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学生-第4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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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作为走私贸易的大头,双屿岛上的丝绸价格必定要下跌了!
原理很简单,一旦开海,贸易合法公开,短期内运送过来的丝绸数量必定剧增,那么价格肯定下跌。
就算短期内供货没有明显增加,但海商对未来的心理预期变了,丝绸价格同样会下跌。
大明国内丝绸价格是每匹五钱左右,经过陆海几道环节走私,目前在双屿岛的交易价格大概是二两左右浮动。
徐惟学的算计结果是,如果开海,短时间内丝绸价格弄不好要跌到一两。
所以徐头领果断的决定,立刻将囤积的丝绸抛售了,换回三四万白银。
等丝绸价格下跌后,再重新收购丝绸贩运到倭国,这样操作一趟下来,获利至少增加二万两白银。
这也是徐头领对严世蕃态度这么好的原因之一,这些能触及高层的官宦人物随口说出的“内幕”,他们自己可能只是当个谈资。
但听在商人耳朵里,就意味着巨大的利润。
当晚在龙山所这处小港口上了岸,徐头领再次设宴招待严世蕃。
还安排了两个美人伺候这位严大爷,让已经月余不识肉味的严大爷很是解馋了一次。
在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有个读书人模样的匆匆走进了厅中。此人姓黄,还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连秀才功名都有。
徐惟学就招呼了一声:“黄相公怎么来的如此晚?”严世蕃还挺好奇,怎么会有个读书人过来凑热闹。
他并不知道,黄秀才主要在宁波府府城及周边各卫所游荡,专门负责利用身份打听官面上的各种消息,提供给王直集团这伙人。
黄秀才坐下后,对徐头领说:“听到个重大消息,为了核实就多花了点时间。”
徐惟学听到“重大”二字,就放下酒杯,坐直了问道:“什么消息?莫非是秦中堂开海了?”
黄秀才答道:“那位秦中堂到了杭州后,立刻就宣布,要继续严厉禁海,绝不姑息走私!”
严世蕃:“……”
秦德威你这个畜生!从来不干人事!
徐头领听到这里,脑中仿佛“嗡”的一声,被狠狠锤了一下!眼前也是发黑,差点就当场昏倒!
自己先前信了严世蕃的判断,说秦中堂一定会开海。那么丝绸价格短期内肯定下跌,然后把囤积丝绸都卖了!
这下别说多赚二万两银子的利润,只怕反而要少一二万两了!
更别说因此而丢掉的脸面,可能要成为海商圈子的笑柄了!
徐头领满腔怒气,劈手揪住了严世蕃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喝道:“姓严的你胆敢坑害我!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然后他将严世蕃从桌案边上推了出去,对手下们喝令道:“刀来!爷爷我亲自手刃此贼子!”
严世蕃没有半点反抗,只是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出奇的冷静,一点都不慌。不就是濒临死亡吗,又不是没经历过。
秦德威想杀自己,徐世安想杀自己,徐惟学也想过杀自己,次数太多了。
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和刺激,但到现在,则只有麻木了。
累了,毁灭吧,但愿天庭或者地府没有秦德威。
“慢着!刀下留人!”忽然又有人站了出来,出声阻止徐惟学行凶。
敢在徐头领气头上出面阻拦的人,除了徐头领最心爱的夫人徐郑氏之外,还能是谁?
“夫人为何替他求情?”徐惟学很不理解的反问道。
如果严世蕃是个小白脸,那还能理解,评书里的寨主夫人之类的角色都是喜欢小白脸的。
徐郑氏对徐头领说:“严大爷的判断是没有错的,秦德威可能只是瞒天过海、故弄玄虚而已!
你休要忘了,你这次除了赚钱之外,还有更大的政治目的!如果你想平稳的上岸,杀了严大爷,就等于断了你的后路!”
从死亡边缘再次捡回性命的严世蕃有一瞬间觉得,这位夫人是全天下最美丽的人。
第八百七十三章 痛点
“上岸”两个词,让徐惟学有所触动,收起了大刀,站着沉默不语。
他上面的大头领王直想的是招安,他想的是“上岸”,能合法的公开的行商。
徐郑氏继续劝道:“那秦德威一直就是个心口不一的老阴比人物,他说的不一定就是他想做的,不要被他所迷惑。”
严世蕃从死亡边缘回来后,渐渐也恢复了理智,连忙补充说:“秦德威这个人如果大张旗鼓的说些什么,一般都不会是他的真实意图!
我料定,秦德威之所以公然声称继续禁海,那只是因为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故而萧规曹随,先按旧章程稳住局势。
一旦他在东南站住了脚,能控制住局面后,定会该旗易帜,力推开海!所以禁海真的只是他的幌子!”
徐惟学想也不想的喷回一句:“料定你娘个头!你懂个屁!就算那秦德威要开海,假如拖到了明年,我就要一直等着不成?”
