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头凤-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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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叹息连连:“我实在头疼的厉害,也没力气起身。你权当可怜我一回,先喂我喝了醒酒汤吧!”
也不知是真得醉成这样,还是故意装可怜。
陆明玉忍住踹飞他的冲动,将碗凑到他嘴边。醒酒汤放了这么久,已经凉了。不过,对醉酒又燥热难耐的李景来说,却是正好。
头枕着新婚妻子的腿,鼻间嗅着幽幽的少女体香,口中喝着凉凉的醒酒汤。
这感觉,真是再好不过。
李景醉酒也很有趣。喝醉的时候不省人事,一旦醒了,很快就醒了酒。此时神智已经清醒,头也没那么疼了。
不过,他贪恋温香软玉的温柔,故意装着头还是很疼的模样,诶哟诶哟个不停。
陆明玉只得顺手将碗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伸手为李景按揉太阳穴。她的手指纤长有力道,略揉了几下,头痛缓和了许多。
李景幸福地闭上眼。
陆明玉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现在好些了吗?”
李景下意识地飘出了两句真话:“喝了醒酒汤,就好多了。现在头已经不怎么痛了。”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陆明玉便轻哼了一声,手一用力,将李景推了下去。李景猝不及防,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撞到了床内侧,不由得诶哟了一声。
陆明玉瞥了一眼:“还装模作样啊!”
李景苦笑一声:“我不是骗你,之前确实头痛。现在才好了那么一点点。你这么一推一撞的,我头又疼了。”
陆明玉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李景摸了摸鼻子,慢慢坐起来:“别这样看着我嘛!你想问什么,现在只管问吧!”
陆明玉满腔疑问,憋了大半年,终于忍到了新婚之夜,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一张口便是:“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前世是我动的手?”
李景收敛了玩笑之心,定定地看着陆明玉。
陆明玉已经脱了嫁衣,此时穿着轻薄柔软的红色中衣。该胖的胖,该瘦的瘦,纤细窈窕的身形清晰可见。
红烛散发出的光晕,将她笼罩。明亮的黑眸,倒映着他的脸孔。
这一切,宛如最美的梦境。
陆明玉等了片刻,没等到李景张口说话,正要不耐地催促,就见李景忽然以手掩住鼻子,然后将头转到一旁。
陆明玉略一蹙眉:“你怎么了?”
李景咳嗽一声:“我流鼻血了,着实不雅。你先等一等,我沐浴更衣再来和你说话。”
陆明玉:“……”
陆明玉想生气,不知为何又觉得好笑。在李景磨磨蹭蹭地用袖子掩着脸下床榻的时候,忍不住笑着啐了他一口。
……
李景去了净房,倒也没磨蹭,一炷香的功夫就洗完回来了。
喜袍被换成了红色中衣,酒气也被冲了大半,俊脸也精神多了。身上微微湿漉的潮气,自衣襟领口探出来。宛如一把钩子,勾着人的目光往里看。
陆明玉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美色什么的,暂且不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问个清楚明白。
陆明玉坐在床榻边,冲李景示意。
李景坐到了椅子上。两人相隔数尺,距离拉得远了,那份萦绕不去的亲昵也淡了一些。
“李景,”陆明玉声音淡淡:“你现在总该说了吧!”
李景深深看了陆明玉一眼:“你我现在是夫妻了,没什么不可说的。”
“前世,我被你一箭射死,掉落马下。大概是我死前太过不甘,一缕幽魂竟未散去,在尘世流连不去。”
果然如此。
陆明玉来不及惊愕,追问道:“你死后还有知觉?能看到一切?”
李景低声道:“这倒不是。”
“一开始,我意识模糊,隐约能听到些声音。听得久了,才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我隐约猜到,自己是魂魄未散,不知附身在了什么地方。时不时地能听到一些声音。”
“过了一段时日,我才渐渐明白,那个说话的人是你。我附身之处,竟是一把长弓。”
陆明玉:“……”
簪头凤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前尘(一)
陆明玉看着李景。
李景看着陆明玉。
这对刚成亲的新婚夫妻,对视许久。
陆明玉有些晦涩地张口:“所以,你死后,魂魄未散,俯身在了我的牛角长弓上。”
李景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陆明玉心绪纷乱如麻,一团混乱,理也理不清。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那副牛角长弓和抱玉剑都是她最心爱之物,一起被放置在武器架上。她每日早起练武一个时辰,闲来无事也会在练武场里消磨时间。
每隔几日,她就会细细擦拭长弓,心情晦暗的时候,会对着长弓自言自语。
她生性骄傲倔强,不肯在人前示弱。和李昊反目决裂,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她的软弱和痛苦,只有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流露。
一想到她曾说过的话都被李景听入耳中,陆明玉就觉气息不畅。
“做儿媳的,遇到这等婆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张口就哭哭啼啼装可怜,呸!”
