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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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更不希望这天下第一雄城化为炼狱。以往种种皆阴世师所为,与千岁无关。只要你答应不伤损宫中众人性命,不犯宫人,我等请愿……归顺。”
最后两字说得有气无力几不可闻,可以想象得出,卫玄是费了多大力气,又是下了多少决心,才把这两个充满屈辱的字眼说出来。在大隋江山稳定之后,从来都是别人主动向他请降,不曾有卫玄屈膝之时。没想到如今乾坤倒转,居然轮到卫玄代替杨侑乞降。虽然不曾肉袒牵羊,但是其中情形又能差多少?也幸亏卫玄年事已高见多识广,换个血气方刚的大臣,只怕说完这两个字就要呕血几升痛哭倒地。
徐乐却并未因卫玄的表情而感动,反倒是冷冷说道:“你们想要归顺,那自然再好不过。可某乃是军将,只管冲锋陷阵舞刀杀人,这件事不归我管。你们既然诚心归顺,就该去找二郎。”
“二郎?据老夫所知,城外领军之人乃是李家大郎才对。”
徐乐却不向他解释,只冷笑一声:“某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其他的不必再问。你不管想要何等承诺,都去找二郎相商,某就不奉陪了!若是想和就要趁早,倘若三心二意,某能烧掉那许多坊巷,也不差这一处宫殿。不服气的话,尽管来试试!”
卫玄眼珠一转,连忙道:“徐将军息怒。我等乃是诚心归顺,不会三心二意。既然将军如此说,老夫恭敬不如从命。这就派使者前往城外,与李家二郎相谈。至于徐将军……”
徐乐倒也光棍,点头道:“某就在这里等二郎。小六!”
他回头招呼了一声韩小六:“你传某的令,让弟兄们稍安勿躁,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有谁想要暗算咱们,也不必客气。只管放开手脚杀人放火,惹出天大的篓子,也有某一力承担!”
韩小六飞奔而出,徐乐及韩约则由内侍引着,前往一旁的偏殿休息。见两人离开,杨侑就像散架一样瘫软在宝座上,对卫玄道:“卫公,我等已派使者去接洽李家大郎,如今徐乐却让我们找二郎,这该当如何?”
卫玄冷笑一声:“老夫本以为李家乃是铁板一块,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这倒是个好机会,只要他们兄弟之间有嫌隙,我等就有机会。杨家天下未来能否失而复得,就要看兄弟之争能到何等地步?不过不管如何,眼下都是个好机会,正好给他们加把火。这件事由老夫亲自处置,保证万无一失。”
杨侑又道:“母妃那边不知道情形如何?万一诸公不肯归顺,只怕此事还有波折。”
卫玄闻言一声长叹:“千岁,事到如今莫非还未曾看清大局?朝中诸公倘若有半点心肝,也不至于到眼下这步田地。事到如今,千岁不可在心存妄念,否则杀身大祸近在眼前!这等话今后不可再说,只要准备好册图印信,等待归顺就是!”