大明与倭国之间航行,主要是靠季风,故而是以年度来算的,一年只能根据季风风向往来一次。所以时间窗口是非常重要的,商业活动也要按照年度节奏来。
正常情况下,下半年徐惟学在收购货物结束后,就该顺着季风,扬帆启程去倭国了,然后用大明货物在倭国赚取巨额白银。
如果下半年走不了,或者没有足够货物,那这一年就白费了,再想去倭国就要等一年后了。
从商业角度来看,如果为了等开海等到明年,那就是血亏,至少等于白养好几百人一年。
更关键是,他徐惟学并不是最大的头目,他上面还有集团大头领王直。
如果完不成行商任务,上供不了足额的银子,那王直又该怎么看待他?
想到这里,徐惟学对夫人抱怨说:“不是我不大度,丝绸本就是海上最抢手的货物,那两万匹丝绸也是花了几个月才攒起来的。
如今一时糊涂,听信贼子之言导致利欲熏心,把二万匹丝绸都发卖掉了,一时半会怎么补上?
所以着急的已经不是秦德威如何如何,而是怎么尽快筹集到足够货物!”
徐郑氏或许很懂秦德威,但对商业就不太懂了,一时间也提供不了太好的思路。
想起可能要血亏,徐头领心情就极度烦躁,作为一个商人,最讨厌的就是亏钱或者少赚。
下意识的又重新对严世蕃举起了大刀,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
虽然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能让自己心情舒畅些!
恢复了求生欲的严世蕃,急智水平可能是天下第二,急忙闪开刀锋,叫道:“我可以帮头领你找到大批量丝绸!”
徐惟学没有收起大刀,仍然用刀尖指着严世蕃。
严世蕃此刻也不敢买关子,快速的说:“我在京师时,就听说了一件事!秦德威为了收买权阉,曾经承诺帮助苏杭织造局赚取利润!”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徐惟学冷冷的说。
严世蕃也不敢顶嘴,继续说:“想想就知道,在秦德威职权之内,帮助织造局赚大钱的方式,也只有把丝绢走私给海商!
而且今年皇上昏迷,宫中对丝绢消耗减少,也没了皇上的约束,织造局的自由操作余地更大!
所以我断定,苏杭织造局必定会囤积大批丝绸,等着秦德威上任!徐头领若能吧这些丝绸接手过来,岂不就能弥补上损失了?”
“断定你奶奶的!”徐头领忍不住骂了一句,现在最讨厌听到什么“我断定”、“我料定”之类的屁话了。
但前来报信的黄秀才这时候却说了一句:“我听说,苏杭织造太监如今就在杭州城,前阵子杭州织造局向匠户加派了五千匹丝绢!”
这个消息单独看也没什么,但却佐证了严世蕃先前的推断,杭州织造局真的在大量备货!
“竟有此事?”听到有货源,徐头领立刻就心动了一下。
但他随即又意识到很不现实,斥道:“你姓严的还敢以花言巧语欺我,我跟织造太监又不熟,他凭什么要把丝绸卖给我!”
严世蕃可能等得就是这一句,立刻接上说:“这不是有我吗!”
徐头领追问道:“你难道与织造太监认识?”
严世蕃想说的很多,但又怕徐头领已经没了耐心,就急着说:“先听我解释!
对织造太监而言,只有丝绢卖到海上,就能发一笔财,至于卖给谁,那真是无所谓的。
而我则可以去游说织造太监,让织造局把丝绢售卖与徐头领你!毕竟我乃是执政阁老的儿子,我家的人情还是很值钱的!
只要织造太监不傻,就肯定能被我说服!反正钱也不少赚,又能收获我家人情,何乐而不为!”
说完这些话,严世蕃心里暗叹一声,混来混去又是要靠爹!又是要打出阁老儿子这张身份牌!
对于严世蕃的忽悠能力,徐头领倒是不怀疑,他相信严世蕃有本事去说服那什么织造太监。
只是徐惟学担心的问题在于其他人那里,犹豫着说:“秦德威不会拦着吧?”
严世蕃答道:“秦德威先前与太监达成了交易,他只要不想在政治上失信,根本没道理阻拦!
对于秦德威这样的人来说,政治信誉比区区银子值钱多了,犯不上为了一两万丝绢而毁掉政治信誉!”
“而且市舶司如今是秦德威的党羽冯恩在执掌,估计织造局这批丝绢肯定能通过市舶司,以贡使团采购物资的名义,合法的卖到海上!
这不就是徐头领你梦寐以求的合法商贸吗?不必因为交易而担惊受怕,不必担忧被官军拦截,安安稳稳的就把钱赚了!”
徐惟学终于放下了大刀,斟酌起可行性。
从刀锋下逃出来的严世蕃松了口气,又察言观色后,趁热打铁的说:“而且从长远来看,也是极有好处的!
通过这次与市舶司打交道,可以熟悉市舶司的人情世故和办事流程,这些都是将来能用上的经验!
等到开海之后,市舶司的职责也会随之调整,必将成为最关键的环节!
到了那时,已经熟悉市舶司的徐头领,便能率先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可以说,严世蕃的很多话,几乎都说在了徐头领的“痛点”上,但徐头领却对秦中堂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
他再三反复问道:“秦德威那边真的没有问题?”
