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囍-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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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束薪走到众人面前,淡淡道:“蜃楼一共九层,内部已经提前做过布置,每一层内分别有十名药儡,全部治愈后可上一层,两家先到达九层者,便是赢家。”
“蜃楼会自动判定输赢,胜者便是下一任灵枢子,可进入顶楼。”
朱饮宵低声给安平解释:“药儡是一种机关偶,有点像针灸铜人,但是比那个智能。每一种药儡都身患一症,原本是专门用来给药家弟子研习医术用的,老二去世之后这门手艺也就失传了,估计药家本家如今也没多少收藏。”
安平悄悄打量柴宴宴,对方脸色还好,手上带着白绸手套,提着一只小巧的药箱。
“两家可各派一名候选上楼。”柴束薪环视一周,道:“其余人等,原地等候。”
柴宴宴和柴菩提各自站了出来,朝柴束薪鞠躬行礼,柴束薪看了柴宴宴一眼,“药箱不必带,楼中有现成器材。”
柴宴宴闻言点点头,将药箱递给身后的管家,接着步入电梯,两名机关人偶尾随其后。“机关偶会计时和引路,每层最多停留四个时辰。”柴束薪道:“若遇意外,可用来联络。”
柴菩提忽然开口:“每一层没有监判么?那如何评判是否过关?”
柴束薪:“你上去便知。”
话音未落,两名机关人偶摇动手柄,栅栏缓缓关闭,逐渐上升,最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接着两只巨大的沙漏从通道底部升了上来,取代了原本电梯厢的位置。
柴束薪看着朱饮宵,“接下来交给你了。”说着看向木葛生,“跟我走。”
乌毕有:“慢着,你们要去哪?”
木葛生在一旁站着看了半天,抱着胳膊,笑眯眯道:“当然是去大人去的地方,禁烟,禁止未成年。”
“靠!”乌毕有刚骂了一句,立刻被朱饮宵掰过脑袋,“好了好了,哥哥带你看个好玩的。”
说着转向众人,一挥手,“观众朋友们请向后转,接下来为各位进行现场直播。”
安平跟着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的一排屏风消失了,刚才的入口也随之不见,所有的屏风翻转过来,背面是一整面铜镜,镜与镜拼接,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墙。
更匪夷所思的是,正如朱饮宵所说的“现场直播”,镜子里出现的不是每个人的倒影,而是柴菩提和柴宴宴两人的一举一动。
乌毕有看愣了,半天蹦出一句:“……够狠。”
安平跟着点了点头——镜子里柴菩提丝毫不见平日的优雅端庄,满脸满手都是血,神色并不乐观。不远处躺着一个人、或者是柴束薪口中的药儡,不过更像是一具死尸。
柴宴宴更刺激,大小姐直接光着脚到处跑,丝袜被她拿去包扎。
这不是现场直播,是现场处刑。
安平观察着在场众人,许多人窃窃私语,神色各异,一开始就这么刺激,看来柴束薪设置的题目是真的很难。
“罗刹子刚刚说一层的时间限制是四个时辰,他们接下来还有八层。”安平看向朱饮宵,道:“难不成我们要在这里等三天三夜?”
“蜃楼不在三界之中,义务教育教的东西在这里不管用。”朱饮宵道:“每一层的时间流速不同,我们聊天这会儿,宴宴她们应该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而且蜃楼可以停止一个人的时间,换言之,就是你不会疲惫也不会饥饿,更不会老去。”朱饮宵放轻声音:“如果一直住在这里,某种程度来说,可以实现长生。”
说着他笑了笑,“当年我和老二在这里住了三年,三年没吃过一口饭,可把我馋坏了。”
安平道:“那诸子七家有人一直住在这里吗?”
“据我所知,没有,至少朱家没有。”朱饮宵摇头,“诸子七家建立蜃楼的初衷,可以避难,但不可以避世。”
“海市蜃楼,镜花水月,终不可久留。”
木葛生跟着柴束薪走上一段楼梯,“这是要去哪?”
