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图-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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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跟随红叶禅师修佛法禅理的当愿小师父,深夜迎着雷雨入佛堂。
小师父当愿左手持着比他个头高出许多的九锡环杖,右手捧着红叶禅师所留袈裟钵盂,默默地站在李星云身后。
夜空电闪雷鸣。
李星云不再诵经。
他犹疑转身。
……
阳光明媚的日子,红叶寺举行着剃度大典。百余位僧众齐聚大殿佛堂,山上梵音唱响。
李星云不再着书生冠。
他盘腿坐于佛前受戒剃度。
法号南山。
“弟子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自皈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自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归入佛门不知是否已负了书生意气的李星云披法衣袈裟,持九锡环杖,托莲相钵盂。
红叶寺最年轻的主持南山禅师转身望着晴朗无边的天空,仿佛看到桃花满天飞。
云深处,翎儿在对着他笑。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
……
西故垒。
骆冰王麾下常胜之师的细柳军新任主帅是个年轻的贵公子。
星云州域域主大人之子武修阳,论起身份地位,担当区区一军之将足以。若是换做平常时候接任大将军宝座,而且还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星云州域王师,武修阳定然会乐此不疲夜不能寐!
现在的他同样夜不能寐。
安红豆违抗军令受罚被削去军职待审,平日里只当军营历练过家家的武修阳半途受命,不仅要接掌十五万王师细柳军,而且还要在新届天阙榜未央生麾下未央军攻克青峡关之前拿下江都城,否则他与骆冰王安红豆性命堪忧。
曾亲率十万大军惨败于燕南飞手中,只知纸上谈兵的武修阳也想过做个甩手掌柜,凭他星云州域少主的尊贵身份,料想那位军师也不敢得罪于他。
檀渊之七国盟约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一纸无用契约文书罢了。七州域毕竟是七州域,若彼此心生间隙貌合神离,又岂是一张盟书能够约束得了?至于盟军军师大人,再如何神秘也不过是隐居幕后尽做些见不得人勾当的穷酸谋士,若不是完颜无双看中其才华与手段,难能有今日一步登天运筹帷幄的人生光景,又谈何资本与一域之少主为敌?
所以由始至终让武修阳夜不能寐的心头大石,并不在于自身安危一说。
他在担心安红豆安姐姐。
此次七州域联盟抗衡大燕,彼此之间摒除多少宿愿恩仇,七州域又付出多少心血……武修阳自然看在眼里,不敢当做儿戏。
退一万步来说,若在明年开春巨鹿定鼎之战,大燕败于七国盟军之下,安红豆是杀是放尚还两说。可若七国一败涂地,他武修阳便是星云州域主大人怕是也保不了七州域百万军愤怒之下安红豆的罪无可赦!
武修阳不愿赌。
武修家族与安家世代交好,相互扶持荣辱与共。撇去这一层关系不说,一直暗中立誓要将红袍的安姐姐娶回府中将来泽披后宫的武修阳,又怎能置安红豆生死存亡的安危于不顾?
所以无论如何,武修阳都要拿下大燕帝国第二座皇都,江都城。
深夜,细柳军中军大营。
比之寻常兵士营帐宽敞何止数倍的将军帐中,聚集细柳军五位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将军,以及二十五位统掌各营的中郎将。
左手按令剑的武修阳着一身黑色盔甲,寒气森然。
洛长风也是披上了江满楼所赠的浮屠铁甲,带着银狐脸儿面皮静默地站在武修阳身旁。
“本将军此去若马革裹尸或者葬身于滚滚江水,日后细柳军十数万弟兄便托付于洛兄弟。诸位将军切记,细柳军中若还有人能救安姐姐,非洛兄弟无疑!”
