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扬旌-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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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执事目光疑惑地盯着裴仁基,冷冷地道:“天黑之前,本执事便在外面叫关了,不过却被令郎挡了回去,裴将军要是不信,大可把令郎叫来对质,免得说本执事冤枉令郎!”
裴仁基定了定神,淡淡地道:“戴执事恐怕认错人了吧,犬子三日之前已经请假回河东探亲了,要是戴执事不信,可以问问守关的士兵们。”
“是啊,大郎三天前就回河东探亲了,根本不在这里!”那些守关的士卒纷纷附和道。
戴执事的面色瞬间阴沉下去,虽然明知裴仁基在睁眼说瞎话,却又无可奈何。
第543章 厌战
江都宫,刚看完杨义臣奏表的杨广气得面容都严重扭曲,虞世基和宇文述两人俯首贴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中,心中暗暗感叹高长卿这小子命大,竟连张须陀和杨义臣两人联手也未能将其擒杀。
杨广良久才恢复了平静,将杨义臣的奏表合上,淡淡地道:“杨义臣真的老矣,也该回老家怡养天年了,你们以为呢?”
虞世基闻言立即附和道:“杨义臣老得几乎都走不动路了,哪里还有精力带兵打仗,是该回家享几年儿孙福了。”
其实杨广原本还拿不定主意要擒杀高不凡的,只是受了宇文述和虞世基两人的怂恿才下定了决心,结果现在擒杀失败了,无疑等于逼反了高不凡,从此幽州将脱离大隋的治下。
虞世基这个始作俑者生恐杨广会后悔并追责,自然巴不得把责任往杨义臣身上推,而宇文述则淡定多了,因为他知道,以皇上刚愎自用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后悔,即便后悔也不会认错,他只会怪罪执行任务失败之人,而杨义臣就是那个背锅的。
“传朕旨意,解除杨义臣领军的职务,但念在其剿灭高士达有功,允许其以左光禄大夫的身份致仕。”杨广淡淡地道。
宇文述和虞世基连忙道:“皇上英明。”
杨广扫了两人一眼,心中多少有点不满,毕竟擒杀高长卿的主意是这两人出的,现在擒杀失败了,自己不仅损失了一员良将,还多了一个敌人,如果自己当初大度一点,或许能避免这种不利的局面,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高长卿表面还听从朕调遣,又有什么打紧?
但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了,即便他杨广拉得下面子向高不凡“道歉”,甚至作出相应的弥补,高不凡肯定也不会接受了。
宇文述和虞世基都是老狐狸,察觉到杨广眼神中的不满,心中都有点忐忑不安,前者便连忙拣些好听的道:“王大人(世充)近日接连击败燕贼格谦,想必不久后就能将其完全剿灭了。”
杨广闻言果然高兴起来,微笑道:“王爱卿果真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朕对他很放心。”
虞世基这马屁精立即投其所好道:“王大人先是剿灭刘元进,又打败了孟让,剿灭燕贼格谦也指日可待了,日后必然会成为第二个张须陀,真乃我大隋的柱石之臣也!”
杨广的心情稍微好了些,点了点头道:“朕听说瓦岗贼现在十分势大,已经攻陷了金堤关和洛口仓,聚贼近百万。”
虞世基立即不以为然地道:“瓦岗贼虽然看似人多,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如果张将军出手,只须两万精兵就能将其扫灭了。”
杨广闻言高兴地道:“张将军目前要对付高长卿这个逆臣,暂时腾不出手来,不如宇文爱卿亲率两万精兵前往讨伐瓦岗贼如何?”
