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依赖-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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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根本就不看他
靳融的校服沾了很多雨水,到现在还没有干。他坐在钢琴凳上看新的练习曲,那些音符的尾巴好像长了脚要飘起来,乱了书页。
他没心思弹琴,发了一会儿呆,放在琴上的手机亮屏了。
蒋易:到家没?
靳融才想起来,之前蒋易说过,到家之后要给他发消息。
很快他就回复蒋易:到家了。
蒋易过了一分钟,才又问:洗澡没?
靳融说他在练琴,还没有。
蒋易:不洗澡会感冒的。
靳融回复了一个“嗯”,这段聊天就止步于此。
他寻思蒋易在手机上说话怎么这么干巴巴的不讨喜?
靳融不喜欢被人唠叨,可是此时此刻也想不到什么理由不去洗澡。
他洗完澡,吹了头发就窝在被子里。书包里那罐可乐还没有打开,早被他遗忘了。
靳融没有睡过几次安心觉,每夜里都要做梦。他梦见蒋易了,梦里的蒋易好像个神明,站在高高的云层之上。他的身上带有神圣的金光,被俯视的凡人都获得极大的殊荣。
而那些凡人里就有靳融。
他仰视着这样的蒋易,看他完美无缺的好性格,或者是好家世,艳羡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还有一个很优秀的父亲。他还会弹钢琴,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每一键都无比珍贵。
那都是靳融得不到的东西。
神明向云下伸出手,他说:“我是来救你的。”
靳融被一道金光选中。很快他就飞升到神明的身边,分得馈赠的神气。
“我会救你。”蒋易的脸浮现在他的面前,“我会带你逃脱。”
他想要握住蒋易的手,可是在那一刹那,有强光劈散了一切!
“你妈是小三!”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所有的祥和氛围。
“靳融,你和你妈一样,都下贱!”
下贱……
靳融好像念经咒一样读着这两个字:“下贱……”
你下贱!
你和靳时苑一样,都是下贱的人!
靳融被打落在地,扬起数不尽的尘土。他抬头寻觅蒋易身上的光,可等来的只有黑暗与虚妄。
蒋易失望地看着他:“原来你,是无可救药的人。”
“我不是!”靳融拼命想要解释,可是蒋易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下贱者的命,我可救不了啊。”
“我不是……我不是下贱者!”
“你还说你不下贱吗?!”
靳融从天堂坠落,他又见到靳时苑的那个背影了。他还看见方意辙给靳时苑买蜂蜜蛋糕,望向他时,全是不屑与轻蔑。
“你妈妈和你一样,都是这样便宜的人,一点小小的东西就能打发。”
方意辙扼住靳时苑的咽喉,就好像扼住了靳融的一样。
“不要!”靳融猛然从梦里惊醒,面对他的,果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不是。”靳融颤抖着说,“我不是……我不是!”
他绝望地倒在枕头里,眼边是模糊到看不真切的台灯。
靳融好害怕光,因为光会照清他的影子,让所有人都一眼看穿他。
他再也睡不着了,怀着不安与焦虑,如同虫子一样爬上他的心。
真恶心啊,这样的生活。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恩赐的。而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真的得到过。他拥有的,都是他厌恶的。
靳融突然很担心蒋易会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倘若蒋易知道了,会不会就要疏远他了呢?会不会也像梦里一样,把他打入地狱。
太阳又升起来了,靳融还像往常一样进校园,那个女同学仍然对他打招呼:“早啊!靳融!”
靳融怔了一会儿,转过脸去找她。没找到女同学,倒是等到了和他打招呼的蒋易。
“早上好啊,看样子你没有感冒。”蒋易笑眯眯看着他,很没有分寸地去探他的额头。
蒋易以为靳融会躲开的,却摸到了。他触碰到靳融柔软的头发,戳着他的手背,微微发痒。
这时候了,靳融还是没有躲开。蒋易有点不知所措了,收回手去。
“检测的怎么样?蒋大夫?”
蒋大夫摸了一下鼻子:“还不错,体温正常!很健康!”
靳融笑了,但又好像是没笑,似笑非笑看着他。
蒋易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盒巧克力,比利时进口的,之前陈淮出去比赛给他带的。蒋易喜欢甜食,因为舍不得这盒巧克力,所以一直没吃。
用它来报答靳融的凤梨酥,再合适不过。
“给你的。”蒋易大方地拿给他,“不要谢我。”
一盒很贵的巧克力。
靳融抬头看他,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就是有点疑惑,为什么要送这么贵的巧克力呢?可别说是凤梨酥换的,一盒凤梨酥才几个钱。
“送你的。”蒋易说。
“为什么要送我?”
