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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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傅略显浑浊的眼眸动了动,只意味深长说了句:“能于朝堂争斗中坐上帝王之位,怎会还与从前一样呢?”
说话间,他带着儿子们迎上前去,拱手垂首:“二郎失礼,怠慢陛下,还请陛下治罪。”
“老师此话言重了。”裴青玄虚虚扶了李太傅一把,似是心情不错,语气愈发和善:“二郎也是朕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朕看他如看自家兄弟般,何至因这点小事而怪他。”
李成远连忙感激作揖:“陛下圣明。”
李太傅直起身,斜了他一眼,板着脸道:“也就是陛下宽和,恕了你这毫无规矩的混账东西。”
裴青玄笑笑:“老师别责怪二郎了,五月里都要成家的郎君,该给他留些脸面。”
皇帝都这样说了,李太傅也敛起肃容,抬头看了眼天边正盛的日头,客气道:“也到用午饭的时辰了,陛下不若留在府中用顿便饭?”
裴青玄摩挲着中指上那道深深的牙印,笑意和煦:“不了,今日本就是来探望老师,不曾想倒给老师添了些麻烦。现下见老师康健无虞,朕也放心,不再叨扰。”
“陛下这话折煞老臣。”李太傅连连作揖,又见皇帝并无再留之意,抬手引路:“若不是府上恰逢多事之时,老臣定要好好设宴招待陛下。”
“改日得空,朕来寻老师下棋。”裴青玄微笑说罢,抬步往前走去。
李家三人忙跟在身后相送。
行至府门,裴青玄漫不经心问了句:“如今阿妩与楚世子已和离,老师日后作何打算?”
听到皇帝问起女儿,且称呼仍如旧时那般亲密,李太傅额心猛跳两下,小心觑着皇帝那张一如既往淡然从容的脸庞,斟酌着答道:“臣女已长大成人,有她自己的主意与想法。老臣年迈老朽,不愿对儿女管束太甚,日后一切都随她自己的打算,老臣只求她平安喜乐便好。”
裴青玄颔首:“听老师这话,她已有筹谋了?”
见皇帝问了一句又问一句,李太傅心头愈发紧张,联想他今日突然登门之事,也不由揣测他是真的来府上探望,亦或是听到什么风声特地赶来。无论如何,多一份防备总是好的——女儿如今的情况,实在不该与皇帝有再多的牵扯。
思及此处,李太傅沉声道:“是,臣女打算过了这阵风头,便往江南去。”
为了绝了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他又补了一句:“臣女还说,她现下已看淡情爱,亦无再醮之心,余生只想纵情山水,诗文作伴。”
话已说得如此明显,便是有心之人也该绝了念头。
“看淡情爱,纵情山水。”裴青玄微微一笑,赞许般看向李太傅:“不愧是老师的女儿,才和离便有如此豁达洒脱的心境。”
李太傅胡子抖动两下,一时也拿不准这话到底是真夸还是存了别的意思——自从这位学生从北庭归来,自己是越发看不懂他的心思。唉,想想也是,帝心总难测。
好在之后皇帝也没再说,简单寒暄两句,便翻身上马,径直带着一队人马折返皇城。
马蹄卷起飞扬的尘土,直到哒哒啼声远去,伫立在府门前拱手相送的李家三父子才缓缓直起身。
李成远最先憋不住,疑惑看向李砚书:“大哥,你方才拽我作甚?阿妩本来就没说什么再醮不再醮的事,父亲当着陛下的面这样说,那万一以后阿妩遇到合心意的郎君,想要再嫁,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李砚书冷冷看着这个傻弟弟:“父亲方才说,阿妩现下无再醮之心,又没说以后不会有,哪就用你急着描补?”
李成远微愣:“这样。”稍顿,还是觉得奇怪:“虽说如此,阿妩也的确没说过这话吧……父亲不还是欺君?”
