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图-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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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是你,有时我自己也看不懂自己的选择。”
“或许那位素未谋面的红袍骆冰王是你的理由,但绝不是理由的全部。”
“大欢喜菩萨死于我的剑下,对红袍骆冰王算是无辜连累,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其实你最想做的,还是报仇。”
“他也这么说。”
“以你的修为,我并不认为杀得了燕白楼。”
“所以我只有拿下江都,才有亲手杀了燕白楼的可能。”
“这是他提出的条件?”
“很公平。因为我真的等不及了!我要手刃燕白楼!”
“虽死无悔?”
“虽死无悔!”
“你可曾想过雪儿?”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更不能想……”
沈天心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或许她已经得到了答案,或许连洛长风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人生本就有许多选择。
人生却无从头来过的机会。
当你选择了其中一条路,你便永远也无法知道那时的如果!
大雪林中策马奔腾的沈天心回首望了一眼洛长风。
她知道洛长风的选择不叫执念,只是一个能让人清醒着活下去的理由而已,仅此而已。
狮子骢碎步踏雪,驻足江都城前。
这一座无论悠久历史亦或雄阔程度相形大燕白楼门丝毫不见绌的宏伟都城覆盖在苍茫大雪下,愈往城深处地势愈攀高,仿佛一柄多年雪封而沉睡的剑。
这座江都城里本就藏着一柄天下第三的神剑。
世人皆知,位列十天显圣化劫巅峰修为的棋剑双甲李太白,在剑阁两圣人魂归九天之后便是当今世上无可争议的剑道第一人。
无限接近剑中之圣的李太白,便是昆仑山新任剑阁掌门修王道剑的绝世天骄牧云剑城也要尊称一句前辈。虽说不久前大战欢喜菩萨,冒险在剑挂江河天瀑时跌境,可一双深邃如浩瀚星海的眼睛毕竟见识过此途巅峰景致,便是灵窍上境修为也绝非寻常化劫尊者可忽视的存在。
可今日,偏偏就有三名不知死活的晚辈后生来到城前下马驻足,说是想要见识天下第一剑。
离落下马。
他的脚步轻盈如羽。
他的双眼清澈之极。
他抬头望了望肃静沉默的雄城,背后名剑似作怒剑吟。
那年尚还是剑阁弟子的离落下山入世拜入菩提书院,结识同袍十子。菩提城里看一场逐猎却枉送握剑的手臂,自此剑道步入末途。
回到昆仑七十二奇峰之后的离落沦为人人欺辱的洗剑奴,从此默默无闻。
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的他不曾自卑自弃。
他视剑如命,他用他残余的半条命重新拾起了自己的剑道。
于是那年洗剑房外,他与老道易行川结缘。
剑二十四便从此不离身。
这是他的故事,很简单平常的故事。
他自认不是天下的主角,只是芸芸众生里的平凡小人物。
他知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宿愿,可谁说小人物便不能没有小人物的希冀?
离落一生痴于剑道,唯愿在有生之年为剑道正名。
近十年的天下,近十年的江湖,世间人只记住了一个魂断白楼门的刀痴白羽的名字。
离落希冀在今后的十年,当天下人提及刀痴白羽时会想到另外一个名字,剑痴离落的名字。
数年前的大燕帝都白楼门,有刀痴白羽战燕尊皇。
今日大燕第二国都的江都城,有剑痴离落请江都王。
独臂负剑立于大雪中的离落声传八方:“剑道后学晚辈离落,向太白先生请剑。”
……
洛长风瞧了身旁的沈天心一眼。
神伤初遇的天心算莞尔一笑,走上前去与离落并肩:“末学晚辈沈天心,向太白先生请棋。”
位列十天显圣之一的江都王李太白并称棋剑双甲。生死磨盘棋与破甲千军剑,冠绝天下无数年未逢敌手。
天下人皆以为这是一种无敌。可谁又知无敌的本身,是一种寂寞。
风雪卷起天边。
像是一阵偶然飘过的云。
云中有道白衣踏空而行,拂袖散风雪,白衣入眼帘。
第五十九章 与子同袍(上)
李太白全身皆白。
银如雪的长发,银如雪的白衣,修长而笔直的身形矗立大雪之中,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王城,更像是一柄锐意深敛的神剑。
剑痴离落只消一眼,波澜壮阔的内心便为之震撼。
李太白明明矗立雪中,手中无剑,更纹丝不动。可离落却看到数十上百剑,数百上千道剑意在那双眼中,在那身影周旁萦绕。
仿佛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
早已达到人剑合一的一柄剑。
离落燃起了强烈的战意。
他皱眉:“剑呢?”
