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图-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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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中堂欲转角登楼时,眼角余光瞥到客栈敞开的后门连接的院落里,隐约有堆高高的沙土,像是坟墓。
第八章 敬天下
暮凉没有跟着小二上楼,脚步不自觉顺着目光朝后院走去。客栈小二转身试图呼喊拦路,却发现眼前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怪物,只是眨眼的瞬间,这人便从他面前消失。
小二揉了揉眼再看,暮凉已站在后院里那座矮了些许的黄沙孤坟前……
“这里本来是有两座碑石的。”暮凉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是个容貌俊朗的年轻人。瞧着年纪不大,却生得气宇轩昂身形挺拔。目秀眉清,举止言谈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神韵,见之忘俗。
这人走到暮凉身旁将手中酒壶递了过去,自己却只留了小小一盅。他把玩着两指间的普通酒盅笑道:“共饮一杯如何?”
暮凉解下腰间的葫芦示意。
那人会心而笑。
两人对饮一壶。
暮凉问道:“听兄台所言,这里原有两座碑石?”
“是的。”
“碑石如今在何处?”
那人端着酒盅的手稍稍伸出一指:“还在这里,在黄沙底下。”
暮凉看了看黄沙坟土。他没有理由相信这名素未相识的年轻异族所言非虚,可也没有理由怀疑他所言非实。
“龙门镇里风沙太大,客栈若接连七日无人打扫,恐怕天西的风沙都能在院子里堆到半膝高。有什么碑石,也都给埋了。”
暮凉蹲下身,半跪着徒手挖坟。
只是简单的挖了几次,他果真摸到清凉的碑石……小心且仔细地用衣袖拂去碑石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儿沙尘,暮凉双膝跪在碑前,指尖从‘燕凝雪’三个字眼上轻触而过,颤抖而轻柔。
他的背影,任谁看着都有些难受。
异族年轻人站在旁边哀叹一声,抬头望了望黄沙弥漫的天,给自己满了一盅酒咽入喉,难免感触。
人这一世的身不由己,是早已过了流泪的年纪,只能将莫大的伤心藏在心底,或让它随风散去。
“我原以为你是莫天机瞒天过海的关门弟子,是最终变数集于一身的所在,连百尊谱里都没有你的任何记录。现在看来你并不是。”异族年轻人说道,“你是洛长风。”
暮凉头也不转,淡淡地问道:“还未请教神将大名?”
“吾名翦。”
“原来是百将策十大高手排行第二的化外天骄。”暮凉手中酒壶倾斜,朝两座墓碑前各洒一樽。
异族天醒神将翦说道:“我很好奇,众所皆知天机阁在帝王盟崩毁,洛城主和帝无泪随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今又现身天西。这中间的曲折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
暮凉从碑前站起,转身轻笑:“神将阁下问错人了,我叫暮凉。虽然不得不承认与你口中的洛长风曾有过一面之缘,可我却不是他。”
好像无论怎么说,天醒神将翦都认定了暮凉便是洛长风的事实:“是与不是其实很好判别,作为百尊谱排名位次前十的高手,晓星残月帐对你的资料讯息掌握,不可谓不多。我相信不出十招,就能试探出你的深浅和根底。”
暮凉打量了几眼天醒神将翦:“举半座天下之力围杀南山佛祖和至圣先师而造成的伤势,竟恢复地如此之快。”
天醒神将翦说道:“两座天下天时有别而已。”
暮凉很清楚李星云和白知秋的境界实力,何况道伤根治岂是简简单单的时愈二字能够概括:“而已?”
天醒神将翦说道:“其实是家师。”
暮凉点了点头:“想必那位化外天的计都玄首,如今已跌出十大高手之列了。”
天醒神将翦摊开手臂:“过眼烟云而已。”
“高处不胜寒?”