武修阳转头看了神色如常的洛长风一眼。
他知道那一日大雪,洛长风单骑闯檀渊见了那位神秘军师。
对此,他心怀感激。
披甲上阵的武修阳一改往日贵公子的作风。
他很认真,很严肃。
今夜,他将率本部亲军三万偷袭都江堰灌龙口处驻扎的大燕帝国龙王水师。
龙王水师号称二十万,而他只有甲兵三万。
这一战,他算不出有多少胜算。
风萧萧兮易水寒,武修阳有种诀别的感觉。
银狐脸儿面皮的洛长风虽然无动于衷,可心中却还是颇为讶异。
临行前,武修阳能将十数万细柳军不败王师交付于他手中,这已不单是信任的范畴。洛长风知道,除了无条件信任之外,还需要莫大的勇气。
洛长风想不通这股勇气来自哪里。
或许,是他太过于狭隘,看低了平日里不学无术的星云州域贵公子武修阳!
洛长风眼神坚定:“交战之中如果没有杀红了眼或者被江水冲昏头脑,按照拟定计划行事,即便此战落败,也能全身而退。”
第五十章 壮行酒
入冬已近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
大燕帝国与七州域定鼎之战留给细柳军取下江都的时间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月不足。更何况在这条地界线的另一头,还有对青峡虎视眈眈的未央军在时刻提醒着,就像一枚不定时的催命符!
洛长风与武修阳的处境不容乐观。
对他们来说,按兵不动是一种折磨。多耽搁一天,就意味着此战对阵江都的败率会增加一分。
坐以待毙不是选择,所以他们总要试试。
无论是灌龙口二十万龙王水师也好,江都城内八千白袍雪龙骑也罢,七州域号称不败王师的细柳军总要试上一试。
以武修阳为首的三十余位将军出营帐。
深夜的军营大寨漆黑无比,不见各营巡兵防营,甚至连无数营火都早早熄去。冷风如刀的夜晚,只有寒蝉唱诵那一轮高挂千古的明月。
今夜的寒蝉并不孤单。
十五万细柳军屯兵西故垒已久,与往常值守巡营的甲士不同,这是第一次有兵卒在极易思乡的萧冷寒夜聆听蝉音。
而且静静地聆听了许久。
不是落单一两甲士,营寨里足足五千甲兵!
五千黑甲兵!
或许是天寒地冻,或许是与黑夜的颜色相同,五千漆黑如墨的甲兵列成平稳且肃穆的方阵,不发一言,未有一动。
他们没有箭弩,没有烈马。
他们轻装黑甲,除了配有沙场砍头利器的蛮荒陌刀之外,还剩一颗不惧大燕风沙雪的赤子之心与男儿大好头颅!
出自蛮荒州制式堪称战场神兵的陌刀黑夜里散发着凛凛光寒,让那栖息枯草丛堆的寒蝉都感受到惧意。
武修阳与洛长风等三十余位细柳军将按着未出鞘的刀剑静默地看着这五千黑甲士,五千弟兄。他们是从十五万细柳军各营之中挑选而出的死士,此一去十死无生的死士!
骆冰王与其麾下十五万细柳军能在动乱的天东赢得不败王师的尊称,自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今晚夜袭灌龙口,按照既定计划,洛长风与武修阳需要的是擅长搏杀勇敢无畏的甲兵,故而择取死士的条件只有一条,擅使陌刀。
天东七州域与大燕帝国八方军中,陌刀种类极多。其中蛮荒州制式的蛮荒陌刀以其轻巧锋利经过无数次沙场磨练得以位居八方军中十数种陌刀榜首。所以早在许多年以前,蛮荒陌刀便已开始出现在七州域甚至是大燕帝国军中,使用者甚广。
与普通甲士兵卒相比,战场上,死士的任务很简单。
他们不是追求十子去十子归的胜利凯旋,他们只一心求死。
死士服从的军令,便是求死!
解除军中禁酒令的新任统帅武修阳端着大碗星云州盛产的梨花酒,寒光烨烨的双眼盯着五千慷慨赴死的黑甲士,喉结滚动,险些哽咽。
武修阳高举酒碗:“为诸弟兄壮行。”
洛长风与那三十余位将领也高举酒碗:“为诸兄弟壮行!”
“敬将军!”
