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图-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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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突兀的阵仗虽说是佛门一种针对大僧的极高礼节,可素来行脚八方少入庙宇的禅师李星云还是觉得不太习惯。
毕竟此地乃禅宗佛门祖庭,诸佛林立,半途出家的他至多算是游僧,在我佛之祖尊驾前岂敢逾越以大僧自居。
身侧挺拔茂盛堪比书院菩提树的红枫飘落红叶,南山禅师李星云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石阶尽头大雄宝殿门前出现一道身影。
那僧披红色宝衣,手托金莲,身前挂一百一十颗密宗佛珠,脚下一双麻布草鞋,双眸精光烨烨,居高临下却毫无高傲不敬意地看着满身尘世气息的南山禅师。
那僧低首:“恭迎大僧。”
这一声尊称落下,石阶两侧礼恭众僧便齐齐梵唱。
刹那间,红枫漫天飞落。渡亡灵十万的南山禅师李星云也不再纠结于此,他迎红叶拾阶而上……
此身不知谁属的洛长风已能下榻。
虽说当前体质想要恢复风雪银城城主大人的巅峰有些天方夜谭,但至少不再卧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本是姑娘包括赵总管等人耽搁数日行程而期盼的最好结果。可谁知,记不得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方的洛长风下榻之后,便如同幼 童绕母膝般死活再不愿离开姑娘寸步。
他不理会徐老,也不理会丫头,更加对脸色阴沉的赵总管视若罔闻。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唯独容得下姑娘一人。
姑娘梳妆容,他缠着不走。
姑娘早晚食膳,他缠着不走。
姑娘夜寝入眠,他索性就趴在榻前守着,任谁也无法劝动分毫。
对此,心善而命苦的姑娘不忍拒绝,只得依着顺着。使得职责于身的赵总管虽多次起了杀机,却始终不敢动手。
阳光明媚的清晨,驿馆门前马车与随扈早已等候多时,见黑衣银发的洛长风牵着姑娘裙袖傻傻地跟着出门,赵总管这胸中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说这小淫贼是不是故意赖着不走,总想着占姑娘便宜?”
相好许久的丫头瞪了瞪眼:“你以为谁都如你这般贼头鼠脑,尽想那些龌龊之事?”
赵总管没有答话。
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发着光似的盯着丫头饱满的胸脯,看着起起伏伏,思绪早已飞到九天云外,回味那夜风流去了。
女人心海底针的丫头也不理她,上前搀扶姑娘:“姑娘真打算带着他一起吗?”
知子姑娘回头,柔软的眼波看了看脸上写满乞求的洛长风一眼:“就带着吧。”
丫头实在不解,说道:“姑娘难道不知鬼谷林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
姑娘凄然笑道:“我岂会不知。只是将他一人留在龙骧郡,也实在无法安心。鬼谷林中虽说都是凶残鬼魅,但我若有一丝生机起码还可保他性命,总比一个人颠沛流离客死他乡的好。”
丫头不再说话。
与姑娘相识不久,好歹也是主仆一场。无论是谁被高价买来送给那些恶魔蹂躏,站在女人的角度,都是值得同情怜悯的。
这就是命。
苍天无情,何曾给予谁眷顾过?
对他们这些无法左右人生的蝼蚁,苟延残喘的法则无非就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罢了。
洛长风跟着姑娘坐上马车。
驾车的人依旧是徐老。
赵姓总管与一众羿神宗外门弟子整肃妆容,车队启程。
……
南山禅师李星云见礼。
面前手托金莲披红色袈裟的苦行僧虽素未谋面,可天机阁早有点评,与书院皇甫师叔祖、八百宗连城诀齐名的佛门一念禅,李星云自然识得。
佛徒一念还施以礼,便伸手做了个请字。
顺着方向望去,见大雄宝殿里那尊流溢着神圣光辉的金身佛,持九环锡杖的南山禅师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十年寻佛终见佛,南山禅师李星云忽而喜忧参半。
他用了整整十息方平静波动的内心。
他迈出右脚,这一脚踏入了供奉着佛门之祖金身像的大雄宝殿!