雪中现出两蒲团与一棋盘,李太白微笑:“剑在棋中。”
早闻生死磨盘棋藏有玄妙门道的沈天心极为干脆地盘膝而坐蒲团之上。
对这位生来慧根的天心女,李太白不由赞赏了一眼。
自从得了棋剑双甲的名号之后,这茫茫天下便再也无人敢与十天显圣李太白落子对弈。今日破天荒的一次,没想到却是个年轻的女娃!
白衣银发的李太白落座。
方圆百米之内骤然起了风。
风卷皑皑白雪在棋盘周围旋飞,在百米之外筑起一道晶莹风雪墙。
墙内沈天心执黑。
李太白执白。
这年大雪封燕境,江都城外生死磨盘棋开局。
独臂负剑二十四的离落穿墙而入,他走入生死磨盘棋之中隐藏的另一片世界,寻找一把剑,棋剑双甲李太白的破甲千军剑。
……
江都城外的洛长风是个旁观者。
常言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三人欲合力破江都城,离落为剑入生死磨盘棋幻境世界,沈天心又不得不全身心投入棋局之中黑白交手,稍有不慎恐幻境世界关闭,届时离落生死茫然未知。
饶是十天显圣之一的李太白曾跌境,三人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留下洛长风在江都城风雪墙外,算是为两位同袍斗太白护法。
生死磨盘,洛长风对这副棋盘颇有印象。
曾听老师无相道宗提及,说此磨盘是在许多年前自北方无尽之海中流出,与钧天图一般,是万载乱世劫前遗留世间之物,不知怎么辗转流传到当时正于三千尺剑壁处悟剑得道的江都王李太白之手。
多少年,李太白镇守江都寸步不离,保得在七州域虎视眈眈之下的大燕帝国一方之门安然无虞,所以当今世间生死磨盘的故事极少。对于此磨盘之玄妙,便是沈天心也一片空白。
天机老人颁布神兵榜罗列天下神兵利器,不曾将沈天心手中异界邪物长生簿列入其中。那榜中更没有玄妙未知的生死磨盘。
或许天机老人认为不过是黑白对弈之中兼具幻境而已,说到底只是个消磨时间的妙物,不具有列入神兵榜的资格。
可事实的真相,谁又知晓呢?