为什么?蒋易被问愣住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就是想送你呀。”
蒋易把巧克力塞他怀里,且不容许还回来:“说了送你就送你啊,可不要和打架一样。”
靳融不粗鲁,他不打架。
“吃甜的,心情会变好。”蒋易又说。
他把这盒巧克力收下了,但一直没吃。下午练琴的时候就摆在钢琴上面,他想着,现在心情都不算很差,吃了的话,会不会就浪费了一颗巧克力。
靳融弹完练习曲,又拿着《冬风》的谱子弹,果然一秒点着,弹不高兴了。不高兴了,他就捡起一颗巧克力,融化在嘴里,甜滋滋的,有说不上来的味道。
好像吃甜的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不知道是甜的,还是转移了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
弹琴无趣,靳融弹到一半走神,效率低下。
强行让自己提高效率是很难过的事,靳融不想强迫自己,难得偷懒跑出去转悠。
昨天是下雨天,今天是大太阳,路上的水早就被蒸发掉,看不出来一点下雨的痕迹。靳融路过篮球场,隔着铁丝网观望,里面许多打篮球的男同学,汗水肆意挥洒在球场上。
这会儿是大课间,操场全是人。
靳融觉得嘈杂,他并不想来到这里的,只不过脑子跟不上腿的步伐,站在这里了,他才想着吵。
他的视线停在那个人身上,远远地看见校服上淡淡的汗水,蹦起来时矫健的身姿。是蒋易,他的身上铺了一层光,笑起来时,整个太阳都在为他绽放。
蒋易额前全是汗,他掀起校服的衣摆擦汗,露出腹部结实的肌肉。
耀眼的蒋易,很难让人不把目光落在上面。
“今天不养老了啊,蒋易!”
蒋易摆手:“我突然找到感觉了!”
他又跟同学打了几个球,这才在注意到篮球场外的靳融。
“看谁呢?”梁砚勾住他的脖子,自他的目光去看,栅栏外,有一个身影站着,非常熟悉。
“靳融?”梁砚有点吃惊,“这可是大忙人,平时都看不到他的,怎么就来篮球场了?”
“来看我的。”蒋易随口说。
梁砚没听清楚:“看谁?”
蒋易把篮球抛给别人,又清晰地重复一遍:“来找我的呗,除了我,你们谁跟他熟?”
“那可没你熟,你不是咱三中交际花嘛,谁跟你不熟!”
蒋易不听他扯扯,落下他到靳融面前去,隔着铁丝网说话。
“你怎么来了?进来呗,别呆在外面。”蒋易口渴,把地上的水杯捡起来,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有几滴汗从他鬓间淌到脖颈,锁骨立现。
“能进来吗?”靳融问。
“怎么不能?”
靳融从大门口进来,沿着铁丝网来到蒋易身边。蒋易打球打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他盘着腿坐,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瞧起来恣意洒脱。
“站着累吗?”蒋易抬头看。
“地上脏。”
蒋易把他自己校服外套拿过来,在地上铺好,拍了拍,说道:“坐着上面,不脏。”
“那你的校服会脏的。”
“没事儿,给你坐吧。”
靳融犹豫几秒,没耐得住蒋易的邀请,还是坐在他的校服上了。
今天的太阳好大,晒了一会儿就晕眩。靳融不喜欢这样的太阳,他面向蒋易去躲太阳的光,正好托着腮帮子看蒋易。
靳融也不知道在看蒋易什么,有时候看他的下颌,深刻分明,勾勒得恰到好处;又看蒋易的鼻梁,坐上面能滑滑梯了。还有他的眼睛,好似清澈见底的一汪泉水,不论望向谁都干干净净。
视线停留在蒋易的嘴唇时,蒋易转过脸看他。
有些发怔,蒋易皱着眼睛躲避阳光,仍还是望着靳融,目光没有落至一起。
“看什么呢?”蒋易疑心,“脸上有东西?”
靳融胡说:“嗯,有东西。”
蒋易急了:“啥东西?”
“一个黑色的……”靳融的指尖靠近,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伸过去,越临蒋易的脸,蒋易就越觉得痒。
虽然痒起来了,但蒋易没舍得避开。
靳融用指腹轻轻蹭几下蒋易的脸,这让蒋易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颤起来了,好像是被羽毛划过脸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蒋易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真奇怪,刚刚他明明喝了那么多水,怎么还会觉得渴呢?
“好像是灰。”靳融擦完了,收回摩擦的手指,回首时才发现蒋易的耳朵根子红透了。
靳融没问,但蒋易心虚地说:“今天怎么这么热呢。”
靳融与蒋易一起看着远方,彼此之间谁都没有先说话。蒋易与靳融不同,起初他的心还稍微平静一点,越久越急促,虽然周围嘈杂,他却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反观靳融呢,他只是安静地看别人打球,偶尔用余光瞥一眼蒋易。这么久了,蒋易的耳朵还是很红。
“你不练琴啊。”蒋易说别的话来转移注意力,“很难得在篮球场碰见你。”
靳融淡淡“嗯”了一声:“累了,想出来走走。”
他们学器乐都不太打篮球的,很容易弄伤手指。手指伤了,那就不好弹琴了,靳融很久很久都没有打过球。
“琴房也这么热吗?”蒋易没头脑地问。
靳融笑起来:“有空调啊。”他把最后一个“啊”字拖得很长,犹如古琴残留的余音,绕在蒋易心口不绝。蒋易心跳停了一拍,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别回头去抚平胸口。
是啊,琴房有空调,蒋易也知道的,可为什么就问出这样蠢蠢的问题。蒋易感觉自己智商有所下降,到靳融面前怎么都聪明不起来。
他低头抠了一会儿鞋子边的灰,想问一些别的无所谓的问题,思虑好久,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是正经的。
“靳融?”他偷偷看。
“嗯?”