宇文述吓得差点一个打了个哆嗦,虞世基这货也忙闭上了嘴,免得被杨广点名。
宇文述本来也是一员身经百战的老将,但正所谓江湖越老就越胆小,年纪越大就越怕死,宇文述如今已经年近七十了,不比杨义臣年轻多少,早就失却了征战沙场的勇气和雄心,更何况瓦岗军如今正士气如虹,号称百万大军,他哪敢率军前往讨伐,所以连忙拒绝道:“臣垂垂老矣,恐难当大任,皇上还是另选贤能吧。”
杨广不由面色微沉,心中极为不悦,淡淡地道:“原来宇文大将军也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那便回家去歇着吧,日后不必再来陪驾。”
宇文述这次真的打了个哆嗦,心里凉勃凉勃的,颤颤悠悠地叩了个头道:“老臣告退,天气热了,皇上记得要保重龙体啊!”说完作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
“去吧!”杨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宇文述心中苦涩难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殿外走去,结果一直行出了殿门也不见杨广出言挽留他,顿时绝望不已,垂头丧气地离开江都宫。
权力就像烈性毒药,能让人上瘾,有些人尝过滋味后,直到进入棺材都放不下,宇文述显然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已经年近七十,对权力还是十分热衷,如今被杨广放回家坐冷板凳,顿时如丧孝妣一般,回到家后竟然就悲愤成疾,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眼看就要白铺一盖等上菜了。
……
五月盛夏,烈日竭斯底里地烤炙着大地,河间郡的军营中,杨义臣接到了杨广的圣旨,如释重负之余,多少也有点失落,皇上终究还是把他解职了。
张须陀设宴为杨义臣送行,一众将士都来了,纷纷向这位即将离任的老将敬酒,心情却不一而足。
宴毕,张须陀亲自把杨义臣送出了营地十里之外,后者一灰布长衫,背着一只包袱,身边只有两名老仆随行,跟一名普通的乡间老翁无疑。
“送君千里亦有一别,张将军请留步吧。”杨义臣微笑道。
张须陀勒定马,拱手道:“祝杨公一路顺风。”
杨义臣只是点了点头,策马而行,很快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后,倒是说不出的洒脱。
“人生七十古来稀,归家种田未觉迟,东篱采菊黄昏后,大梦一觉闻鸡啼……”
悠然的歌声远远传来,张须陀心里竟然生出一丝羡慕之意,自己也将年届六十了,什么时候亦能放下一切卸甲归田,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闲遐时光呢?
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张须陀才猛然惊醒,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看来征战多年,不仅麾下的将士产生了厌战的情绪,就连自己这个主将也心生懈怠了,这很不该,也很不利啊!
张须陀转首而望,发现周围的亲兵也在侧耳倾听,有人甚至露出了向往之色,不由皱了皱眉道:“回营去吧!”说完转身策马而行。
这时一名亲兵弱弱地问:“张将军,咱们接下来是要攻打幽州吗?”
张须陀反问道:“你害怕了吗?”
这名亲兵面色不禁胀得通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激动地大声道:“属下大业七年开始跟随将军征战,至今已经有六个寒暑,经历大大小小不下百战,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从来不知道个怕字怎么写。
张将军如果要打幽州,只需一声令下,属下保准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抄了兵器就上,只是属下有个心愿,打幽州之前先回家一趟,属下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去年老父病重走了,今年老母也走了,家里只剩婆娘和四个呱呱待哺的儿女。
属下不孝,未能为父母送终,希望张将军能准属下两个月假期,回家在父母坟前上炷香,安顿好妻儿,回头即便战死沙场,也无遗憾了!”说完竟抱头痛哭。
张须陀慈祥地摸抚着亲兵的脸颊,将其拥入怀中,良久,又抬起那双充满了愁苦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亲兵,问道:“你们都想回家吗?”
众亲兵低下头默然无语!
张须陀看着天边飘来的那朵乌云,叹了口气地道:“既然大家都想回家,那就回家吧,幽州不打了,都回家去,见见父母和妻儿。”
众亲兵闻言大喜过望,扑通扑通地跪满了一地,喜极而泣,大声高呼:“谢过张将军体恤,张将军乃吾等再生父母也。”
张须陀跪倒在地上,老泪纵横地道:“是我张须陀欠大家的,请诸位弟兄受张须陀三拜。”说完郑重地拜了三拜。
众亲兵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叩拜还礼,这个时候,即便张将军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慨然赴死!