……
风雪墙内,黑白已然稀稀落落十数子。
棋局在铺展。
沈天心在深思。
当今天下弈棋者不胜数,可当得起大国手称谓之人不过寥寥。满打满算,世间存活最久远的天机老人算一位,八百宗第九座星川的主人算作一位,帝王盟麾下十三王族第五世家家主第五策算上一位。除了那位沈天心不知已被天机老人亲自拜访的先生白知秋,当世也唯有君泽玉与她自己算作半个国手可堪与棋甲李太白相坐而论。
沈天心很珍惜这次机会。
并不是说棋局胜负关乎离落生死以及破江都的成败,单就棋道而言,这雪中坐而论黑白对沈天心来说也意义非凡。
所以她每一步落子都会经过缜密的推演。
这是极其消耗神识的一件事,神伤初愈的沈天心不知自己能坚持到多少手分出胜负,唯尽力而已。
……
入磨盘棋幻境的离落走在茫野间。
茫野不是荒野。
似是立春的季节,四野一片嫩绿之中夹杂着初开的新花,红的绿的紫的粉的一望无际。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像是雾丝令这片不知名的天地充满着江南玲珑闺秀的小娘子般柔软的湿气。
离落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他喜欢凌厉的北风,喜欢倾覆的大雪,喜欢雷鸣的雨夜。
他喜欢干脆,如同修剑时一往无前将一切抛诸脑后的干脆。
无论他的人还是他的剑,都很干脆。
他入棋中局是为了寻找李太白的破甲千军剑,不是为了欣赏初春的雨与四野的花。
他没有这般耐性。
他想一剑毁了这些。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做另外一件事。
杀一个人。
杀一名灰衣兵甲。
在他身前百米之外,春意盎然的原野上出现一道兵甲裹身暗盔遮面的人。
那人手里提着一柄剑,不知是不是棋剑双甲李太白的破甲千军剑。
离落顾不得那么多,蒙蒙细雨之中的他左手拔剑。
剑二十四银光凛凛,如丝的细雨打落剑身,化作玲珑珠玉般碎小的雨点沿着剑身滑落,滴落在爬出土壤的花草嫩芽上,绿芽微微弯下了腰。
还不待绿芽伸直身体,一片泥浆便骤然溅起。原野之上留下深深脚印的人左手持剑犹如一道自严冬穿越而至立春的北风,朝着那道不知名的灰甲人袭掠而来。
剑未到,意先至。
剑意切开了灰甲人暗色的头盔。
……
青峡谷外的雪原上。
对峙妖族姐弟与万兽潮的五万未央军军阵之中的孤营里,来自玄阴山易字门弟子的周天已经完成画龙的最后一笔。
画龙在点睛。
周天手中笔毫蘸了蘸那滴红色的墨水。
那是一滴烛龙血。
他深呼吸,让激荡的内心尽量平复。
营帐里数十道同门的目光霎时间汇聚而来,汇聚在周天的笔尖之上。
周天点睛。
画龙点睛。
有一道红色的光自他身前离火灯灯芯之上窜起,那道光沿着那根贯穿着三十六盏离火灯的红色细线游走,走了一个圈,那道红光最终消失在画龙眼眸处。
然后,那龙活了起来。
大雪下的孤营里,有一条通体红如火的烛龙飞天而起,盘旋天际怒视着拥有凤凰与麒麟血脉的妖族姐弟。
麟儿与凰儿目露不可思议。
一声龙吟传荡,身后青峡谷里的万妖潮刹那间被恐惧侵袭全身。
万兽臣服。
来自烛龙血脉威压,体内气血翻腾抗衡的凰儿双眸骤然变得血红。
她仰天长啸,发出嘹亮凄鸣。
于是熊熊涅槃焰火之中,凤飞九天。
第六十章 与子同袍(中)
遥望着雪花飘落的苍穹里烛龙斗火凤,血脉激涌身体已然妖化,手臂之上浮出金红色麟片的麟儿似乎并没有出手参与的打算。
为报燕南飞相救一时之恩而应邀镇守青峡谷的他,对姐姐凰儿有着无比的自信。别说那烛龙只是一滴残留精血透过离火灯招魂出的幻象,便是远古烛龙现身也不见得镇压得了身具神兽凤凰纯正血脉而又化形本体的姐姐。
所以麟儿守在青峡谷前一动未动,像是风雪自然堆出的雪人。
这是天南绝云岭妖族未来之主对自己以及姐姐二人体内流淌着的高贵血脉与生俱来的骄傲。
可他终归是遗忘了一件事。
七国盟军那位神秘的军师大人乃是师承天东八百宗九星天机的人间算君泽玉。
