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图-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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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那些兵魔如何冲击、撕扯、捶打、始终破坏不得。
脚踏虚空的半城红绡拍了拍手掌,瞧那自得的笑容,显然是对自己的手笔颇为满意。她双手掐着腰,转过身俯视着千军万马丛中重阳、苏小凡等人。然后视线扫寻一圈,小手一召,月三人手中油纸伞便不受控制脱离而出。
半城红绡一袭红裙,撑着油纸伞伫立虚空说道:“我这结界只能支撑半盏茶的功夫,尔等该逃命的逃命,该散伙的散伙吧。”
清脆悦耳如雨中霖铃。
或许是半城红绡声音太过好听?下方数万东楚铁骑,和苏小凡、重阳等人全都傻愣愣的待在原地,昂首望着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红衣天仙。
眼见无人动弹,半城红绡柳眉倒竖,伸手一握,数十道神纹凝结的柔软长鞭凌空劈响,犹如惊雷震耳欲聋。随即沉声喝到:“麻利点,都给老娘撒丫子跑……”
终于,东楚铁骑军心溃散而逃。
那阵型中央的重阳仍有些许犹豫。
却好在抵不过月三人的劝说:“那伞可是小七送给我的,我都舍得不要了,你还犹豫不决?真打算留下来喝杯茶水再走?”
言罢又扯了扯重阳的黑袍,又再补充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帝无泪身兼五部天图,你担心他会被人宰了?”
宽大袖袍里的手紧紧攥住了拳,重阳痛苦的面色没有人瞧见。
他移开了脚,后退了半步,抬首望向右前方的虚空,看见三道不同的人影御风而至,速度之快远超普通化劫境尊者。
那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释宗流,陈言箴和余清奇。
有些尴尬的是,三少年赶来的时机,刚好是半城红绡震喝天地的瞬间。于是乎,三位从帝王都急速御风飞越千里之地风尘仆仆的绝美少年,骤然稳住身形,止在虚空。
三人面面相觑。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曾经或者前世叱咤风云俯视人间的枭雄巨擘感觉被千军万马注视着,有些尴尬。
可,总这么尴尬也不是办法。
释宗流前思后想,急中生智,于是朗声问道:“前辈好阵法,敢问此阵可有名字?”
半城红绡答曰:“蜘蛛爬爬。”
第九十六章 与尔同消
公输家族老祖公输明出现在帝皇陵遗址的石林里,火急火燎,仿佛那一档子事儿全都写在了满是皱褶的脸上。
最先瞧见这位避世多年鲜有露面公输老祖的,不是百花岛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花仙,而是一人饮酒从未醉的楼兰君主。
因为楼兰君主坐的高,坐在树梢,所以看得远。
他不止看到公输明匆忙飞掠的身影。他还看到不远处、以及更远处……顿时没了喝酒的兴致,于是拧上酒塞,别在腰间,无奈轻声长叹。
石林里的天下诸雄或远或近都在关注着石亭的和谈,心思自然不在一人一国度的楼兰君主身上,故而他的叹息只在自己心间响起。
无人听到。
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
公输明的出现,尤其在此时出现,还是引起了许多的注意。
因为帝王盟三教九流十三王族绝多数地位尊崇的话事人无不知晓其雷打不动素来懒惰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棘手的麻烦事儿,想要公输老祖挪窝绝非易事。哪怕盟主帝无泪身在此间欲追究私纵莫七难的罪过,公输明也不见得会乖乖现身。
所以女神龙欧阳庆许有些不好的预感。某种意义来说,这位公输老祖就是门前枝头的乌鸦,不详的化身。
果然,公输老祖大步流星迈入石亭,瞧了一眼莫七难,然后转而对女神龙说道:“盟主留于帝王都的官子后手开始动了。”
欧阳庆许柳眉微蹙。
连城诀发现女神龙微变的神色,问道:“是何官子?”