他忽然想起先生曾亲口告知的一个传说。
说佛门之祖于乱世劫前成佛,乱世后曾入世几渡苍生。
迄今为止,那佛活了万余载,先生说那佛是如今天下修为最接近周天境的唯一一人,赠屠刀于菩提老祖,超越无相道宗,更在天机老人之上!
这样一位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仙佛人物,就在南山禅师李星云面前。看着这尊三丈高许的金身巨佛,看着那盏青色的佛前灯,李星云心中油然而生无尽敬仰。
他轻放九环锡杖。
他虔诚地跪在佛前蒲团上,叩以佛门无上礼。
他双手合十。
那双看透人间风霜却依旧清澈的眼睛盯着金佛双目,不觉已泪光泛滥。
脑海中泛起翎儿清晰的音容,心头微酸的李星云哽咽说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十年穷碧落黄泉,南山禅师见佛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是啊,任谁听了这句话都会觉得愚蠢。
佛前说情,道于谁听?
李星云才不会管这些。
十年霜雨路,但求佛知心。
他眼泪婆娑地望着佛。
佛开口了。
佛问:“你有多喜欢她?”
李星云说道:“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第五十一章 求佛
佛说:“那么她现在何处?”
南山禅师李星云神色黯然:“她死了。”
大雄宝殿里陷入片刻的沉默,安静地能够听到李星云泪滴滴落的声音。
似在惋惜的佛说:“你有何所求?”
李星云消瘦的脸颊带着泪痕,极为坚定地说道:“我想找到她。”
佛说:“她死了。”
李星云不管:“那我就去幽冥寻她。”
佛又说:“她已是过去。”
李星云答道:“我便回到过去。”
佛问:“她若转世呢?”
李星云说道:“我便去未来……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哪怕三生三世,我也要找到她。”
为众生而成佛,能解世间一切苦难却唯独不懂情之一字为何物的佛不解:“找到她之后呢?”
李星云想起此生三不负:“再不负卿。”
佛说:“可你们今生已缘尽于此。”
李星云执着。
他从不相信缘尽一说:“那我便回到过去,修来世三生之缘。”
佛问:“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佛在问禅。
熟读流门典籍通晓百家学说的李星云不知世间是否有两全的法门可以不负如来亦不负卿。但对他来说,众生自有诸佛渡,他只为翎儿一人成佛便已足够。
所以他说:“不渡众生苦,愿修一人佛。”
佛沉默,不再多言。
这难了世间万法诸佛无数年的不解之禅仿佛在这一瞬间,在李星云口中变成了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不渡众生苦,愿为一人佛!
是啊!
佛门断七情六欲,古往今来世间佛皆是修千善历万难的众生之佛,可曾见何僧为情之一字而成佛?
从来都以为反省凡心损梵行的佛门之祖高高在上,却没想佛就是佛,若断了七情六欲,还算人间真佛否?
大雄宝殿里似乎传来一声哀叹,充满着无尽岁月的佛的哀叹。
南山禅师李星云抬首望着那金身佛,他竟看见了佛泪!
两行金色的泪珠从佛像眼眸里滑落,滴落在佛前青灯之上。
佛大彻大悟!