哧啦……
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乌云直卷而来,瞬时乌天黑地的,大雨倾盆如注。
……
涿郡蓟县城中的留守府,如今已经正式更名为幽州总管府了,高不凡自领幽州总管一职,正式脱离了大隋的统治,不再听从隋帝杨广的皇命,也不再向朝廷上缴赋税。
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过后,天空湛蓝如洗,骄阳依旧似火,一骑快马停在了总管府前,信使滚鞍下马,汗流浃背地往府内跑去。
“启禀总管大人,杨义臣被解职,张须陀也撤兵了。”信使刚奔进大堂便迫不及待地高声禀报。
魏征、杜如晦、温彦博、崔九龄等人无不惊喜地站了起来。
高不凡连忙问:“消息属实?”
信使十分肯定地道:“徐军师已经核实过的,千真万确,而且张须陀的人马如今已经渡过了交河,离开了河间郡境内,徐军师还派人一路跟踪,发现张须陀的部队进入平原郡后还在继续南下,估计是要回齐郡了。”
杜如晦抚掌笑道:“张须陀麾下的兵将皆是齐郡人氏,常年在外征战,难免思乡心切,再加上八风营在徐军帅手下受了挫折,士气低落,也该回齐郡休整一段时间了。”
温彦博点头道:“克明兄分析得在理,不过杨广竟将杨义臣解职了,真是一记昏招啊。”
高不凡微笑道:“既然张须陀走了,那便让世绩也撤回来吧,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也该回家好好休个假。”
第544章 卷土重来窦夏王,疲于奔命张将军
“哈哈哈哈,杨广这昏君最近昏招频出,先是逼反了涿郡留守高长卿,然后又将杨义臣解职,这分明就是自掘坟墓啊。”窦建德仰天大笑。
话说窦建德那天退进了高鸡泊中,藏匿在深处不敢露面,本以为杨义臣和张须陀会乘胜追来的,结果等了十几天也没动静,于是便派出探子摸出高鸡泊打听消息,结果却让他又惊又喜。
原来张须陀和杨义臣竟与幽州军打起来了,据说还用计差点把高长卿弄死了,幸好高长卿这小子命大逃过一劫,要不然线娘这傻妮子恐怕要哭死了。
嘿嘿,不过这样也好,高长卿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举旗反隋,但也肯定不会再听从杨广的号令了,而凭借线娘这层关系,自己以后也许能跟高长卿这小子合作一下。
于是乎,窦建德开始不断地收拢被打散的残兵,如今兵力已有恢复到五千左右,而正当窦建德准备伺机而动时,杨义臣被解职,张须陀撤军回齐郡的消息又先后传来了。
这下可把窦建德乐坏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呀,不得不说,这人啊,倒起霉来时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可一旦时来运转,走路都能踢到金子,真真天助我也!
当下,窦建德立即召集了麾下的人马,分乘上百艏船只,趁着夜色掩护悄然摸出了高鸡泊,向着饶阳县摸去。
饶阳县位于高鸡泊的北面,属于河间郡治下,是个小县城,相对容易打下,而窦建德现在急需回血,所以选择了饶阳县。
午夜时份,窦建德和窦线娘父女二人率着两千精兵在高鸡泊北面靠岸了,然后在夜色掩护下向着饶阳县城袭去。
话说饶阳县的县令名叫宋正本,半夜突然被喊杀声惊醒,急忙爬起来点上油灯,并摘下了墙上的宝剑,一边穿衣,一边对着床上瑟瑟发抖的妻子吩咐道:“不要慌张,为夫去城头看看,记得要锁紧大门。”
宋正本穿戴好,提着宝剑便出了家门,带着三班衙役来到城头,而此时窦建德正指挥人马攻城呢。
宋正本一看外面漫山遍野的火把,亦不禁吓了一跳,脱口问道:“周县尉,哪里来的敌人?”
