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蹲妻手札(美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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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小娘子热心肠,方?才可是伤着了?”
“这些钱你拿去,请郎中看一看,再买些旁的调养调养。”
拿着银锞子的手白皙纤细,为着迁就她?,俨然还佝偻着身子,引得芫娘忍不住仰起头瞧过去。
站在?她?眼前的这位小姐,实在?好看。
她?的穿着已然算是有?些素了,只一件窃蓝的菱花长袄,套着蜜合色比甲,发髻之间也未曾簪金戴银,只用梳头的桂花油细细贴过,饰两?支细玉掩鬓。
但她?肤如凝脂,唇若桃花,一双烟眉柳叶目顾盼生辉,就算没有?丝毫的举动,仅只是在?这街上站着,也如春桃翕开,似仙娥临凡,带着寻常姑娘不曾有?的姿仪。
纵是旁人再怎么涂脂抹粉,也扮不出她?身上那?份儿儒雅的矜贵气。
“小姐生得好漂亮。”芫娘坐在?地上忘了起身,却仍忍不住仰起头低声感叹。
小姐一愣,立时弯起眉眼笑道?:“你这小娘子,如何这般嘴甜?方?才是偷偷吃了蜜不成?”
芫娘咬着唇瓣,一时莫名腼腆起来。
她?的确是嘴甜惯了的,可方?才却绝非谄媚,只是真情流露。
可往常就算被调侃,她?自有?化解的言语。
如今却不知是怎么,被那?漂亮的小姐一打趣,她?竟只剩了害羞。
芫娘低下头躲开这位小姐的目光:“我?正巧在?路边,救小姐和盼星姑娘本就是举手之劳,哪里犯得上小姐这样破费?”
“小娘子快起来吧。”盼星将?她?轻轻一搀,随即扶起来,“小娘子贵姓?”
芫娘便道?:“我?姓姜。”
那?漂亮的小姐见芫娘不肯收,方?将?那?银锞子装回?去:“我?瞧姜小娘子在?街头张望,似是赶路来的,这是要去何处?你既不愿收钱,那?不如到前头坐我?的马车,我?送姑娘一程。”
芫娘顿时眼前一亮:“不瞒小姐说,我?今儿才第一日到顺天府,是想找一家唤作凤翔楼的酒家。只是这顺天府广阔,我?寻了半个时辰,却怎么也找不到地方?。”
“凤翔楼?”小姐略做思索,“我?听说过,那?里有?道?绣球豆腐,颇有?名气。”
“小姐听说过?那?小姐可能帮我?引路?”芫娘染上几分喜色,“若是果真能借小姐的光,那?真是太谢谢小姐了。”
“小姐这字眼,唤来唤去听着倒是生份。”小姐掩唇轻笑,“我?姓谢,闺名云笈,正取自《云笈七签》中的云笈二字。”
“你若不嫌,叫一声云笈姐姐便是了。”
芫娘那?寻不得前路的担忧一时烟消云散,她?笑着应声:“云笈姐姐。”
谢云笈轻点一下头,便着盼星带着芫娘一道?儿往前走?。
芫娘随在?他们身后才过一个街头,果见一辆马车停在?街角。
那?马车套着两?匹骏马,红顶金簾,车身不仅描画着金色纹路,还装饰了金铃,华贵无比,富丽堂皇。
饶是旁人路过,也会忍不住停下步子来多看两?眼。
芫娘还顾不上惊诧这马车的豪华,便被盼星垫着脚凳请上了车。
她?兀自坐在?谢家小姐身旁,又合着笑轻轻招呼一声,这才仔细打理起方?才散落杂乱的行?囊来。
这一程从香海背来的东西?实在?不少,幸而大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也不怕摔打。
唯有?那?本她?收拾小院子时捡到的《三字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被拦腰撕断成半截,生生成了惨不忍睹的残页。
芫娘翻着页数按字去对照,却发觉这字也变得歪歪扭扭难认起来。
再重新拼一拼,却好像还是不大对劲。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先前还有?陆怀熠帮她?,可现下在?这顺天城骤是有?茫茫人海,她?却无计可施。
坐在?芫娘身边的谢云笈不知是什么时候瞧向了芫娘,此时望着她?为难,谢云笈方?柔声问:“姜小娘子瞧《三字经?》,你也识字?”
