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薄情( 双重生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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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地很慢,每一句话,都像耗费许多心神去回想。
“后来呢?”卫陵嗓音涩然。
曦珠朝他笑,轻声道:“再后来,他就没去了,我们还是等着人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就见到赶来的阿爹,然后回家了。”
其实只?是一桩小事,甚至与她?经历过的那些惊涛骇浪比起,这?很不值得一提。
但奇怪的是,或许是第一次身处那样广袤无垠的孤寂,尽管时隔两世?的光阴,才会让她?一直记得。
她?最喜欢热闹,也?最害怕孤单。
可?现在她?讨厌热闹了。
“三表哥,其实那次我是故意输的。”
她?跳话太?快,毫无续接的语句,直接转向另一个场景里面。
从被?面扯勾出一根赤色丝线来,她?绕缠在指间。
卫陵听到她?说:“阿爹很厉害,以前跟过马帮和镖局,也?很会喝酒和赌钱,还总吹嘘自己,我能?喝是随他的,赌钱上他也?教?过我一些,你在信里与我说的那些,我都懂。除了听声,摇掷我也?会,无论几点我都能?晃出,甚至是多个骰子一起,我都可?以。”
语调有几分?骄傲,这?股自得催使她?往下?说:“我也?会做诗的,那些押韵平仄我都知道,一点不算难,微明以前教?过我……”
话到此节,曦珠蓦地委顿无声。
卫陵看见她?咬紧唇,垂下?了眼。
他缓和着,握紧的拳再度松开,就似没听到后面的话,也?似把她?从那又一段他不知的过去拉回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撑起笑来夸她?,“好厉害,我还以为你不会的。”
近乎哄孩子的语气。
她?渐渐被?安抚平静,却仍有些闷闷:“我一点都不想认输,可?我不想再和她?们一起玩,她?们都瞧不起我,一道欺负我。”
卫陵低声:“那就不和她?们玩了,以后我替你还回去,让她?们都不敢欺负你。”
可?她?没听到他的承诺,只?是愣愣地说:“这?是第二次了。”
雪色和月色掺杂,一同映落疏窗的藤纸,朦胧在曦珠泛红的眼眶上。
卫陵以为是那次赏荷宴的事。
可?是。
他却听她?说:“那次我也?输了。”
她?轻声絮语。
“小虞过生辰,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我想去看看她?,想去看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然后看到你和她?在说话……”
她?说的不是今生,而是前世?。那段他早已忘掉的记忆。
卫陵明白的瞬间,整颗心绞痛起来,难以抑制地剥烈。
他想让她?别说了,都过去了,那只?是年少时的不知所谓,他对姜嫣再没有任何感情。她?应该知道的,姜家是卫家仇敌,他不可?能?放过姜家的人,姜嫣是生是死他也?全不在乎。
前世?今生,他只?爱她?一个人。
可?卫陵开不了口,他看着她?通红的双眼,知道这?又是一次报复。她?几乎在以自损的方式,也?要?报复他。
他不能?反击抵挡,只?能?承受而下?。
直至她?终于给了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三表哥,你说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卫陵抵着她?的额,声音轻缓,却很坚定:“是,只?喜欢你。”
“你喜欢了我,是不是就不可?以喜欢她?了?”
即便两人相抵,亲昵如此,她?的目光仍犹夷不定。
“对,不可?以,也?不会喜欢别人。”
卫陵俯首更近,却看到她?眼里有深埋的畏意。
情绪似六月急雨。
她?被?跌宕的醉意,猛地推入一个深陷的水井里,倒影出将来的祸患,伤心游移淹没,沉浮之间,恐惧袭来。
“她?会嫁给谢松,谢松还没来京城,春闱还没开考,他应该快来了,谢松会娶她?的。”
“三表哥,你不可?以喜欢她?,她?的父亲和谢松会害你们的,皇帝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卫家,他们都会害你的。”
就像被?不断扑来的水冲涌口鼻,她?的意识凌乱起来,急迫地寻求着可?以救命的绳索,要?把即将到来的命运都告诉他。
又跳到哪处,就连话都断断续续,不成完整,无根无据。
“卫度会和孔采芙和离,他今年六月回京时,还带了个外?室回来,会被?发现的,孔采芙的父亲会弹劾,温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卫家会被?打压。”
“后年,谢松还会和秦令筠一起害死大表哥,就在黄源府……”
她?朝他诉说着,却戛然而止。
就在那个名?字出口时。
卫陵感到她?浑身僵硬住,接着轻微颤抖着,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唇瓣翕动,眼也?睁大了。是惊恐之状。
“曦珠,曦珠。”
他皱眉,连声唤她?。
她?置若罔闻,整个人似完全脱离了这?个恍若梦境的世?。
卫陵不得不强硬地抬起她?的头,逼她?将眼落在自己身上。
“看着我。”
“曦珠,你看着我。有什么事,都告诉我。”
他的目光不曾偏移一寸,也?只?看着她?,直到她?眼里的惊吓渐渐退散,蔓延而来的是连绵泪水,与她?的话一同锥心刺骨,让他溃不成军。
“他拿鞭子打我,逼问我写了什么给你,可?我不能?告诉他,我信你会活着回来,你说过的,一定会平安回来。”
她?陡然哭起来,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回来,你明明答应的!”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啊。”
她?哽咽地将近气断,抓住他的衣襟。
这?些在清醒时绝不会宣之于口的话,仿佛都要?趁着这?场沉沦醉意告诉他。
卫陵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无言以对,是为自己的食言,也?是为她?所受的折磨。
喉咙哽痛难受,还能?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到她?,最后只?是无力?的三个字。
“对不起。”
但又有什么用。她?因他受过的伤痛都能?消弭吗?