两行佛泪落下,只见那盏佛前青灯忽然焰火盛燃,将恢宏浩大神圣庄严的大雄宝殿照耀地金光烨烨。
南山禅师李星云整个人都被青灯灯火笼罩着。
他跪在蒲团之上。身影却渐渐变得模糊,一点一点地虚化着。
他的脚,他的双腿,双手……一点点的消散,对身体所发生的变化,他没有任何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他求佛,佛应了。
因为在佛前青灯的照射下,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青灯灯芒里的前世转身,那一霎,南山禅师李星云的身体彻底化作虚无,消散在大雄宝殿之中。
……
夕阳斜照西山,在山后洒落一片阴影。
位于南瞻州北地的小镇躺在晚霞里惬意,归栖的鸟儿飞过的屋檐冒出缕缕炊烟。
穷酸书生额前落汗。
书生名为李修缘,在这清水镇是为数不多的秀才,平日里靠着祖传街道门面做着些水墨生意为生。
在燕帝国与南瞻部战乱不休且崇武的年代,拮据是他十八年生活里必须面对的字眼。
直到前些日子心血来潮,他将从小镇来往游侠商旅口中听到的江湖人物大事件汇编印刷成册与人物列传,无心插柳却没想卖的正欢。
心中一直怀揣着入仕梦的书生李修缘想着年前以此多挣些银两盘缠,待来年开春后进都城赴考,将来为南瞻国奉献满腔热血也不算空读圣贤书枉此一生。
所以夕阳西下小镇中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时,他还在忙碌。
天色渐渐暗了。
当黑色的帷幕遮住苍穹时,一名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提着两斤牛肉来到穷书生李修缘的书斋。
“先生。”
小少年名叫阿满,是小镇里刘记肉铺刘壮实的儿子。
肉铺老刘目不识丁,这辈子宿愿除了将父辈传到手中的铺子延续下去之外,还想让自家儿子多识些字读些书,将来弱冠后好娶个娇滴滴的娘子。
所以就让小阿满拜秀才书生李修缘为先生,平日里送些猪排牛肉权当学生对先生的孝敬。
独自一人守着书斋门面的李修缘也着实喜欢聪慧之极的小阿满,心中不作外人对待。因此在教书习字之余,也常让小少年在镇子里跑跑腿。
小阿满乐此不疲。
“阿满来了。”
清瘦书生李修缘放下手中笔,伸了伸懒腰。无意瞧见门外漆黑的夜色,才知又是一日的废寝忘食,不由苦笑。
小少年阿满熟练地将牛肉提到书斋后院厨房,然后大步跑将过来,看着书架旁堆叠的崭新册子,扑闪着大眼睛欣喜地说道:“先生早些休息,这些活儿阿满全包了。”
繁星闪闪明月高照小镇的初秋夜,小少年阿满晚饭后喜欢在镇子里集结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随处浪荡,顺便光顾光顾张家大婶园子里的果树,然后在归来途中招惹招惹赵家叔叔养的那群鸡狗。
如此一来,送货上门几本邻里乡亲早已从先生这儿预定的书册倒成了顺路。
还不待书生李修缘开口 交代,少年阿满轻车熟路将书册与名单整齐放入提篮,一把挽在腰间跑出门外,那小小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书斋灯光下。
早已习惯的书生只无奈轻声叹气,转身走出书斋,去后院张罗晚饭去了……
晚膳后的书生通常会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读书习惯。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等到小阿满送回提篮,用木板钉上书斋铺门之后,李修缘烧了些许热水,泡上一壶茶铺老板前些日子送来的雨前龙井,在卧房掌一盏孤灯,映一帘身影,开始他苦读之时程。
夜深人静。
清水镇里鸡鸣狗吠渐而不闻,忙碌奔波了一天的人们已梦中见周公,在这战火狼烟不止的年代,多亏那一座西山将尘世的惨乱阻隔在外,才让这清水小镇里的百姓有一席入梦之地。
书生李修缘打了个哈欠。
听着院落外的更鼓声已到亥时,李修缘合上手中论义,敲了敲浑身酸痛的手臂与身体,正准备宽衣入睡,却忽然听到书斋门外突兀的敲门声。
第五十二章 被救的人,被送的人
李修缘心疑。
寻常入夜,无论刮风下雨飞雪晴空,十年来书斋门极少在此时响过。
清水镇百姓早睡早起的习俗延续数辈,书生李修缘也知挑灯夜读的自己已被列为镇子里的异类,实在想不出安宁的小镇会有哪家哪户邻居这种时候敲门。
带着满心疑虑,他还是披上长衫掌灯往前院书斋走去。他想着无论是谁,深更半夜上门叨扰都是迫于无奈吧。
移开一片封门的木板,有人突然倒在门边。
哪曾经历过如此突兀事件的李修缘最初反应是心中一惊,连忙后退数步,险些打落手中灯烛。
他静静观察数息,见那人身负重伤及其脆弱,若不救治恐性命有碍。于心不忍的他还是缓缓移动着脚步,一点一点儿上前。
那是一名女子。
被风拂动的灯烛之火虽暗淡,目力极好的李修缘却也看得很清楚。
他确信不识得这张被映得些许苍白的脸蛋儿,也确信此人非清水镇人氏。本不多疑、聪慧的心窍却容不得隐瞒的他脑袋难免涌出许多疑问。
比如她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又为何会重伤在身?是走投无路才倒在书斋门前?
