么?”
裴铎看不出喜怒,甚至冲她?笑了笑,将笔记本重新打开,右手握在鼠标上,慢慢滑动,划过?“去法院起诉”几个字,淡淡开口,“这个方法太慢了,我有个建议。”
盛笳也不再刻意掩饰,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什么建议?”
“你直接把我绑到民政局去。”
他耳语,又侧脸亲了亲她?的耳朵。
盛笳即刻浑身战栗,她?心里充满着排斥,并非排斥他,而是排斥自己一旦和他接触,就忍不住变得柔软。
她?一把推开他,蹭地站起来,“裴铎,我跟你离婚,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自己带来的东西,等我们分开,你还?是做你的黄金单身汉,万幸没?有孩子,你也不用付任何赡养费,我不会打扰你,更不想再看见你,我们就当不认识……说实话,本来我们就不认识。”
她?站在灯光下,穿着白色睡裙,刚没?了孩子又说着负气的话,却依旧站姿挺拔,亭亭玉立,像是初夏欲绽的荷花。
裴铎还?没?说话,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不停。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将其挂掉。
“盛笳,我说了,我不同意离婚,至于单身汉,我做了挺多年,没?兴趣了。”
盛笳坚决地摇摇头。
她?想,上帝拿走了她?的孩子,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可以狠下心一点点切掉对他的所有感情?。
震动声再次传来。
裴铎不耐地重新挂断,在他打算直接关机的时候,盛笳问:“谁的来电?”
“医院。”
“你不是已经请了年假了吗?”盛笳抓着他的手腕,看到未接来电的名?字,偏着头道:“秦老?师给你打来的你就接,这么晚了,她?连续给你打两个,肯定是有事。”
裴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先睡觉,今晚的话题到此?为止。医生让你静养,我不想让你生气。”
盛笳看了他一眼,扭头往书房外走,走前撂下一句话,“你同意离婚,我就不生气。”
第62章 枝头
那晚; 在裴铎接了电话的五分钟后?,便急匆匆出门,盛笳早上醒来时?; 他?也并?未回来。
手机中也没有任何信息,盛笳微顿了一下,只失神?了一瞬。
只是在九点的时?候; 不远处酒店公寓的人按下门铃; 送来一份豆浆和混沌。说是一位姓裴的先生让送来的。
盛笳道谢接过来; 她不饿,便随意将早午饭放在一起吃; 边吃时?; 边查询朔城的租房信息。
她心理对未来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燕城; 这个?她待了七年的城市; 没有亲人,只剩下一个?即将抛弃的爱人。
她开始慢腾腾地收拾行李。
这些年; 她还保持着偶尔记录心情的习惯; 可是从几?个?月前开始; 她好像完全断了这个?行为。她坐在地上; 随意地翻看。刚结婚时?; 她记录得最频繁,那段日子; 她小?心翼翼地快乐着; 把甜蜜藏在心底; 有时?漾出来,洒在字里行间?; 再后?来,喜悦变少; 更多?是困惑和迷茫,直到最后?一次是在四月初,她只写下了一行字——
【好累,希望我能快乐。】
这场婚姻到底是什么?
盛笳把本子抱在怀里,心里想,或许是给自己的少女时?代一个?记号。
她想起被裴铎刻意放在柜底的那张B超单,扭头望向挂在衣架上的曾经染上鲜血的裤子……曾经,她满怀天真,白纸黑字地写下自己冒着粉色泡泡的情愫,如今,这些事实逼迫她亲手为自己画下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纸上唯一的红色,突兀又刺眼。
擦不掉了。
盛笳狠狠揉揉眼眶,把本子放在行李箱里。
已经很多?天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箱子尚未整理妥当,第二天中午,裴铎回来了。
他?看着很疲惫,但当看到盛笳腿边的箱子时?,他?面?色沉下来,眼底的倦像是冰霜,“盛笳,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她不想吵架,垂着眼眸,侧身就要出去。
裴铎挡在门口,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低声道:“难道你结婚就是为了要一个?孩子?”
“不是。但孩子没了或许就是冥冥之中在提醒我,这段婚姻是错误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前天还说不跟我吵架吗?流产还不到两周,你就要让我再伤心一回?”
“难道我不伤心吗?”他?的视线锁住她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我在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孩子之前,先?得知了他?死亡的消息!”
盛笳冷笑,“你别这样,裴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难道你在期待一个?孩子的降临?”
裴铎停顿了一下,他?承认,他?确实并?不认为孩子是家庭的必需,甚至在婚前偶尔会觉得他?会束缚自己,但这不代表他?排斥与盛笳的孩子,更不会让她冒险打掉,哪怕没有计划,他?也会尽力做个?好父亲。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只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