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飞行日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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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半是公园规定阿姨们跳广场舞结束的时间。
“什么事?”她询问道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你只要知道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尤其是你,我是你的房东,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还得被调查。”
“好。”她今晚在公园里确实被吓到了,丝毫不介意他这副语气,无比乖巧地应了。后面下班如果时间太晚,她都会老老实实地绕过体育公园,顺着大公路走。
天气进入了最炎热的酷暑时段,许岛蜻本就不旺盛的食欲愈加低迷,人也瘦了几斤。她蔫儿巴地走回小区门口,还没从包里掏出门禁卡,障碍已自动打开,“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上扬拉长的语调,不同于机器声的男声,令许岛蜻抬头。凌戈正从值班室里伸出半个身子,脖子上还挂着耳机,“嘿,这位女士,你魂儿被偷啦?”
“你在那里面干什么?”
“我刚跑步回来,碰到王哥尿急,但是还没到李哥的交接时间。所以替他看几分钟,否则门口没人他们是要罚款的。”
王哥是谁?李哥又是谁?正在这时一身保安制服的男人小跑过来,许岛蜻赶紧默默地迈大步子往家走。
“小凌,谢谢你啊,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王哥,那我走了。”凌戈从值班室里出来,在后面叫许岛蜻,“等我一起啊。”
救命啊,他就不能有点距离感吗?她最怕这种自来熟的人,许岛蜻假装没听到,走得更快了。
万景小区每单元楼下的大厅都有一块小型健身区域,配备了一些简单的器械,几乎每晚都有年轻人在运动。许岛蜻每次路过都要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猪的差距还大,他们都是怎么做到上一天班之后,还能有精力跑步的。一个蹬单车的人好心提醒她:“电梯正在维护中。”
许岛蜻走过去,果然几部电梯均已停用,墙上贴着物业公告,今晚十点半至十一点,电梯日常维护排查,请业主做好安排。她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只有二十分钟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爬二十几楼。她回到大厅,凌戈已经坐在会客沙发上,一脸嘚瑟。“看吧,走那么快有什么用?”
“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我倒是想说,没机会。”他冷哼一声,“请问刚刚是有鬼在追你吗?”
是,没界限的缠人鬼,被追上很可怕的。她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凌戈在玩一款好几年前流行的数字游戏,还总是卡在同一关。许岛蜻有点看不下去了,一个智商正常的人,怎么会在第三关就被卡住。
幸好他马上把手机熄屏了,她赶紧收回视线,望向落地窗外的球场。
他收起手机,无聊地和她搭话,“你平时运动吗?”
“每天走路上下班。”许岛蜻说完,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求证,“算吧?”
凌戈看回来,恩…怎么不算呢?
她小时候还是有些运动细胞的,每次运动会都拿奖,梁春玉把奖状保存得好好的。小学有穿衣服比赛第一名,仰卧起坐第一名,初中有扔铅球第二名,团队拔河第一名,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变得懒手懒脚,不爱运动。她每天长时间对着电脑,颈椎和背部时常疼痛,以前在学校时有时间还会在打打羽毛球,像跑步这样的有氧运动她觉得太枯燥了。
“你做什么工作的?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许岛蜻想了想,简单总结道:“程序员,你呢?”
“我就有点惨了。”
他大喇喇地仰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向前伸着,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样,许岛蜻实在看不出半分惨样。
“我没工作。”他轻叹了一口气,“目前只能靠收房租度日。”
许岛蜻很少在心里骂人,但今天不停破例,想到昨天那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她早出晚归赚的钱全都进他口袋了。万恶的包租公,竟然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说惨。
“哈哈哈逗你的,你信啦?”