芫娘闻言,后知后觉抬起头,抿了一抹轻笑:“得了个好心人教,才开始学?,略识得几个。”
“只是我?学?的不好,这书上头的字我?还没有?学?完。如今撕成这副模样,我?一时对不回?去,叫云笈姐姐见笑了。”
“认字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你不必担心。”谢云笈挑了挑唇角,“你年岁不大,缘何不留在?父母身边,要一个人到顺天来?”
芫娘摇摇头:“早已经?没有?父母了,是托旁人介绍了凤翔楼里的活计才到顺天的。”
谢云笈闻及此处,好看的眉头不禁微微蹙住。
她?望着芫娘那?本撕坏的书,轻声开口道?:“家兄是翰林院任编修,平日里誊抄书卷是常事,他誊过的书籍有?好些,都搁在?府上的书房里不见天日,倒是闲置了。”
“姜小娘子孤身一个,在?这世道?上本就不易,有?这份肯勤勉读书的心思已然是顶顶难得,不必怕旁的人笑话。”
“明日我?便去兄长那?里择几本好学?好认的,差人送来给你。”
芫娘得了这般意外,不禁喜上眉梢。
如此可果真是太好了。
她?心里有?一箩筐感谢的言语,想要一股脑全都倒出来。
只是碌碌而行?的马车也正巧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盼星挑起帘子朝外望一眼:“姜小娘子,凤翔楼到了。”
芫娘见状,便也只好道?一声谢,跟着盼星下车。
目送着谢家小姐的马车行?远,芫娘这才拿着荐信转身踏进凤翔楼的大门。
京中的酒楼果然比香海的酒楼要气派。虽然只是陆怀熠口中“籍籍无名”的地方?,可这凤翔楼也足有?三层。
一层是大堂和打尖的散客,二楼三楼则是提供给客人的雅间,小二伙计们穿梭其中,瞧着好生忙碌。
一想到往后客人们要吃她?做的饭菜,芫娘的心绪不禁越发激动。
她?一边打量,一边寻见那?坐在?柜台后头的账房,忙满心喜悦地将?荐信递了上去。
谁知账房连荐信瞧也不瞧,便像驱赶蚊蝇似得冲着芫娘随意摆摆手,算是要将?人打发走?。
“走?走?走?,我?们凤翔楼如今不缺人。”
“先生,这荐信你瞧都还没瞧呢。”芫娘将?手里头的信高高举起来,“我?真是被推荐来做掌灶的,不骗你。”
账房这才大发慈悲地瞟一眼芫娘和她?手里的信封,随即低下头,从柜台下头的抽屉里捏出一沓厚厚的信封。
账房这才把一摞信压在?桌上,不紧不慢道?:“这么多荐信,各个都是人推荐来要掌灶的,我?若是一个一个都去后厨里给找个灶,让我?找到哪天去?”
芫娘怔了怔,一时哑然。
吵吵嚷嚷的动静惊得掌柜也信步走?来:“怎么回?事。”
账房便将?芫娘拿着荐信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人人都想着来我?们凤翔楼,凤翔楼的饭岂是那?么好混的?”
掌柜打量一眼芫娘:“多大年纪?从哪来的?”
