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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王阳明全集-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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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宗初立,召守仁人受封。而中有沮者,谓国甫大丧,不当宴赏,中道止之。拜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归省。寻论封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父华亦得封如之。父病中膺封,卒。 
  初,宸濠之叛也,结誉士大夫,无所不倾下。守仁亦与无崖异,尝使其门人冀元亨往观之。宸濠自谓善守仁,密谋于陆完,意守仁得为其巡抚,用是其形迹不能无疑于士大夫。守仁忧居讲学,受弟子,而忌者蜂起,颇目为伪学。至云初通宸濠谋,策其不胜而背之,言绝丑,不可闻。以是虽封爵赐号,竟不与铁券及岁禄,一时勤王有功诸臣,中伤废斥殆尽,唯伍文定得升副都御史,荫一子千户。守仁不胜愤,乃上疏再辞爵,且极论白诸有功者。温旨慰谕,终格不行。守仁所善席书与门人方献夫、黄绾,皆以议礼得幸上,交章守仁贤,宜大用,亦尼不果。 
  嘉靖五年,岑猛叛,诏两广聚兵讨猛。猛死田州。其党卢苏、王受相结再叛,岭南大困。桂文襄萼素不善守仁,为张总所强,交口荐,代姚镆总督两广。守仁至,开示恩信,卢苏、王受等自缚来归,则悉遣其众归农七万一千余人,勒石志功德。时八寨瑶贼反侧岭表,与断藤峡、牛肠、六寺、仙台、花相诸瑶相煽结。守仁以便宜,密令故降苏、受等轻兵出。而永乐、保靖土兵之自岭南还者,亦过八寨,与苏、受等相犄角,径捣其巢,诛斩万计,八寨尽平。捷闻,朝廷以其夸擅,敕奖而已。献夫、韬言其功不可泯,上许条画善后以闻。是时守仁已病矣,舆疾劳所事,而桂萼方长吏部,暴喜功名,风守仁取安南,希崇封。守仁辞不应,以是益怨守仁,谗守仁,赏不进。守仁病剧,乞骸骨,卧舟待命。甫度大庚岭,卒,为七年之十一月。时白气亘天,数日乃已。萼等因盛言守仁初擒宸濠,攻战纪律不臧,奏捷多伪;又言擅离本职,处置田州事宜失当;学术不端,破坏士习;乞削夺官爵。诏免夺爵,停恤典,子不得嗣封。 
  守仁学以致良知为本,所论著有《古本大学则言》及《传习录》诸书。其才气故横绝,得兵部尚书王琼为倾任,故能早膺阃阀,屡立大功,顾未一面守仁也。琼得其所貌像,焚香悬对,契若面语,尝左手持弱孙,右手接守仁奏报,至关启处,顾儿叹曰:“生子当如是哉!” 
  守仁年五十有八,疾革,南安推官入问疾,微哂曰:“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榇行,士民拥哭者载道。至越,越中市儿巷妇无不嗟叹。隆庆初,赠新建侯,谥文成,赐葬。予祭诰词,推为明元勋圣学。子正亿,得嗣世伯爵。万历初,从祀孔子庙廷。 
  (录自《罪惟录·列传》卷十) 
明儒王子阳明先生传
邵廷采
  先生名守仁,字伯安,绍兴余姚人。讲学于阳明洞,自号阳明子。父华,成化十七年进士第一,历官南京吏部尚书。先生少有才名,弘治十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十七年,改武选主事。湛若水为庶常,一见定交,相期倡明圣学,门人始进。 
  正德元年,刘瑾掌司礼监,放逐大臣刘健、谢迁、韩文等。南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合六科十三道,公疏请黜奸回,留硕辅,以安社稷。缇骑逮问,先生抗疏: 
  铣等职司谏,如其善,自宜嘉纳;即未善,亦宜包容,开忠谠之路。乃今赫然下命,远事拘囚。臣恐自兹以往,虽有上关宗社危疑之事,陛下孰从而闻之?况天时寒冱,万一遣去官校督束过严,铣等在道或遂失所,填沟壑,有杀谏臣名,关系国体不浅矣!伏愿追收前诏,俾各供职如故,以弘大公无我之仁,明改过不吝之勇。 
  疏人,杖五十,谪贵州龙场驿丞。至钱塘,瑾使人尾之急,惧不免,乃托投江而浮冠履水上。附海舟至闽,入武彝山。已而虑及其父华,卒赴驿。龙场在万山中,蛇虺盅虫所居。从者皆病,亲析薪取水作糜饲之。凿石椁待尽,诸苗伐木为室,以居先生。明年,提学御史席书聘主贵阳书院,率诸生问学,始论“知行合一”。水西安氏慕先生,致馈,且咨及减驿事。复书谕以朝廷成制,言: 
  驿可减也,亦可增也。驿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使君之先,自汉、唐迄今,历逾礼法,无故而加诸忠良之臣。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朝廷悉取而郡县之,其谁以为不可? 
