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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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倒使得泪水如决堤一般,王翊之捂住脸,无声地颤抖着,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吐出两个字:“师兄……”他多么希望元也此时能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好!
柔桑从未见到王翊之这般模样,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不知所措间,忽然听见这一句,只当他是想念元也了,连忙安慰道:“元郎君快要回来了,他肯定会来的!”
王翊之依旧恸哭不止。
柔桑心疼万分,劝说无果,只能坐在脚踏上,陪着落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雷声渐渐停歇,雨声却越来越大,王翊之哭得乏力了,放下手去寻帕子,不想却见到柔桑抽抽搭搭地抹眼泪,一时愕然:“你……”
柔桑抬起头,上气不接下气道:“奴……奴见不得郎……郎君伤心……”
王翊之面色复杂地看着柔桑,顿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傻姑娘。”
柔桑委委屈屈地站起身,问道:“郎君……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王翊之淡淡道:“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柔桑立刻道:“好,明早奴让易安去学馆给郎君告假。”
王翊之疲倦地点了点头,道:“你也回去睡会儿罢,天亮之后,劳你帮我去阿娘那里看着,等她们出门后,回来告诉我。”
“奴记下了。”柔桑说罢,只见王翊之和衣躺下,显然是困极了,便不再多言,拢好外衣,端起烛台出去。
王翊之这一觉睡得很是不安稳,每当他快要陷入沉睡之时,总是会被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惊醒,他以为自己睡了都不到半个时辰,却不想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柔桑怕王翊之觉得热,正小心地开着窗户,却没想到这么小的动静都将他吵醒了。
此时外间雨停了,但天色依旧十分阴沉,显然是在酝酿着下一场暴雨。王翊之头疼得很,他坐起身,按着太阳穴,沉声道:“不是让你去看着么?”
柔桑忙道:“她们有一会儿了,奴见郎君睡得沉,便自作主张,没有立即叫醒。”
“无妨。”王翊之放下手,皱眉道,“那阿……那府中其他人呢?”
“三郎君跟着阿郎在前厅接客人。”
王翊之一怔,问道:“宋县令?”
“好像不是,易安说宋县令昨日便回余杭了,今日是他手下的辛县丞来了。”
“哦,易安呢?”
“去学堂了。”
“好。”王翊之起身下床,简单梳洗后,柔桑取来干净衣衫帮他换上,待一切收拾妥当,他从书架暗格中取出药瓶收入怀中,又摘下元也赠送的宝剑持在手中,然后向柔桑道:“我出去一趟,你回去歇着罢——对了,让其他人今日别去前院。”
“啊?”柔桑有些疑惑,眼见着王翊之已经往外走,忙道,“帽子——”
“不必了。”
柔桑急匆匆地追到门口,只见王翊之的衣摆消失在院门外,她心中一阵发慌,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将王翊之的吩咐传达了下去。
通往前厅的路并不长,王翊之很快就到达了终点。
王翊之站在前厅正中央,略略扫了一眼,厅内几人脸上神情可称得上精彩,王爻申自是恼怒,王歌之皱着眉头,眼中却闪着兴奋之色,而那位辛县丞则十分不悦,死死盯着王翊之手上的剑。
“哼!成什么体统!”王爻申最先反应过来,重重放下了茶杯,喝道,“都这么大人了,怎如此不知礼数?没见到这里有贵客么?快跟官人磕头认错,然后赶紧滚下去罢!”
王翊之面无表情地看着王爻申,不发一言。
王爻申拍桌而起,呵斥厅外的侍从:“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把他拉下去!”
“不要紧,不要紧呐。”辛县丞拢着袖子站起,笑呵呵道,“我看令郎有不得不说的话,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王爻申勉强控制住怒火,挤出一个笑,道:“辛县丞且慢,让三郎陪你去园中散散心,待老夫收拾完这个逆子,再去向你赔罪。”
“赔罪不敢当,权当消食了。”
王歌之在路过之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冲王翊之挑了挑眉,道:“五弟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翊之冷冷道:“与你无关。”
王歌之嗤笑一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辛县丞离去。
待众人都离开后,厅内只剩下他们俩人,王爻申这时候也勉强消解了些火气,问道:“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我有话问你。”
王爻申没好气道:“你最好有足够重要的话问我,否则我绝不会轻饶!”
王翊之淡淡道:“你是我爹么?”
王爻申一惊,按住桌子,佯作镇定,道:“你当真得了失心疯了?”
王翊之垂下头,沉默片刻,缓声道:“好,那我换个问题——你知道谢霁么?”
王爻申这才发现王翊之似乎真的知道了些什么,连忙站起身,喊道:“来人!去将大娘子请来!”
“不必了!”王翊之扬声道,“阿娘今早已经出门,不会再回来了!”