“今年一十有?六。”芫娘如实道?,“本在?香海县,是为着来凤翔楼才来的京城。”
“若是凤翔楼不肯收,我?实在?无处可去了。”
掌柜的把荐信塞回?芫娘手里:“凤翔楼的掌灶如今确实不缺,你若是无处去,可以留下在?凤翔楼做个帮厨。”
“做不做你自己瞧,若是要留下,晚上住在?后头院子里,明儿三更?起来干活。”
“早晨送来的菜,赶在?开门前全部洗净削好。”
第26章
顺天府北城。
巳时。
鼓楼大街上人头攒动; 繁华异常,只在旁人眼里落下“热闹”两个字。
荟贤楼就坐落在鼓楼大街正中。这里菜色精致,席面讲究,雅致的名声数一数二; 一贯是食客老饕与达官贵人们猎鲜的去处。
门前的小二眼见得又来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连忙迎过去; 俯身替贵客们放好?脚凳。
片刻功夫,车中随即走下两位客人来。
一双翩翩贵公子; 只是在街面上行走?也难免点眼,引得不少人投来打量的视线。
走?在前头的信步闲庭; 一瞧便知是那位令京中做酒楼买卖之流皆头疼无比的顺天纨绔之首——
英国公府陆小公爷无疑。
至于?走?在后头的; 倒是位甚少出入酒楼饭店的人物。
他一身绀青直裰,束着幅巾; 鹤颈如玉,肤色脂白,薄唇轻抿; 眸光深邃,俨然一副清冷书生模样?。
但?凡有些?阅历的伙计; 绝不至于?不认识他。
这位不是旁人; 正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前科探花郎; 谢家?的大公子谢安朔。
眼见两位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竟聚在一处,伙计们不由得挠了挠头。
不过眼见贵客们朝着荟贤楼里头去; 伙计们也顾不得再思量许多,连忙脚底生风; 一溜烟地去寻掌柜的。
荟贤楼里头修的考究,整座楼虽坐落在这顺天府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但?却扰不到?楼中的半丝清净,故而这荟贤楼的厢房一贯安静雅致。
凭立在此?中俯瞰街景,是当真能体会闹中取静的精髓。
雅间里早就为贵客奉着温好?的水酒同果点。
七星伴月的花型攒盒镶有螺钿,分格摆放着樱珠葡萄,并着安南贩来的香盖同莽吉柿。这些?饶是再顺天城里也颇是罕见的水果,都已经?细细地剥开切好?,码放到?整整齐齐。
谢安朔见着迎客的小厮走?远,方收回目光端坐在桌前,轻声揶揄道:“在顺天能吃陆小公爷的请,这可真是荣于?华衮。”
陆怀熠一只手撑在膝头,坐没坐相地斜倚在圈椅边,恍惚听不见这调侃的言语,只捏住手里头把玩的骰子,自顾自懒洋洋地撩起眼眸。
“少说你那废话,只说东西带来没有?”
谢安朔哂笑,随即忿忿顶一句:“兆奉陈案已经?过了十多年,如今朝中人人讳莫如深,这案牍自然更是凤毛麟角。”
“我又不是神仙,你想找,我难不成伸伸手就能给你变出来?”
陆怀熠却不气,只慢悠悠道:“年初我跑马那彩头是替谁赢回来的?你弄那彩头又为着什么?,你打量我不知道?”
谢安朔眉头一皱,登时收起插科打诨的心?思,打量的目光便在陆怀熠身上梭巡起来。
“你就这么?信我?认定了我能找得到?兆奉陈案的案牍?”
就算人人都知这兆奉陈案是一桩奇冤,可却没有人想看到?翻案的一天。
旧案已经?按下结案的大印,朝堂也自此?平静了十几年,往事重纠伤筋动骨,哪怕是当初最深受其害的当今陛下,只怕也早已再无半分惜故的心?思。
故而如今不止是没有人再替这桩案子伸冤,就算是透露出半分要翻案的心?思,在朝臣眼中就已然是大逆不道。
谢安朔的模样?分外严肃:“小公爷找这案牍,又是为了什么??”
陆怀熠不言,瞧着谢安朔那副模样?嗤笑出声。
他百无聊赖地自攒盒当中捻出一粒巴蜀青兔睛,抛着那青葡萄随即在空中幽幽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进他嘴里。
他自然知道这陈年旧案事关重大,旁的人向来绝口不愿提起,谢安朔有顾虑自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一想到?要寻这案牍的由头,他脑海里不由得再次浮现出那不识好?人心?,非要把他气死才?算完的芫娘来。
陆怀熠恶狠狠咬碎了嘴里的葡萄。
“没什么?原因,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想找这案牍。谢大公子只管放心?,其他的事我懒得管,旁的人我更不必去浪费这口舌。”
“当作咱们的秘密,也不是不行。”
“你谢大公子翰林新贵朝廷栋梁,生父是工部尚书,舅父是内阁学士,若是连你也找不到?,这能说得过去?”
