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囍-第4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两人坐在船头喝汤,“还没来得及问,师弟为何会被罚来剑阁?”
“因为我下山买猪蹄吃。”莫倾杯边喝汤边道:“还在同门里搞倒卖批发。”
他打了个嗝,“结果最后卖到了师父那里。”
“师父觉得味道很好,想让厨房多做点,没想到居然不是厨房做的,一路查到了我头上。”
“挨罚归挨罚,他老人家还是一拐三绕地暗示我下次下山多给他带点。”
最后他耸耸肩。
“当然,不给钱。”
画不成听着笑出声,“你我二人师尊当年也是同门同辈,多年未见,师叔脾气还是没变。”
说着他看向画不成,“师兄你呢?为什么一直待在剑阁?”
“我是奉师尊遗命,在此修行。”画不成道:“不知境界,不可离去。”
次日莫倾杯下山,被师兄弟们围了一圈,众人纷纷问他在剑阁见到了什么。
莫倾杯想了想,道:“有大鱼。”
“容易吃撑。”
后来门生皆传,剑阁上住了个消化不良的水怪。
那之后莫倾杯常上剑阁,山路崎长,一走就是一天一夜。他随身带着一壶酒、一把剑,还有各式最近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白云边一年只得见一次,钓鱼是不行了,两人便在船坞旁的凉亭里煮茶论道,四周云海万顷,白雪漫漫。
画不成并非传言中的傻子,相反,对方在剑道上的造诣极高。莫倾杯见过他在高楼上练剑,一剑惊鸿,卷起千堆雪,剑意所生之处,莲花盛开。
莫倾杯自知不敌,但少年心性,连战连败,反而战意愈盛,两人在雪中论剑、云间煮茶、白日高歌纵酒、夜来坐卧漫天星海。
对方性情和他十分投缘,外如白玉,内有剑骨。
他们总是在酣战后以酒洗剑,继而大醉酩酊。
得其所赐,莫倾杯的剑术突飞猛进,待他及冠之时,已是同门翘楚。
画不成在他成人那天送了他一把剑,以蓬莱传统,赐剑本是师父之责,但自从他开始和画不成习剑,师父便很少再教他什么,只不过哼了一声,睁只眼闭只眼地随他去。
莫倾杯吃不准这剑他该不该收,剑阁之剑多有来历,万一是个什么绝世神兵,被他拿去当扁担挑酒岂不暴殄天物。他犹豫了几日,被画不成看出心思,告诉他:“此剑并非珍品,是我数十年前学铸剑时所造,算不得什么古物。”
莫倾杯去翻了记载才知道,画不成是如今蓬莱仅剩的铸剑师。
一天师父难得把他叫到跟前,不咸不淡道:“数日后门中要举办试剑大会,你今年参战。”
莫倾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吧师父?我头上还有十几个师兄,我在您座下不过十二载,辈分最小,您不怕我去给您丢人现眼?”
师父捋着胡子老神在在,“你的剑术不是我教的,丢不了我的人。”
“剑阁中人,出阁无不胜。”画不成得知后没什么反应,云淡风轻道:“你若输了,砸的是剑阁的脸面。”
莫倾杯看着对方温文尔雅的神色,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那什么,打个商量。”他试着道:“你看我也不是根正苗红的剑阁弟子,我师父就是个炼丹的,我剑术这么好其实算得上畸形发育,输了也不丢人……”
“你不是确实不是剑阁弟子。”画不成话音一转:“但你是我教出来的,再不济也是个陪练。”
说着看他一眼,“难道你觉得自己会输?”
莫倾杯挠了挠头,“那倒不至于。”
“那你为什么不愿参战?”
