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巴纳德-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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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开始计时——”
陈牧洲的音色惑人,修罗杀意包裹在轻淡之中。
三秒内,Noah抖抖索索地睁开眼:“你……你到底是谁……我真的没……没有你要的东西……”
陈牧洲陡然松手,把人扔回椅子上。
他走到对面坐下,双手优雅地在膝头交握,语气平淡:“何准,何奇,铜市人,外文名是Besian和Noah,不过你们假身份也不少。自从何准退下来以后,就移居到了这边,跟你汇合。在外面做事,他用的都是所谓管家的身份,自己当自己的管家,”
陈牧洲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挑了眉:“还挺有效率。”
Noah——何奇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人绝非善茬,今天这关不好过,但他也早已想好无数种拖延时间的方式。
只是没想到,他跟Besian最核心的身份,会这样直接而云淡风轻地被扒开,直接扔在他眼前。
而对方完全不在意,好像这只是他所知晓的最浅最基础的东西。
何奇脸色煞白,冷汗霎时间就出来了。
一门之隔,当地总负责人楚予小心低声问道:“林助,人都在手了,怎么感觉陈总还是……”
火气冲天啊。
林柏放空了一会儿,表情深沉:“跟人吵架了。”
“啊?!”
楚予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怎么会?谁敢啊?我听说RC国内最近很顺啊?”
林柏沧桑地叹了口气:“不是,陈总家事。”
看来就算是陈牧洲,一旦跟家属吵架,还只是看不到人的跨国架,也免不了会变成气到生烟、情绪浮动巨大的俗人。
爱情这东西……
果然碰不得。
旁边的楚予正要八卦地追问,林柏接了个电话,神色微微一变。
…
江聿梁忘性大,无论跟谁吵架,很少过夜。
本来以为这次也一样。
回家了一趟,又出来了。
她坐着的士绕城两圈,在江边吹风吹到一点半,最后还是没忍住,给邱邱发了个信息,问她能不能收留自己一晚。
今晚如果回家住,看到熟悉的摆设,一个人孤零零地,还要消化今晚的一切,待在里面会很折磨。
邱叶汀接到电话很诧异,这段时间怎么说都是新婚燕尔,虽然暂时分开,但两口子聊天肯定少不了,她跟周宁都默契地少找她了。
但江聿梁这种死撑的性格,会半夜主动打电话也是稀奇。
“你赶紧过来,我没睡呢。”
江聿梁吸了吸鼻子,被初秋的晚风吹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那我现在过去。我……还带了瓶酒。”
挂了电话,邱叶汀点开中断的聊天框,打了句:'我刚接江仔电话去了,她要过来住一晚,还说拿酒过来'
江聿梁来电话之前,邱叶汀正跟周宁聊新功能细节,周宁还奇怪,工作狂怎么聊到一半消失了。
昏昏欲睡中,周宁一看消息,立刻精神到两眼放光。
'等我等我,我现在也去找你!'
不管什么事,还是跟当事人在一起最好听,要是隔个一两道转述就没意思了。
周宁本来以为是听听冷战八卦、出出主意之类的,结果江聿梁和盘托出以后,事情比她想的严重太多,周宁看了眼江女士从家里顺来的七位数名酒,竟然觉得一瓶不够。
“所以说,他……陈牧洲他爸,跟江阿姨遇上的,可能是同一拨人?”
邱叶汀蹙眉:“我没记错的话,我爸当年也说,江阿姨和叔叔是想投资矿,他本来也想跟的,但顾虑太多,搁置了一年,后来就出了那个事故。”
江聿梁一杯接一杯闷头喝。
两个人也没拦她,周宁把卤鸭爪默默塞到江聿梁手里。
“你知道那个记者说什么吗?”
江聿梁把头放在臂弯里:“她说,我是第三个来问她这件事的人。”
周宁反应难得的快,她眉心一跳:“前两个不会……”
江聿梁扯起唇角,撑了一个勉强算笑的笑意:“一个叫江茗,一个叫陈牧洲。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记者还说,两个人相隔一年来的,都几乎触碰到了事件最敏感的核心——在那个意外当中,是否包含了超深越界的问题。资源外流,布局混乱,违法生产。
——当时那个年轻男生,找完回去就被教训了,在医院躺了一阵子。好像隔年还去了趟壹乔,想找真正该负责的人。
另一个结局就更令人唏嘘了。
记者正要说什么,突然想起来,又多看了两眼面前的人,骨相跟当年的江茗很是相似,便又把话吞了回去。
只隐晦道。
——你也多保重。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江聿梁一路坐飞机回来,都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
但要活成什么样子呢?