“我真是瞎了眼,嫁了这么一个狗男人。在他心里,亲娘胞弟都比我值得信任。以前说的那些海誓山盟,都喂了狗。”
“苏家真是一门子贱人。以前卖了女儿做歌姬,现在又巴巴地将孙女塞进宫来。什么妃子,不过是个妾。我是看李昊恶心,绝不会再和他同床共枕。苏家竟以为我是怕了苏太后和苏柔。要是真敢惹上门来,我索性一拳一个。”
“李昊这个短命鬼,旧伤复发死了,没将皇位传给琰儿,竟传给了李昌。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等自以为是的男人。皇位传给别人了,还指望别人再还回来!”
“这个李昌,真是个恶心人的贱人。李昊再不是东西,对他总是好的。他倒好,龙椅还没坐热,就敢对我起歪心思,我一脚踢爆他的……(下面省略数百字的脏话粗话)”
“呵呵,李昌已经成了废物,睡不了妃嫔,也生不出儿子来。以后皇位还得传给琰儿。他倒是会装,对外宣称为兄长守孝三年。呵呵……(继续省略数百字的脏话粗话)”
“大姐夫和大姐感情深厚,陆家势微了,大姐夫依然对大姐好。东平郡王是根墙头草,眼看着李昌那个贱人坐了龙椅,就开始巴结苏太后。三妹这个世子妃,日子也不好过,憔悴了许多。最可恨的就是周家,以前对三姐百依百顺。如今磨搓冷落,三姐已经很久没进宫来看我了。”
“若不是为了琰儿,我真恨不得和李昌母子撕破脸皮,闹个痛快。”
“孟贵妃乔皇后秦妃,一个个病逝。四皇子也在藩地病逝了。”
“我有种预感,李昌母子两个忍不了多久,就要对我动手。他们两人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见了我便心虚胆怯。老天真是不公,这等贱人,偏偏得了权势。”
最后一次对着长弓低语,是中了慢性毒药的第三天。
那时,她已经下不了床榻,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令绮云将自己惯用的长弓和抱玉拿过来,强撑着力气,将长弓利剑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低语道:“我就要死了。其实,我半点都不怕死。我只是舍不得我的琰儿,他才五岁,还是个孩子。没了亲娘庇护,也不知他能不能安然长大。”
“临死前,我得拉一个垫背的。以苏太后的脾气,必然要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一出心头恶气。我将抱玉放在被褥下,到时候一剑了结了她。”
“我这小半辈子,做过唯一的一桩亏心事,就是做了刺客,一箭射死了二皇子。如果二皇子还活着,这皇位本该是他的。”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以命相偿,还了这笔债。”
……
这一幕一幕,纷纷涌上脑海。
这种感觉,大概类似于在外端庄优雅矜持的淑女,一个人在闺房里脱了衣裙光着身子乱舞,恣意纵情,偏偏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真是一言难尽啊!
陆明玉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李景低声打破沉默:“一开始,我很震惊惶恐,也很茫然。不知为何死后变成了孤魂,迟迟不去投胎。”
“等听清你的声音,我才慢慢想清楚,我身在何处。”
“后来,你对着长弓愧疚自责,我才知道,原来,是你一箭杀了我。”
陆明玉心情更复杂了:“你不恨我吗?”
“恨,”李景不假思索地接了话茬:“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活过来,一剑杀了你报仇雪恨。”
“最恨的,是母后‘病逝’,皇姐被送如庵堂念经。”
“他是庶子,吃穿用度比我略差一些,也是锦衣玉食。母后从未苛待过他。我一死,母后已经失了主心骨。他为何不能容母后在宫中安养天年?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皇姐倨傲难缠,对他也算过得去。再者,一个无兵无权的公主,根本影响不到他的帝位。”
“为抢皇位争个你死我活,也就罢了。李昊已经坐了龙椅,为何容不下嫡母和皇姐?”
“别说什么是苏氏下的毒手。这等事,如果不是李昊默许,以苏氏的能耐,她根本做不到这些。”
“所以,我最恨的人不是你,是李昊!”