“家师说,人生于世千百载,没有对手才是永恒的寂寞。即如此,不如归去。”
“将天下的未来托付于未来,也是不错的抉择。”
“家师确有此意。”
“有机会,真想认识一番。”
“会有机会的,前提是你能活着离开。”
暮凉笑了笑。
不以为然。
他转过身直接在两座碑石前坐了下来。靠着雪儿,与天机老人共饮。
无论身份地位修为杀力、皆可算是异族化外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二人的天醒神将翦回到自己的酒桌也自斟自饮起来。
这位天醒神将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仿佛刚才所言只是句玩笑。他就这么坐在酒楼大堂,偶尔视线瞥去,看暮凉悲伤无言。
直到夜色星河挂满头顶。
壶中酒已见了底。
暮凉疲倦地拉伸着双臂和后背,然后起身走向那位柜台前正自忙活儿的掌柜面前,重新打了壶酒。
掌柜的有所警惕,显然也是知道暮凉并非同族。不过好在得到天醒神将翦的点头授意之后,便本本分分打了壶酒,没有多生事端。
就这么放任暮凉离去。
不是回到院落,而是离开龙门镇东去。
酒楼小二显然也不是寻常跑腿的角儿,瞧见暮凉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离开客栈之后,便凑到神将翦跟前:“宫主,真的要放虎归山?”
天醒神将翦瞪了酒楼小二一眼说道:“你也说了此人是虎,而且还是背生双翼的虎。又岂是那么容易困得住的?”
“可这里是龙门镇啊!有您坐镇于此……难道,连您也没有把握?”
天醒神将翦搁下酒盅说道:“你说我是治你危言耸听之罪,还是祸乱军心之责呢?”
“宫主饶命。”酒楼小二顿时感到一股凉意遍袭全身,连忙跪了下来。
酒楼里所有酒客如影随形。
……
银河里闪闪发光的满天星斗,像是两座天下博弈的棋子,又像是逐鹿原和晓星残月帐里的双方群雄。
忽明忽暗,各自闪耀,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或许就在太阳从东山升起的时候。
黎明之光降临人间,那将是群星消失的至暗时刻。
暮凉坐在不知是谁家府邸的十五楼窗台上,斜靠着。
其实今日见着天醒神将翦,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异族大军的集结和进攻的日子比之早前的预期稍稍晚了,那是李星云和白知秋舍身成仁的结果,为天下换来喘息之机。才有了今日的天下群雄共聚一城的盛景。
暮凉轻声一笑,自言自语。
“呵。”
“明明披云关才是天下共铸城垒死守的底线,这群家伙却偏偏聚在逐鹿原。”
暮凉喝了口酒:“一定又是君泽玉的主意。”
莫七难出现在十五楼的楼顶,负手而立,与暮凉同望一轮明月:“守身前三尺立于不败之地,方是无敌。”
“这也是他说的?”
“这是我说的。”
暮凉笑了笑,手中酒壶向上抛出一个弧度,落在十五楼顶的莫七难手中:“敬前辈。”
莫七难拔开酒塞。
壶口朝下,酒水倾洒。
“敬天下!”
两人同看星空里高挂的皎洁玉盘,等待着人间的第一缕晨光。
其实不止他们此夜无眠。
逐鹿原城里黑夜中闪烁的灯火,不计其数。那是千千万万未眠人的心头事,思念如火交相辉映着头顶的星河。
今夜月明人尽望。
凭谁先见。
黄沙滚千里,图腾声如雷。
第九章 千里滚黄沙(上)
天微微亮的时候,小院里已有凛凛刀光在四周墙壁和门窗上闪个不停。忽而有院中小树绿叶疏疏晃动,忽而凉风扫石板掀起一片尘。
习惯清晨练刀的柳十三如今是元神巅峰的境界,洛长风的十九路刀在他手上又有伸展,到现在为止已演化出甲子之数,施展起来隐约有着满天星辰皆为我用,体内灵穴气脉合纵连横包罗万象的气势。
十天显圣的老酒头曾给出评价,说假以时日成长,这小子必然会将书院刀拔高一个档次,若再侥幸些,从这场乱世劫战役中存活,以刀道修为跻身神引境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十三谦虚。笑着说过誉过誉,与师父比起来差得远了。
想起师父洛长风,柳十三顿时没了练刀的心思。顺着招式转身纵越,斜靠着院落中流水落花的假山坐了下来。
舍己刀与他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柳十三从怀中摸出了块青玉牌,半个巴掌大小,不知道是布衣楼从哪里搞来的小玩意儿。据说拥有灵性,元神认主之后,会成为辨认一个人的标识。
这样的青色玉牌有很多。
几乎逐鹿原城里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块。包括十天显圣、八方风雨那样的强者,也包括东楚铁骑、帝王盟十三王族兵马那样的众生。
柳十三曾问过:“有什么用?”
