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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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镜回来后,脸上的布蒙得更加严实了,他去净了手,重新坐到床边,舀起满满一勺粥,送到了杜浮筠的嘴边,俨然忘记了方才的问题。
杜浮筠目光落在汤匙上,垂头喝了下去,在李观镜去舀第二勺时,开口道:“我确实是成心为之。”
李观镜一愣,问道:“什么?”
“因为我心中会介意称呼,推己及人,觉得你或许也会介意,因而以此来疏远你。”杜浮筠靠在床柱上,缓声道,“太子用意并未掩饰,但我来颍州并不是为了帮他斗倒秦王,而是真的想为徐氏做主,可是落在他人眼中,恐怕非党争莫属了,既如此,我便不想让你被牵扯进来。”
李观镜微微动容,他知晓是一回事,从杜浮筠口中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李观镜在感情一事上向来胆小,加之不愿失去杜浮筠这个朋友,因此他虽明确了自己的心思,却没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偶尔浪上一浪,在边缘试探罢了,因此此时察觉到自己失态,李观镜连忙垂头去搅动碗里的粥,免得让杜浮筠瞧出什么来。
说完方才一番话,杜浮筠心中有些怅惘,他看着窗外秋色,没有注意到李观镜的变化,继续道:“那晚在树林遇见冒充阎氏的杀手,我便知道不妙,现在看来,徐氏义庄不过是一个幌子,只为引我们入局罢了,恐怕幕后之人早有准备,此事已经传到长安了。”
李观镜含糊道:“你是说赵王么?”
“徐不明的话你也听见了,赵王只是个自以为能够捕蝉的螳螂罢了,他的后面还有一只黄雀呢。”
李观镜也没指望轻易将杜浮筠骗过去,只是说到此处,他也没办法再接话。
杜浮筠忽然打住话头,笑道:“罢了,既然徐氏无冤案在身,阎登又不是侵地的贪官,我的任务便结束了,至于黄雀是谁,与我并不相干,等到瓜熟蒂落那日,答案自然会揭晓。”
李观镜暗自咀嚼杜浮筠的话,搅动汤匙的手不由顿住,他抬眼看向杜浮筠,犹豫着开口道:“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杜浮筠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李观镜轻轻舒了一口气,杜浮筠虽说不涉党争,但他毕竟是东宫的人,自己那晚在他面前露了破绽,若是杜浮筠较真起来,自己很难糊弄过去,而且他不大想欺骗杜浮筠。
“啊,我想起一事。”杜浮筠忽然道。
李观镜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杜浮筠。
杜浮筠佯作回忆的模样,道:“那晚在树林,我依稀听见你……”
李观镜屏住呼吸。
杜浮筠一个大喘气后,忍笑道:“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李观镜一时不知该不该骂人,他咬牙切齿道:“可不是嘛,杜竹言!”
杜浮筠舒朗一笑,道:“这可是你第一回不再叫我什么学士。”
李观镜也不由跟着弯起嘴角,自己略作琢磨,道,“杜竹言,竹言……你的字与你十分相配,正直坚韧,襟怀若谷。”
杜浮筠一怔,过了片刻,温声道:“你将我说得像个君子。”
“若你不是君子,这世道敢自称君子的人恐怕没几个了。”李观镜恨不得给杜浮筠掰手指算,待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说话,就没给杜浮筠喂上几口,眼见碗中热气渐少,便不再耽搁,抓紧时间喂完粥,在杜浮筠拭口的时候,想起正事,回头扫了一眼,确认房中没人,凑近杜浮筠问道:“你感觉如何?”
杜浮筠从看见李观镜配上剑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因此答道:“缺些气力,骑马不成问题。”
李观镜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并没有觉得轻松些,他想了想,问道:“先前你说有同伴在这里接应,他们人呢?要不要一起走?”