“卫公说得是……小王知错了。”宫殿内又陷入了沉默,望着眼前这些灯烛,杨侑陷入了深思之中。这富贵既吓不住那三个煞神,更吓不住李渊。很快这一切就会迎来新主人,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是否也如面前烛光一般,看似生机无限,实则来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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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雄都(三十三)
含元殿内。
杨侑生母韦妃于天子宝座旁设一坐位,身后两名掌扇宫女侍立,城中所余文武皆在殿下。虽然这段时日阴世师大开杀戒,许多大臣满门被祸,不过终归还是剩下百十人。
今晚外有大军攻城内有徐乐纵火,这些文武贵胄哪个还能安卧高枕?或闭门死守,或派人联络求问究竟,随着火势越演越烈,众人的心也越来越慌。宫中召集群臣的钟鼓声一响,便飞奔入宫等待朝廷决断。至于韦妃是否有资格在含元殿召见群臣,其做出的裁断是否有效,根本没人在乎。
经过阴世师之前那通杀戮,能活到现在的大臣,没有一个等闲之辈。要么是自身才具出众,要么就是手眼通天,在各处都有耳目通风报信。在进宫之前,他们已经知晓朝中风云突变,这几日肆无忌惮随便杀人的阴世师满门被擒,乃至入城的那支逆贼尖兵也和戍卫鹰扬达成共识彼此秋毫无犯,尖兵头目还被请进了宫里议事。
大家都不傻,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猜得出朝廷是什么态度,召见自己的目的为何也不言自明。眼见连大隋江山都要改姓易主,区区俗礼还有什么可在意之处?大家现在只在意大火几时可以熄灭,自己的性命身家城中产业能否保全,其他的根本不往心里去。乃至韦妃说出代王准备归顺李渊,请晋阳兵马进城的决定之后,群臣依旧无动于衷。大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没一个人开口。
韦妃在宫中的地位素来尴尬,大业天子疑心甚重,对自家人的防范较外臣更甚。况且刚刚结束五胡之乱不久,汉朝留子去母遗风犹在。韦妃虽然为杨家诞下子嗣,可是不代表就此地位尊崇,反倒是越发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招来杀身大祸。在杨侑被封代王坐镇长安之后,她的处境依旧没什么变化。
如果说杨侑是个傀儡,由卫玄在后牵丝舞戏,在今晚以前,她连当傀儡的资格都没有。不管卫玄还是阴世师,都不会畏惧一个深宫妇人,在他们眼中她无非是宫中一个会走动的陈设而已,死活都不重要。
只不过因为今晚事关重大,杨侑因恐惧与迷惘无从决断,才会把自己这个母妃推出来。于卫玄而言,也想着把自己当成挡箭牌。日后史家大笔记载此事时,也可说一句妇人误国,把卫玄、杨侑等人的罪责减弱几分。
当真是妇人误国?韦妃心中只觉得万分委屈。在今晚之前,自己未曾参与过任何朝政大事,就算想要误国也有心无力。若不是今晚情形恶劣,单是自己在含元殿出现,就能惹起百官鼓噪,说不定有人会喊出为国除奸的言语把自己拖下来打死。
可是谁会在意这些呢?天下人只需要知道是韦妃下诏迎逆贼入城就够了。将来不管有多少罪名,都只管往自己这个女人身上安放,没人会为自己辩驳半句。谁又知道此时此刻,文武百官衮衮诸公听到归顺之议都是这副模样,不用他们上阵厮杀,就连一个攘臂言战的都没有?
哪怕自己才具不足也没什么见识,好歹也懂得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城里的晋阳兵不过十几个人,宫里的更是只有三个。城中这许多兵将文武若是齐心合力,怎么也能把这伙人斩尽杀绝。
可眼下这帮人慢说亲自上阵,就连动手的言语都没有。哪怕是被倚为臂膀的卫玄,也把一切罪责推到阴世师头上,不提这些晋阳兵将过恶。本该被乱刀斩成肉酱的贼兵大模大样待在配殿,还享用着好酒好肉。文武臣工全看着自己一个女流拿主意,一句话也不肯说。
这便是大隋的百官!这便是自己的命!这些年小心翼翼护持着爱子长大,本以为可以靠着儿子享几日富贵,没想到却得来这么个结果!
韦妃只觉得有人用钝刀在自己心头来回戳刺,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发涌上,眼泪就在眼眶里来回打转。若不是她拼尽全力控制,怕是早已哭得一塌糊涂!老天何以如此无目,非要欺负自己孤儿寡母!