五千黑甲士齐齐饮尽碗中梨花酒。
这一夜,酒碗碎了满地。
洒落的梨花酒中,不知是否有七尺男儿的英雄泪。
……
清冷的明月高挂苍穹,仿佛映出都江堰滚滚千年不休的江水奔腾景。
风厉如鬼哭狼嚎从未平静的江面,不知从何方悄然无声驶出一艘艘起六层高楼的战舰。那战舰漆黑,一眼望去竟是不亚于五十艘。
一座座庞然大物排列成攻击阵型,在汹涌的江面以一种极为迅捷的速度航行。战舰之上打着鲜红如血的‘细柳’军旗,好不惹眼。
明明是夜袭之军,却不知为何如此明目张胆!
……
灌龙口有二十万龙王水师。
其中五万水师常年铁索横江列阵江中,可谓都江堰中除三千尺剑壁之外的第二大奇景。剩余十五万兵甲则是驻扎风陵渡,以作战备。
统领水师的大都督李天罡出自江都城李姓世家,与那棋剑双甲李太白同宗同源。体内虽流着相同血脉,可同代的两人脾性却是相差甚大。
与棋剑双甲的沉稳韬略相比,灵窍上境修为的大都督李天罡是个烈性子,好似署夏磅礴雷雨,行军也好为人也罢,素来雷厉风行不拘小节。
事实上,军中推崇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情,对杨柳岸晓风残月最为不耻,无论在大燕帝国亦或是七州域皆是如此。
麾下二十万龙王水师故而不是毫无理由地钦服这位手段凌厉的大都督。
李天罡较之于江都城,无异于白楼神将较之于白楼门。
只是人无完人,风陵渡二十万龙王水师尽皆知晓粗汉莽夫的大都督李天罡有个附庸风雅的独特嗜好,喜听曲儿。
那些正值妙龄的歌姬伶人颂婉转峨眉尤为之甚。
这并不是沉迷音色香气,按照大都督李天罡的话来说,读书人奉五经六艺,咱提刀上马的大好男儿岂能不如?有辱斯文要不得,更重要懂得欣赏妙音佳曲儿。
是英雄,莫让美人寒了心……
细柳军五十艘高楼战舰顺流而行夜袭灌龙口时,这位大都督率同数十位将甲不离身的军中弟兄正自于自家府邸歌舞升平。
舞者是教坊单独为大都督悉心栽培的窈窕雅妓。
那弹奏箜篌唱曲儿的,据说来自遥远的中州,唱得是那新人笑与旧人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
“禀将军,六十里外发现巨楼战舰。”
灌龙口铁索横江,百余艘巨型战舰停靠。
江面上修葺水上营寨,可容不下于五万人马。
这五万水上战甲尽皆听命于一人。
深夜里一桌一坐。
独自迎江风听潮水,用烈酒拭着方天戟,常被大都督取笑身长八尺剑眉怒目却取了个姑娘芳名的公孙峨眉轻咦了声:“可是细柳军?”
“确见细柳军旗!”
“战舰吃水深度几何?”
“据估算,每列战舰不少于千甲!”
公孙峨眉微露笑意:“五万大军夜袭我灌龙口……星云州那位统兵的贵公子是要与本将一较高下啊。”
第五十一章 梅林青石向晚间
公孙峨眉善战且心思缜密,与那位府邸听歌赏曲的大都督互成缺补,否则棋剑双甲的江都王也断然不会让这二人分守灌龙口与风陵渡。
七州域与大燕定鼎之战迫在眉睫,数月以来,帝国已然开始自各处合兵巨鹿。那统帅三军的九皇子燕南飞也拔营起寨,预测一月之内便会抵达决战地。
公孙峨眉深知江都与青峡两城对即将拉开序幕的问鼎之战的重要性,否则七州域号称不败王师的细柳军也不会隔岸相望铁甲森森。
不久之前,未央军收编大败于青峡关外妖兽群下的冀云州庆历军,组建未央新军,兵力不亚于二十万,屯于青峡关前。
深谙兵法战阵的公孙峨眉猜想,那位七国盟军军师定是要在定鼎之战前,夺下江都城与青峡关两处兵家要地,届时即便巨鹿之战战败,七国军队也可分兵自江都与青峡长驱直入,深入大燕腹地。
因此许久以来,自细柳军屯兵隔岸,公孙峨眉这一身盔甲与那杆霸秀方天戟便从未离身。
“传令各营,与本将恭候来犯之敌!”