“因为试剑大会当日山下有大集,我想吃酒去。”
“……你还真是人如其名。”画不成说着有点可惜,“蓬莱没有以酒入道的,否则说不定你能当个酒仙。”
劝君莫倾杯,疏狂图一醉。
画不成想了想,道:“试剑大会甲等优胜可入藏经阁,那里有我师父当年藏的一坛酒。”
“你若胜了,我便把藏酒之处告诉你。”
后来就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了,惊才绝艳的天才连人带壶被扔了出来,躺在青阶上大醉至天明。
之后下山而去,又是百年光阴。
百年以来,每到大寒之时,莫倾杯都会偷偷溜回蓬莱,依旧带着一壶酒、一把剑,还有一年来在各地搜罗的新鲜玩意儿,赴一场云海涨潮,垂钓白云边。
“门内招收了不少新弟子,好多生面孔。”莫倾杯实在受不了嘴里的鱼汤味道,灌了一大口酒,“都一百年了,有的人压根不认识我,谣言依旧满天飞。”
他说的是自己当年被扔出藏经阁那件事,如今依旧被众人津津乐道,还有人谣传他是个酒鬼。
“彼此彼此,我已近二百年没下过山了。”画不成道:“依旧被众人说成消化不良的水怪。”
莫倾杯呛住:“这帮修仙的,天天吃饱了没事干,比妇女还爱嚼舌根。”
“入门者众,有仙缘者少。”画不成道:“蓬莱一脉自古求长生,也不过徒增数百年寿元,鲜少有人成功飞升。”
“我一直都想问。”莫倾杯道:“求道数百载,真的有谁成仙了吗?”
画不成摇了摇头,“此事我不知,或许只有长生子本人知道。”
当代长生子正是莫倾杯的师父,也就是蓬莱掌门,他想了想自家师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缩了缩脖子,“算了,我的驱逐令还没撤,我还是别去自找倒霉了。”
“师叔近来身体如何?”
“上剑阁前我去瞄了一眼,看着还不错,他老人家不喜辟谷,能吃能喝。”莫倾杯笑道:“明明你才是长居蓬莱,却反来问我消息。”
“我在剑阁住惯了,倒是你,什么时候打算回来?”
“我看师父还没消气。”莫倾杯朝后一仰,瘫在小舟上,“而且我下山也乐得逍遥,人间百态,能看到很多山上看不到的事。”
“随你,尽兴便好。”
“跟你说个事。”莫倾杯猛地坐了起来,“我明年打算去参加科举。”
“又去?”画不成道:“你不是参加过吗?还点了探花。”
“那都百多年前的事儿了,文凭也是有保质期的。”莫倾杯道:“不过这次我不是白衣赴考了,我给自己准备了个身份——前朝大学士之孙,这样到京城好疏通关系,说不定能混个状元当当。”
画不成面露犹疑,“大学士?我记得你之前的官职也是……”
“没错!”莫倾杯一拍大腿,兴奋道:“就是用我之前的身份,现在我是之前的我的孙子!”
好一通弯弯绕绕,这人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给自己当孙子,横竖不吃亏。”
画不成无奈摇头,“你之前不是说当官没意思,怎么又打起帝王家的主意了?”
“烽烟将起。”莫倾杯道:“你不入世,可能察觉不到,但如今的人间可是相当热闹。”
“有所耳闻。”画不成道:“云海里有烽火的味道,白鹤春归时捎来消息,说朝廷打了败仗。”
“是打了败仗,还输得很惨,□□上国的门被撞开了。”
莫倾杯站起身,一抖长衣,“我有预感,这只是个开始。皇宫里的帝王将相都以为签几个和约就能把蛮夷打发了,殊不知人家不是来要饭的,人家是来打劫的。”
“如今的人间面临着大变之局。”
画不成收了钓竿,“你有分寸便好,别玩得太过火,仙人入世太深,不吉。”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莫倾杯笑了,“和那个小和尚一模一样。”
“小和尚?”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在人间认识了个很有意思的小沙弥。”莫倾杯道:“他端着个瓷碗走街串巷,多年前还给我算过一卦,一开始我以为他就个是小江湖,没想到算的挺准。”
“多年前给你算过一卦,如今依旧容颜不改?”画不成沉吟:“如此说来,对方是同道?”