眼看群臣拿定主意跟自己耗,韦妃也知道从他们嘴里得不到什么答案。说不定其中大多数人已经想着怎么设法讨好新主,对于自己再无敬畏。大势如此人力难挽,只有认命两字。她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道:“若是诸公皆无异议,那便按卫公的意思……请唐国公进城。”
“慢!”终于有人开口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行事。但不知卫公何在?我等有话问他。”
城外。
攻守双方都停止了自己的行动,晋阳兵马列开阵势,开路尖兵把各种笨重的器械推到城墙之下。原本城头上值守的鹰扬兵,在发现城内起火后以为晋阳大队人马已经入城,斗志瞬间消融。再加上部分本地军将心系家宅无心恋战,自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阴弘德偏又逼迫他们安心守城不得他顾,军心士气早已涣散。
卫玄经略多年,京兆鹰扬府中多有故旧部下嫡系亲信。抓捕阴家子侄的命令一到,阴弘德便难以号令三军,最终只能乖乖束手就擒。随后大队人马便按照卫玄军令下城救火,城头值守的兵力连之前一成都不到,根本无从守御。
看着晋阳兵把器械推到城下,城头守军依旧无动于衷,没人再去操纵那些阴世师费尽心血预备下的器械杀敌守城,而是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虽然之前的种种举措,把守军逼入绝境,形成哀兵之势。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并非只靠让部下陷入绝境就能实现。相反,若是只有绝望看不到希望,军士更可能四散逃逸而非舍命交战。高明的将帅会让部下始终感到自己能胜,如此才能维持士气,保证部下的斗志始终高昂。
阴世师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也知道靠京兆鹰扬这些老爷兵和晋阳边军硬拼只有死路一条。是以才预备下这许多器械,希望让三军可以借物代兵,尽量多杀一些晋阳兵马。只要杀人杀得多了,自然也就能看到希望,军心士气也容易维持。
本来他的安排颇有道理,若是没有徐乐这支人马搅局,几乎可以算作大功告成。可徐乐和他手下的几十军将居然成了改变一切的关键力量,城中这场大火,把守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信心彻底摧毁。
本就没怎么经过战阵磨砺的守军,以为自己必败无疑。再加上卫玄的反戈一击,让阴世师所有谋算失败。守军从哀兵变成了溃军,就算现在有人振臂一呼,号召大家舍命一搏,也没有几个人肯响应。哪怕万钧神弩已经装填完毕,滚木、擂石、金汁等等器具应有尽有,可是人心一散,器械再多也没了用处。自己和这座城池的生死,就让那些大人物们来决断就是,自己是不管了。
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都已经返回营房。卫玄当然不会草率撤军灭火,事实上早在派人和徐乐交涉之时,就已经安排了使者出城向李家兄弟说明和谈之议。所谓和谈不过是说辞,说穿了就是投降。
对于这个结果,李家兄弟自然乐见其成,因此使者一到李建成立刻便把人拉到了自己军帐相谈。李世民心中虽然不满,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拆自家的台。再说这场攻城战李家流的鲜血已经够多,只要能不再产生伤亡,这个功劳谁立都可以。
李建成也知道,现在到了抢功的时候,因此对使者很是热情。他在晋阳就负责结交世家,场面应酬无碍。别看方才还是彼此残杀的对头,转瞬之间就能做到满面春风一团和气,让那位负责接洽的使者心中安稳,觉得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这位李家大郎如此客气,想必不至于屠城泄愤。
卫玄所开出的条件不多,姿态也放得很低,也正因为此,越发显得真挚,看来是确实想要归顺。李建成心里对于杨侑乃至阴世师都恨之入骨,可是方才这场厮杀,让他心胆俱寒,生怕再打下去不知还要出什么变故。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停战,其他一切都好说,哪怕饶阴世师不死也没什么关系。何况卫玄并未提出这种要求,只是想要保持杨家体面,对于李建成来说,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就在他准备一口应诺之时,谢书方却用眼神示意,让李建成别那么急着点头。随后把他叫到帐外低声说道:“郎君,如今是卫老儿有求于我等,怎能答应得那么痛快?杨家两代天子,城中财货堆积如山,此时不狠敲一笔更待何时?别忘了,那些世家子弟追随郎君同来,可不能白跑一趟。这些人已经投了那么多本钱下去,若是郎君不能给予丰厚回报,只怕会丧失人心。再说那些军将兵卒也不是好打发的,若是聒噪起来,大郎怕是不易对付。这时绝不能手软,该要的必须要得开口。”
李建成皱眉不语,一时间无法决定自己是否该听对方的建议。就在此时,一名家将从远处急匆匆赶来。谢书方认得这家将乃是李建成嫡系心腹,当下不敢阻拦把身形避开。那名家将靠近主人身边小声嘀咕两句,随后只见李建成的面色便陡然一变!其眼神陡然间变得凶悍凌厉,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刀的刀柄,看模样分明是想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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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雄都(三十四)
“老朽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己罪,是以今晚主动上门请死。二郎身为李家子孙,砍下老朽的人头,也算是为祖宗报仇。请动手吧!”