  所云奏功升职事,意亦如此。夫铲除寇盗以抚绥平良,亦守土常职。今缕举要赏,则朝廷平日之恩宠禄位顾将欲以何为?使君为参政,已非设官之旧;又干进不已,是无抵极也,众必不堪。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土地人民;若参政,则流官矣。东西南北唯天子使,朝廷下方尺之檄,委使君一职,或闽或蜀,其敢弗行乎?则方命之,诛不旋踵而至,捧檄从事千百年之土地非复使君有矣。由此言之,虽今日之参政,使君将恐辞去之不速,其又可再乎! 
  又书: 
  阿贾、阿札等畔宋氏,为地方患,传者谓使君使之。此虽或出于妒妇之口,然阿贾等自言使君尝锡之以毡刀,遗之以弓弩。虽无其心,不幸乃有其迹矣。始三堂、两司得是说,即欲闻之于朝。既而以使君平日忠实之故,且信且疑,姑令使君讨贼。苟遂出军剿扑,则传闻皆妄。其或坐观逗留,徐议可否,所以待使君者甚厚。既而文移三至,使君始出。众论纷纷,疑者将信。喧腾之际,适会左右来献阿麻之首,偏师出解洪边之围,群公乃复徐徐。 
  今又三月余矣,使君称疾归卧,诸军以次潜回。其间分屯寨堡者,不闻擒斩以宣国威,唯增剽掠以重民怨,众情愈益不平。而使君之民罔所知识,方扬言于人,谓“宋氏之难,当使宋氏自平。安氏何与,而反为之役?我安氏达地千里,拥众四十八万,深坑绝坉,飞鸟不能赴,猿猱不能攀。纵遂高坐,不为宋氏出一卒,人亦卒如我何!”斯言稍稍传播,不知三堂、两司已尝闻之否?使君诚久卧不出,安氏之祸,必自斯言始矣! 
  使君与宋氏同守土,而使君为之长。地方变乱,皆守土者之罪,使君能独委之宋氏乎?夫连地千里,孰与中土之一大郡?拥众四十八万,孰与中土之一都司?深坑绝坉,安氏有之;然如安氏者,环四面而居以百数也。今播州有杨爱,恺黎有杨友,酉阳、保靖有彭世麒等。斯言苟闻于朝,朝廷下片纸于杨爱诸人,使各自为战,共分安氏之所有,盖朝令而夕无安氏矣。深坑绝坉,何所用其险?使君可无寒心乎? 
  且安氏之职,四十八支更迭而为;今使君独传者三世,而群支莫敢争,以朝廷之命也。有可乘之衅,孰不欲起而代之?然则扬此言于外以速安氏之祸者,殆渔人之计。萧墙之忧,未可测也。使君宜速出军,平定反侧,破众谗之口,息多端之议,弭方兴与之变,绝难测之祸,补既往之愆,要将来之福。某非为人作说客者,使君幸熟思之! 
