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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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随便敲的?!”
“我能不能敲你说了不算……”李缄掩唇把咳嗽压了下去,“我要见李徊。”
“就凭你?”门房鄙夷道,“小子我告诉你,要不是今天我们府里有贵客,早叫人把你抓起来打一顿,趁早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这么多年了,李府的下人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缄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块令牌递了过去,重复:“再说一遍,我要见李徊。”
“你……”
眼前明明只是个看起来就穷困潦倒的半大小子。但不知怎么,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时,心底不自觉就生起一股怯意,门房犹豫了一下,把斥责的话咽了下去,接过令牌仔细看过,看向李缄的目光更是狐疑:“你叫什么?”
“李缄……”瞧见门房的表情,李缄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没关系,李徊自己取的名字,他肯定知道。”
门房看了看手里的令牌,指了指李缄:“你老实在这儿待着,我进去禀报。”
大门重重的合上,发出的声响在这清净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李缄搓了搓早就冻僵了的手指,一掀衣摆在石阶上坐下,从小包袱里摸出一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门外是孤身一人的萧索落魄,门内却正大开宴席,热闹非凡。
下人们来来往往,珍馐佳肴、桂酒椒浆络绎不绝,直看得陈禁啧啧称奇,忍不住凑到云稚耳边嘀咕:“别看李将军是马夫出身,日子过得是真讲究,我看咱们侯爷真应该跟人家学学,好歹咱们才是世袭罔替的侯府!”
“行啊……”云稚正伸手给自己倒酒,闻言瞥了他一眼,扬了扬唇,“等回去我就把你的建议转达给我爹。”
酒意正酣,屋里又生了炉火,云稚脱掉厚重的狐裘,只穿了件浅色的小袖袍衫,长身玉立,笑意盈盈,自带风流。
他端起酒盏冲着上位举了举:“今日我们来得冒昧,给世叔添麻烦了!”
“贤侄说这话可太见外了,再说这山贼本来就是我的疏忽,让贤侄跟着劳力费心!”李徊端起酒盏跟着喝了一口,“方才光忙着说山贼的事儿,还没问贤侄怎么想着来平州了,是不是你爹有什么吩咐?”
第四章
“世叔这是哪的话,现今您和我爹都是一方总管,他凭什么吩咐您?我这次来是为了点私事……”
云稚说着弯了弯眼角,笑意在脸上蔓延开来,毫不掩饰心底的雀跃,“圣上怜恤,准我大哥今年回来团聚,这几日便到辽北,我在家中无事可做,提前出来迎迎。”
“你大哥要回来?这可是好事!”李徊拍了拍手,“我虽久未去京中,却也听说他现今在朝中深沐圣恩、风头正盛,再看看贤侄你现在也是仪表堂堂出类拔萃,到底还是你爹会养儿子,不像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很!”
“世叔就算想夸我们兄弟,也不用贬低自家儿子……”云稚笑着摇头,“我可听说李绍兄弟年不过十二已是文武双全,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都勤奋刻苦,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要我爹每日拿棍子赶着才肯去校场呢。”
“你爹那也是望子成龙心切……”李徊大笑,“今日匆忙,你们将就一下,等接了你大哥我再好好给你们兄弟俩接风洗尘!”
云稚垂眸看了眼面前的桌案,还没等说话,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忙忙入内:“将军,府外有人求见!”
“你也是府里老人了,怎么一点眼色没有……”李徊不满地放下手里的酒盏,“我眼下有贵客,不管是谁,让他明儿个再来!”
“小人也是这么说,但……”管事说着,从怀里摸出样东西递了上去,“他手里有咱们府里的令牌。”
李徊接过令牌看了一眼,慢慢皱起眉。
管事扫量着他的脸色,又补充道:“那小子说他叫李缄,还说这名字是您取的,您肯定认识他……”
李缄?
云稚去拿酒盏的手停在半空,不动声色地往李徊脸上看去。
有那么一瞬,李徊的面色格外难看,几乎要把手里的令牌捏碎。但又顾及到在场的「贵客」,几乎是立刻便又恢复如常。
他把令牌扔还给管事,一脸不耐烦:“什么八百年不联系的穷亲戚我怎么记得,去找夫人,让她随意安置。”
云稚看着管事讪讪退下,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盏,再抬眼时脸上又带了笑:“世叔,有事儿您尽管去忙,别为了我们耽搁!”
“什么客不客的,一个远房亲戚,可能是家里遇到困难才过来投奔,不妨事……”
李徊笑了起来,一面吩咐人给云稚添酒一面道,“来贤侄,咱们继续喝酒!”