李砚书深吸一口气,平静看他:“你若再废话,父亲不罚你,我也得揍你了。”
长兄面无表情格外骇人,李成远连忙开溜:“我…我还有文章没作完,先回去忙了。”
他一溜烟跑得极快,李砚书无奈地牵了牵嘴角,转脸再看凝眉沉思的父亲,语气也变得肃敬:“父亲,您是在担心陛下他……”
李太傅缓过神,深深看了眼长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砚书宽慰道:“陛下不是那等拎不清的昏聩君主,何况他是帝王,阿妩是嫁过人的妇人,俩人身份天差地别的悬殊,便是念着旧情,也绝无续缘的可能。”
李太傅道:“虽说如此,但……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父亲应当是累了,才会忧思这些。”李砚书扶着他往府里去:“再说了,便是陛下有那个意思,您看咱们阿妩,眼里心里哪还有半点对陛下的情意。要我说,父亲不必杞人忧天,待过这一阵,阿妩离开长安,更是不需要愁了。”
想到自家女儿对皇帝那副心如止水的冷淡态度,李太傅心下忧虑稍缓。
怕就怕俩人都念着旧情,死灰复燃,背地里做出些有伤风化之事。现下女儿是一滩冷冰冰死水,便是陛下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事也就成不了。
于是他顺着长子的话感叹一声:“但愿如此。”
李砚书则十分乐观:“一定如此。”
三天之后,十分乐观的李砚书在早朝结束后,被皇帝单独留到了紫宸殿。
一开始俩人对座品茗,聊得也是刑部最近办的几起大案进展。待李砚书将案件进度汇报完毕,坐在榻边的皇帝抚着青瓷茶盏的杯口,许久没有出声。
那份突如其来的沉寂叫李砚书如坐针毡,明明皇帝一个字没说,甚至脸上表情都无半分变化,然而周遭的空气就如同被挤压一般变得稀薄,一种无形却又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的渗透过来,叫他心下忐忑,不禁反思难道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
就在李砚书几欲出声请罪时,对座之人如梦初醒般,缓缓掀起眼皮,朝面色僵凝的李砚书轻笑一下:“朕方才在想事,疏忽文琢了,文琢莫怪。”
李砚书坐都坐不住,忙起身道:“微臣不敢。”
“坐,坐下说。”皇帝抬了抬手指,眉宇舒展:“不必拘束。”
李砚书这才重新坐下,觑着皇帝脸色,小心问道:“不知陛下忧心何事,微臣可否为君分忧一二?”
听到这话,皇帝再次抬眼,上下打量他两遍,眼底也渐渐浮了笑意:“文琢这话倒是提醒了朕,没准你真能替朕分忧。”
李砚书眼底划过一抹惊愕,而后面容肃穆:“还请陛下明示。”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袭朱墨色团龙纹衮服的皇帝端起茶盏,不紧不慢浅啜了一口,才慢声道:“自去岁寒冬,朕外祖母许老太君的身体便不大好,太后为之忧心不已,如今每日都为外祖母手抄佛经祈福。”
许太后是许老太君最宠爱的独女,几年前许太后险些被废,太子被贬至北庭,老太君知道后日日夜夜以泪洗面,至此身体每况愈下,全靠“盼着女儿从冷宫出来,外孙从北庭回来”这份信念吊着一条命——如今遂心如意了,老人家紧绷多年的心弦也松了,这一松,整个人就愈发糊涂起来,现下竟是连家里的孙子孙女都不认识了。
用御医的话来说,多活一年便是多赚一年。
许家与李家前几年的境况都不大好,如今听到许老太君这般,李砚书也颇为感叹:“老太君是位慈蔼长辈,又有太后与陛下圣恩庇佑着,会好起来的。”
皇帝说了声“但愿吧”,又直直看向李砚书:“文琢应当也知道,朕的母后在冷宫那几年哭坏了眼睛,每日抄写经文实在费心费神。朕劝她将此事交于旁人去做,她却觉得假手于旁人,心不够诚。”
说罢又叹息一声:“若不是朕政务繁忙,无暇分身,朕也该敬孝道,替外祖母抄写经书。”
李砚书听着这番话,嘴上附和着“陛下纯孝”,心下却奇怪,这与自己有何关系?难道陛下想叫自己抄写经书?