公孙峨眉遥望着暗藏汹涌的江面,眯了眯眼。
四野不知何时起了寒雾。
薄薄的寒雾飘于江面上,让这深不可测的都江堰多了几分朦胧梦幻。
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将嗅到硝烟的味道。
三十艘起七层高楼的战舰破开江面的寒雾驶出灌龙口,逆流而上约莫二十里处便开始一字排开列阵以待。
江面上点起无数的火把。无数的火光映在浑浊的江面,仿佛夜空深处瞧不见的星辰。
点兵三万手持霸秀方天戟的公孙峨眉立于舰首,静待着敌袭之军到来。
……
张望夫只是一名普通兵甲。
十七岁的他祖籍落秋关,与书生李星云同村。
当初大燕铁骑攻至落秋关时,骆冰王亲率王师细柳军增援而至,居易而守整整一月,战事焦灼。
那天细柳军扩军招募兵卒,年仅十七岁自幼只随着村子里猎户打过猎的望夫偶遇背负剑匣而欲从军报国的书生李星云,心头有股火焰而又天生蛮力的他决定与李星云结伴而行。
望夫最擅长弓箭,臂力惊人的他可挽三石弓。所以入军伍考核之后,便被分作步卒弓箭手。
他参军不求能立下盖世功勋,他知道自己也没有李星云那般本领。
因为他不识字,不懂得什么兵法战阵韬略。
也因为他不舍得。
舍不得李向晚。
扎着马尾辫的李向晚是黄昏时生,随着姑婶在村子里种着一片梅林。
向晚自小与他青梅竹马,在十七岁的孤儿望夫决意从军时,善解人意的向晚说会一直等他,在梅林等他。
那天他粗布素衣背着自制梧木弓箭,头也不回地走出梅林。
向晚就在身后望着他。
那是黄昏,天渐晚。
他不敢回看向晚的凝望与不舍,只知那日的梅林正红。
……
望夫是个孤儿。
小时候裹着襁褓遗弃村头,被黄昏时分眺望村头等丈夫打猎归来的张婶捡到,便随口取名望夫,跟着张叔姓。他不识字,曾跟着村里的伙伴到过村后幽静芦舍。草舍茅屋里的白发老先生教李星云读书识字与百家典学,张望夫听不懂书里都在说些什么大道真言,可却记住了一句话。
先生说国难当头不该谈论儿女私情。
这当然不是老先生原话,可大意大抵如此,望夫从那时记在脑海便从未忘去。
出梅林的他想着从军两年,为星云州域尽一份作为子民的绵薄之力,等到战事结束天下太平后,他就回到梅林。
山猎砍柴,栽梅种树,他与向晚不再分开。
这是他的愿望,很简单的愿望……
离开落秋关之后,随着细柳军东征西讨,望夫变得成熟坚毅许多。
他天生臂力惊人,经过一场场厮杀磨练,他渐渐学会杀人的刀法,尤其擅长近战搏命的陌刀。
他开始由普通兵卒升为班头儿,由带着十名兄弟的班头,升为四十人大帐的帐前都尉。
现在的他,是一名死士!
大将军下令从各营选拔擅使陌刀的步卒精英,望夫作为帐前都尉,其实本可躲过此劫。
他帐中自有兄弟可选。然而敦厚心善的望夫知晓那名兄弟家有妻儿父母,拖累太多,不比孤儿的他孑然一身来得爽快。
况且,死士也不一定会死!他不会让自己报道幽冥,他还想着与向晚成亲呢。
于是他毛遂自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