柴束薪微微一顿,“你不知道?”
“我的山鬼花钱不全,只能算蜃楼下五层的路。”木葛生道:“但你好像是在往楼顶走。”
方才柴束薪拉过他,转过一扇屏风,屏风后是漫长的楼梯,层层盘旋,一直通往极高处。
木葛生只来过蜃楼一次,还是多年前刚刚拜入天算门下,银杏斋主带他来参观,很多内部的构造和暗道他并不清楚。如今他其实也不知道柴束薪这是要去哪,对方事先也并未提过。
对乌毕有说的话不过是信口胡诌,没办法,逗小孩儿真的很好玩儿。
“蜃楼其实像一座转经筒,层层叠套,机关繁复。”柴束薪道:“每一层都会旋转,而其中的道路也一直在变,除了诸子进出的固定通道之外,没有任何路径是不变的,想要通过,只能靠你手里的山鬼花钱。”
“那岂不完蛋。”木葛生道:“最上面四层我也不知道路。”
柴束薪转过头看着他,“七家的传承之物都归诸子所有,而当诸子传承断绝后,信物会和蜃楼产生感应,最后自动归楼。”
这话说的突兀,木葛生闻言眨眨眼,“所以?”
柴束薪撩开风衣,露出里面的舐红刀,“墨子去世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这把刀,是我后来到蜃楼取出来的。”
“三九天你可以啊。”木葛生朝他比了个拇指,“我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敢偷老二的东西,够胆。”
“……我话还没说完。”柴束薪道:“不告而取谓之偷,墨子生前说过将舐红刀转赠给我,你可以去问星宿子。”
木葛生:“好吧,这就不好玩了。”
“除了舐红刀,墨子还告诉了我进出蜃楼的方法。”柴束薪边走边道:“这条楼梯是他自己修的一条捷径,可以直通顶层。”
“慢着慢着。”木葛生打断道:“当初是因为蜃楼有禁制,不是灵枢子本人无法上楼取物,这才开了比试让宴宴和柴董事竞争继承人。如今你既然能上去,为什么不直接来取?费这么大周章图什么?”
说着似笑非笑:“嗯?”
“你明明知道。”柴束薪无奈道:“这样才能堵酆都的嘴。”
“哦?是吗?”
“……毕竟是阿姊收养的孩子,多少年不归家,总还是应当管一管。”
“这就对了。”木葛生走上两级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虽说我知道你向着宴宴,但有的话还是要说出来,情感在于表达。”
柴束薪转过身,继续往上走,“有一句话我要反驳。”
“什么话?”
“偷墨子的东西,这事你当年没少做。”
木葛生:“……”
柴束薪忽然停步,楼梯戛然而止,一面壁画挡住了去路,上面漆彩斑驳,画着一只朱发绿眼的恶鬼。
木葛生在柴束薪背后探头探脑,看见壁画,道:“这是罗刹图?你这位前辈长得真寒碜。”
柴束薪没说话,咬破手指,在罗刹眼睛上点了两下,壁画轰然裂开,出现一条隧道。
“这乌漆嘛黑的,搞得跟时光隧道似的。”木葛生道:“老二当年修这里的时候是不是看了哆啦A梦?”
柴束薪:“……鉴于当时星宿子的年龄,不是没有可能。”
第53章
通道黑而狭长,木葛生一不留神,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险些摔倒,被柴束薪一把扶住,“当心。”
“没事,你走你的。”木葛生朝身后人摆摆手,“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柴束薪没说什么,拔出舐红刀,划破掌心,挥手将血液溅上墙壁,顿时一长串血滴泼洒开来,在墙面上蔓延出红色荧光,像蜿蜒的图腾。
整条通道瞬间被照亮,木葛生看得咋舌,“不是我说三九天,你也爱惜点自己。”
柴束薪嗯了一声,“你也是,别再摔了。”
两人继续向前,木葛生突然道:“我想起一件事。”
“七家信物由诸子传承,诸子死后若暂无人继承,信物与蜃楼形成感应,会自动归楼。”
柴束薪:“不错。”
“那山鬼花钱呢?”木葛生转头看着他,“我当初拿到的山鬼花钱是白水寺方丈给我的,为何没有归楼?”
