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要出家-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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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也罢,想必公子都乐在其中。
他若无其事地道:“夫人,药端来了。”
谢渺道:“扶他起来。”
沉杨将药放到桌上,扶崔慕礼半靠在自己肩上。
谢渺端过瓷碗,舀了一勺浓稠漆黑的汤药,待温度稍凉后,凑到崔慕礼的唇边。
“掐开他的嘴。”
“是。”
“崔慕礼。”她慢条斯理,却隐含威胁地道:“我说到做到,该怎么办你心里清楚。”
沉杨低头看了眼无意识的公子,默默想道:……这真能行吗?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令他瞠目结舌,之前那张怎么都喝不进药的嘴,这会虽然只开了一条小缝,却能勉强抿进汤药。
“夫人。”沉杨按捺不住欣喜,“公子喝得进药了!”
“嗯。”谢渺道:“还算有的救。”
两人齐心协力给崔慕礼喂了半碗药,沉杨刚松了口气,便见公子胸前的衣裳湿了一片。
他灵机一动,佯装苦恼地道:“夫人,公子的衣裳脏了,且已有三天未曾洗漱……”
他本意是想请夫人照顾公子,岂料谢渺理所当然地道:“那我就不打扰你忙了。”?????
沉杨:等等,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啊夫人!!!
*
谢渺要了间单独的屋子休息,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加上近日身体不适,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
“阿渺。”
嗯。
“阿渺。”
嗯……
“阿渺,我要走了。”
嗯?是谁要走了?
谢渺努力地睁开眼,见到一抹熟悉的颀长身影坐在床畔,狭长的凤眸漾动温柔。
“你要去哪里?”她愣愣地问。
“去很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会再回来。”
“你走了,崔家该怎么办?”
“有念南在,崔家定会无恙。”
“那是你的家人,凭什么要他替你守护?”
“阿渺,我太累了。”他道:“从小开始,我被寄予了太多期望,但我只是个凡人,也会感到疲惫。”
“所以呢?你想要一走了之,将烂摊子都扔给别人?”
他用无言表示默认。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运筹帷幄、磨而不磷的崔慕礼吗?
他饱含歉意地道:“阿渺,对不起。”
谢渺冷冷地道:“崔慕礼,将你方才的话收回去。”
他缓慢却坚定摇头,往虚空看了一眼,“时间到了,有人来接我了。”
谢渺本能地想拉住他,但刚碰到衣角,便见他的身形越来越淡,似薄雾般逐渐消逝。
他的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阿渺,从今后你自由了……
“崔慕礼!”
谢渺满头是汗地惊醒,紧张地左右一望,确定方才是做梦后才逐渐平静。
果然是做梦,幸好是做梦。
她惊魂刚定,门外忽然传来沉杨焦急的喊声,“夫人,公子他,公子他——”
谢渺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半空中,“崔慕礼怎么了?”
“公子他醒了!”
“……”谢渺捂着胸口,真恨不得骂他一顿:说话能不带喘大气的吗?!
她匆匆穿好衣裳,赶往卧室探望崔慕礼,却见床上那人依旧紧闭着眼,哪里像是醒了的样子?
她望向沉杨,后者马上解释:“刚才公子确实醒了,口里还念着您的名字呢。”
谢渺顺了顺气,道:“行了,你下去吧。”
她并不急着上前叫醒崔慕礼,而是坐到桌旁倒了杯茶,选择静谧无声地等待。
过了半刻钟,崔慕礼的手指轻动,缓缓睁开凤眸,凝视不远处的那道纤细身影。
谢渺注意到了他的苏醒,面上看似平静,握住茶杯的手指却微紧,“你醒了。”
崔慕礼没有力气言语,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藏着浓烈而深沉的情绪。
“渴吗?”她问。
他摇摇头。
“饿吗?”她继续问。
他还是摇头,酝酿了会,努力挤出两个字,“你来。”
换做往常,谢渺估计不会搭理他,但面对中毒未愈、奄奄一息的崔慕礼,她多少有些心软,依言坐到了床畔。
崔慕礼努力抬起手臂,紧握住了她的右手。
“阿渺。”他沙哑而虚弱地开了口:“你不要出家。”
谢渺:……就说吧,昏迷了的人也能听到说话声。
她抽回手,冷冷淡淡地道:“那就要看你好的快不快了。”
许是有了她的这番威胁,崔慕礼恢复的速度极快,不出两日已能下床走动。沉杨忙将谢渺前些日子的来信交给他,崔慕礼浏览过后,喊来了田丰与江容详细询问情况。
田丰与江容自是知无不言。
崔慕礼听完一切,低声笑叹:“阿渺真乃我之贤妻。”
他与念南以及张家都搜寻了裘珉一年有余,对方却行若狐鼠,难觅踪迹。半月前他亲自赶到郴州调查裘珉踪迹,从中中细节里推断出,裘珉并非无目的地东逃西窜。
在裘珉途径的各个都邑中,有几个地方恰好出现过孩童被拐的事件,崔慕礼靠着敏锐直觉,丰富的办案经验猜测:裘珉极有可能是在追寻人贩子的踪迹。
他为何要追寻人贩子?如今又身在何处?