看她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凌戈笑得很开心。他由原先靠在沙发上,转为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许岛蜻,眼神清亮。
无语,许岛蜻眨了下眼,假装自然地挪开和他对视的眼神,避开他的笑容。她有着又窄又挺的鼻梁,鼻尖和下巴那一点点微翘,撑起了整张脸的立体感,尤其是侧面的弧度,有一种极致饱满和锋利的美。
但她生了一双不那么柔和的眼睛,上睫毛直刷刷的往下耷着,再配上平直的唇角,整张脸在面无表情时就格外冷清,尤其配上瘦削高挑的个子,即使她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别人都会觉得,这个人好拽哦。
凌戈的长相则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如果说许岛蜻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凛凛尖刀,那他则是一张线条流畅圆润的弯弓。
第一眼最为出色的是他高挺的鼻梁,撑起了整张脸的架构,其他部位单看并不特别,但以最合适的大小和形状,分布在最恰当的位置,成就了另一种细水长流的美感。
然而笑起来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尖尖的嘴角上翘,温润和谐的脸立刻生动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阴雨绵绵天,你缩着身体站在勉强能遮雨的屋檐下等雨停,心情也和天气一样阴沉,不小心溅到皮肤上的雨滴让人心烦。
但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从雨里跑过来,全身被浇得湿透,他却毫无顾忌,还偏头对你一笑,湿漉漉的黑发不停往下滴水。这雨就突然从四五月的梅雨,变得像夏天高温里一场冲淡闷热的暴雨,然后你也会生出闯进雨里,放肆感受被雨淋湿的冲动。
此刻他还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许岛蜻突然觉得他的笑容莫名很眼熟,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他依然毫不躲避地看着她,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凌戈有那么几秒钟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许岛蜻也在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还没想出答案,就听见对面的人一副很无奈地语气。
“说真的,这梗稍微有点过时了,但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
十一点到了,两人起身往电梯口走去。轿厢门是一面光滑清晰的镜子,映出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
凌戈目光灼灼,镜子里的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后挽着一个随意的低马尾,颈侧散落了几缕头发。
“叮”的一声响,许岛蜻抬头,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和他们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许岛蜻见他两手都不得空,礼貌询问道:“您到哪层?”
“十七楼。”
她帮按电梯后,对方向她道谢,她摇头表示不客气。倒是凌戈和男人四处打量的眼神对上,张口就问道:“您这是钓鱼去了?收获不小啊。”
“嗨,早上下了场暴雨,下午鱼格外好钓。要不是家里老婆催,我非再钓一会儿不可。”
“钓的都是些什么鱼啊?”
“鲫鱼偏多,也有几条鲤鱼。”他掀开一角桶上的布给他看,“诺,这条最大的鲫鱼,估计能有五斤。”
“真够厉害的。”凌戈啧啧称叹,“您家里用不着买鱼吃了吧?”
“钓了几年,家里冰箱就没缺过鱼。”他热情地招呼道:“你抓两条去尝尝,这是野河里钓的,味道比市场上卖的要好。”
“你吃鱼吗?”凌戈突然转头,询问一旁的许岛蜻。
她本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陡然被点名,茫然又诚实地点头。
“行,那我在您这儿买两条吧。我也挺爱吃鱼的。”
“嗨,买什么呀,邻里邻居的几条鱼而已,你们拿去就是了,我家里冻了一冰箱的鱼。”
电梯到了十七楼,男人站在门口招呼道:“来来来,你俩跟我进屋,我找个袋子装两条。”
凌戈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许岛蜻懵懵地跟在后面,进电梯的时候她两手空空,坐了趟电梯出来,手里就多了两条鱼和一把菜,还有先前那什么王哥李哥。
她问他:“你之前在这边住过吗?”
“没有,这房子是前两年买给我哥的,我之前都没来过。”
许岛蜻在心里刷新了一百次对凌戈的认知,这人是社交悍匪,她要离他远一点。
刚刚要不是她客气的再三拒绝,他们就不止提这么两条鱼回来了,凌戈还一脸遗憾道:“郑叔,就不打扰您和阿姨休息了,下次有机会您带着我一起去钓鱼,我也学习学习。”
哄得人眉开眼笑,连连表示:“你们以后不用买鱼,想吃就来我这儿拿。”
许岛蜻在一旁僵硬地全程挂笑,就像小时候跟她妈去不熟的亲戚家拜访一样,疯狂地在心里喊着走啊,我要回家。
刚钓上来的鱼还活蹦乱跳,凌戈把它们放进洗碗池里,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会杀鱼吗?”
许岛蜻摇头,她当然不会。
他一拍额头,朗声大笑,“怎么办?我好像也不会。”
许岛蜻也顿然开阔,难怪她看他这么眼熟,“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凌戈笑容定在脸上,滑不溜秋的一条鱼从他手里挣脱。
她认真看着他,他和小时候还是很像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5章 二零零五年
他紧盯着许岛蜻,目光灼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她向他解释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照片:“那个应该是你吧?你跟凌律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圆溜溜的脑袋和笑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看了那么几秒就让她记住了。许岛蜻得承认,他有当社交悍匪的客观条件。
“恩,我小学五年级在海边拍的。”他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许岛蜻见凌戈突然就没之前那么兴致勃勃,难道她刚说错了话,不会是戳到了什么家族秘史吧。她回房前偷瞄了一眼,他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指在水里晃悠悠地逗鱼,这种动作放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种鲁智深葬花的忧郁。
第二天难得休息日,许岛蜻依然在六点半准时醒来,靠在床上做了一小时的工作日志,简单洗漱一番,她下楼吃早饭。
电梯停在十七楼,她心想,应该不会吧。
心声刚落,提着装备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按了负一楼,见是她便热络地打招呼,“今天也要上班啊?”