前尘旧恨涌上心头,李景声音沉了几分,一双黑眸中闪出愤怒的寒光。
陆明玉沉默不语。
是啊,说到底,都是因为李昊心胸狭窄阴狠。
在他眼里,唯有亲娘胞弟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孟贵妃乔皇后等人,俱是拦路石挡路虎,除掉了才能安心踏实。
“我只剩一缕残魂,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在你对着长弓低语的时候,我才能听见一些声音。待到后来,我意识越来越清醒,偶尔能‘看’到一些。不过,只能在长弓周围两三米之内。”
牛角长弓放在武器架上,无人敢碰。
所以,他附身长弓数年,唯一能听到的,是她的声音。
唯一能见到的,也只有她的脸孔。
那样空空荡荡又似茫然无尽的黑暗里,她是他唯一的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尘(二)
这些话,李景不必说,陆明玉也懂了。
正因为懂了,陆明玉心中愈发愧疚,更为李景心酸。
一日日对着自己的仇人,非但不能报仇,还被逼着时常听她絮叨,只能见到她一个人。恨意一天天变淡,情意不知不觉中滋生。
这其中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对不起,”陆明玉叹了一声:“这三个字太过轻飘,可除了这些,我不知该说什么。”
李景凝望着满脸愧色的新婚妻子,轻声说了下去:“我还没说完。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心悦于你。”
陆明玉:“……”
陆明玉其实也隐约猜到了一些。
只是,她前世可是他的弟媳啊!成亲前,也只远远见过一两回。他到底是何时对她动了心思?
“当年,你十三岁时春猎,和李昊初遇。其实,那一日我也在。李昊射出的那一箭,很快策马去捡拾猎物,也和你搭了话。我远远地看着你,觉得你英气勃勃风采动人。一笑间,明媚至极。”
“年少情窦初开,不知什么是喜欢。等我慢慢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你已和李昊两心相许了。”
“我做不出和兄弟争抢的事,这些心思,也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所以,就连母后也不知道,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
“母后做主,为我定了孟家的亲事。我想着,娶不了喜欢的人,那么和谁成亲都无妨。我听从母后安排,娶了孟云萝过门。”
“我和李昊同一日大婚。第二日,一同进宫请安。”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你穿着红色的衣裙,鲜妍明媚。我情难自禁,多看了几眼。孟氏约莫是察觉到了,十分气恼,回去后诘问于我。我没理会,她自此存了心事,时时寻衅和我争吵。”
怪不得,前世他们两个相敬如冰,夫妻关系冷漠。
怪不得,孟云萝处处看她不顺眼,时时和她争锋。
原来一切的起因,都在此。
陆明玉的心情别提多微妙复杂了,她看着李景,半晌才说了一句:“我从不知道。”
李景似自嘲,又似唏嘘:“暗中恋慕自己的弟媳,这等事,怎么说得出口。孟氏私下责问,我从未承认过。”
陆明玉:“……”
陆明玉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知道自己死在我的手中,是不是加倍恨我。”
李景嗯了一声:“是恨。便是现在想起来,也还是愤怒难平。所以,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以余生慢慢偿还弥补我才是。”
陆明玉喉咙不知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李景又说道:“我最后的记忆,是你中毒第三日,和我说的那一席话。后来有一刻,我忽然全身飘了起来,很快飘散。”
“一定是你毒发身亡殒命,我也随之魂消魄散。”
“没想到,我没去黄泉投胎,睁开眼就回到了年少之时。”
陆明玉低声接了话茬:“大军回京的路上,你掉落下马,醒来后不肯见人。不是因为出丑丢人,是因为重生而回,太过震惊。”
李景点头:“是。一连几天,我思绪都是混乱的。直至回了宫中,才镇定冷静下来。也想好了未来的路。”
陆明玉问他:“你就没想过先来陆家找我,一剑杀了我报仇雪恨?”
“当然想过。”李景深深凝望着她:“可思来想去,实在下不了手。”
“既如此,我便想着,先搅和你和李昊的亲事,将你抢过来再说。万万没想到,你竟不愿嫁给李昊,对他横眉冷对。”
“我有这样玄妙惊人的际遇,自然猜到是怎么回事。你死后,也未去黄泉,和我一样重生回到了年少。”
是啊,谁能想到。
再后来的事,就不必再说了。李景下决心要改变命运,要娶她为妻。先说服了乔皇后,宣召她进宫。然后,以债主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正大光明地来“讨债”……
陆明玉久久无言。
李景也安静下来。
红烛燃了大半,天际也微微发亮。五更的打更声遥遥传进耳中。
时间流逝得真快,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别说洞房,连睡个回笼觉的时间都没有。今天是新婚第二天,他们得梳洗装扮,进宫请安敬茶。
李景起身,走到陆明玉面前,伸出手:“我们去换衣梳妆,进宫给皇祖母父皇母后请安。”
那双幽深的黑眸,蕴含着笑意。
陆明玉沉甸甸的心情,也松快了许多。她将手放入李景手中,然后站起身来。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过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今生的路,是他选的,也是她选的。既如此,他们就夫妻携手,一同走下去。
李景似是窥出了她的心思,无声笑了一笑。
……
寝室里有一个小巧的银铃,放置在墙边的多宝架子上。稍微一拉扯线,银铃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外等候的宫女们推门鱼贯而入。
领头的,正是昨晚露过面的翠容。
陆明玉目光一扫,进来伺候的宫女共有八个。李景是皇子,这等阵仗不足为奇。
不过,陆明玉不喜身边有太多人。前世她做了皇后,也只要绮云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