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繁花-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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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码头。不大一会儿就上了火车。子浚一直拎着沧芸地行李。到了火车上找到座位。才把行李放在沧芸地身边。他深深地看了沧芸一眼。出乎意料地向她行了一个礼。带着阿霖离开。随后。沧芸在车厢里找过他们。但没有找到。她猜。应该是子浚存心躲着她。
直到下火车。沧芸才又见到他们。子浚还是过来帮她拎行李。她摇头不给子浚。自己拎着。一把揽过阿霖。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松手。“姨走了。”她向子浚阿霖挥手道别。阿霖眼睛湿湿地。似乎要哭。子浚拽着阿霖地手。冷冷命令道:“这没什么好哭地!”阿霖又拼命忍住。不停地用手揉眼。仿佛这样就可以让眼泪干涸。
沧芸快步离开。面上忍不住浮出一丝轻快地笑意。这一路上。多亏有这两个孩子让她分神。倒是让她忘记了不少自己地伤心事。临走之时。她抱住阿霖。就把上次要给他们地钱。悄悄塞进了阿霖地衣服口袋。她不能想象。当子浚现那些钱时。会是什么表情。但她知道。那笔钱会让他们好好生活一段日子。
这样很好。
这一年地寒意。来得特别早。才刚立秋。就冷得人穿上了毛衣。沧坐在屋后小院地摇椅上。搭着一张薄薄地毯子。望着萧瑟地天空呆。
她想起两年前刚到北京地情形。那时她出了前门火车站。身上没有一分钱。晴衡给她地钱。她都给了子浚和阿霖。站在路口。她不知道该到哪里。刹时就升起一股前路茫茫地凄清感觉。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谁也不能依靠。她想起那个关于卓羽地梦。想起晴衡告诉她二太太逝世地消息。更是倍感凄冷。忽而。她又想到晴衡说到北京来看她地话。心不觉有了一点温暖。记起她尚有一处地方可去。
那是二太太还住在北京时,跟她一起住过的院子。二太太随纪老爷子去了上海,院子就空了下来,她被二太太又送回北京,在北京长大读书,就一直是住在那里。后来,她随卓羽去了岛上,那院子仍然由她读书时照顾她的全嫂管着,也不知道此时全嫂人还在不在。但无论如何,她都只能去碰碰运气。
房子还是全嫂看着,她高兴极了,就住下来。那时,全嫂早已经没有纪家经济支持,幸而房子是买断了,纪家也没说要收回,就靠着给人浆洗缝补衣服,日子也能过。她知道,以全嫂的能力,突然增加一个吃饭的人,是负担不起的。住下没多久,她就在北京的一个女子中学谋了一份教职,帮着全嫂补贴家用。前些天,她受了寒,就向学校告了假,在家休息。来年来,她习惯了学校的忙碌生活,突然闲下来,就想到了许多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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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寒秋沉吟 往事不可追 青茔孤恨 七情只堪断(三)
想到在燕京大学与卓羽共同度过的那段岁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住在)时间,她从没有去过燕京大学,惟恐去了,见到当年与卓羽相遇相知的那些地方,徒增悲苦。
她想到了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彩之家,以及在大火中丧生的海平,那里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最亲的丈夫,最好的朋友。然而,随着彩之家的消失,这些都之成了难以磨灭的回忆。
她想起熙蕾,那个明媚的女孩儿,和她喜欢了同一个人,最后她们的命运也是一样,终究还是失去了爱着的那个人。
她想起丝娆,那个温婉的姐姐;她想起熙扬,那个给了她最大帮助的大哥;她想起沧阑,那个和她最亲近的三哥,这些人,都在岁月的流逝中,没有了消息。
还有晴衡。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记得晴衡说过要来北京看她的话。也许是因为在火车站临别时她心底的悸动;也许是在失去卓羽之后,他默默守在身边的感动;也许是当年在雪地默立的少年影像,穿越了时空,就站在外面的胡同口,用温柔的眼光注视……但过了这么久,晴衡非但没来,连只字片言也不曾寄来,她猜想,怕是当时没有留下地址,他找不到她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淡淡的遗憾弥漫在她心底,晴衡也和他们一样,从此退出了她的生命。
一切都不能再倒回。
院子里起了阵阵凉风,沧芸把身子向椅子里一缩,掖掖毯子,不肯回屋避风。全嫂出去工作了,她只得趁这时候到院里透气,一旦全嫂回来,就非让她在床上躺着不可。
墙外传来自行车的铃声,由远及近,停在院门外。“范太太,有你的信。”外面传来吆喝声,伴着叩门的声响,十分有韵味。沧忙起身开了门,微笑着向那人招呼:“怎么会有我的信,哪里来的?”那人专管送沧芸住着的这一片的信件,叫何不凡,也是个外地人,就在沧住处不远租了片小院,跟她也算邻居。
“上海来的。”何不凡咧嘴一笑,将信塞到沧芸手中,骑着车又走,“我还要送别处的信,走啦!”