  安氏得书悚息,卒定阿贾之难。居龙场三年,动忍增益,中夜得致知格物之旨,默证《五经》,无不合,著《五经臆说》。 
  四年,瑾诛,升庐陵知县。其冬入觐,升南京刑部主事。即月调验封,升署员外郎。又调文选,始论晦庵、象山之学。七年,升考功郎。其冬,升南京太仆少卿,分署滁州。从游学者日众,始教人静坐,间天理人欲之分。九年,升南京鸿胪卿。是年,始揭“致良知”之教。 
  十一年七月,升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王思舆语季本曰:“阳明此行,必立事功。”本曰:“何以知之。”曰:“吾触之不动矣。”初,陈金、俞谏等讨华林、桃源群盗,多所招抚,贼未大创;又民间父兄被杀者不得报仇,汹汹不安,数年间转复啸聚。于是贼首谢志山、蓝天凤据南安、横水、桶冈诸寨,池大鬓据漳州、浰头诸寨,福建、江西、湖广、广东之界数千里皆乱。兵部尚书王琼知先生才,特荐用之。先生认为,兵不素练面徒恃机谋,不能力战,一时偶幸成功,非万全策。且客兵一万,不如乡勇一千。前者多调狼达土军,糜饷不赀,民苦兵甚苦寇,以故盗贼旋灭旋起。乃令四省兵备官于各属弩手、打手、机快中,选骁果有胆力者县千人,忧其廪饩,最者拔为将领。原额官军,汰老弱三之一,专守城隘。而以新募精兵随方出奇,由是战无不胜。首攻信丰、龙南流贼,连败之。兵既足用,上疏请申明赏罚以历士气,愿假便宜,临阵诛赏,不限以时,唯成功是责。 
  王琼请上即与先生兵符,改提督军务。先讨横水、左溪之贼,获谢志山。乘胜进攻桶冈,其帅钟景纳款,而横水、左溪奔入者持不可。先生遣使至锁匙笼促降,而别遣邢珣、伍文定等冒雨人。贼方聚议未决,兵已夺险。猝震愕,急奔入内隘,阻水为阵。珣麾兵渡水,张战冲其右,文定又自战右缘崖绕出贼旁。贼败,奔十八磊。唐淳先至,严阵迎出,贼又败。会日暮,扼险相持。明日合战,邢珣先破桶冈大巢,俘斩甚众。湖广兵亦至,余贼遁入山谷。遣诸将分道捕之,于是横水、左溪、桶冈之贼略尽,蓝天凤等皆就擒。凡出师两月,平贼巢八十四。设安远县,控制三省。晋右副都御史。 
  十三年正月,进讨浰头。先是,征横水、桶冈时,虑浰头乘虚出扰,使人招降羁縻之,池大鬓不从。及横水破,大鬓惧,遣弟池仲安以二百人叩军门降,阴觇虚实。先生令从别哨,远其归路;召近浰头被贼者,各授方略遣归。及桶冈破,大鬓益惧。先生遣使至浰头,赐牛酒。贼严备,诡曰:“龙川新民卢珂恐见袭,故备。非官兵虞也。”卢珂者,抗贼不被胁,贼仇之。先生佯信其言,檄龙川廉珂擅兵状,且令大鬓除道,候还兵讨之。大鬓谢:“无劳官兵,当自防御。”比兵还,珂来告变。先生佯怒珂,收缚,将斩之。曰:“大鬓方遣弟领兵报效,安得有此!” 
  十二月,至赣州,大享将士,下令:“横水、桶冈既平,浰头归顺。民久劳苦,宜休兵为乐。”遂散军,使归农。而遣仲安归报以卢珂被系,令其兄勿撤备,防珂党掩袭。大鬓意大安,乃购其所亲款贼:“官意良厚,何可不一往谢?”大鬓谓其下:“欲伸先屈。赣州伎俩,须自走观之。”至,则见军门无用兵形,珂等在狱,意益安。先生夜解珂,使归发兵;官属以次设牛酒宴犒,缓大鬓归。度兵已大集,乃廷犒伏甲,引大鬓等入,悉擒之。而促诸路兵同抵贼巢,亲兵由龙南、冷水径直捣下浰,诸路兵皆入三浰。贼久弛备,官兵骤集,惊悸,悉其精锐千余,倚险设伏。官军为三冲,犄角进,指挥余恩首击贼,战良久,贼败。王受等追之,伏发被扼。会推官危寿兵至,鼓噪前冲之。千户孟俊率兵绕其后,贼大溃,遂克三浰大巢。余贼尚八百人,屯九连山,山四面险绝,设礌石、滚木,官兵莫敢前。先生令军人衣贼衣,暮若败奔者上山。贼见,果相招呼。得度险,遂扼其路。贼觉,急御,则大众已阑入。退走溃出,四路皆遇伏,擒斩略尽。余徒二百人恸哭请降,纳之。相视险隘,设和平县,南、赣自此无盗。兵力精炼,用之以义,文武官吏并能敌忾,功成寇除而无跋扈,几复古者井田养兵遗制焉。 