王爻申面色渐渐涨红,他喘着粗气,难掩心中杀意,咬牙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杀了他,是么?”王翊之说罢,心中其实有了答案——采蘩没有说谎,“那么,你看到我的脸,难道不会做噩梦么?”
王爻申眯起眼睛,思考不过一瞬,便知他与王翊之的关系已无转圜余地,于是当机立断,取出袖中竹哨吹响。
王翊之心有所感,回身看去,只见厅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六个黑衣人。
“你不会以为我王家当真一点家底没有罢——哦对了,忘了回答你——我不会做噩梦,我连活人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一个死鬼?”王爻申说罢,从窗户一跃而出,冷声下令,“杀了他!”
黑衣人一拥而上,王翊之往后疾退几步,拔剑挡开当先那人,紧接着第二人便到了近前,王翊之一个下腰躲了过去,一剑横扫,正中对方小腿,他跳至一边,飞起几脚,踢飞了厅中的椅子,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声响,待黑衣人击碎障碍后,王翊之已经飘然而出,落在了院子里。
有了余杭那次的经历,这几年勿论寒暑寒暑,王翊之无一日落下练武,元也每次来时,还会向他传授不少实战经验。因此,若是四年前,这群人中单拎一个出来,也够王翊之喝一壶了,但是这会儿他却能出其不意,顺利逃脱包围。
不过这群黑衣人既然能成为王爻申的暗卫,自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何况六人一起协作。方才他们未想到府中的郎君能有此等造诣,所以一时未占得便宜,此时反应了过来,不等王翊之逃远,六人齐齐跳去院中,将王翊之围在中间,再无轻敌之心。
王爻申背着手站在不远处,见此情形,心中十分不安,喊道:“不许手软,都给我上!”
王翊之一夜未得好眠,起床之后也没有进食,此时脸色十分苍白,但他丝毫不觉得累,如今他孤身一人在这里,毫无牵念,也就无所畏惧。
一滴水滴在额间,与汗水混合着,从眉头落到脸颊上,宛如泪水一般。
又下雨了。
黑衣人的攻势亦如暴雨一般袭来,王翊之全神贯注地应对,浑然忘却外物。雨越下越大,刀光剑影越来越密集,渐渐地,落在地上的不仅仅是雨水,还有殷红的血,然而旁观者却看不见到底是谁的伤,就连当局者也辨不清,或许自己身上有伤,但是王翊之却感受不到,他的眼中只有剑和身法,心中再无他物,连前门传来的喧闹声也没能入耳,直到——
“翊儿!”崔娘喊道。
王翊之一惊,这一分神,手臂蓦然遭受巨震,虎口顿时裂开,他就地一滚,慌乱地避开致命一击,没等他说话,王爻申率先喊道:“把这两个贱人也杀了!”
收到这样的命令,黑衣人显然也有些犹豫,王翊之压力稍减,双方再次陷入对峙之中。王翊之的衣服已经多处被划开,上面洇染着血色,持剑的手也不可控制地发抖,但这些他都顾不上——崔娘和采蘩颈边双双架着刀,随时随地会失去性命!
王爻申向前走了几步,侍从的伞牢牢挡在他的上方,与对面的狼狈相比,他此时当真是无比体面,见此情形,王爻申登时高兴起来,不急着下杀令,而是劝道:“你娘在我手上,还不放下剑?”
崔娘扬声道:“吾乃清河崔氏女,谁敢动我!”
王爻申仿佛听见了什么趣事,哈哈大笑。
崔娘柳眉倒竖,瞪向身旁的侍从,道:“我是当家娘子,你敢挟持我?!”
那侍从手一抖,不等他动作,王爻申猛然止了笑,脸色阴沉:“这几年看在郡王的面上饶过你,倒涨了你的胆子,现在么——谁都不许放下刀!翊之,我数三声,你若不放下剑,我先拿这吃里扒外的贱奴开刀!”
“少主不可!”采蘩喊道,“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少主万不可放弃……”
王爻申失去耐心,一把躲过刀,捅入采蘩腹中。
“采蘩姑姑!”王翊之往前冲去,黑衣人闻风而动,立即向他扑过来,他奋力挥剑抵挡,可是却再难上前一步。
“你这个禽兽——”崔娘知道今日绝不会善了,从她察觉不对劲决意回来时,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刻她绝不可能让王爻申用自己去威胁王翊之,当即尖叫出声,再不肯受要挟,一把推开侍从,抢了他的刀便要去砍王爻申,只是后者已经陷入癫狂之中,比她更快一步递出刀,正中崔娘心口。
这场变故惊住了所有的人,包括匆匆赶来的王歌之和辛县丞。
“阿娘——”王翊之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地要刺向王爻申,然而他此时路数已经毫无章法可言,还未冲破包围,便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掌,整个人扑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见王翊之无力再站起,黑衣人都停下了手,纷纷看向王爻申。后者抽出刀,将崔娘推倒在地,鲜血顺着雨水流淌,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
王翊之艰难地抬起头,正见同样倒地的崔娘看过来,雨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崔娘的神情,但他知道崔娘一定很痛,他该去母亲身边——母子俩努力地伸出手,想要爬向彼此,然而他们之间隔着黑衣人,短短半丈长的距离,在此刻却变成了遥不可及。
崔娘的发髻散乱一地,雨水像是要将她淹没一般,让她无法呼吸,她想要救自己的孩子,可是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无力地垂下了手,再也没了动静。
“娘……娘……”王翊之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回到崔娘身边,无论生死,他们母子一定要在一起。
黑衣人散开,一人拖着刀,踉跄着向他走了过来,王翊之停下手,顺着靴子往上看,见到一双血红的双目,在这一刹那,他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毒发了……你……你也赢不了……”
王爻申感觉身子越来越僵硬,他强撑着走到王翊之面前,见到后者脸上的笑容,感觉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一样的死到临头!一样的嘲讽笑容!