沧闭了院门,低头看信。信上是熟悉的字迹,遒劲温丽的书法正是沧阑的。她很激动,迅速拆开信,一字一句读下去。
那是一封很长的信,沧阑详细地说了别后的情况:纪家出事,散尽家财,纪老爷子逝世,沧意外身亡,沧彦离家远走,大太太疾病缠身,秀君也不在了。他告诉她,他原想带着大太太北上北京,但当他们到了火车站准备上车时,大太太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反复几次,他也无奈,只能在上海找了一处住所,暂时栖身。他在报社谋了一份差事,一月的收入也勉强够两个人生活。
他说丝娆去了法国;熙扬只在岛上。从不离开。生意上地一切往来。就交给了老李处理;沧彦一直没有消息。
他还说。其实他早就知晓了她地下落。可因大太太地关系。无法分身前去。这一封他早就想写。一拖再拖。却是在思量要不要向她说卓羽失踪地真相。
他写道:
“沧芸。经历了许多变故地我。仍然不能完全摒弃优柔寡断地坏毛病。比如在这件事上。我用了一年多地时间。才下了决定。把事情详细告诉你。”
沧芸翻了一页继续看下去。长久以来存于心中不曾消散地想象——尽管多年前地那个梦已经让她承认卓羽不在人世。但她始终保持着最后一点希翼——终于破碎。冰冷成灰。沧阑地措辞很小心。仿佛是怕伤到她:
“我打听到丝娆在法国地地址后。把那地址告诉了熙扬。他很快给我回了封信。把事情地始末告诉了我。沧芸。如果你还在想着卓羽。要等他。我劝你不用再如此。你永远等不到他回来。就如同我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秀君。
卓羽在你心中,也许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卓羽在成为你的丈夫之前,曾和熙蕾铸下错误,生下了一个女儿,林舒。正是这段孽缘,让卓羽坠入了无边的痛苦深渊。他应该没有向你说过这些事,我猜他根本就不记得与熙蕾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林舒其实是他的女儿,直到后来,林龙飞为从他那夺取藏宝图,将他和熙蕾是兄妹的事情揭穿。若不是熙扬说出来,相信你和我都猜不到,卓羽竟会有半张藏宝图,而他想要丝娆不再因为他而委屈自己,一心想要找到宝藏。
这是一个可怕的误会,是一个让很多人都陷入痛苦的阴谋,包括你,沧芸。如果卓羽不曾想过要寻找宝藏,他身上有半张藏宝图的消息绝不会泄露;林龙飞明明知道,卓羽和熙蕾并不是亲生兄妹,却还是瞎说,害卓羽和熙蕾……
沧芸,回上海吧,你一个人在外,没有人照应,我很不放心。娘的病,因大哥的死,更加严重,疯疯傻傻,谁也不认识,不用担心她会为难你。”
沧芸的心中升起说不清的感觉,真相从来都如此残酷凉薄?在她眼里透明的卓羽,竟也有这么多隐藏的秘密。
她的目光定在最后的落款处,那上面只写着简单的四个字:三哥沧阑。可是,这四个字仿佛是有莫大的力量,让她由心底蔓延开去的彻骨寒意,慢慢消融。
沧阑让她回去,这对她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此时,沧阑已是她唯一的亲人。然而,在北京这两年,她不是没有想过,回一趟上海,去看一看纪老爷子和沧阑可以见到晴衡。可是,每当她浮出这个念头,脑海里便幻出大太太嫌恶憎恨的目光和晴衡殷切的叮咛。
即便来自大太太的阻力已如沧阑所说,不复存在,可她仍然不能回去。因为晴衡的叮咛,她相信说过的话。这是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信任,明明她对晴衡并不熟悉,就只是在医院醒来时,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因为如此,她才对于她来说如同在迷雾中的晴衡,产生这样奇异的感觉,一点也不怀疑。