不等崔慕礼查清疑团,同样赶到郴州的张明奴已起了杀心:与其让崔家先找到裘珉,倒不如直接杀了崔慕礼,为父亲与四皇子除去一名心患。
张明奴使了些计谋,趁崔慕礼大意时在吃食中下了钩吻,如愿使他命悬一线。中毒后,他本堕入沉沉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拉着他往下沉,任凭他百般尝试都无法挣脱。
直到他听见阿渺的声音。
没有悲恸欲绝,没有歇斯底里,她只简单说了一句话,便将他从深渊里拉回意识。而清醒后,更有一个天大的喜讯在等着他。
阿渺竟然在耒阳遇见了裘珉,还帮他擒住人贩子,套出了妹妹小燕子的下落。裘珉承了阿渺天大的人情,而阿渺转头便将成果献给了他。
崔慕礼浅浅地笑开,眼底是真切的欢喜:阿渺果然是他的福星。
“夫人在何处?”
“夫人在院子里扎风筝。”田丰道:“是在耒阳时学的,夫人觉得有意思,带我们都去学过。”
崔慕礼颔首,正想出去找谢渺时,江容迟疑地道:“公子,属下有几句话想私下和您说。”
*
谢渺无事可干,外头又情况不明,便窝在院子里扎起风筝。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扎好风筝骨架后再画副筝面即可。
拂绿在旁边研好墨,问道:“夫人想画副什么?”
谢渺拿着笔,一时没有主意。
身后传来清越的男声,“阿渺,我来帮你画可好?”
谢渺回首,见阳光与阴影交界处,崔慕礼站在廊柱旁,一袭雪青色平纹锦袍低调中透着华贵,虽有几分病弱,难掩容资出尘。
不等她回答,他已主动站到她身侧,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此当画‘秋’。”①
仿佛是应和他的话,院子上空适时飞过一群大雁,几片枯叶被风席卷着从树梢飘落。
秋意盎然,风和云清。
崔慕礼身为状元郎,除去才学斐然,画工亦是炉火纯青。谢渺想了想,将画笔递给了他。
他静思少焉,随即笔如游龙飞走,在纸上勾勒出一幅“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美景。②
他道:“山映斜阳天接水,此情此景,才配得上你亲手做的风筝。”
拂绿早已见机退下,其他人也有有样学样地散开,院子里唯剩夫妻二人。
谢渺闷不吭声地糊起风筝,崔慕礼便在旁帮忙,递个剪子,拆个线圈。
风筝终于成型,谢渺端详着精致的筝面,再看简陋的骨架,哪哪都觉得违和。
“崔慕礼,你瞧。”她话中有话,“筝面精致,骨架却简陋,即使被硬糊到了一起,它们仍旧不般配。”
他却道:“外人瞧着不般配,但迎风翱翔时,岂知它不会飞得比旁人更高?”
谢渺断言:“它飞不高。”
“那便打个赌。”他道:“等回到京城,我们带它去湖边放飞,若它飞不高是你赢,若飞得比旁的风筝都高,便算作我赢。”
谢渺有些心动,“要是我赢了,你得分房出去睡。”
“行。”崔慕礼干脆地答应:“但要是我赢,以后不许你再提分房之事。”
……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夫妻俩不约而同又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让这风筝飞得更高/不高呢?
第138章 第138章味觉
崔慕礼又说起了裘珉之事; 将裘家满门被灭,背后恐与四皇子有所牵涉,他们已苦寻许久等事都告知谢渺。
谢渺佯装吃惊:“原来阿与便你一直在寻找的关键证人?”
“正。”崔慕礼道:“阿渺; 你无意间帮了我大的忙。”
谢渺可真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关裘珉这条线; 她根本没预备掺和,但碰都碰上了,难道她能视若无睹吗?
孽缘,这绝对孽缘!
她压着心烦; 问道:“你派人去找他了吗?”
“嗯,我派了人立即去救他的妹妹。”
谢渺道:“他妹妹他在世上仅剩的亲人; 谁先找到她,谁就能获取他的信任。”
崔慕礼道:“裘家出事后; 刑部从火场找到一与小燕子纪相仿的女童尸; 身上有她的信物,便误以为只有裘珉侥幸逃生。”
前世他们都以为小燕子死了,实际瑞王暗地拿捏住裘珉的把柄,多后; 谢渺更会因此丧生。
纵观整件事; 裘珉全家都受害者,但前世他害死了谢渺亦不争的事实。
谢渺怨裘珉吗?当然怨。但比起怨恨; 当务之急该解决导致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四皇子李泓业。
她道:“张家此次能对你下毒; 便证明再容不下你。”
他道:“阿渺放心; 此番有了裘珉的消息,我定能顺藤『摸』瓜,揪出李泓业灭裘家满门的真实缘由。”
谢渺不担心,不说其他; 在能力方面她完全相信崔慕礼。
“嗯。”她道:“那便祝你早日查清真相。”
他惋惜地轻叹,“只可惜你难得出门,没能玩得尽兴。”
谢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问道:“我们几时走?”