这晚没人跟她抢酒喝,江聿梁一个人喝了大半,一直到最后也没发酒疯,只是趴在餐桌上自己喃喃自语。
——好累。
她已经很累了,虽然一直一直在碰壁,但其实并不知道,真正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比宗家和商界都更高一层,扎根数年的力量,资源和权力本身就是能让人如痴如狂的东西。
但他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要一路往上爬,直到站在能跟对方抗衡的位置上。
这其中种种,用醉酒的脑子也能想到。
每走一步,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如同落入万米悬崖,粉身碎骨。
她都这么累了,那他呢。
邱叶汀看到她垂着眸,以为人睡着了,刚想把她拖回卧室,却看见一滴温热的泪从眼眶中落下,滑过了鼻梁。
因为落得安静而迅速,还以为是幻觉。
等江聿梁真正在屋里睡着了,邱叶汀才在通讯录里找到某个号码,发了条信息。
'陈总,到底怎么回事啊?'
*
江聿梁隔天去了趟R。C华际。
一个叫高意的,约她在华际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如果对方不在信息里补充,她完全记不起来那是谁。
之前帮秦馆长的女儿应付过一个相亲,男方叫高意。
收到信息后,江聿梁盯了手机屏幕好一会儿。
她当时一露面,对方就知道她是代替秦小姐来的。
而江聿梁后来给秦好了个电话,也知道了高意根本没去——
换言之,对方也骗了她。
这个假高意,不是宗家的人,就是宗家背后势力的人。
那次大概就是来摸个底。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为什么还会回过头来找她?
她本来可以不去。
但江聿梁还有事没弄清,实在不想浪费这个机会,地点又是华际附近。她跟邱邱打了声招呼,把实时定位也分享给她,这才出了门。
咖啡厅在R。C华际总部大楼西侧,从侧边的小路穿过去更快。西侧进总部的门通常是关着的,只有公司高层有权限进入。
今天门口刚好停了辆黑色宾利慕尚。
江聿梁看到黑色轿车时,步伐微微一顿,但很快西侧的门有人出来,径直走向车后座,对方约莫五十岁上下,身边还跟了个穿着华贵、保养得当的女人,她便不动声色的地转移开了视线。
怎么可能是他。
陈牧洲那边还在深夜。
多走两步出去,江聿梁蓦地停下脚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
陈礼。
陈氏上任一把手。
江聿梁站在原地几秒,午后的太阳烤的她手脚发烫。
最后她还是转了身。
“陈先生!”
江聿梁叫了一声,但陈礼头也没回的上了车,估计就是不小心混进来的小角色。
在车门被关上前一秒,她手直接横了进去。
车门夹住骨肉的声音很闷,江聿梁咬了咬后槽牙,把手缓缓地收回来。
保镖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刚想动作把人带走,就见陈礼忽然抬了抬手,示意他暂停。
“哎——”
女人的位置更靠近车门,她抬头刚好能看见江聿梁没有血色的脸,冷然的神色忽然一怔,变得有些奇怪:“你是……”
她这次陪着丈夫陈礼回国,就是因为陈牧洲结婚的事。
他们都不敢相信,陈牧洲就这么草率、秘密地决定了这种大事,她也看过女方资料,除了一张脸以外,什么都没有。
本来陈礼想趁着陈牧洲在国外,挖地三尺也把人找出来,好好确定一番,她到底是不是另有所图,会不会对陈氏造成任何威胁。
没想到人自己跑到他们跟前来了。
“老公,这个就是……”
她人凑过去小声说了句,话音没落就被陈礼低声斥了句:“闭嘴!不用你说。”
陈礼眼神阴鸷地扫过去,正要开口,就被人堵了回去。
“陈先生,我有件事想问您。”
江聿梁神色很淡,眉尖轻挑了挑:“当年,您想跟宗家合作,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们的靠山很硬——那您亲眼见过吗?”
……
她的问话,就像猝不及防地丢了个炸|弹出去,直接炸到人发蒙。
陈礼无数立威的话到了嘴边,却陷入了沉默。
只有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本来以为陈牧洲只是赌气,才随便找了个女人结婚!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陈礼气得就要下车来质问,江聿梁却后撤了两步,很有礼貌地颔了颔首:“如果您想起来,可以随时来找我。今天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十分潇洒。
一直到转角隐蔽处,江聿梁才扶着墙体一秒蹲了下来,扶着淤血肿胀的右手倒抽凉气,眼前有漆黑一片的趋势。
真是……保镖关门也太用力了吧!
疼到想晕过去算了!