“此事我知。”柴束薪道:“先生临终前叮嘱墨子,让他把山鬼花钱从蜃楼中取回,交给方丈代为保管。”
“师父为何多此一举?”
“因为先生知道你无意继承天算之位。”柴束薪答道:“能变着法把山鬼花钱强塞给你就不错了,假如还要千里迢迢来取,你肯定更不干。”
木葛生笑了:“这倒是。”
隧道尽头是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一面墙上装着机械转盘和黄铜把手,木葛生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这是老二的手艺。”
“这个房间是上上代墨子建的,上代墨子维修过。”柴束薪将舐红刀插入转盘中央的刀槽中,接着拧动把手。
刹那间四周大亮,仿佛天光乍破。
木葛生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房间完全由玻璃制成,而房间外是更大的空间——周围是五面巨大的墙,仿佛从地底直通天际,每一面墙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抽屉格,有的格子只有巴掌大小,有的甚至比他们所在的房间还要巨大。
抽格外装着各式各样的拉环把手,像一扇扇门叩。
饶是木葛生见多识广,也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是五面百子柜?”
百子柜是中药铺子里专门用来装药材的药斗柜,一面柜子上有许多抽屉和小格,和周围墙上的抽屉格确实很像。
只是大了不知多少倍。
“墨家当年的装修师傅怎么想的,打算在这儿开巨人国中药铺吗?”
柴束薪操控着转盘和把手,玻璃房在空间中缓缓上升,“五面墙,加上天上和地下,一共七面百子柜,分别属于诸子七家。”
“师父当年带我来蜃楼,没上顶层。”木葛生四处张望,“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
柴束薪:“贼不走空。”
“还是三九天你了解我。”木葛生打个响指,丝毫不以为耻,“要是我当年知道这地方,随便搬点东西就够凑军费了。”
“顶层储存着七家千年以来的珍藏,价值难以估量。”柴束薪无奈摇头,“很多东西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可轻易现世。”
五面墙分别用不同的材质砌成,凿刻着古老的壁画,“蓬莱为白玉、朱家为朱砂、阴阳家为五色石、墨家为松烟。”
柴束薪转动把手,将玻璃房停在一面墙前,“这一面是药家,烧蓝珐琅彩。”
巨大的柜墙是一整面珐琅,錾刻着鎏金花纹,釉彩庄重华艳,泛出宝石般的色泽。
木葛生仰头望去,“这面墙好像是一幅图。”
“神农采药图。”柴束薪道:“原本药家的这面柜墙是用乌木制成,两百多年前,当代药家家主迷上了银烧蓝,终其一生收集了大量珐琅。但这些工艺品与药家家学无关,原本不可入蜃楼,丢掉又可惜,那一代墨子便用来贴了柜墙。”
说着他指了指,“若一直往上走,能看到上方还有一大部分柜墙依然是乌木。”
木葛生抬起头,“最上方是什么?”
“天上属于天算,是流转的水银,又叫水银天。”柴束薪道:“地下属于罗刹子,柜墙是一整面青铜。”
木葛生闻言来了兴趣,“罗刹子的柜子里有什么?”