严世蕃虽然心里也对秦德威没谱,但还是硬着头皮打包票说:“徐头领放心好了!
无论织造太监还是秦德威,都不认识其他海商,对他们而言谁来收购丝绸无关紧要!所以这才是个机会,但需要徐头领你主动点!”
徐惟学考虑了片刻,如今暂时也看不到其他路子来弥补先前的失误,不妨试试看严世蕃这个思路。
而且严世蕃的话,几乎抓住了他所有的痛点。
心里有了决断后,徐头领又对严世蕃发问道:“那你说说,具体怎么游说织造太监?”
严世蕃很小心的答道:“自然是派我去杭州城,求见织造太监,当面说服并立下合作约定。”
徐惟学深深的看了眼严世蕃,谁知道会不会是金蝉脱壳之计?你严世蕃去杭州,是不是为了寻求脱离掌控?
徐头领说:“写封信不行么?我另派其他人去求见织造太监,带上你写的信件。”
严世蕃解释道:“本来我与织造太监并不相识,只能算是陌生人,所以只有当面请托,才能算是有诚意。
如果只写一封信就想请织造太监办事,那未免太拿大了。如果遇上心胸狭窄的人,反而会坏事!”
第八百七十四章 各有所求
以徐惟学的为人处世经验,当然能看得出来,严世蕃所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织造太监虽然算不上多么有权势,但在地方上也是个超然身份,想凭几封信就说服,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想与织造太监搭上线,还真只有让严世蕃这位阁老儿子亲自去拜访,才有成功的可能。
严世蕃用最诚恳的语气说:“徐头领你想想,我严世蕃又能有什么坏心思?
我还想着与你紧密合作,共创大业,又何必要从你这里逃走?我就算逃走,也是落到秦德威手里啊,还不如在徐头领这里安稳!
再说秦德威给我下达的任务是,去双屿岛打探佛郎机人的造船法式。这个任务还要有求于徐头领帮忙,我又怎么会逃走?”
徐惟学最担心的还是,假如放严世蕃这个“人质”去了杭州,白白让严世蕃找到机会跑掉,那就得不偿失。
这就让徐惟学左右为难了,他实在拿不定主意,转头又对徐郑氏说:“夫人你看如何?”
徐郑氏算是旁观者清,很冷静的答道:“不妨试试看,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让严大爷跑了,其他也没有什么多余损失了。
但如果事情成了,就能搭上织造太监,又能打通市舶司渠道!我看这样的收获,也值得去赌一次了。”
徐惟学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严大爷前往杭州了!而且我要亲自跟着去,亲自看着严大爷!”
严世蕃这下倒是对徐头领有点刮目相看了,你一个刚作奸犯科过的海贼,竟然还有魄力去杭州城?
徐惟学也有自己的道理:“我就是一个行商之人,别人又怎么知道我是谁?至于那秦中堂,只怕也没有捉拿我的意思!
如果秦中堂真想追捕我,早就发下文书,沿海岸悬赏追捕我了!
而且严大爷也说过,我和王大头领都是对秦中堂是有用之人,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若被锁拿,大不了就摇尾乞怜,做一次爪牙!”
随后严世蕃就被带下去看管,徐惟学和徐郑氏单独相处时,听到徐郑氏担忧的问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徐头领便对徐郑氏答道:“我在大头领这里,别人也尊称一声头领,直属船伙数百人,地位已经到了极限。
今后就应该想法子独立了,除此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否则迟早要与大头领火并。
但若想独立,必须要让内外因都成熟。
严大爷就是一块敲门砖,若真能获得一些自己独有的渠道,和官面人物建立关联,成为支持我独立的外因,冒险去杭州也是值得的。
如果我真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可以去投靠我侄子徐海,让他来赡养你。”
徐郑氏暗叹口气,徐惟学对自己确实是真心实意,这样掏心窝子的话都明白说了。
如果那禽兽不如的秦德威也能这样对待自己,该有多么完美?
事不宜迟,次日徐惟学就押着严世蕃,上岸换内河船,向杭州城进发了。
宁波这里虽然山多田少,但也水网密布,有内河道直通杭州城并连接大运河。
宁波与杭州之间的河道堪称舟楫如云,往来船只络绎不绝,也是天下有数的繁忙河道。
所以宁波能成为海(走)贸(私)重灾区,不但是因为港湾条件好,还因为有发达的河运系统,能连接苏杭这样的大都市为腹地。
所以徐惟学扮作行商,在路上一点都不起眼,商人实在太多了。
虽然按照严世蕃的建议去做了,但徐头领对严世蕃的看管越发严厉,真当人质看待了。
其实徐头领不太担心严世蕃会强行逃跑,就严世蕃这眼神、这身躯、这腿脚,强行逃跑难度实在有点大。
就是万一真有什么官军过来围剿,那严世蕃这人质就能起到点作用了。
到了杭州后,徐头领没先进城,反而在城外西南方的虎跑寺投宿,大概对这种灰色人士来说,住在城外更有安全感。
又过一日,徐惟学带着若干手下,并押着严世蕃,从涌金门入城,还带了一盒珍珠作为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