江聿梁缓了很久,才咬牙打车去了趟医院。
等包扎完出了医院大门,她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正事没干,忘了赴约的事。
放了那假相亲对象的鸽子。
江聿梁只花了一秒,就决定直接回家。
这种可见可不见的人,当然可以随时不见。
况且她清楚,就算今天见不到,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反正迟早会见到的。
江聿梁现在已经能把一切梳理出大致的脉络,虽然无法填充细节,也不确定梁铭此刻的处境——
能确定的是,宗家这十来年的发家史,跟当白手套脱不了干系,为对方势力做事的同时,也能不断地换取资源。对于宗家或陈家这种体量的存在来说,信息和渠道都极为重要,那股势力就能给宗家提供这些。
在那次煤矿事故中,安全生产许可证已经注销的前提下,竟然有人能擅自决定,拆除了封条、切断监控,昼停夜始的复工。早在事故发生两年前,矿就已经越界开采到…300米。那里地形特殊,被盗采的国家资源也极难追回。
事情闹大后,主要负责人却能全身而退,提供了设备的宗家也一并销声匿迹。
梁家本来有跟宗家合作的机会。但江茗发觉不对,便深入查了下去,而这件事本身并不难挖,只是很难处理。
能保护宗家的人,大概根本就不在国内,却又在国内处处有眼。
江茗对他们来说,太碍眼了。于是有不得不消失的理由。陈牧洲提到过,跟江茗一起出海的人,是宗奕手下的人。也就是说,宗家同时也是趁手锋利的武器。
她只是不能确定,宗奕头上那个人的具体身份。
也不确定,现在的梁铭究竟是在宗家手里,还是在那股势力手中。
可抓梁铭有什么用呢?
江聿梁站在医院门口,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妈也好,梁铭也好,陈牧洲也好,每个人知道的都比她多得多,可没有人试图分享给她过。
江聿梁忧郁到一半,被邱叶汀一通电话打断了。
“喂,邱邱。”
邱叶汀:“没有,我就是跟你再确定一下,常霖她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游艇局,就是后天,她那边又联系我,不是邀请制的吗,老想让你去。你没时间吧?我就说你忙——”
江聿梁想了想,问道:“常家办的啊,宗兴也去?”
邱叶汀艰难回忆十秒:“宗兴,是宗奕那个爱惹事的小儿子?我看名单好像去的。”
宗兴出了名的花心爱玩,这种热闹三天的大场面怎么可能没他。
江聿梁:“好,我去。”
宗兴不止是宗家爱玩荒唐的幺子,还是宗奕最宠爱的孩子。
邱叶汀:“好,你不……什么?!”
邱叶汀再三确定:“后天哎,游艇要出海三天,可能还会晃去公海的,那时候陈——”
她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算了,陈牧洲要是没跟她说,或者最后又忙到回不来,不就更失望。
江聿梁正忙着松手上的绷带,绑得太紧了疼得慌,一时岔了,又问了句:“什么?成什么?”
邱叶汀:“没事,我就是说,那我跟宁宁也一起。”
“好,到时候见。”
重新缠了一圈,江聿梁这才轻出了口气。
健康是革命的本钱,这话真没错。
目前看来,真正的对手太强大,比宗家要难解决多了,离结束估计还遥遥无期,在那之前,她必须得确保体力和精力——等他想通了,他们就可以站在一道,朝着同一个目标而前进了。
在陈牧洲那狗脑子想通前,她得再多收集点碎片,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拼出更完整的拼图。
…
何奇活到四十五了,没见过这么疯的人。
仅仅半天,何奇就听说了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他哥在当地和邻国的三处驻地工厂与生产线,遇到了爆炸事故,虽然今天是公共假日,没人上班,但里面的东西……何奇从陈牧洲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一阵头晕目眩,等缓过来一点劲以后,冲上去揪住了男人衬衫领子:“你干的吧?是你干的!你他妈想死想疯了,等Besian回来你他妈——”
陈牧洲面无表情地垂眸,没有任何动作。
“他为什么要回来。”
陈牧洲微微俯身,唇边露出一丝清淡的笑意,扔下一个街区名字:“BrdeJouy。你们在那边曾经关过人,对吗?这次何准把人带回去了。”
“既然都回去了,就没必要再过来了。你说呢?”
陈牧洲如果没猜错,对何家来说,江茗曾手握足以毁灭他们的证据,而何准料定江茗会把东西交给丈夫梁铭。
何奇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失力跌坐在地上。
陈牧洲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才淡声道:“那份文件,何准果然舍不得扔掉,你们倒卖的东西,你应该清楚。你的兄长在国内,我想想——死十次也不够吧?刚好,他先一步,替你在底下探探路。”
关门出去后,陈牧洲扫了眼林柏欲言又止的神色。
“想说什么,说。”
“您提前告诉他了?孟局今天还来确认了,这样会不会在何准那边打草惊蛇——”
林柏有些不解。
陈牧洲从来不是会提前计划的人。
这件事本来就是跟官方的合作,可以说在Besian——何准回国落地那一秒开始,已经有无形的大网在缓缓收束了。
只缺最关键的证据。
“嗯。这边事告一段落,你来收尾。”
陈牧洲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了指尖,刚才碰到了姓何的。
林柏顿了顿:“因为江小姐吗?”
陈牧洲头也不抬,径直穿过光线幽暗的长廊,快走到尽头时,才随意道:“嗯。”
后天早上的机票,提前了三天而已。
林柏天人交战了很久,最后还是开了口:“陈总,有个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陈董这两天……也在国内。”
陈牧洲倏然停下脚步。
“他跟江小姐,应该是短暂地……见过一面。”
林柏怕告诉陈牧洲以后,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