布衣楼回答:“对死人有用,对活着的没有。”
很晦气的青玉牌。
布衣楼的人说,两座天下大战的结果无关胜负必然会死伤无数,到时血流成河尸骨如山,谁也没那功夫给你马革裹尸还,甚至血肉模糊得根本不会有人认得出你。
柳十三咧了咧嘴。
“能别对着我说‘你’么?听着好像柳大爷没几天蹦跶的时间了。”
“可以,不说‘你’。”
“你们可在青玉牌上留下些东西,比如说临终遗言,不能说的秘密,一句脏话,一口剑诀…什么都可以。但是,记得镌刻自己的名字。”
“青玉牌会感知与宿主之间的联系,一旦宿主战死陨落,它会释放之前认主的元神,斩断联系,然后膨胀变大。”
“会变成什么样?”
“墓碑的模样。”
“瞧瞧,还没开打呢,就给咱准备好了墓碑。”
布衣楼善解人意。
还专门给这块青玉牌取了个名字:长辞书。
名字是莫七难取的。
用意很明显,这座逐鹿原城里除了那些活了千年的化劫境尊者之外,他知道超过九成以上的人对乱世劫都没有具体的概念。
毕竟上一次的乱世劫,是一万年前的事了。久远到连他都有些模糊,只能从天机阁留下的古老典籍中寻找蛛丝马迹。然后不停提醒自己,神裔仙罗,天醒神将,天策上将这些称谓意味着什么。
连他莫七难都要如此时常自省。更何况逐鹿天下的群雄?
他想用这青玉牌传递一种认识,一种大战起时谁都可以死、并且谁都可能死的认识。
天下苍生当前。
岂能儿戏?
唯有死战!
这镌刻署名的长辞书就是最后的诀别。
与社稷山河,与亲朋好友……
“写些什么呢?”
柳十三想了想。
然后并指如刀,刻下了一行小字。
“化外异魔,来打我啊!”
……
刚刚镌刻完自己的署名,柳十三猛地鲤鱼打挺起身。
脚下大地竟在颤动!
轰隆隆!
房间里的君泽玉放下了漱口的杯子,与沈天心同时看着杯中水不停震荡出的水纹。
百年身独臂的离落刚刚走出院子,掩上了门。感受到地面震动而略微停顿。
街巷摊位,月三人买了点儿清淡早食伸手递给莫相期。然后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望向城门处。
重阳一袭黑袍坐在楼檐飞角,鱼肚白的天空下,有风忽而撩起宽大的黑袍。他抬头远眺,揭去袍帽……
大树底下待日出的楼兰君主抚琴而坐。小书童寅时遥指西方看黄沙弥漫,回头唤君主,楼兰指尖琴弦断。
大树后的那座山,独 夫和朱大两刀碰撞各退数丈。大地震动,身遭山体碎石滚落,两人交换青玉牌并为相知的彼此刻下长辞书。
山巅站着曾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李封侯,以及千嶂里的孤城闭。并肩二人,将朝阳和黄沙尽收眼底。
山下的平原盘膝而坐的冷清秋睁开双眼,痴迷练刀的他终于在旭日东升时从走火入魔中醒来。
然后听到一声哈欠。是破庙里的天下棍首孙大圣,大梦初醒。伸展懒腰,浑身骨骼如油炸黄豆一样乍响。
不远处的山下城,楼顶的莫七难依然负手而立,目及远方。
暮凉也还斜靠在窗台。手中握着莫七难赠与的青玉牌,他轻轻一笑,并指镌刻了三个字,然后将长辞书系到腰带。耳畔,城外惊人的动静传来。
阁楼里对弈的吴甲子和杨柳二人起身,共同封了这局旗鼓相当尚未收官的棋局,然后两人相互抱拳执礼。平生罕见,势均力敌。