杜浮筠皱起眉头,道:“没联络上,恐怕出了意外。”
“啊?”李观镜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那天我们刚到颍州时遇见的‘布谷鸟’难道不是你们的接头暗号?”
“不是,那天是去见一位故友。”
李观镜一直记着那个蒙面人的告诫,如今虽然困难重重,好在余杭郡是李观镜父亲的封地,李观镜因蒙面人的话而心生警惕,但却不会因此被吓退,他在意的不是江南有什么等着,而是那个蒙面人的身份。那天,蒙面人刚离开,杜浮筠便结束了会面,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蒙面人会不会与杜浮筠的“故友”有关系呢?想到此处,李观镜问道:“你那位故友是一个人来的么?”
杜浮筠眼中浮现出笑意,对于李观镜终于问到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满意,答道:“不是,他有同伴。”
李观镜没注意杜浮筠的神情,他呆了片刻,待要再问,门忽然被敲响,李观镜惊了惊,连忙问道:“何人?”
“公子,是我。”郗风道。
李观镜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当真是草木皆兵。他过去给郗风打开门,见郗风带了两个包袱并一把匕首进来,问道:“马也安排好了?”
郗风点头,将匕首放到桌上,向杜浮筠道:“杜学士的剑已经放在马上,平日用匕首防身便好。”
杜浮筠如今体力大不如从前,真要用剑,恐怕十分吃力,李观镜暗自赞赏郗风考虑周到,顺手拿起匕首,放到了杜浮筠的枕边。
郗风道:“我去打听过了,阎刺史午后出发回城,我们到时候便跟着他一起走。”
李观镜点了点头,又问道:“阎刺史看着怎么样?”
“身体无碍,只是他的孩子没找回来,精神有些不好。”
李观镜和杜浮筠对视一眼,暗道徐不明应该很快就会放人,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郗风去盯一盯。
郗风走后,杜浮筠问道:“先前听你与徐不明对话,你好像认得他大哥?”
李观镜点了点头,道:“他大哥应当是徐孺子。”
“竟是他?”长安城没几个人不知道徐孺子,杜浮筠自然也不例外,因为他对李观镜格外关注一些,他还知道多数人都不知道的其他事,比如李观镜中毒的地点。
“是啊,我那时候猜到,也惊讶得很,我一直当他是个隐士呢。”
“徐孺子……徐不明……”杜浮筠思索片刻,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李观镜没能明白,问道:“什么意思?他们名字有什么玄机么?”
杜浮筠解释道:“除了我们当朝这位徐孺子,东汉还有一位名士名作徐稚,字孺子,《世说新语》中有一节与他相关,‘徐孺子赏月’,你可有印象?”
李观镜回想了片刻,一拍腿,道:“是了!那位徐孺子曾说月中该有物,如人眼中有瞳子,无之则不明。所以……徐不明不会字瞳子罢?”
杜浮筠忍不住笑出声,道:“你大可寻机会去问问。”
“那必然要问了,他若果真叫瞳子,我即刻拜倒。”
两人玩笑一阵,话题回到徐孺子身上,杜浮筠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场刺杀是徐不明所为?”
李观镜笑意淡去,他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关于凶手的身份,我已经跟我阿耶问了许多次了,但是他都不肯告诉我是谁,最近那次勉强透露了点消息,只道凶手已死,但是我心里总是不大相信,感觉他是哄我别去查。”
“你这么说,想必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了。”
李观镜看向杜浮筠,暗想李未央是杜浮筠的仇人,自己这个推测倒也不必瞒他,便道:“我怀疑徐不明是受赵王之命,可是看赵王后来的表现,却又不像他。”
杜浮筠淡淡道:“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你也觉得是赵王么?”李观镜怕杜浮筠在李未央的事情做不到公允,忍不住加了一句,“可是他为何要害我?只为了报复我阿耶对付隐太子么?那他需要报复的人也太多了,何况那时候距离隐太子过世已经七八年了,林姑姑也在我家,他即便看在林姑姑的面上,也不应该动手才是。”
“若他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保护呢?”