她回了一封信给沧阑,说明她的近况,表达了不愿意回上海的心意,并让沧阑不用为她挂心,要好好照顾自己,总有一天,他们兄妹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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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寒秋沉吟 往事不可追 青茔孤恨 七情只堪断(四)
芸写完回信,正准备要出门寄信,全嫂做工会来了。7在院子里,就不由分说推她进屋:“小姐,受过凉的身子,最要紧是仔细养着,怎么能好利索?”沧芸垂下头,细声道:“全嫂,三哥来信了,我是着急要出门给他寄回信。”全嫂惊喜道:“三少爷有信儿了?都写些什么?”
“说了近年家里的事,要我回上海。”沧芸说得有些黯然。全嫂多少知道沧芸在纪家的境况,当即紧张问道:“小姐要回去?”沧芸摇摇头:“我不回去。”全嫂舒了口气回也好,那家里除了老爷和三少爷,谁都当小姐不存在,尤其是那大太太,更是处处为难太太和小姐。”沧涩然道:“爹已经过世,太太也病了,谁也不认识,三哥一个人,太辛苦。
全嫂膝下并无子女,巴不得沧芸留下与她做伴,这会听沧芸有些动摇,便岔开话题:“今儿我从外面回来,在前门外大街瞧见两个小孩,偷了钱撒脚丫子就跑。”
沧芸心中一动,不觉想起子浚阿霖,忙问道:“那两个孩子怎样?有没有被人抓着,挨打了没有?”全嫂摇头道:“那俩孩子跑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丢钱的人只能自认倒霉。”沧芸心安,默默在心里算着,给子浚阿霖的那些钱,应该足够他们过上好几年,那时候他们也大了,就可以自食其力。
“小姐,这世道越来越乱,小孩子也跟着受苦。你说,这世道要好,那么小的孩子至于出来偷窃么。”全嫂感叹,“我看那俩孩子的父母,一定不在了。”
“全嫂,总会好的。”沧情知全嫂所说不差,但心中仍然充满希望。无论经历什么创痛,都是可以挺过去的,就像现在的中国,四处兵荒马乱,也总会有国泰民安的一天。
北京郊外,柔和明亮的阳光映着漫天的红叶,漂亮得如梦如幻,但崎岖的山道上两个单薄的身影,却向前急行,好似没有见到这美丽的景致。
“哥哥,要走到什么时候啊,从天一亮走到现在,我好累。”阿霖扁着嘴,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阿霖,就快到了,今天是中秋,一家人应该在一起。”子浚摸摸阿霖的头,神情冷硬。
这两年,他带着阿霖,过得很辛苦,偷蒙拐骗的事情,他都做尽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但他坚持了一点,和阿霖一起进了学堂,读书学知识。那日,他们和码头遇到的那女人分手不久,阿霖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钞票,他知道,这是那女人偷偷留下的,当即就想扔掉,可就在要扔出去的刹那,他改变了主意。
他始终记得。死去地娘亲和在监狱里地君叔叔说过地话。娘无论多困难。也坚持送他读书。君叔叔十分赞同。说怎么也不能让孩子没学问。让人看不起。于是。他把那笔钱交了学堂地学费。剩下地都存了起来。准备用作他和阿霖大学地学费。他拿了一点钱置了一套擦皮鞋地工具。但因为上学地关系。不能整天在街上兜。也赚不了几个钱。到最后没钱吃饭。只能去偷去骗。
他北京郊外地山上。风景最美地地方。为娘亲修筑了一座简陋地坟。坟内空空地。既没有尸骨。也有衣服饰物之类地东西。不是他愿意这样。而是他没有。每当想到这一点。他地心底就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碎了。