云稚偏过头和陈禁对视一眼,笑吟吟地举起酒盏:“那就好!”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幽深的宅院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李缄跟着小厮兜兜转转,最终在一座偏僻的屋舍跟前停下脚步。
比起一路的雕梁玉栋,这屋子可以算得上极为狭小简陋,许是许久没人住的缘故,窗纸上还挂着厚厚的蛛网,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破落之意。
不过对李缄来说,只要门窗完整,能遮风避雨,其他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推开半掩的屋门,昏暗的烛光蔓延出来,一个锦衣贵妇端坐在桌案前。
李缄愣了愣,视线从她脸上扫过,轻轻笑了起来:“没想到是夫人亲自过来……也是,花了那么多心思让人送了信和令牌,总要来亲自确认一下来的是不是冒牌货。”
他向前走了几步,正停在那贵妇跟前,故意低头将脸伸过去:“虽然很多年没见,但我这张脸是不是很好认?”
贵妇皱了皱眉,却并未发作,视线在李缄脸上短暂停留之后又迅速移开,指了指桌案:“你来的匆忙,今日府里又有贵客,一时没有闲置的屋子,这里虽然有些陈旧,毕竟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这上面是衣服和吃食,你安生待一晚不要乱跑。”
话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看了李缄一眼:“既然回来了,以后就是李府的公子,那些见不得人的乡野习性改一改。”
李缄正津津有味地翻看桌上的东西,听见这话笑了起来:“既然这么笃定李徊会认我,怎么不大大方方地派人接我回来?还是说你也清楚在李徊心里我永远都是个提都不能提的……孽种!”
贵妇听见最后两个字整个人僵住,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是不便主动提你,但眼下你人已经在这儿了,以前的事将军也不会跟你计较。”
“岂止是不会跟我计较,他还一定会忍着心里的膈应把我认回李家,再送我去京城……”
李缄在桌案那一边坐了下来,顺手拿了块糕点吃了起来,“毕竟那位受宠的如夫人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好说,眼下李绍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据说还是个文武双全孝顺懂事的,送到都城去当人质别说夫人这个亲娘不舍,李徊也会不甘心给人送去这么大个软肋。”
贵妇皱起眉头:“你……”
“是不是有点惊讶,乡野长大的孽种知道的还不少?”李缄抬头迎上那道复杂的目光,“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些年每次进城的时候,都会稍微打听一点你们李府的消息,不这样的话,说不定哪天突然被送去当替死鬼都还以为是别人善心大作要给我好日子过呢。”
贵妇沉默了一下,终忍不住道:“我在信上说得很清楚,不愿绍儿去都城是为人母的私心,不代表去了就会有危险,你只要安分守己好歹是衣食无忧,总强过在乡下蹉跎。”
李缄把剩下半块糕点整个塞进嘴里,还顺带舔了舔指尖上的残渣,又喝了口茶,才缓缓道:“这些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可能主动过来,所以也不用太感谢我,大家都是为了自己。”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偏过头去看贵妇的眼睛,“不过我想你心里更感谢的是当年的自己,毕竟若不是你让李贵带了我往乡下去,我说不定早就和我那苦命的娘团聚了!”
“你娘当年……是突发急病而亡,府里琐事繁杂,你身份又特殊,不适合再留下……”贵妇垂下眼帘,“当年你年纪太小,很多事记不清,明日见了将军不要说这些胡话,最好也别提起她,以免勾起将军不愉快的记忆。”
李缄笑了笑,也不和她争论:“放心,我不会提她的,不过李徊看见我这张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会作何感受就不好说了,就像刚我进门的时候,你不也吓了一跳?”
“……”贵妇明显不耐烦再聊下去,径直起身:“该说的我都说了,明日将军就会见你,好自为之。”
“待会让人送一个铜炉过来,我怕冷,再送点热水我要洗个澡。”李缄靠在椅背上,翘起腿,“不知道这个李府的公子能当到什么时候,我可得抓紧享享福!”
贵妇皱起眉头,瞪着他看了一会,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发出一声轻响,李缄再也按捺不住,掩着唇咳了起来。
昨日里服下的草药有些效果,但也没药到病除的本事,加上这一日颠簸劳顿,这会工夫前额已经又热起来。
幸好多年久病,经验丰富,强撑一会也不算什么难事。
惊天动地地咳了好一会,才终于止歇,李缄摸索着端起方才剩下的半碗冷茶,给自己灌了下去,逐渐模糊的意识才清明了些许,他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环视面前这间陈旧的屋子。
上一任主人的痕迹早在很多年以前就被人清理干净。
除了简单的陈列,和明显刚刚送进来的被褥,这里再没有一丁点多余的东西。
其实对李缄来说这间屋子还能保存下来已属不易,按照李徊的性格,让人一把火把这里烧光也不足为奇。
毕竟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意味着前所未有的羞辱,不应该再留在这个世上——也包括此刻安坐在这里的李缄。
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很多年以前,有只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意识一点一点流失,逐渐迈向死亡。
李缄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喉咙。
门外传来脚步声,跟着房门被人敲响:“夫人命我们给公子送铜炉。”
“进来吧……”李缄睁开眼,再开口时带了点懒散的笑意,只是方才咳了太久,声音有些沙哑,“热水烧快点,时候不早了,我奔波了一天要早些休息!”