李观镜不解。
杜浮筠皱了皱眉头,看向李观镜的目光带了丝探寻,没有再开口。
李观镜感觉到熟悉的味道,每每他去问郡王,后者也会露出这样的犹豫来,他忍不住急道:“保护谁?你快说啊!”
杜浮筠沉默了片刻,伸手将李观镜拉到面前,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李照影。”
李观镜瞪大眼睛,惊疑地看向杜浮筠,暗道他莫非也知道李照影其实并非自己的亲弟弟?若杜浮筠也知道,那长安城还有多少人知晓?若是李照影是罪臣之子的身份被捅破,余杭郡王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罪名?
“他是隐太子的孩子。”
李观镜这厢正在思考这罪名削个爵位够不够,听到这句话后,自觉将削爵位变成削脑袋。
这下问题大了。
第50章
李观镜早该想到的。
若李照影亲生父母只是被隐太子所牵连的人,太妃应该更多的是迁怒于已经倒台的人,而不是对郡王夫妇抱有如此大的敌意,更何况李照影能活下来都是因为郡王一时心善。但如果说李照影是隐太子的孩子,李婵曾经是隐太子的正妃,那么如今的胜利者就不仅仅是害死他们这么简单了,毕竟隐太子没有倒台的话,现在李婵是皇后,太妃该是国太,而李照影,他或许早已被封为太子!
这是天到地的差别,太妃又怎么能甘心?
一直到离开徐氏义庄,李观镜还是处在脑袋即将搬家的焦虑之中,他魂不守舍地与徐家族长告别时,瞥见徐不明在人群里冲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总算想起眼前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与其一味地担心,不如早早准备好退路。思及至此,李观镜重新振奋起精神,跟着车队,往颍州城去。
傍晚时分,郗风带着阎惜跟上了众人,道是在附近一座破庙中寻到了人。阎惜被掳走后,一直被蒙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因此对郗风的说法是深信不疑,阎登找到人后,心中满是庆幸感动,自然也不疑有他。令李观镜奇怪的是,杜浮筠见到阎惜回来后,却没有露出多少欣喜的神色来。
众人回城后,暂歇在阎府,阎登为表谢意,特地摆了个简单的宴席,参宴者除了阎登与李观镜一行三人,还有阎登刚满十七岁的长子阎恪。李观镜先前匆匆见过阎惜一眼,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面上还有浓浓的稚气,不过从眉眼轮廓中依旧能够看出她与秦子裕的亲缘关系,但阎恪与阎惜在相貌上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这让李观镜不由得多留了几分心,然后他便发现少年人虽眉目如画,凤眼中却是与年纪不相符的冷情。
“恪儿,快给几位恩人斟酒。”阎登将杜浮筠迎入主位后,回头见阎恪还杵着不动,便提醒了一句。
阎恪拿着酒壶来到杜浮筠身旁,李观镜连忙挡住,道:“他受伤了,便以水代酒罢。”
壶嘴便又伸向李观镜的杯子,杜浮筠伸手挡住,道:“他要吃药,也不喝酒的,阎刺史莫要客气。”
郗风适时起身道:“便由我来敬刺史一杯罢。”
阎恪淡淡地看了郗风一眼,将酒壶放下,自顾自回到阎登身边。
阎登面上有些尴尬。
郗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己将酒斟满,阎登不愿怠慢恩人,在郗风举起酒杯之前,便一饮而尽,先敬一杯。除了开头这小小插曲,整个宴席氛围甚是融洽,宾主尽欢之后,李观镜与杜浮筠携手往客院走,两人身前是引路侍女,一时不好多说话,待到进了院子后,李观镜便以换药的由头,留在了杜浮筠的屋里。
李观镜有正事要向杜浮筠说,因此进屋之后,便去关门,再转过身来,竟见杜浮筠垂头在解腰带,李观镜忙道:“你做什么?”