公输老祖忽然坐了下来,斜靠着石亭南柱。
只听欧阳庆许眼中恍惚,说道:“是兵魔。”
莫七难站了起来:“多少?”
公输老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然后伸出手比划道:“五成。”
欧阳庆许说道:“五万之数。”
公输老祖习惯性地捻动手上佛串,仿佛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能够让他稍定心神:“朝此处奔袭而来。”
不约而同。
欧阳庆许和公输明的目光齐齐落在莫七难身上,然后又纷纷移开,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天东连城诀。
兵魔奔袭,帝王盟中人自然无需担忧。可那些因天下会的召开而汇聚于此的各方群雄势力,包括昆仑剑阁和天东八百宗强者在内,无论敌我阵营,恐都是兵魔的攻击对象。
毫无疑问,这是帝无泪舍我其谁唯我独尊的思维所至。那也就意味着,石林里这些原本战意凛然、随着搬山功成将会在天西中原城战场大放异彩的群雄,即将和钧天残图里的半数兵魔展开逐鹿。
而且是以一当十。
胜算如何?
可想而知!
“贵盟的盟主大人可真是好事多磨。”天东九金兰的木郎邪君穿着喜爱的红衣,头上依然别着鲜艳的桃花,他斜靠在石亭南柱外侧,与公输老祖几乎背对背。
“谁说不是?以为选定了立场衷心投效就安然无恙万事大吉,原来由始至终,人家高高在上的盟主大人从没将尔等鱼虾蟹将放在眼里。”弱公子叶惜朝坐在木轮车上,木轮车在木郎邪君身旁。
声未落,便惹来一群讥嘲的笑声,九金兰的笑声。
这话很是刺耳,笑声同样刺耳。
修王道剑的剑阁掌门人牧云剑城素来冷漠的脾气,听完后也是面露不悦之色。
好在天东新圣连城诀知晓分寸,给了自家师弟些许眼色,示意莫要多言。否则等不及兵魔屠杀,牧云剑城的问剑绝对会率先迎头而落……
连城诀是个完美的人,也是极有自信的人。
修行的路上从未遇坎坷,即使是同代齐名的天骄如眼前牧云剑城、昔年书院皇甫毅、远在天边的佛门一念禅、骆冰王安红豆等……在他眼里,皆算不得对手。
就算帝无泪而今身怀五部天图颇具天下第一人的无敌之姿,连城诀看来,只要没打过便同样算不得对手。
他不是狂妄。作为天东三代奇才之首、九金兰的大师兄、十二星川神庙的圣主,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可就是这么一位无所不能的大师兄,面对当前局面竟破天荒地露出些许愁容。他看着欧阳庆许追问道:“就真的别无他法?”
欧阳庆许神色黯然摇了摇头。
连城诀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远眺看了看那位悠悠坐在树枝的百花仙,发现后者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彻底抹去最后希望。
承载洛长风登天而去的临行托付,忽觉天下之重的连城诀无奈露出苦笑,心想:“洛长风啊洛长风,你给本座留下个大难题啊!”
连城诀面向北方,双手负后。
石亭外重重雨幕遮眼帘。
在那目力隐约可及的地方,他瞧见一股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沿途摧枯拉朽毁灭所有,朝石林狂奔而来。
那是数万兵魔!
兵魔身后,烟尘混着泥浆和断壁残垣飞溅得到处都是。
脚下的大地又开始颤动起来,夹杂着无数的兽魔吼鸣,这一次的动静似乎比起将整座帝皇陵搬出地面还要可怖。
连城诀自言自语:“民生多艰啊!”
绝望时分。
连城诀脑海中浮现李星云的身影,具体地说,是那南山佛祖的身影。
如果帝无泪一去不回,放眼如今天下,便只剩一人能够镇压诸魔力挽狂澜,这个人无疑就是书生李星云。
这句原话曾出自君泽玉之口。
连城诀问为什么?