思忖间,皇帝磁沉的嗓音响起:“朕听闻阿妩和楚世子和离之后,外头流言蜚语不断,大都是指责阿妩善妒、无子、不识好歹?”
李砚书怔了怔,心下浮现一个荒唐猜想,不等他开口,皇帝继续道:“既如此,不若叫她进宫替太后抄经。从前太后便将她当女儿看待,她那一笔字又是朕亲自教导,写出来与朕无异。她来抄经,既能替老太君祈福,全了朕与太后的孝心,又能避一避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岂非一举两得?”
说到这,那张棱角分明的冷白俊颜露出一抹怡然浅笑,显然对此番安排十分满意,却还是和颜悦色问了李砚书一句:“文琢觉得呢?”
李砚书喉头动了又动,望着皇帝那双明明含着笑意却不容置喙的凤眸,艰涩开口:“陛下…英明。”
第25章
春风剪剪,烟柳空濛,玉照堂外蛱蝶穿花,蜻蜓款款飞,一派怡然自得融融春景。
看着榻边盖着湖蓝色叠丝薄毯、正不紧不慢绣帕子的李妩,嘉宁郡主一脸不解:“怎么突然和离了呢?我母亲与我说时,我真吓了一跳,只当是那个黑心眼的编出这等鬼话来咒你们……这也太突然,也太快了。”
明明上元佳节,李妩与楚明诚还十指相扣,恩恩爱爱羡煞旁人,这才过去两月,竟就和离了?
大渊朝和离的夫妻并不少,但于长安高门世家而言,和离于双方面上无光,若不是闹到不可开交、无法挽回的地步,宁愿分府别居,也不会断了这层名分。何况楚国公府与李家皆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门户——
“阿妩,真就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嘉宁小心觑着李妩的脸色,迟疑片刻,小声道:“我听说楚世子已经病了好几日,一直没回衙署上值。”
李妩绣花的动作稍顿,银针扎进白嫩手指,霎时冒出一粒殷红血珠。
“哎呀,流血了。”音书紧张起来。
“无事。”李妩将指尖放嘴里含了下,神情平静地看向一脸窘迫的嘉宁:“他病了,自会有大夫给他治,且他年轻力壮,休养几日便会好的。”
她这般轻描淡写,倒显得嘉宁大惊小怪了。
嘉宁悻悻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捻起一块芸豆糕,心想着,往日见着阿妩觉得挺亲和一人,怎的现下如此凉薄?先前与崔氏嫂嫂提起这事,崔氏嫂嫂都长吁短叹了好一阵,阿妩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转念再想,当年皇帝堂兄被打发去北庭,阿妩不也是这般冷心冷肺,突然就嫁了旁人吗?
大抵她本性就是这么个凉薄之人吧。只希望李成远可别像他这个妹妹一样——自己还是想要一个情深意重的郎君,可以共度余生。
两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外头那些传言。
诧异震惊自不必说,不知内情的大都指责李妩善妒,无子还要拦着夫君纳妾,简直不贤不德、不孝不悌。知道内情的也是各打五十大板,既怪赵氏糊涂下作、使了这么个法子,又怪李妩心气儿太高,为着这么点事就要绝婚,但凡她睁一只眼闭只眼将那丫头收进房,一来博个大度美名,二来,要是丫头真的产子,白得一个孩子。三来,丫头进了院里就是主母的奴婢,日后看不顺眼,随便寻个由头发卖便是,何至闹到这种地步。
一言以蔽之,李妩与楚世子和离,实非明智之选。
李妩心里也清楚,是以嘉宁说起那些流言蜚语,她一点冒犯感都没有,甚至点头赞同:“我那几日大概是鬼上身了,才会如此。”
嘉宁险些没被糕点给噎住,猛咳两下,又灌了一大杯桃浆,没忍住提醒:“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不吉利。”
李妩笑笑:“没事。”
那鬼是九五至尊,福气大着呢。
这时,院子外传来丫鬟的请安声:“拜见大公子。”
金丝藤红漆竹帘也被掀开,素筝探身走进来:“小娘子,郡主,大公子来了。”
李妩错愕,将手中的绣棚放下:“大哥怎么来了?”