街道对面的十分铺子,老掌柜收起了算珠和账本。酒楼打工的说书人杂谈润了口嗓儿,说了句等会儿。
街上有黄衣僧南山撞钟人和小和尚当愿走过。看到巷角胡同大旗门的少门主黄诗扶抱着双臂把风儿,原来是宁显山鼓足了勇气憋得面红耳赤,正要对着眼前人、背靠墙边倾慕已久的梁凉一诉情肠。
大地颤动时,梁凉伸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活下来再说。”
宁显山满脸委屈地捂着脸看向义子一边。
黄诗扶咳了咳,见头顶有道光闪过。
原来是天东九金兰结伴御风飞行……
烈阳东升,城池苏醒。
大街上,东楚骑兵、十阀闯军、十三王族王者之师,连同天下兵战四甲穿街过巷,铁甲森森,令整座城池甚至都充斥着肃杀之意。
天空下,逐鹿原城中四面八方飞剑起,有昆仑七十二奇峰,也有五岳境地,目标朝着一个方向,剑气如流星。
还有百尊谱榜上有名的各路强者,绝云岭群妖,包括十天显圣、八方风雨……无数道破风声犹如闷雷,在晴空之下遍地而起。
然后纷纷落在城头。
城头之上有十位剑道尊者居中,是那狂诗绝剑陈玄都,十阀门刘阿采,背负巨剑的裴凤楼,提携玉龙的李贺,五岳境地太华、飞衡、玄嵩、幽恒和岱宗五位剑仙,以及水月洞天的沧澜仙子苏农……
第十章 千里滚黄沙(中)
城头十位剑道尊者身旁两侧,从各地御风赶来的强者陆陆续续抵达,依序并肩而立城头。
有十天显圣。铁冷,酒招旗,老舟子,南山撞钟人。
有八方风雨。除了五岳境地剑仙、百尺危楼裴凤楼和黄金台的李贺之外,还有水月洞天的白发仙白芷苓,地泽十一,敬亭山的曹静和童初,鬼谷林的吴甲子,青萍之末冷清秋,风雷园的历曼青。
有南海百花仙和帝王盟的十三王族刑将、老祖。公输、欧阳、第五、上官、沈、韩、秦、楚、铁、曹、张、赵、吕。
有昆仑剑阁不世出的数十位守阁长老,也有四门三堂七十二峰的化劫境剑仙。
有十二星川的九金兰,还有八百宗修为达到化劫境的诸位宗主。
有东楚明王麾下将帅,和昔年七州域世家大族而今东楚朝廷的顶梁柱。
有菩提书院六字门道师。
有绝云岭妖帝和妖众部族的首脑人物。
有天南联盟的话事人,有天北六姓十阀门的众家主。
有青海长云暗雪山的楼兰君主,有白云间万仞山的杨柳,有大武宗韩毅,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李封侯,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阴山,有五行小庙天下棍首,有辕门的边秋,有说书人的祖师爷杂谈,有宁显山和梁凉。
有南海夜骑郎,有千嶂里的孤城闭,有刻碑人公孙有礼,有罗浮宫主罗世通,有玄阳宗主赵无眠,有断家刀客和枯冢守门人。
有二十四年少,有佛门灵山佛众,还有天机阁部分战力,有天门也就是魔门余众。
还有洛长风的十子同袍……
这些人一字并肩站在逐鹿原城头之上,共同眺望远方。
逐鹿城外遍地滚黄沙。
大地上沙尘弥漫而起,犹如狼烟里隐藏着万马千军由远及近汹涌袭来。天空中云动风来,有黑影巨幕从遥远的西方遮云蔽日,压过头顶,笼罩着城头,仿佛宣示着此间天下生灵谢幕。
在城头无数道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