“哪里可笑?!死的是你们!不是我!”王爻申大吼一声,奋力举起刀向王翊之砍去。
王翊之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等待着最后一刻来临。
下一瞬,伴随着清脆的“叮”声,刀被击飞,王爻申也被带倒在地,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白衣青年从天而降,一把抱起王翊之,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院落之中。
“追!追追追!”王爻申僵硬地躺在地上,奋力喊道。
黑衣人连忙追了上去。
“哎呀这……”辛县丞为难地开口,“下官还是先走一步,运河的事,我们回头再说。”
“恕不远送。”王歌之没有心思管辛县丞,他跑到王爻申,扶起自己的父亲。
“追……追……”王爻申犹自重复。
王歌之看到王爻申的面容,一时目瞪口呆——眼前的人双目赤红,眼斜口歪,俨然一副中风的模样!
王爻申艰难地喘着气,一把抓住王歌之的衣襟,手指僵硬如鸡爪,口齿含糊地说道:“不……不能放过他,还有元……元也,否则王家……将……将大祸临头……”
王歌之不大理解王爻申为何这么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王爻申继续道:“保……保住王……王……”
“父亲放心。”
王爻申死死瞪着前方,他的呼吸犹在,也能看见王歌之冷漠的神情,但是他什么也说不了——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第96章
即便是早已习惯梅雨季节的江南,也承受不住这种连日的暴雨,终是在六月初陷入了洪涝之中,今年灾情十分严重,甚至惊动了长安——据说朝廷已经派出了都水使者,顺着运河往这边来了。无论如何,梅雨季总算结束,接下来的几天皆是烈阳高照,正午时分,连知了都被热得没了力气,胡家村地势高,此番免遭灾害,是这一片少有的安静平和,此时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午睡村民的呓语。
宋承头顶荷叶推开院门,进屋后先从水缸里舀起一大瓢水灌进喉咙,因为喝得太猛,一部分水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他随意擦了擦,放下葫芦瓢后,侧耳听了片刻,没发现有什么声音,便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来到了卧房外,掀开帘子往里一看,正与床边坐着的青年目光相撞,他一愣,道:“你没午睡啊?”
青年摇了摇头。
宋承回头看了看冰冷的灶台,拂开帘子进屋,问道:“午饭也不吃?”
青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宋承探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那人面色惨白,眉头紧蹙,哪怕在昏迷着,似乎也陷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只是不知这份痛苦有几分源于身,又有几分源于心。宋承看了一眼便缩回头,道:“医工不是说没有大碍了么?你总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不等他醒,你就要倒下了,到时候我可伺候不来两个人。”
床边守着的人正是元也,当他从元溪口中得知王翊之的身世后,便拼尽全力往会稽赶,他按以往的习惯,直接去了王翊之的院中,不料院子主人却不在,只有柔桑焦急地在屋里踱步,见到元也的时候,柔桑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让他去前厅看看,元也依言而去,却已经是晚了一步——崔娘和采蘩双双气绝,他只能带着重伤的王翊之离开,躲到会稽城郊的小村落里,好在这里有他前两年认识的好友,否则当真不知该往何处落脚。
如宋承所说,王翊之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是陷在昏迷之中,距离元也他们到这里,已经过去四天了。
宋承见元也无精打采,有意活跃氛围,便打趣道,“我说小也,你未免太宝贝自家师弟了,当年一同跑江湖,我受伤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关心啊。”
“宋大哥,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元也伸手探了探王翊之的额头,轻叹一声,道,“好在热终于退了——翊之这次遭逢巨变,我……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不必管我,去做自己的事罢。”
“你这副模样,我怎么做自己的事?”宋承撇撇嘴,无奈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我总不能让你在我家饿死,你且等着,我去做饭。”
元也抬起头,目带感激,正待开口,宋承伸手止住他,道:“诶,大恩不言谢好罢?不必多说,以后给我做牛做马就成。”
等宋承做好饭回来时,却发现元也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熬了这么些天,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