每年中秋清明。他都带着阿霖到山上去。一大清早出。静静地在坟前呆上一天。然后再回去。
“那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吧。哥哥?”阿霖实在走不动了。祈求地望着子浚。
子浚沉默片刻。抬头看了看太阳霖。就坐一会。我们要快点赶过去。”阿霖开心地做到地上。很快答道:“我数五十下。我们就走。”说罢。他认真地数起数来。
果然。才刚数到五十。阿霖就站起身。向前快走几步。笑道:“哥哥。我休息好了。可以走快些。”子浚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亲自垒起地坟前。
这年的秋天特别冷,许多地方的草都已经有了些许黄意,但在那坟前长出来的几蓬杂草,却是绿油油的,虽然在寒风中瑟瑟也添了几分倔强的意味。子浚看着那些草,竟然舍不得动手拔掉,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一来,就要把坟墓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
然而,只是片刻,子浚就上前一棵一棵拔草。他拔得那样仔细,不时用手去刨土,非得要连根拔起才肯罢休。轻轻地叫了一声,突然顿住,将拔在手中的青草用力扔远。“阿霖,我们走!”他狠狠说道,“以后,我们都不来这里了。”
阿霖吓了一跳,不解地望着子浚,问道:“为什么呀,哥哥?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每年都要来陪姜姨么?”子浚盯着那座坟,冷声道:“阿霖,娘已经有伴,不需要我们了。”阿霖似懂非懂地点头,探头在周围看了看,除了他们什么人也没有看到。他想开口再问是什么人陪着姜姨,可他的目光移到子浚身上,看着那副他说不出来、此后却一辈子也没有忘掉的神情,终于没有问出口。
子浚拉起阿霖离开。他没有回头,只一径地向前。方才,那孤独的坟前,他默默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埋在那里陪伴着娘亲。从今以后,他不需要每年都来这里凭吊,因为他知道,他的娘亲不会寂寞。至于他,则不必考虑,未来漫长的岁月是不是会有需要娘亲的时刻,因为他知道,这一生,他的娘亲,都不可能再出现于他的面前。
那一方坟茔,不是连系着纽带,而是隔断一切、冰冷无情的黄土。
子浚看向阿霖,心底流过一点温暖。还好,阿霖并不了解,他如今明白的事情。
这是照在他面前,微弱的一团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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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濒死留哀鸣 孑身北上 流离逢亲人 决然南下(一)
阑骑在自行车上,飞快向家中驶去。暮色已经很沉t'霓虹灯渐渐亮起,妖娆妩媚,沧阑一路按着车铃,将车骑得更快。这一辆车,是他变卖家财还清欠债之后,用仅剩下的钱买来方便工作的。
沧阑在一家美国人创办的英文报社工作,主编是一位名叫鲍威尔的美国人。由于在报社工作,这一年多以来,他对于国家时政越关注,国家积弱。,列强环伺,军阀混战,民生困苦,常叫他生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一个人的力在太渺小,他只觉得无论怎么努力,触目所及是绵延的一片战火。鲍威尔先生曾经告诉过他,每个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