“非也。”莫倾杯神秘兮兮道:“后来我才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你猜他是谁?”
“他是这一代的天算子。”
第56章
旁观的木葛生原本嗑瓜子磕得正高兴,此话一出,整个人顿时愣住。
酒瓶滑落,被柴束薪眼疾手快地接下。
两人已经在幻境里待了一段时间,大概摸清了情况,他们可以接触到幻境中的一切事物——除了活物。
正如木葛生一路嗑瓜子看戏,还从酒楼顺了瓶酒喝,听到说书先生的段子也能叫声好,但除了柴束薪,他无法和任何人交谈。
这是个非常强大的幻境,一切有如真实,却又如云烟转瞬即逝。
“我只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师祖。”木葛生吐出瓜子皮,道:“师祖原本是个沙门,据说颇有天算一脉的风骨。”
柴束薪:“四大皆空?”
木葛生:“是坑蒙拐骗。”
画不成神色有些意外,“你遇到了天算子?”
虽然同为七家之人,但他们只是普通门生,平素很难见到诸子真容。
“是,这还要从我当年刚刚下山时说起。”莫倾杯点了点头,“那是百年前的事了,我下山后到一家茶馆喝茶,有个小沙弥沿街化缘,我给了他一盒青团。”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身份,掏出一枚样式很奇怪的铜币,说相逢即是有缘,要给我算一卦。”
“得天算子一卦,是你的机缘。”画不成认真道:“卦象如何?”
“我看倒没什么机缘,那小和尚走一路算了一路,看见个有钱的就凑上去说恭喜发财。鹦鹉都没他会说吉祥话。”莫倾杯挠了挠头,“他就说了八个字——仙人入世,无忧百年。”
幻境中只会出现施术者想要的内容,木葛生二人并没有看到这一段过往,“是了。”木葛生道:“师父下山至今,已有百年。”
柴束薪:“什么意思?”
“以天算一脉说一半留一半的德行,后面肯定没好话。”木葛生道:“也就是说,百年之后,变数生。”
画不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微微皱眉,“无忧百年,而百年后,你又遇到了天算子,这次他说了什么?”
“你确定要听?”
“还有你不敢说的?”
“得。”莫倾杯晃着酒壶,道:“他问我,要不要拜入天算门下。”
画不成半晌无言,许久才开口:“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但着实没有想到,天算子连你这样的也看得上。”
莫倾杯:“……你这回答也是我着实没有想到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画不成道:“你拒绝了?”
“难不成我该同意吗?”
“天算子为诸子之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画不成抽丝剥茧地分析利弊,“而且天算一脉好像至今没有收徒,你去了就是大弟子,将来很可能继承天算子之位……”
木葛生:“说真的,我一开始以为画不成肯定会让师父拒绝师祖。”
柴束薪:“我也没想到先生对蓬莱居然这么长情。”
等画不成终于说完,莫倾杯道:“我总觉得我要按你说的做,就是踹了亲娘认后娘,只为继承万贯家财的不孝子。”
“你如今在蓬莱也是不思进取的孽徒。”画不成对答如流:“债多不压身,艺高人胆大。”
“好家伙,我师父要是听见这话准得被气死。”
“没那么夸张,当年师叔经常和我师尊吵架,顶多气得多吃三碗饭。”
莫倾杯啧啧两声,仰头灌酒,“总之我没答应,天算子就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说打算去宫里混几天。”
“天算子怎么说?”
“他说京城的驴打滚好吃,还给了我一个寺庙地址,让我多捐善款,他和那里的住持很熟。”
画不成思考了一下,道:“天算子和我想象中有点差别。”
“相信我,不是有点差别,是天差地别。”莫倾杯摸出一枚铜钱,“他还送了我这个,说是信物,有事可以拿这个找他。”
那是一枚山鬼花钱。
“哈。”木葛生笑得幸灾乐祸。
柴束薪:“怎么了?”