杜浮筠抬起头,有些不解:“嗯?”
李观镜这才看见桌子上摆着药筐,忍不住拍了拍额头,道:“对了对了,换药!”
杜浮筠背过身,嘴角微微扬起,没让李观镜看见。
李观镜见杜浮筠解得辛苦,心道对方心无旁骛,自己也不应该心动神移,于是上前帮忙,等到帮着杜浮筠褪下上衣后,李观镜不由皱起眉头,看着眼前满是伤痕的身体,他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念头,满心唯有心疼而已,不自主地开口问道:“还疼么?”
杜浮筠顺着李观镜的目光看去,发现后者只注意到自己的伤口了,一时心中轻叹,只得道:“你问过好几遍了,怎么还会疼?”
“我的嘴莫非是灵丹妙药么?若是问问就好了,我即刻就去药王谷挂牌出诊。”李观镜示意杜浮筠坐下,他一边在药筐里翻翻捡捡,一边问道,“方才宴席,你有没有觉得阎恪那孩子有些不对劲?”
杜浮筠失笑道:“你比他大多少,就叫他孩子了?”
“那可大不少。”李观镜指了指心口,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里也比你大不少。”
杜浮筠自然不信,笑着敷衍:“是么?”
李观镜略想了想,发现自己比杜浮筠多活的十几年还真是无效活命,因而可见光拼活得长可不行,还得效率高才是。他这厢正反思,忽然见杜浮筠打了个寒噤,连忙加快速度,找到了金疮药后,便开始给杜浮筠拆起包扎来。
杜浮筠侧头看了片刻,回答了先前的问题,道:“其实不难理解。”
“嗯?怎么说?”
“阎小娘子是阎恪唯一的妹妹,她被掳走已然对声名不利,如今又当众与一个男子共骑而回,我们知道内情,知情有可原,但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小娘子怕是很难为自己辩白,这种影响可能会十分深远,阎恪因此对郗风冷淡,也就说的过去了。”
李观镜呆了一呆,不由懊恼道:“我真是昏了头,怎么将此事给忽略了!怪不得我当时看你似乎不大高兴。”
“也未到不高兴的地步,只是为小娘子担忧而已。”
李观镜闻言,手不由一顿,杜浮筠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李观镜连忙回神,用湿布擦拭伤口周围,又小心地上药包扎。
杜浮筠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李观镜是为杜浮筠的细心而感叹,但是若将这等小事说出,总感觉会显得自己矫情,他便掩饰道:“我在想该做点什么去帮阎小娘子。”
杜浮筠笑道:“其实此事真要说起来,倒也不难解决。”
“是么?那你说说看呢。”
杜浮筠一边借李观镜的帮助将衣服穿上,一边说道:“不如你认阎小娘子作义妹,郗风是你的下属,听命去救你的义妹,无论是你还是郗风,都是师出有名。”
李观镜挑了挑眉,坐到杜浮筠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杜浮筠抬起头,看明白了李观镜的怀疑,一时怔然,问道:“你担心我坑害你?”
李观镜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不至于坑害我。”
杜浮筠沉默了片刻,承认道:“我确实有其他考虑。”
“洗耳恭听。”李观镜虽如此说,但模样却是不听到原因不罢休。
杜浮筠本不愿将此事挑明,但当下李观镜显然不肯被轻易敷衍,便斟酌着开了口,道:“徐氏义庄一案背后的黄雀,你我都知是谁。”
李观镜脸色一变,没想到杜浮筠忽然说起此事,他待要开口,杜浮筠却抬手止住他,道:“我已经说过了,党派之争,我无意参加,所以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太子。”
“我……”李观镜迟疑了一瞬,认真道,“我不是存心瞒你,但是你也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不成功便成仁,我不能让出卖他。”
“嗯,我明白。”杜浮筠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转而控制住心绪,淡淡道,“只是我让你认阎小娘子的事与他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