  师还,至赣,立社学,举乡约,修濂溪书院,刻《大学古本》、《朱子晚年定论》。所至会讲明伦,武夫介士执兵环立,蹑跃担镫之夫千里远至。长揖上坐,一言开寤,终身诚服。风教四被,讫于江表岭峤。 
  十四年六月,宁王宸濠反,起兵吉安,讨之。先生久知宸濠且反,虑南、赣未平,得与群盗通,益不可制。及盗平,而先生已为提督,镇上游,濠乃起事。王琼言于朝曰:“王伯安在,何患!不出两月,捷疏至矣!”时福州三卫军人进贵作乱,琼谓主事应典:“进贵事,不足烦守仁。可假此便宜与敕书,待他变。”乃命先生出勘福建乱军。 
  甫至丰城,反状闻。几为濠追所及,匿渔舟潜走。临江知府戴德孺迎入城调度。先生以临江要冲,逼省会,不可驻兵。乃反吉安,与知府伍文定定谋。召邢珣等遣谍四出投檄,言京师、湖广、广东西、南京、淮安、浙江各发兵,共数十万,以疑宸濠,使不敢出南昌。贼果疑,迟回半月。始出攻南康、九江、安庆,则官兵大集矣。又密书与贼心腹李士实、刘养正,若有约内应者。宸濠搜得书,内相猜。士实劝去安庆,趋南京;否,径出蕲、黄,趋京师。皆不从。 
  七月癸卯,先生自吉安起师,会于樟树镇。知府戴德孺自临江,徐琏自袁州,邢珣自赣州,通判胡尧元。童琦自瑞州,及新淦知县李美、太和知县李楫、宁都知县王天马、万安知县王冕,各以其兵至。己酉,至丰城,议所向。或欲勿攻南昌,以大兵逼之江中,与安庆夹攻之。先生曰:“不然。我越南昌而趋江上,安庆之众仅能自保,岂能援我中流?而南昌兵议其后,绝我粮道,南康、九江合势乘之,是腹背受敌也,不如先攻南昌。宁王久困坚城,精锐皆出,守御必单。我兵新集,气锐可克。宁王闻之,解围还救,暨来,已失南昌。彼则夺气,首尾牵制,此成擒矣。”乃分兵十三哨,哨三千人,各攻一门,以四哨为游兵策应。宁王别伏兵坟厂,为城中声援。遣知县刘守绪夜袭,破之。二十日昧爽,至南昌,令曰:“一鼓,附城;再鼓,登;三鼓不登,诛。”遂援梯登。城中倒戈,门有不闭者。师入,擒居守宜春王拱樤及万锐等千余人,宫中皆纵火焚死。散遣胁从,府库被宸濠取充军资及兵士掠取不尽者籍封之,城中始定。 
  宸濠先遣兵二万还援江西,自以大军继之。众请坚守待四方援,先生曰:“不然。宁王兵力虽强,所至徒恃焚掠,劫众以威,未尝逢大敌,诱惑其下以事成封爵富贵。今遇一城不能克而南昌失据,众心已离。我乘锐邀之,将不战自溃。”遂进,遇于黄家渡。贼乘风鼓噪,气骄甚。伍文定、余恩佯却致之。贼争进,前后不相及。邢珣从后急击,横贯其阵,贼败走。文定、恩还乘之,徐琏、戴德孺合兵夹攻,贼大溃。追奔十余里,擒斩二千余级,溺水死者万计。贼退保八字脑。是日,建昌知府曾玙、抚州知府陈槐亦率兵至。遣槐攻九江,王与攻南康。宸濠尽发两郡兵,厚赏将士。丙辰合战,官兵败死者数百人。伍文定急斩先却者以徇,身立铳炮间,火燎其须不移足,士殊死斗。兵复振,炮及宸濠舟,贼遂大败。退保樵舍,联舟为方阵。文定等为火攻,邢珣击其左,徐琏、戴德孺击其右,余恩等四伏,火举兵合。 
  丁巳,遂破贼。执宸濠及其世子、郡王、仪宾、伪丞相、元帅等官,斩首三千余级,溺水死者约三万。弃衣甲财物与浮尸积聚,横亘如洲,余贼数百艘四逸溃逃。遣兵追击,破之樵舍,又破之吴城,擒斩略尽。曾玙、陈槐亦收服九江、南康,余党悉平。宸濠槛车入南昌,军民聚观,欢声动天地。仰见先生,呼曰:“吾欲尽削护卫,降为庶人,可乎?”先生曰:“有国法在。”遂俯首不言。以娄妃尝谏濠,求葬其尸。凡交通中外大小臣僚手籍,悉焚之。 
  前是,先生上宸濠伪檄,末谓: 
  陛下在位一十四载,屡经变难,民情驿骚,尚尔巡幸不已,以致宗室黠者谋动于戈,冀窃大实。且今天下之觊觎,何特一宁王!天下之奸雄,岂直在宗室?兴言及此,悚骨寒心。昔汉武帝有轮台之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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