“我笑现在的师父还是太嫩。”木葛生摇头晃脑,“他已经是天算门下的人了,跑不了。”
“为何?”
“根据天算一脉的规矩,只要收下对方亲赐的山鬼花钱,就等于正式拜入门下。”木葛生道:“你别这么看着我,真的,我没骗你,就这么儿戏。”
“我当年就是为了找个倒霉鬼坑点钱买串冰糖葫芦,就这么被师父骗进了银杏书斋。”
莫倾杯临走前,将山鬼花钱交给了画不成,代为保管。
“我手里存不住钱,说不定哪天就把它送进了当铺。”他甩着酒壶,“毕竟是天算子的东西,放在你这里也安全。”
云海散去,两人走进船坞,船坞旁有一座凉亭,亭边种了一株柳树,画不成道:“我就不折柳送你了,今年天寒,这株雪柳险些没冻死,再薅就真秃了。”
“那就免了吧。”莫倾杯道:“我估计明年一年都会在京城,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每逢莫倾杯大寒回山,都会捎带一堆有的没的零碎玩意儿,从当季的冬茶到江南糕点,塞北的美酒和西域香料,每年他都跨越大江南北,然后带回一整个人间。
画不成很少要他带什么东西,偶尔拜托他搜集一些失传的古籍和剑谱,然而这次他想了想,道:“那就拜托你带点吃的回来吧。”
莫倾杯奇了:“什么吃的?”
“天算子说的那个,京城很好吃的驴打滚。”画不成顿了顿,补充道:“多带点。”
木葛生啧啧道:“这粉丝滤镜,得有一万米厚。”
柴束薪:“画不成未必是天算子的粉丝。”
木葛生:“这难道不像为了爱豆刷单买买买吗?一发安利入魂。”
柴束薪:“……好吧,我不否认。”
这次莫倾杯下山离去时并非孤身一人,而是骑走了一只白鹤。
白鹤衔信,这一年他开始给画不成捎去许多消息。
八股文越来越难写了,不过好歹还是搞到了状元,靠着自己给自己装孙子成功谋到一个肥缺,可惜肥缺不在京城,外调到了广东,但是驴打滚还是会有的,他托人在京城买了家点心铺子,百年老字号,专做驴打滚。
画不成回信:善,记得给天算子的庙宇捐款。
白鹤被他养的越来越肥了,同侪知道他喜养鹤,投其所好送来许多精细饲料,再这样下去担心这吃货胖的飞不上剑阁山巅,拜托画不成想法子给它减减。
画不成回信:在山上拘了几日,饿得啄光了我养的雪莲,无礼畜生,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
前几日白鹤未归,同侪以为他养的鹤死了,又送来一只新的,新欢旧爱冤家路窄,两只白毛畜生天天打架。蓬莱白鹤娇生惯养,战斗力低能,估计要秃头。
画不成回信:无妨,雪柳今年也秃了,刚好互相作伴。
肥缺油水多,收了不少孝敬,减去慰民赈灾的钱款还剩下不少,考虑要不要把点心铺子开成连锁字号。
画不成回信:大可不必,尽数捐给天算子即可。
钱捐了,还给庙里捐了一座佛像金身,脸特意照着天算子的神态塑的。
画不成回信:此举何解?
窗前树影斑驳,莫倾杯叼着白毫,大笔一挥——
祝他早日升天。
时光荏苒,莫倾杯再入官场,一回生二回熟,可谓平步青云。
他喜欢养鹤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爱好,原先天天掐架的两只白毛畜生一公一母,来年春天打着打着就打成了一窝。为此不得不在宅子里圈出一片水塘,用来喂养两只冤家和他们的子孙后代。
又是一年大寒将至,莫大人溜溜达达地去衙门点完卯,回到家,看着水塘边晒太阳的白鹤,有点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