“不是,去吃早饭。”
“小凌呢,还没起来吧?”
“嗯。”许岛蜻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亲近,然而昨晚刚拿了人家的鱼,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凌戈的样子回应。“您又去钓鱼?”
“是啊,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觉,这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做,也就钓鱼这点爱好了。你们带回去的鱼杀了吗?”
许岛蜻摇头。
“今天煮来吃啊?”
她点头,应该是吧。
“打算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她又摇头,不知道凌戈会怎么做。
“哦,家里是小凌做饭吧?”
这话别有意味,许岛蜻有些心烦,无缘无故被别人扯上这种关系,但她又说不出个什么。还好电梯到了一楼,她赶紧先走了。
吃完早饭回来,正好碰到凌戈拿着卷尺从房间出来。看他神情像是刚起床,一脸惺忪的睡意,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拖鞋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这么早?”
八点半,也不算早了吧。
“正好你在,帮我一下,我要量窗帘的尺寸。”
许岛蜻问道:“换窗帘吗?”
“恩,灰色窗帘和这些家具根本不搭。”凌戈嫌弃地环视客厅,“看着就死气沉沉的,你不觉得吗?”
“还好吧。”她根本就没怎么注意过这些。
他轻轻啧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一丝嫌弃,仿佛在说:你没有审美。
这大概是和房东同住最大的好处了,自从凌戈搬进来后,添了不少东西,许岛蜻也跟着他沾光。
嫌洗衣机款式太老,以前的租客用过不卫生,换了台新的。
嫌烧水壶不好用,换了一台多功能一体的高级净水直饮机。许岛蜻再也不用每天睡前惦记烧一壶开水,再倒进保温壶。
刚搬进来就请专业的人把每个房间的空调清洗了一遍。
有一天,她下班回来,正好看到他认真盯着墙纸上的一团墨黑,不知道沾染的什么洗不掉的污渍。可惜客厅墙壁用的是一整张壁纸,否则估计他也是想换掉的。
“你说换个什么颜色?墨绿色怎么样?用亮色来中和一下。”
凌镜固定住上边,许岛蜻拉着卷尺往下,一直到落地窗最下边。
“二百五。”
他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岛蜻赶紧补上单位,“高二百五十厘米。”
开玩笑,她怎么敢骂房东。
他脸色缓和,话题转到别处,“这地板颜色也显脏,真不知道当初装修的时候,他们怎么想的。”
许岛蜻想到地板全被撬开的浩大工程画面,赶忙说道:“地板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非要她说出个好看法。
“呃,它好看在这个…”她轻轻跺了跺脚,“踩着好像还挺结实的,是吧?”
凌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他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牛奶和吐司,简单地解决一顿早饭。
许岛蜻在阳台浇花,过了两分钟听见他在厨房里叫她。
“你快看看,这鱼是不是死了?”
凌戈拨了拨水,鱼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缺氧太久了。
许岛蜻也拿手指头戳了戳,好像真是。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庆幸,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挺对不起这鱼的,说不定它们的枉死和她脱不了关系,会不会是她的意念杀死了它们。因为她刚在电梯遇到给鱼的叔叔后,就隐隐有点烦躁,昨天凌戈那意思,应该是要叫她一起吃鱼吧。
“那,是不是不能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最好别吃了。”凌戈遗憾道:“早知道,昨晚上就该杀了。”
许岛蜻一下子就不心虚了,不是她的问题,是它阳寿已尽,鱼命注定。
“这个怎么处理?”她是想厚葬它们。
“我查查。”凌戈出去拿手机。
“哗啦”一声从两人背后传来,刚刚毫无动静的鱼,突然在水里游得欢快。
小样,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把我埋了。
两人面面相觑,原来鱼也会假死。
凌戈想了片刻,将百度里的“死鱼的尸体怎么处理”改成“新手怎么杀鱼”,他嘀咕着:“清蒸还是红烧呢?”
许岛蜻在房间心烦意乱地转了一圈,看看窗外,外面的太阳逐渐大起来。算了,她打定主意,扎好头发,拎上包出去。
“你要出去?”
“嗯,公司加班。”她故作自然地说道。
凌戈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背对他穿好鞋,打开门走了。
许岛蜻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这会儿又觉得既然都出来了,索性去公司加班吧。
虽然是周日,但公司里也不算太冷清,她所在的楼层每天都有人值班。除了小组的同事,其他人基本不认识,许岛蜻独自坐在工位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专注的状态。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非常热爱工作的那类人,只不过除了工作,似乎没什么事情做。而她非常讨厌那种找不到事的状态,会让她陷入极度焦虑和恐慌。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一点,食堂没什么想吃的,许岛蜻下楼去到公司附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