“你,你是谁?”带着满心疑虑有些胆怯,可自小读圣贤书又教他见死不救非君子,李修缘硬着头皮凑上去。
黑衣女子咳出了血。
她看起来真的伤势很重。
夜色里的清水镇闯入及其不和谐的哒哒马蹄声。
镇子不大,也很宁静。
这突兀地马蹄声入耳,透着杀伐血腥气,让犹豫不决的书生李修缘终于下定决心,连忙放下灯烛,也顾不得彼此授受不亲的圣贤教诲,极为吃力地将女子抱起,送入后院卧房。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气喘吁吁又回到书斋,用抹布沾水拭了拭门前血迹,后将木板重新封上,熄了灯。
他没有回后院照顾那名来历不明的黑衣女子。
他躲在书斋门后,静静听着外面不属于清水镇皎洁月色的动静。
……
一阵马队闯入深夜里梦酣的小镇。粗略看去,约莫二十人左右。
这些人皆是白袍披身,在被黑暗吞噬的夜晚异常惹眼。不过最为惹眼的还是他们腰间所配的无鞘弯刀,银光闪闪,投射着比秋夜月光还要凉的寒意。
如果李修缘没有躲在书斋门后,如果他亲眼见到这些擅入者的装扮,他定然能够认辩出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
事实上无论燕帝国还是南瞻部,即便有人不曾亲眼见识白袍雪龙骑也必然风闻过此组织的可怕。
因为它象征着流血和杀戮。
尤其在燕帝国与南瞻部征战多年无休止的乱世当下,大燕白袍雪龙骑用累累白骨书写而出的辉煌是无数南瞻部子民深夜里的梦魇。
只是今夜,铁蹄踏七州令无数人胆寒的大燕白袍雪龙骑似是遭遇了针锋相对。
十八骑刚入清水小镇便被阻拦。
又是一名黑衣人。
看其着装,与书生李修缘救扶的女子似有相同。
这黑衣手握长剑,身姿挺拔,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威凜不凡的气势。他一人独对白袍雪龙十八骑,长剑遥指,毫无忌惮之色。
……
书斋门后李修缘自然不知小镇大街发生了什么,他听到许多惨叫,许多刀剑相击声,然后很快地,清水小镇又再恢复了宁静。
秋风入门缝,隐约带着些血腥的味道。
他鼓起勇气,重新拆开一片木板,做贼心虚似的沿着街道朝血腥味的源头寻去,走着走着,他看到满地的尸体。
他猛然捂住口鼻,险些呕吐出来。
哪里曾见过这么多人横尸街头景象的李修缘赶紧跑回书斋,将门板钉得死死地,恨不得从此以后再不出门。
翻杯倒盏,给自己灌了一通微凉的茶水压惊,书生李修缘连忙冲去后院卧房。
他推开门。
忽然有把血迹未干的长剑架在脖子上。
他身体崩的笔直,双眼充满着恐惧看着鬼神一般出没的黑衣人。
“住,住手。”
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