“地下不是柜子,是一整块青铜,只有每代罗刹子死后会在青铜上凿开一只柜格。”柴束薪淡淡道:“用来安葬、或者说镇压,罗刹子煞气太重,普通火化无法消解。”
“不过墨子已离世,如今没人凿得开那块青铜了,我大概不会被葬在那里。”
木葛生听完,沉思片刻,道:“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地道——不过我还是头一回庆幸老二死的早。”
“不必多想。”柴束薪道:“墨子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他才懒的给我刨坟,应该是我们所有人去给他上香磕头。”
“是老二的风格。”木葛生叹了口气,“别说,他还真做到了。”
柴束薪调整着转盘,转盘精致而复杂,盘心上还放着一只磁勺,像个缩小版的司南。
“这些柜格是会移动的,想找某一只抽屉,只能靠转盘指路。”他向木葛生解释。
木葛生看得眼花,掏出山鬼花钱,“要不你别转了,我帮你算出来。”
“不必,到了。”柴束薪说着按下把手,玻璃房打开,他们停在一只巨大的柜格前。
与其说这是一只抽屉,不如说这是一扇门。他们上升到了极高处,隐约能看到头顶有流动的银波,正如柴束薪所说,这只柜格是由乌木制成。
木葛生原本以为对方会用什么家传秘法把门打开——结果只见柴束薪拔出舐红刀,朝正中的缝隙狠狠一撬——大门豁然洞开。
木葛生看愣了,“不是我说,蜃楼的防盗措施是不是太差了点?”
现代的电子锁想要破解还需要万能程序,还有谁家的门是能暴力撬开的?
“墨子告诉我的办法。”柴束薪甩了甩手,看来确实用了极大的力,“想要打开顶楼的百子柜有三种方式——是本家人、是当代墨子,这两种人都可以用传承下来的秘法将柜子打开。”
“还有一种就是暴|力|开|锁,但只有罗刹子才能做到。”
“你不是药家人吗?传承秘法你不知道?”
“那种方法需要滴血认主,我已退出家谱,骗不过去。”
木葛生抓过柴束薪的手,隐隐有青筋浮现,“你手没事吧?”
“没事。”柴束薪轻轻推开,“别碰,脏。”
他手上还留着之前划破掌心的血。
“城隍庙里还有几株梅花开着。”木葛生道:“等我们回去,记得泡手。”
柴束薪:“好。”
两人走进巨大的柜格,大门随之关上。
房间中空空荡荡,木葛生四下环视,“盘庚甲骨就放在这里?”
柴束薪露出一丝疑惑,“我没来过这里,当初我是从父亲手里直接继承了盘庚甲骨。但按照墨子所说,盘庚甲骨确实存放在此处。”
“是不是活太久,哪里记错了?”
柴束薪摇头,“不可能。”
两人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这就是一间空房。
木葛生道:“可能是开门的方式有问题,这里说不定是一间机关房,老二就喜欢玩这一套。”
柴束薪的神情也显得有些意外,“我当初就是这么拿走舐红刀的,方法一模一样。”
“总之先出去。”木葛生拽着人的袖子往外走,“出去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老二给你留了什么记号之类……”
他推开门,嗓音戛然而止。
门外已不再是顶楼的景象。
阳光泼洒,白鹤长鸣,山间云海蒸腾,松涛阵阵,打水的童子穿过竹林,头上用红绳束成总角。
远处传来清冽剑啸。
木葛生看着山巅的楼阁殿宇,半响道:“元芳,你怎么看?”
“和你一样。”柴束薪摘下一片竹叶,看向远处。
“这里是蓬莱。”
情况不明,两人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顺着一条无人小路往山顶走去。
木葛生嘴里叼着一支竹叶,含糊不清道:“我就来过蓬莱一次,说实在话,真看不出这是哪年哪月。”
蓬莱是海上仙山,景色千年不改,单凭周围环境,确实很难分辨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幻境,或许是前人留下的记忆、也可能是他们中了蜃楼的什么机关;如果是现实,那就意味深长了——药家传承之地,为何会通向蓬莱?
木葛生特意挑了一条人少的路走,如果是幻境,最好少与境中人接触,否则很容易迷失其中。
此时蓬莱似乎有什么盛事,山阶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人在云间御剑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