君泽玉只说了五个字。
“因为他是佛。”
……
独臂百年身的离落离开石林后,顺着李星云留下的独特痕迹,找到了枯字风楼。
七层的那间房门外。
离落无声无息出现,站在门前稍显犹豫。警惕四周一番之后,周身震荡起一股汹涌剑意,赫然震开房门。
然后看到一幅画面。
他毫不犹豫果决出剑,而且是横竖两剑,十字离剑。
房间内闪过两道刹那的剑光,似乎追逐那异族而去。然后便暗淡下来,无风无浪平平静静,只剩下近千道细微的剑痕,到处都是,杂乱错综。
和一个人。
是李星云。
离落箭步冲了进去,接住了身影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书生。
离落皱眉,显得极为恼怒。
他问道:“怎么了?”
将李星云扶至桌旁,轻轻挨着剑痕密布的凳子落座。
书生咳了数口血,脸色微红,然后惨烈的笑着:“你知道吗?”
“什么?”
“当年棋剑双甲的李太白大河剑诀有一招极为厉害,甚至临死前都未曾施展。”
离落默默听着。
“更早些年,我在书院藏书楼里修习过大河剑诀,刚好看到了那一招,便学会了。”
“十子同袍里,你的悟性素来极高。流字门道言出法随你都能随心所欲,区区大河剑诀有什么难的。”
“那一招叫与尔同消,没想到先生也会。”
“先生?白先生?白知秋?”
“是啊!先生不愧是先生,无师自通。”
第九十七章 书生宣佛
化外天下,三潭映月。
这里已面目全非。
天空放晴无蓝色,更无白色。因为白云染血,变成了血红色。血色苍穹悬挂头顶,山风来去吹拂显得摇摇欲坠。
周遭数座青翠的山川俊峰,同样变成了血色。上面躺着许多面目全非甚至根本无法拼凑完整的尸体,崭新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飞禽鸟兽。
潭水死寂。听不到潺潺流水过山涧,也听不到鱼游浅底各自欢。只有隐约鬼泣阴魂不散萦绕心间,似乎是哭诉着枉死的不甘。
千帆消失不见。触目一片尽是断壁残垣,而且是潭水天上来、白云脚边走、山川倒悬倒着看,以天为地地为天。
天地之间,有仙袂飘飘的白衣老者双手虚拄着剑,笔直地站在亭中纤尘不染,目视远方,一身正气凛然……
后世记载化外天的三潭映月一战,计都玄首倾半座天下之力合杀一对异族师徒,最终战果是损失了境界修为堪比灵窍境的灵官三百六十五人,百将策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天策上将战死十二人,十八月宫宫主一废一死,计都玄首亲传弟子千帆之首的异族翦重伤于身,留下不治道根,自此境界修为再难有寸进。
而那对以先生学生互称的师徒付出的代价则是,昔年魔往日人今日圣的先生白知秋彻底留在了此地异乡,沦为鬼物。似无根浮萍,望不到归路……
至于李星云。
在离落的搀扶下,李星云从房间里站起身。
他已极为疲惫,却不能歇息。
他对离落说道:“带我去帝皇陵。”
离落微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书生。以李星云神引境界的圣人修为,竟然需要他区区化劫相持御风?
于是他顾不得其它,也无论是否冒犯,便主动探查了书生的伤势和元神,片刻之后,离落苍老的脸上写满愕然!