“后日卯时,长风镖局的船会在码头等我们。”
“我知晓了。”
“阿渺,待往后我空闲了,便和你……”
“我累了。”谢渺兴趣缺缺,转身便走,“你也去休息吧。”
然而没走两步便听身后传来闷响,回头一看,崔慕礼摔倒在地,唇边竟挂着鲜血。
谢渺飞快地冲过去,“崔慕礼,你怎么了?”
他满脸痛楚,“余、余毒未除……”
说着又连连咳嗽,虚弱的仿佛下一刻便会晕厥。
谢渺忙喊:“沉杨,田丰,快扶你家公子进屋,立刻给他端『药』来!”
崔慕礼不意地往角落看了一眼,眸光冷然:他倒要看看,今日有哪不识相的敢出来。
在他手底下没有蠢货,谢渺喊了半都没回应,气恼地问:“人呢,耳朵都聋了吗?”
“咳咳。”他解释:“他们许出去打探消息了。”
谢渺本打算喊拂绿与江容,想到他不许女子近身的臭『毛』病又只得作罢,扶着他回到了房间。
过了会,拂绿端来『药』,看看靠在床上的二公子,又看看不远处桌旁的夫人。
“夫人,公子该喝『药』了。”她委婉地提醒:夫人,您该给公子喂『药』了。
谢渺问:“沉杨呢?田丰呢?那些七七八八的护卫呢?”
拂绿昧着良心道:“他们都不在。”
“……”
崔慕礼适时地道:“我自己能喝。”
拂绿道:“公子,您病得这么厉害,待会拿不稳『药』,泼到身上该怎么办?”
“无碍。”他动作迟缓地走到桌旁,狠狠喘了口气,伸出颤抖的手,“『药』给我吧。”
拂绿迟疑了会,正要依言照做,耳畔传来谢渺的冷声。
“人都站不稳了下地,你嫌命长了吗?”她道:“回床上躺着去。”
崔慕礼立刻回到床上躺。
谢渺接过『药』碗坐到床畔,一勺接一勺地喂他喝『药』,虽摆着张臭脸,动作细致缓慢。
崔慕礼低眉顺眼,配合地喝完一整碗黑漆漆的汤『药』。
“阿渺……”
“这报答你在船上时对我的照顾,你无需多想。”
“。”他认真地道:“但要多谢你。”
谢渺喂完『药』便火速撤离,刚回到屋里坐下,便觉得周遭萦绕一股浓郁的『药』苦味。她抬高袖子嗅了嗅,又看一旁的拂绿,发现她才『药』味的主要来源。
拂绿瞧见她的动作,心里已明白过来,解释道:“奴婢方才给公子煎『药』,染了一身『药』味,这就去换身衣裳。”
没走两步她又回头,“夫人,公子的『药』里加了一钱的黄连,不仅闻起来苦,喝起来更难以下咽,奴婢光尝都觉得受不了,二公子每都要喝碗,真可怜呢。”
她本意希望谢渺发发善心,给公子炖点甜品过去,谢渺显得动衷,“我瞧他喝得挺。”
……吧,公子的确喝得面不改『色』。
拂绿只得闭嘴退下,往外没走两步便被沉杨小声喊住。
“拂绿,你来。”
拂绿跟他来到角落,沉杨问:“成了吗?”
拂绿点头,“夫人亲自给公子喂『药』了。”
沉杨脸上『露』出喜『色』,“不错不错,公子果然聪明,知道夫人嘴硬心软,见不得他惨兮兮的模样。以后我们便常装不在,你就多在夫人面前可怜公子……”
两人凑在一起,自以为衣无缝的商量计划,不知被追出门的谢渺听正着。
她躲在暗处冷笑,行啊,这一的都盼着她照顾崔慕礼,那她便如他们的意,加倍细心地“照顾”他。
*
隔日清晨,谢渺破荒地下厨房,花了半时辰的功夫,亲手炖了一道冰糖雪梨银耳羹。
待崔慕礼喝过『药』,她便端着梨羹进屋,佯装关切地道:“我听拂绿说你的『药』极苦,便特意炖了一盅雪梨羹,你要喝吗?”
崔慕礼愣在了原地。
他有多久没见过阿渺的笑脸,没听过她的轻声细语,没喝过她主动炖来的汤汤水水了?
仅仅两时间,对他来说恍如隔世。如今阿渺肯重为他下厨,否意味着他的期盼不再妄想,假以时日,便能切实地拥她进怀?
谢渺见他不吭声,脸『色』微冷,“不喝?”
“喝。”他回过神,忙不迭地道:“我这就喝。”
他打瓷白小盅,舀起一勺梨羹,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他吃得慢条斯理,神情餍足而喜悦,落入谢渺的眼中俱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她明明……
“甜吗?”她按捺着诧异,不动声『色』地问。
“甜。”他笑道:“银耳润滑,冰糖清甜,雪梨爽口,其味无穷也。”
“当真?”
“千真万确。”
谢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试图从细节中找出他的强颜欢笑,然而没有,完全没有。崔慕礼发自肺腑地觉得梨羹可口。
——可她明明放的盐,许许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