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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福运娘子山里汉-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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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良长松了一口气,顺便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过……”
  胡良一听还有后文,神经就绷了起来。
  “你给洗了这么久,怎么头发……”季妧还以为头发也一道洗了呢。
  胡良脸色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原因。
  先不说流浪汉准不准他近身,就是准,他也不敢呀。
  洗头发可不比洗澡,是要对上流浪汉的脸的!
  都说了这屋子给他感觉怪怪的,他虽然是个大老爷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也禁不住一张活生生的鬼脸吓。
  季妧显然也猜到了这层因由,却没有揭穿,反而表现出一脸赞同“还是良子哥想的周到,这般洗法,会弄的到处都是水,确实不方便。”
  胡良有坡可下,自然连声附和“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季妧忍笑“那良子哥,你帮我把人扶到炕上去吧。”
  “那……头不洗了?”
  “洗,我来给他洗。”
  胡良有些犹豫,觉得这样不太好。
  但如果季妧不洗,就得他洗……
  算了,他就在旁边看着,这样总行了。
  把流浪汉扶到炕上仰面躺好,季妧示意再往前一些,直到肩膀压到炕沿的线,头部完全悬空。
  之前坐的那条凳子挪到下方,待胡良用木盆端来温度适当的水,搁上去,高度倒是正好适宜。
  季妧托着流浪汉的头,空着的那只手把他面上的头发往前拨。
  胡良见状,悄悄退后两步,又退后两步,退到门口,装着一副观察天气的样子。
  季妧也没心情嘲笑他了,盖因流浪汉头发上的气味实在是……
  她屏住呼吸,急忙伸手撩水,待头发全部被浸透,才扭过头大口喘了两口气。
  一绺一绺的头发,沾水后,成了一团一团的,拆都拆不开。
  硬扯了几次,头发拽掉不少,季妧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跟着疼了起来,便放弃硬来,弯腰从装皂角液的罐子里挖了一捧皂角液糊上去,闭上眼睛一通揉搓。
  之所以没拿胰子过来,就是早料到了现在的情形,洗个澡都用了半罐子皂角液,用胰子的话得多少才够?
  好在皂角液的去污能力还是很强的,揉了一会儿,打结的头发慢慢就顺开了,不过盆里的水也没眼看了就是。
  胡良去换水的功夫,季妧目光落在闭着眼的流浪汉脸上,突然开口。
  “左手是你自己打湿的吧?你能耐啊,怎么吓唬胡良的?”
  流浪汉不回应,她也不需要流浪汉回应,哼了一声,自顾自道。
  “不妨告诉你,你是死是活我懒得理,但现在你的伤既归我治,就得听我的。再给我来阳奉阴违这一套,别想我再管你!”
  真当她好糊弄呢,就胡良那拙劣的演技,骗得了谁?
  说实话,季妧心里是有点恼的。
  自作主张的病人最不讨喜,自以为是的病人更更更讨人厌。
  她为流浪汉的伤前后担了多少心,结果流浪汉还不当回事,真当她吃饱了闲的没事干,信不信惹恼了她真撂挑子不干了。
  “你若是想一辈子就这样活着,当我没说。”
  话落,流浪汉眼皮动了动。
  恰好胡良端着换好的水走进来,季妧也打住了话头。
  抹了三回皂角液,又用清水冲洗了四遍,终于彻底洗净了。
  季妧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最后熟练度都快赶上理发店小妹了。
  捋干净头发用干巾帕包住的时候,差点顺嘴问出一句大哥,办卡吗?
  重新把屋里收拾好,季妧满意的打量着她和胡良忙碌了小半天的成果。
  还是补丁衣裳,还是满脸刀疤,看上去却顺眼多了,站这么近也不会闻到让人退避三舍的味道。
  视线绕了一圈,停留在流浪汉下半张脸上。
  成年男子,胡子一天不刮就冒青茬,流浪汉在外飘荡了这么久,可想而知得是什么样。
  一脸刀疤瞧着就有够吓人,再加上大胡子,活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汪洋大盗。
  季妧有心略过,但强迫症犯了,坚持非刮不可。
  胡良恨不得他整张脸都长上胡子才好。
  但季妧都开口了,只好回家去取自己平常用的刀具。
  支走胡良,季妧抱臂审视流浪汉。
  “喂,我们谈谈。”


第217章 第二方案
  “我们谈谈,跟你的伤有关。”
  这句话出口,躺着的人没有任何变化。
  季妧也不在意,兀自把要讲的重点徐徐道来。
  “早上我和辛大夫在矮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辛家擅治骨筋伤,但辛子期水准如何,我其实也没有谱。
  所以这就是一场赌博。赢了,你做回正常人。输了,你可能就彻底成了废人。
  详情都已经告知与你,成功的几率一半一半吧,你不必悲观,也不要太乐观
  按我的规矩,动手术之前,是需要患者或者患者家属签署一份手术同意书的。这是医患之间的约定,表示患者已知悉手术风险,并且自愿承担这个风险。
  但以你右手现在这个样子……我就不逼你签字了。你也不肯开口,那就还是按我的规矩,沉默即默认。
  反正之前给你清创让你锻炼关节时,你也挺配合,说明你并不反对由我和辛大夫来实施这次手术,我没理解错吧?