原以为换了地方,又勾起许多尘封已久的回忆,注定会是辗转反侧的一夜。
却没想到那些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纠缠的画面竟一丁点都没出现,竟是难得的一夜好眠。
以至于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李缄还有刹那的恍惚。
他摸了摸前额,发现烧已经退了,头脑也不再昏沉,虽然还有些困倦和乏力,却也算不得什么。
天已经大亮,阳光穿透窗纸照进室内,映在冷冰冰的石砖上,留下一块块耀眼的光斑。
又是难得阳光明媚的一天。
敲门声还在继续,李缄回过神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拖拖拉拉地下了床。
门外站着府里的管事,因为敲了太久的门,已经十分不耐烦,却又在门开的一刻迅速收敛了情绪,视线从李缄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一脸冷漠地开口:“换身衣服,将军要见你。”
李缄慢吞吞地系好中衣的带子,抬头看着管事:“大清早起来连口吃的都不给,就算是大牢里的死囚上路之前也得给顿饱饭吧?”
“你这是什么话!”管事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前夜剩下的糕点,“抓紧吃两口,将军等着呢!”
李缄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反驳,回手挑了两块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含糊不清地开口:“走吧!”
第五章
辽北地广人稀,多高宅大院,饶是如此,像李府这样的还是少见。
从李缄住的地方一路到李徊书房,竟足足走了有一刻钟。
一路上楼台水榭、雕栏玉砌,途径花园的时候还瞧见一片梅林在冰天雪地之中盛放,在这样的深冬时节里,硬是展现出一片盎然的生机。
这都是李缄还在这府里时不曾见过的景致。
看来这些年李徊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李缄收回视线,收了心底的嗤笑,在管事低声催促下,进了书房。
李徊刚用完早饭,正靠坐在桌案前慢悠悠地喝茶。
他前夜过得不错,虽然梳洗过也更了衣,身上却残存着浓郁的脂粉香气,嘴角微微上扬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在瞧见李缄的时候,这份愉悦变成了错愕。
李缄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咬了咬下唇,露出明显讨好却又畏惧的笑。
李徊眯起眼,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李缄?”
“是我……”仿佛被李徊的气势所惊,李缄只跟他对视了一眼就慌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怯怯开口,“爹……”
“谁是你爹!”李徊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语气里是明显的不耐烦,“还当早死在外面了,谁给你的胆子回来!”
“我……”李缄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前几日有人送信,信上说,说您要认我回李家……”
“信上这么说你就信?还真是敢痴心妄想!”
李徊猛地起身,几步到了李缄跟前,蓦地发现当初那个可以随意摆布的小孩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瘦弱的身形还是那张明显带着病态的脸,让这已经半大的少年看起来总是带着一股怯懦和萎缩。即使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怎么看都还是上不得台面。
倒是可惜了那张好看的脸。
李徊一甩衣袖,背过身不再看那双会勾起某些幽深回忆的眼睛:“当年饶你一命是我仁至义尽,还真以为让你继续姓李就是我李家的人了,可别忘了你就是个孽种!”
听见最后两字李缄整个一颤,眼泪瞬间涌到眼眶,却因为太过恐惧,硬生生忍了下来,抽噎了两声才开口:“我知道……”
“知道就好!”李徊坐回椅上,视线从李缄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你说有人送信让你回来,信呢,拿来我看看。”
“信被我爹……李贵烧了,他说不能让我丢下他独自去享福,还打了我一顿。”
李缄说着扯了扯衣袖,过分白皙的手臂上果然有一条长长的淤青——
这是那日山贼入村,慌忙躲藏的时候不小心磕碰的,按照从小到大的很多记忆,算到李贵头上,他也不冤。
李徊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李贵不同意,你就偷着跑出来?”
“不是!”李缄慌忙道,“是昨天……前天村里来了山贼,李贵死了,房子也烧没了,我没地方可去,幸好令牌还在,这才……”
“行了……”李徊打断他的话,“山贼的事儿我知道,不用你再废话。”
“是……”李缄应了一声,半晌没听见李徊开口,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却没想到正对上对方打量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那我先走了。”
“站那儿!”李徊把茶盏放回桌上,翘着腿靠回椅背上,“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寄的信,又为了什么叫你回来?”
“我……我不知道。”
李缄下意识站住,却不敢转身,更不敢再看李徊一眼。
李徊打量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轻轻挑眉:“昨晚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夫人说……”李缄迟疑了一下,把前一晚听见的话重复出来,“既然回来了,以后就是李府的公子,那些见不得人的乡野习性改一改。”
“这话倒也没错……”李徊用食指敲了敲桌面,“除此之外呢,就没再说别的?比如,她叫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