谢安朔闻言,眸光也不由得微滞住。
陆怀熠此?人,往常斗鸡跑马的去处向来少不得他的身影,在京中同辈中间实在是极不着调。
但?如今对上他那双眸子,竟莫名有种要被看穿了的错觉。
谢安朔失笑,兀自捏了捏眉头。
如今还敢探查兆奉陈案的人实在是寥若晨星,是多一个?盟友还是多一个?麻烦,这实在无需多虑。
“再等几日,我会找出来给你。”
陆怀熠轻轻挑眉,似是终于?对这几句人话感到?了满意,迅速同谢安朔达成共识,过渡到?友好?的会餐环节。
菜自然都是早已备好?的,直等得厢房中传菜的伙计拍一拍手,东西便被鱼贯端上。
荟贤楼早就是陆怀熠吃絮了的地方,吃起旁的菜自是稀松平常。
直等到?起了热荤,掌柜亲自端上一道金汤酸菜鱼的时候,陆怀熠方大发?慈悲地撩了撩眼皮。
新鲜滑嫩的鳜鱼已然被片得整整齐齐,盛放在金黄爽口的酸汤之中,这金汤使几十位调料熬煮,又伴上脆嫩的酸菜芯,可谓相得益彰。
最后撒葱花海椒用热油泼过,更激得这菜烹香四溢。鲜香酸辣的滋味扑面而来,隔着远远的距离便能引得人食指大动。
陆怀熠颇有兴致地夹起一块裹挟满浓稠汤汁的鱼片,不假思索地尝吃一口。
谢安朔见状,毫不留情地调笑道:“怎么??转性?了?从前不是鱼虾水获一概不碰的么??”
这头的话音方才?落下,另一边的陆怀熠已然错愕地蹙住眉头。
这金汤鱼方才?入口,那酸辣金汤的底味下便透出一股久违的鱼腥气。
陆怀熠本?以?为自己在香海被磋磨得不成人样?,被芫娘喂得荤素不忌,早已经?将那挑食的毛病改的七七八八,吃鱼吃虾全然不在话下。
怎么?如今居然还会吃出腥味来?
他登时一阵反胃,忙不迭将鱼悉数吐了出来。
一旁的掌柜自然是冷汗都冒出来了,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生怕陆小公爷有半个?不满意。
陆怀熠端着茶船一连漱了三次口才?算是堪堪消停,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唇角:“这不是杨师傅做的吧?”
掌柜一惊,连忙打了个?千:“小公爷别见怪,杨师傅如今上了年纪,就这个?月的月初,已经?告老还乡了。”
陆怀熠闻言,牙疼似得抽了抽嘴角。
自香海归来几日,他一直觉得家?中饭食寡淡,本?就图着今天来荟贤楼大吃一回。
这荟贤楼中的杨师傅先前是在宫里头伺候过的御厨,拿捏火候自有独门的功夫,是顺天城里头屈指可数的几位能侍奉住陆怀熠口味的大厨。
谁知就去香海历练了一遭,回来便是天翻地覆,连杨师傅也告老还了乡。陆怀熠这位爷是彻彻底底再没了享这份口福的机会。
饶是陆怀熠还坐在荟贤楼的厢房之中,面前环满了玉盘珍馐,他却觉得一切都味同嚼蜡,初到?香海的那份胃疼恍惚就要卷土重来。
陆怀熠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他只是想好?好?吃顿饭,为什么?就这么?难!
厢房中一时变得凝重起来,好?在门外适时传来一阵轻叩,将这胶着的气氛彻底搅乱。
“世子,是陆百户来了。”
陆怀熠闻言,便放下筷子。
“叫陆巡进来。”
谢安朔见状,索性?也慢条斯理地擦擦唇角:“罢了,这饭也吃完了,先前的事还请小公爷再等几日。”
“舍妹喜欢城东的樱桃酪,我还要去捎些?回府,就此?告辞。”
他拱了拱手,作势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进门陆巡朝谢安朔点头示意,而后方对着陆怀熠拱拱手:“世子,国公爷听闻您在香海查办了胡三大喜,打算将南城中新的案子交予您差办。”
陆怀熠皱起眉头,这一顿饭已经?吃得够糟心?了,偏偏老头儿还要在这时候出来添堵。
他忍不住撇撇嘴:“不是,老头儿有完没完,他还来劲了?真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