  我们尽力,后果自担。有异议吗?”
  季妧瞥了炕上不动如山的人一眼,慢悠悠继续往下。
  “既然没异议,那下面咱们再来谈谈另一桩。
  我和辛大夫商量了一下,手术过程中可能会给你用一种药。
  这种药会让你陷入昏睡,然后手术就在你昏睡过程中进行。
  当然,凡事有利就有弊。
  利就是我刚说的,你做一场梦,梦里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醒来手术已经结束。
  至于弊——你有很小的可能会醒不过来,或者人能醒,但大脑和语言能力受限……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季妧用手比划道“也不是说就一定会变成傻子,可能就是你的状态会有些变化,比如想事情慢一点,记忆力差一点,说话结巴一点……总之,你自己衡量。”
  季妧等了许久,最后无奈摊手。
  “既然你还是不愿开口,那就还是按照我的规矩,沉默即……”
  “不用。”
  季妧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是男人的声音,压的很低,又涩又哑,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喉咙受过伤。
  季妧愣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笑。
  “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第一句好歹道声谢呢。”
  流浪汉嘴巴又粘住了。
  季妧翻了个白眼,言归正传。
  “我想你对自己的伤情可能不够了解。
  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导致伤口表层愈合,而内里已经溃腐,所以手术第一关,就是要划开黏连的皮肉——等于你曾经遭的罪要再受一遍,只不过这次是为了救你。
  伤口划开后,里面情况严重的话,可能还要剜去腐肉。这还不是最痛苦的,真正痛苦的地方在于把断掉的筋重新接上。
  虽然你这是刀伤所致,断面应该比较整齐,不会有撕裂,但据我判断,你的肌腱……也就是筋,应该有少许回缩。真这样的话,会给缝合过程造成很大的困难,而你也要忍受非人的疼痛……你忍不下去的。”
  季妧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既然决定做手术,就说明他想好好活着。而不用麻药的话,他可能会半路疼死。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那还做手术干什么?
  流浪汉再次开口,不仅开口,还睁开了眼。
  他看着季妧,用哑涩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不用。”
  季妧盯着他的眼睛微微出神。
  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季妧以为流浪汉的内心一定不是荒漠就是死水,可是她仔细的看了又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从这双眼睛里,得不到任何讯息。
  只看到工笔勾勒的线条,中间一汪寒潭,潭面风平浪静,却并非死气沉沉。
  “你不怕疼?”季妧问。
  怕他继续发扬沉默是金,季妧补了句“你知道我的规矩,不想说话可以点头或者摇头,不许不理人。”
  流浪汉停顿了一会儿,摇头。
  “真不怕疼啊。也对,受这么重的伤都能熬过来……不过熬一次,不代表能熬两次,你确定不用?那我可就找人去通知辛大夫了。”
  流浪汉点头,顿了顿“多谢。”
  季妧有种不容易的感觉,蹭吃蹭喝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他一声谢了。
  “你呢,也用不着谢我。你救过我弟,所以我帮你这回。我也尊重你意见,你说不用就不用,那明天手术,全程就靠你自己熬了。丑话说在前头,熬不过去我也没钱给你买棺材,就拿你现在垫的这床破席子一卷,找块野地一埋,尘归尘土归土,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你这号人的存在,明白?”
  这一次,季妧等了许久,等来流浪汉一声嗯。
  胡良拿着刮刀回来了。
  刮胡子这事儿,季妧还真不擅长,所以还是胡良的事。
  胡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一点点挪到流浪汉脸上,却猝不及防和流浪汉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虽然他不像是在看自己,但胡良的手就是克制不住,一个劲儿的哆嗦着,迟迟不敢下刀。
  “唉,你闭上眼。”
  季妧冲流浪汉指了指,流浪汉依言做了。
  她坏笑着拍了拍胡良肩膀“良子哥你放开了刮,我先回家一趟!”
  “别,小妧,你等等……”
  胡良急忙去喊,然而季妧早已跑没影了。
  胡良回过头,看着躺炕上一动不动的流浪汉,故意把刀递出去。
  心想,他应该会和洗澡那会儿一样,宁愿自己动手吧。
  左手刚才不是还能动的吗?刮胡子又不会沾水。
  可是等啊等,流浪汉丝毫没有要睁眼接刀的意思。
  胡良“……”
  季妧跑回家,让大宝去院子里和胡大成玩一会儿,她坐到书桌前,开始冥思苦想。
  流浪汉不肯喝睡圣散,虽然不知他为何这般执拗,但想来无非是怕真伤了脑子吧。
  可明天的手术绝非一般,即便真是钢筋铁骨,在极致的痛苦和煎熬面前,人的主观意志又能抵御到几时?