一个既然能够未雨绸缪,早在七州域定下檀渊之盟时便开始谋划攻取大燕青峡谷的人,岂会不知离火灯召唤而出的烛龙有几分远古神兽之威?便是火烛龙勉强拖住那头火凤,算无遗策的君泽玉也断然不会遗漏妖族的这位忠实憨厚少年。
五万未央军护卫的孤营里,三十六位来自天东八百宗玄阴山的弟子并未功成身退。脸色明显有些苍白的神笔周天仍在笔走龙蛇。
笔走龙蛇不是在书写着什么,而是在作画。
他依旧在作画。
神笔周天所画的第二幅神魔兽图,是一头远古魔兽面目狰狞的狴犴。
他没有着急点睛,便开始连续作第三幅神魔兽图,那是一条长有四翼数十丈长的鸣蛇。
此时此刻的周天已然开始咳血。
他的血溅落画上,便索性蘸着激荡的心头血水继续下笔。
第四幅神魔兽图,是一头体型如山白头红脚浑身长满尖锐毛发的朱厌。
元神晃荡险些昏死的周天在同门的搀扶下,丢下了那支栩栩如生的笔,屈指接连弹出三滴不知军师得自何处的神魔兽血液。
“狴犴。”
“鸣蛇。”
“朱厌。”
他的声音很虚弱,有些沙哑。
那是神识损伤极为严重的一种表现。
他唤了三个名字,屈指弹出三滴血液,便就此昏了过去。
孤营里有三头远古魔兽同时苏醒,从画中苏醒。
那种古老的血腥气息与威压,让周围五万未央军无数兵甲都为之心悸。
三头憾世凶兽在低吼。
青峡谷外的雪色天地突然颤动。
谷中臣服的万妖潮再也无法平安无事地趴伏,相比于对烛龙与凤凰的敬畏,它们更恐惧这几头张口便足以将它们吞没的憾世凶兽。
谷中无数的山石滚落,无数的林木断裂,那万妖潮纷纷溃散。
孤营里四翼鸣蛇飞天。
未央军军阵被硬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狴犴与朱厌两头憾世凶兽奔走在大雪倾覆的荒原,奔向那头彻底化形的火麒麟……
有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入了青峡谷。
与外面那些地动山摇大动静,实际上却是小打小闹不同,这神出鬼没的三人才是此次围攻青峡关真正的依靠。
他们毫无疑问是强者,来自天东八百宗的三位强者。
天东八百宗十二星川坠落人间三颗星,天孤星、天威星与天幻星。
三位经天星在那藏于深谷之中的青峡关城楼之外并肩而立,他们目视前方,看到了六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面色惨白骨瘦如柴的妖异男子。
一袭绿衣狐媚之极的绿藤。
大雪中有对下棋的老头,与以天为被雪为棉喜欢躺着喝酒的乞丐。
乞丐喝酒时,那双眼睛总是盯着半倚城楼之上,用杀手始终修不完指甲而沉默的哑巴。
那是帝王盟六位大流沙。
当初神像出天东,连同经天十二星亲手覆灭菩提书院折返后,便遇到帝王盟九大流沙的阻拦。
那一次之后,天东八百宗神庙里便再无神像供奉。
连同九星天机在内的经天十二星当然不会认为圣主陨落于帝御天手中。但无论如何,帝王盟与天东八百宗之间的仇恨,自那时开始便算是无解的死结。
所谓的死结,并不是区区一场沈家与第九星川的联姻可以化解。
所谓的死结,唯不死不休可解。
倒真是天意弄人。
“狭路相逢啊。”
经天十二星行末的天幻星这般想着。
他的身影已幻化无踪。
……
离落不知自己在磨盘棋局的幻境之中走了多久,又被困了多久。
他只知在这片茫野上,从立春走到谷雨,从谷雨走到夏满,从夏满走到秋熟,从秋熟走到大小雪寒。
仿佛是一个年轮,一度春秋。
然而他并没有走到路的尽头。
因为这条路上,他仅仅遇见并剑杀了十名提剑灰衣甲,每一名灰衣甲都让他用尽全力拼了一千零二十四招剑式才得以斩杀。
令人遗憾的是,他得了十柄威力不俗的剑,却都不是棋剑双甲李太白的破甲千军剑。
身体已经疲惫之极,而剑意却是愈久愈浓的离落自嘲地笑着:“莫不是要斩去千名灰衣甲的头颅方能见此间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