那周县尉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支吾道:“乌灯瞎火的,下官现在还不清楚是哪支人马。”
宋正本皱了皱眉,此人倒是颇有几分胆气,走到女墙附近探出头去喝问道:“本官乃饶阳县的父母官宋正本,外面攻城的贼子可敢报上名来?”
“嘿,这狗官是不是脑袋被门夹傻了,且吃我一箭!”苏定方弯弓搭箭,正准备射杀宋正本,窦建德却连忙制止道:“且慢,此人留着,我有大用!”
苏定方闻言只好放下了弓箭,窦建德哈哈大笑道:“某家窦建德,宋县令好胆识,可敢开城与某家一战?”
宋正本不禁心中微凛,原来是窦建德,这贼子倒是命大,竟在张将军和杨大人手底下逃过一劫,如今杨大人遭到解职,张将军又刚刚撤走,这家伙立即便来攻了,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窦建德,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来攻打我饶阳县城,速速退去,本官可饶你一命,倘若不听劝告,定教你横尸城下!”宋正本厉声喝道。
窦线娘柳眉一扬,纤腰一拧,崩的就是一箭射出,掠着宋正本的头皮飞过,把官帽也射掉了,吓得后者急忙缩了回去,惊声怒骂道:“贼子果然卑鄙,竟然暗施冷箭,非君子所为也!”
窦线娘不由啼笑皆非,这姓宋的是太平官当太久了吧,傻得有点可爱,生死搏杀,难道还跟你订好规矩再动手?
“放箭!”宋正本显然被惹火了,下令放箭,于是双方便对射起来,窦军也继续猛攻城门。
饶阳只是一个小县城,城防十分简陋,守城的官兵也不多,窦军从两处城门猛攻,天亮的时候终于破城而入了。
窦建德麾下的兵毕竟都是土匪出身,即便治军有方也不可能跟幽州军那样纪律严明,而且窦建德要想让部队保持战斗力,必须给足好处,所以掠夺就在所难免了。
窦军潮水般涌入饶阳县城,开始大肆抢掠,不过奸淫的情况却出奇的极少,原因无他,因为窦线娘在此,这位姑奶奶对抢掠还能睁一只睁闭一只眼,但对奸淫却是绝对零容忍的,她手下的女兵只要遇到这种情况,立即就会下死手处决犯戒的士兵,有一次窦线娘甚亲手宰了东海公的一名亲侄子,从那以后,但凡有娘子军参加的战斗,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犯戒,除非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十死无生。
窦建德提着血淋淋的长刀,踩着满地的血水进了饶阳县城,信步来到了县令宋正本的面前。
宋县令此刻正被两名贼兵强按住跪倒在地上,跪在一旁的还有县尉和主薄,而县丞已经身首异处,血淋淋的尸体就倒在附近。
眼见窦建德提着大刀大步走来,县尉和主薄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地叩头求饶,倒是那县令宋正本,虽然面色苍白,不过却一动不动,既不叩头,也不开口求饶。
窦建德刷刷两刀把县尉和主薄的脑袋给砍了,轻蔑地道:“某家最瞧不起这种没有骨气地怕死鬼。”
窦建德说完便把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丢到宋正本的面前,狞笑道:“宋大人不怕死?”
宋正本的身体微微发起抖来,摇了摇头道:“本官自然怕死,但是本官不会向贼人求饶乞命。”
窦建德眼中露一丝欣赏,将手中的长刀扔掉,弯腰把宋正本扶起来道:“宋大人受惊了,快快请起。”
宋正本愕然道:“你不杀我?”
窦建德微道:“某家并非好杀之人。”
“那你为何杀了他们?”
“某家攻城死了不少弟兄,不杀他们如何向弟兄们交待?”
“本县才是主官,下令放箭的也本县,你应该杀我才是!”
窦建德摇头道:“如果宋大人毫不抵抗就下令开城投降,某家保准一进城就杀了你,骨头太软的人,某家不需要,而宋大人显然正是某家需要的人才。”
窦建德说完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