一旁的嘉宁也有些紧张,将剩下半块糕点放下,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她虽贵为郡主,可与未婚夫李成远一样,对这位长兄十分敬畏。
李砚书已然换下朱色官服,穿了件寻常的松墨色长袍,发髻也以一根玄铁所制的墨色簪子固定,他身量高,长手长脚,如巍峨高山般的凛冽气质,一走进这脂粉香浓的女子闺房,连带着屋内的气氛都凌冽几分。
见郡主也在,李砚书微诧,很快又恢复一贯沉稳神色,打了声招呼,坐在一旁圆凳上。
“大哥,你有事寻我?”李妩开门见山,毕竟自她及笄之后,兄长们来她院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有事。”李砚书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却没立刻说,而是面带犹豫朝嘉宁郡主看了一眼。
嘉宁尴尬地起身:“你们既有事要谈,那我先……”
“郡主稍等。”李妩喊住嘉宁,又看向李砚书:“大哥要说的事,爹爹、嫂子与二哥能知晓么?”
李砚书稍怔,点头:“他们之后都会知道。”
李妩道:“那就现在说吧。郡主再过不久也是我们家人,没什么好避的。”
闻言,李砚书也为方才避开郡主略显惭愧,转脸与嘉宁解释:“郡主,你别误会……”
“我知道的。”嘉宁面上不在意地摆手,心里却是对李妩亲近了几分,也对这个未来婆家生出一些归属感:“长兄放心,你们将我当自家人,我绝不会往外乱说的。”
李砚书这才放心,搁下手中茶盏,看向李妩的目光带着些许难色:“今日下朝之后,陛下单独留下我……他说,想叫你入宫替太后抄经。”
话音才落,清香袅袅的闺阁里变得无比静谧。
良久,李妩才抬起头,两道柳眉紧蹙:“抄经?”
李砚书对上妹妹疑惑迷惘的眼神,仿佛看到不久前坐在紫宸宫的自己,那会儿他也是这般一脸懵。稍定心神,他将皇帝那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陛下说,你若愿意,明日午后就派车驾接你入宫。”
李妩淡淡道:“我若不愿呢?”
“这……”李砚书不苟言笑的俊颜满是凝重,对上自家妹妹那双清凌凌的眸,心间忽的涌起惭愧,搭在膝头的手指拢紧:“阿妩,他是君,我是臣……”
那种情况下,他有心推辞,却是不敢。
李妩见长兄这般神情,也能猜到当时是个如何情形。何况那个人还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是想推辞都寻不到切口。
一时间,兄妹俩相对无言。
一旁的嘉宁却是听傻了眼,堂兄竟然要阿妩进宫?虽说是帮太后抄经,可皇族那么多宗室女不挑,非挑一个才和离的旧爱?
这实在很难不叫人多想。
嘉宁脑子里已经开始天马行空,爱恨情仇,那头兄妹俩默了好半晌,李妩才开了口:“我知道了。”
李砚书目露忧虑:“阿妩?”
李妩眼波沉静,犹如夜色笼罩的海域:“替太后抄经,是求之不得的荣幸。明日宫里的车驾来了,我进宫便是。”
饶是知晓妹妹一向沉着冷静,可这般反应还是叫李砚书心下难安,嘴上却只能自欺欺人般宽慰:“明日应当是接你去慈宁宫……”
李妩面上露出一抹勉强笑意:“长兄这话说的,替太后抄经,不是去慈宁宫,还能去哪?难道去陛下的紫宸宫吗?”
明明是一句笑语,却叫屋内气氛愈发僵凝。
李妩也不指望自家兄长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长兄这样古板一人,能娶到嫂子就已花光一辈子的温言软语。
喝过半盏茶,李妩替长兄寻了个“安姐儿寿哥儿都还等你给他们扎纸鸢”的由头,让李砚书先离开了。
转脸再看一旁神情复杂的嘉宁,李妩缓声道:“郡主,我先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