  万一手术中途崩溃,挣扎起来,那种爆发是不容小觑的,辛大夫若束缚不住他……功亏一篑都是轻的,真有可能出人命。
  季妧自己也不敢百分百确信睡圣散的效果,所以她尊重流浪汉的选择。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拿出第二套方案。


第218章 与时间赛跑
  季妧接触最多的是西医麻药,中药全麻类,除了睡圣散,当然也还记得一些别的方子。
  但其上总有些稀奇药材凑不齐,或者需要添加某些特殊成分,眼下并不具备实现的条件。
  唯一比较容易实现,而又不会对伤者造成损害的——
  季妧提笔,快速将方子默到纸上,折叠收好后,再次回到土屋。
  胡良蹲在门口,见到她来,如释重负。
  季妧把方子交给他“良子哥,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镇上?把这个转交给辛大夫,顺便替我带几句话。”
  胡良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现在只要不让他回家,也别让他和流浪汉单独待在一处,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胡良走后,季妧进屋,原是要和流浪汉说说她的预备方案的,走到炕前才后知后觉注意到,流浪汉脸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没有了胡子的遮掩,脸部的轮廓彻底显露出来。
  季妧托着下巴端详了好一会儿。
  怎么说呢?有棱有角,很有男人味的那种。
  不过可惜了,再有型的轮廓,搭上这疤痕纵横的面皮,也让人没有看第二眼的心思。
  季妧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天擦黑的时候,胡良才从镇上回来,不止他一个,辛子期也来了。
  马车停在季妧家门口,不待下车,辛子期就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迫不及待的问“原先的方子为何作废?”
  季妧没有立刻回答,先问他们吃了没有。
  锅里留的有饭,胡良和平安自去灶房用饭。
  辛子期一门心思都在那两张药方上,季妧见状,示意他进屋详谈。
  “睡圣散虽然见效快,但副作用太大,而且流浪汉本人也不同意使用……”
  辛子期脸上闪过失望之色。
  他回到一德堂后,着魔似的备药熬药,忙活了这大半日,就等着明天在流浪汉身上见证奇迹了。
  万没想到,流浪汉不肯用。
  “你跟他说过,也不是没有完全成功的例子……”
  “说了,他坚持不用。”
  辛子期神色微惑。
  不用花钱,又不用忍受痛苦,穷困潦倒之人还有何挑剔?
  这并非他心存偏见,而是常情如此。
  世事难两全,除非对这个流浪汉来说,他的头脑比他的四肢还要重要。
  不过不管怎样,患者不同意,他们就只能放弃使用睡圣散。
  “你让胡良送来的这张,他说的不是特别明白,也是麻醉剂的一种?”
  辛子期把那张方子拿出来,就着昏黄的灯光,照着上面的字逐一念了一遍。
  “生川乌、生南星、生半夏、马钱子、松节、姜活、荆芥、川断、红花、血竭、然铜、炙没药、地鳖虫、骨碎补、五加皮……以上诸药各等份共研为细末,密封备用。”
  求证的目光看向季妧“睡圣散是熬成药剂内服,这个是如何用法?”
  “这是接骨续筋散,属于局麻类麻药。手术时,取适量和烧酒一起按一比一调敷患处,等待一刻钟左右,局部就会产生麻木感,这个时候即便是刀割,患者都不会觉得疼痛。”
  季妧思索了一下,觉得其实还可以再添两味药进去。
  “一味是薄荷,也就是银丹草,不知你能不能找到?它在止痒消炎止痛的同时,可以让局部具有清凉感。另一味是天竺黄,它不但能降低一些动物性药材的毒性,还可以实现对麻醉功能的增效。”
  辛子期黯然的双目骤然明亮起来。
  “照你这么说,这个接骨续筋散分明比睡圣散还要对症,那为何不一开始就用这个,用这个不是更好?”
  “流浪汉的伤情你看过,你初步预估一下,手术全部完成,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至少需要三个时辰,但具体还需要划开患处,细看内里……”
  辛子期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季妧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说,接骨续筋散的麻醉时间有限制?”
  季妧用眼神肯定了他的猜测。
  “睡圣散可以让患者昏睡大半日,辅以外部刺激,方才会苏醒。而接骨续筋散,虽然短时间内即可见效,方便安全,毒副作用小,但它作用时间最多一个半到两个时辰。”
  时间相差近一半,差距太大了。
  辛子期神情凝重起来。
  “流浪汉的左手和右脚,经我判断,肌腱已经愈合,只是肉眼毕竟抵不过机……抵不过眼见为实,还是需要你亲自检查确认。若真的已经自愈,则这两处只需要缝合外伤,后期再进行加固即可,省了续筋的步骤,也能省下不少时间。”
  季妧边分析,边来回踱步。
  “手术时间按三个时辰算的话,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节省下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这是比较乐观的想法。不容乐观的是,他的右手和左脚,很可能比我们想像的还要严重,或者说会遇到一些比较难处理的情况,从而耽搁更长时间……”
  最后总的算下来,三个时辰还未必够。
  “或者,加大剂量如何?”
  这是辛子期想出的办法,然而被季妧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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