“嗯?”蒋易重复了一遍靳融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都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蒋易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想和你说,我要去打球了。你要打吗?”
靳融说他不打,看着你打就好了。
上半场蒋易还找到感觉,这会儿靳融在旁边看着,他突然投不进球了。
漏了好几个球,蒋易好不容易再投进去一次,球从篮筐落下,他下意识转头向靳融那儿看了一眼,很想得到一点夸赞。
真可惜,靳融根本不看他。
第14章 他是个只会弹琴的呆子
蒋易是一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不经意回想起靳融在篮球场上说的“我看你着打”,可是投中的时候,靳融也没有在看他。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小的事情,不看就不看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蒋易就在意这件事,没有任何缘由地在意。
蒋易不振地趴在桌上想事情,眼前是玻璃窗外的大片风景,有树的枝桠冒到上面来,在阳光底下泛出绿油油的光。
“打了个球,蔫了?”姚雪在他眼前挥手,“还是困了?”
蒋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叹:“我就是害怕最后一节课的语文默写,没蔫。”
“默写就默写呗,我给你抄。”
蒋易转过头去,看远处走廊外的栏杆发呆。他有些困倦地眨眼,即将闭上眼睡觉,走廊外突然闪过两个人影,把他给弄清醒了。
那是靳融跟吴尧,他们又要从对面的楼梯爬上五楼。是去抽烟吗?蒋易坐直身体,极尽全力地遥望,直到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抽烟吗……靳融和他说过,不会再抽烟了。他就是陪着吴尧一起上五楼而已。
“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蒋易又趴着面向窗外,感叹道:“今天阳光真好。”
阳光确实挺好的,天气一好人就精神,没有人不爱晴天。
但蒋易还是喜欢像昨天一样的那个雨天,不是因为凤梨酥,也不是因为那把大伞。
什么都不是,但他就是喜欢那样的雨天。
现在好像没有理由喜欢晴天。
蒋易上课的时候睡了一觉,半梦半醒的,强撑着困意做了几个笔记,笔还握在手里就继续打盹。下课他干脆就睡了过去,中途貌似有人靠近他,剩下的他一概不知。
语文课上课了他才清醒过来,意外发现桌洞里有一颗圆圆的用餐巾纸裹着的东西。
蒋易打开包裹很厚的纸,里面竟然是一颗巧克力,且有点眼熟。
这不是他给靳融的巧克力吗?
蒋易拿着这颗巧克力,在班长喊“上课起立”时问姚雪:“这谁给我的?”
姚雪挑眉:“你猜?”
“我猜不到,你快说!”
“是音乐班吴尧给你的。”
蒋易满心期待能听见“靳融”的名字,谁知道竟然是吴尧。刹那间,他又蔫了,把巧克力收到桌子里,沉思起来。
这是他送给靳融的巧克力啊,难道说靳融把它分享给了吴尧吗?虽然说,他把这盒巧克力送给了靳融,靳融再分享给别人,也是他的自由。
蒋易觉得失落了,靳融怎么能把他的巧克力给别人吃呢?吴尧又为什么把巧克力送过来呢?莫非是在炫耀什么吗?
有什么可炫耀的,不就是一颗巧克力吗!
语文默写完,蒋易又当这节课是自习课了,趴在桌上望外面的树。阳光真刺眼,都已经快傍晚了,这些光还跟中午时一样让人不快。晴天真不好,蒋易还是喜欢下雨天。
放学时蒋易还是和陶郡一起去合伴奏,大约合三四遍就散了。琴房没什么人,今天是周五,各个都早些回家了,蒋易倚在琴房走廊上看风景,耳边偶尔传来几首练习曲,不嘈杂。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总之就是要等,时间到了,他也大概就回去了。
蒋易沿着墙壁往前走,停在第六间琴房门口。他隔着门听里面动静,似乎没有人,听不见任何琴声。
今天周五,靳融可能回家了吧?蒋易一直失落,这时候也不在乎更失落。他在门口驻足好一会儿,觉得是真的没人了,才转身要下楼。
“你在等什么呢?”靳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蒋易好像被人从一潭死水里拉出来,又或者说平静的湖面突然漾起涟漪,原本他愁眉苦脸,在听见靳融声音的那一刻,他又活起来。
“我啊,”蒋易转过头笑,“我刚刚合完伴奏。”
靳融没有穿校服外套,这也是蒋易难得看他穿短袖的模样。靳融抱着一堆谱子,最下面还有一个纯黑色的谱夹,与他洁白的皮肤相衬。他的手臂上有几条突起的青筋,一直蔓延着到他的手背。
“你很急着回家吗?”靳融问。
蒋易到三秒才反应过来:“没!我不急着回家。”
靳融越过他,按动了门把手开门,里面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顿时间让蒋易觉得有可以喘息的机会。
“进来吧,外面很热。”
靳融的琴房有被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