“你……”
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李星云的伤势之重,生平未见。
书生轻轻笑了笑,又牵动浑身上下不知多少伤口,拍着十子同袍消瘦的肩:“带我去吧,路上和你说。”
离落犹豫稍许,终是点了点头。
于是李星云开始从……尾说起。
“方才你的十字离剑追砍之人,是谢晋元,就是扮成百炼不破河畔两岸与另一位‘百炼不破’即异族裳对峙真假的布衣楼谢晋元。”
“倒不是布衣楼要置我于死地。事实上,这个人同样不是真正的谢晋元。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叫样,和那位擅长裁衣之术的异族天醒神将裳师出同门。”
“即便只是天策上将,他的修为丝毫不比异族裳弱。非但如此,样除了精通裁衣之术外,还擅长别心通的手段,类似天东那位名叫君心似的少年所修习的两心通古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路途上杀害布衣楼谢晋元后,通过施展别心通,获得布衣楼的全盘计划。于是将计就计扮作谢晋元带来百将策,其真实目的当然是为了接近我,然后除掉我。所以他和异族裳联手,将我引到此处。”
……
“房间里有扇瞧不见的门。据我推测,那扇门是一种神兵,与天机盘洞开空间之门的效用颇为相似。我推门以后便误入其中。那里竟是化外天,早有异族恭候多时……”
李星云说的很详细,而且语速越来越慢,不知是不是担心遗漏了什么。
离落没有御风。
他带着李星云御剑而行,速度也愈发减慢。这并非是十子同袍的默契所在,仅仅是离落的感受。他总觉得,要慢一些,再慢一些。生怕下方的都城太吵,怕雨点太密,更怕风声太紧,怕听不到李星云的声音。
他问道:“有多少人?”
李星云明亮清澈的眼眸里露出回忆:“很多很多,就像斩仙台上争天下共主的群雄那样多。”
不复年少独臂的离落再度陷入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同袍手足的书生一人面对异族半座天下的局杀,他有些伤感,有些难过。
同袍十子,岂曰无衣?
李星云复而解释说道:“异族千帆汇聚,我也并非孤军奋战。虽然洛长风不在,江满楼不在,你不在,雪儿不在,重阳不在,君泽玉和沈天心也不在……可我还有先生,我看到先生一剑西来,心里很是高兴。因为我从未曾想过,此生还能够有和先生并肩作战的一天。”
“你别说了。”
……
李星云言语之间愈是风轻云淡。
离落愈是心如刀绞,痛苦不已。
他已不想再继续倾听下去,他仿佛看到了化外天三潭映月天地倒悬的结局。
那是怎样的惨烈?
无法想象。
天地间知晓真相的只有李星云。
可李星云却不再说了。
他竟真的闭口再也不言。
因为书生落泪,开始伤心了。
离落御剑掠过一座座楼阁,一条条街道。当李星云暗自神伤时,他开始加快御剑的速度,企图让迎面而来的风和雨将书生的伤心吹打而去。
但那显然不可能。
又过了稍许,离落再也沉不住气,剑二十四飞剑之上他转过身静静看着书生李星云,神色无比认真地问道:“你还好么?”
李星云微笑:“我还好。”
然后独自咽下了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离落半信半疑,御剑悬停某座阁楼上空,凝视打量了书生许久,这才稍稍放心。
沿途无话……
飞剑接近帝皇陵遗址时,离落和李星云两人听到了一声响天彻地的兵魔吼,而且随着距离越近,暴雨便愈发掩盖不了脚下丛林山间传来的兵荒马乱声。
原来十万兵魔图里近半数的兵魔已经冲杀而至,向除了帝王盟中人之外的所有天下会参与者发起了攻击。帝皇陵遗址的石林再一次变成水深火热的战场,遭受着不可复原毁灭性的二次打击。
御剑凌空,拨云而下。
面对无论数量还是实力都数倍于自己的兵魔大军,天下会群雄预料之中的被全然压制,甚至出现了不少的伤亡情况。
瞧见书院几位道师深陷一处战圈被十数头兵魔围困,那应天和易红娘联手尝试几次强攻,结局都不太理想。所有的招数,所有的手段落在兵魔身上,犹如泥龙入海,激不起半点儿浪花。
它们不会疼痛,却会被激怒,从而陷入狂暴的状态。
它们拥有惊人的速度和山岳一般的力道。若不幸被这兵魔拍上一掌,恐怕化劫境修为的强者都要血气翻涌根骨震断。
这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