李世民军帐内,刑部尚书、右侯卫大将军、右光禄大夫、轨郡公卫玄跪倒在李世民面前,双臂交互从背后抓住自己的肘部,这是时下军中通用的投降姿势。以卫玄的身份地位,纵然是到了走投无路之时,也会用一杯毒酒或是一匹白绫,这种体面的方式了结生命。绝不会像个老兵一样,这么卑躬屈膝的跪倒在李世民面前。是以他做出这个动作,倒是让李世民有些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应付这老货。
作为李家子孙,面对掘了自家祖坟的人,要说没有一点恨意自然是不可能。虽说挖坟之人乃是阴世师并非卫玄,可李世民心头雪亮,没有这老儿当靠山,即便阴世师想要挖坟也无人可用。李家身为北地世家之首,这些年广交朋友,与京中权贵素来相善,又有世家门阀之力相助。哪怕他们不曾内附,也未曾想要献关投顺。但是集众人之力也足以束缚住阴世师的手脚,让他无法按自己意愿行事。
都是这老儿在后撑腰,才让阴世师可以按着自家念头胡作非为。乃至驱民出城,调动海量万钧神弩守城,以及在京中大开杀戒,这些事都和卫玄脱不了干系。换句话说,李家被逼到这种地步,乃至今晚的苦战,说到底最大的元凶就是面前这老货!依自家脾性,自然二话不说抽刀杀人,把他的人头砍下来解气。可问题是……自己不能。
身为一军之主李家二郎,就注定不能凭心性行事,更不能追求快意恩仇。卫玄不管有再多不是,他的身份地位乃至资望都放在那里,哪怕是自己的父亲看到他,嘴上也得敷衍几句保持体面,不能一言不发动手杀人。
他现在摆出这种姿态,自己再一刀斩过去,不知有多少人会站出来说自己赶尽杀绝行事过苛,说不定大人那里也会见怪。更何况此时此刻,卫玄的性命已经和长安城牵扯一处,自己一刀下去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城池,这又如何下得了手?
哪怕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假意敷衍,不过总归是无法做到推心置腹不计前嫌,只好一摆手道:“卫公不必如此!有什么话只管坐下讲,某不是嗜杀之人,更不会对卫公下毒手。卫公也不必故作大胆!若是你当真想死,就不会入我军帐。”
卫玄并没有因李世民的语气或是态度动怒,甚至连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多年来宦海沉浮,追随的父子两代天子也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早练就了一副过人的胆略外加宠辱不惊唾面自干的本事。即便那位喜怒无常的大业天子对自己信任有加,日常言语间也会加以敲打,若是发起不知所谓的脾气开口辱骂也是有的。
与大业天子对比,李世民这点贬损根本算不得什么。何况双方本就敌对,这样的说辞就更算不上问题。乃至卫玄心中将面前的少年与杨广对比,也不得不承认这李家二郎足以当得起“仁君”二字。
一向以勇武刚健闻名的次子尚且如此,那位在贵人圈子里得享仁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