她?泣不成声,挣揣出他的怀抱,如同质问地看着他,任由泪水滑落。
“他说你死了,还说会救我。”
“他打了我,却还要?给我上药,你知不知道当他掀我衣裳,一遍又一遍地摸我时,我多想去死!”
“曦珠。”
卫陵忍痛握住她?的肩膀,唤了一声。
她?却只?觉喉颈正被?一只?手捏住,喘不上来气。
“我不想再见到他,可?为什么重新来过,还会见到他,还要?为了卫度,他讨厌我,我却要?为他,去见秦令筠。我一点都不想管他和那个外?室的事,可?是……”
纤瘦的肩微颤,有抽噎声。
“可?是我想你好好活着,不能?丢下?你,也?不能?丢下?阿锦阿朝他们,让他们再受那些苦。”
“我现在每一日都在掰着指头过,每夜都能?想起那些事,有时想地睡不着,可?是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躲过那些祸端。”
静谧深夜,窗外?偶尔从树梢枝头扑落而下?的积雪清声。
她?终于崩溃,抵住他的胸口而泣。
“我不想在这?里,不想在京城了。”
“我想回津州。”
“三表哥,我想回家。”
那一声声微弱的哭,似是对他的恳求,向他求得准许。
巷口的寒风迎面吹来,卫陵行走在归去的雪路上,觉得惘然起来。
盘算早在他昏睡十日醒来,得知她?生病的那晚定下?。唯有卫家稳定下?来,他与她?,才能?彻底放下?心。
他也?想过,到时与她?一起离开京城,回去津州。无论今后她?要?做什么,他都会陪她?。
而这?一切美好愿景的前提,是改变前世?所有人的命运,最重要?的是太?子得以登基,镇国公?府卫家无恙。
但他没有狂妄到认为重生,就能?得偿所愿。就如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太?多不可?控会随时随地发生。
神瑞年间后期的朝堂,政局混乱。
倘若他踏错一步,疏漏哪处,兴许再入万劫不复。
到时,曦珠又该怎么办?
真到那个地步,她?绝不能?再淌入卫家这?个浑水。甚至因这?个可?能?,他不能?将与她?的事摆上明面,只?要?扯进卫家,她?以后再想脱身绝非易事。
但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告诉她?,他也?回来了,让她?彻底摆脱这?份危险?
是他的自私。
卫陵清楚,一旦告诉曦珠自己也?重生的事,她?会离开他,也?会离开京城。她?现在之所以还留在公?府,是因还记挂卫家后来的命运。
可?是现今前世?的负压已经让她?难堪至此。
卫陵感到一股凄然寒意,连腿脚都麻木,衣裳前襟被?风一吹,她?残留的泪水如同淬冰,尖锐地扎入他的心口。
他从不觉得哪次算计是狠心的,唯有这?次,他便觉得这?是一种对她?的残忍,是在利用她?的真心。她?尚且毫无察觉,但这?种算计已先将他罚罪千百次。
她?要?是得知这?样歹毒的心肠用在她?身上,会怎么样?
她?会恨他的。
黑黯的天幕逐渐飞雪,面色被?冷地有些发白,卫陵漫无边际地在大雪里,想着。
他甚至开始想,该如何与她?坦诚,应下?她?的恳求,放了她?。
但走着走着,他一个踉跄,好在撑墙扶住。这?时,他才发觉头疼许久了,已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拿药出来吃,咳嗽两声,吞咽下?寒气,才缓过来。
脑子跟着活络冷静,眼神也?清明起来。
他在一条白色的狭窄巷道里,仰起头,望着雪夜下?的月亮。
他从来都想向她?坦诚,可?有时时机一旦错过,便再也?开不了口。就如前世?。
但这?回,至少给他一次机会吧。
比起荒诞的重生之机,能?改变许多事,更甚左右天下?局势,这?不足为道的情爱,对于上天而言,也?不过小小的心愿,不是吗?
卫陵以拳抵唇,咳一声,步履重又变得坚定,慢慢地朝来时的路去。
月亮在一点,一点地往西边落下?。
他总能?找出一条路,为了周全她?。
第40章 欺骗她
次日曦珠醒时; 已过午时三刻。
宿醉的头晕,令她乏力地靠在床头,捧着?温热的蜜水喝下; 才觉得好些了,瞧见?青坠一直朝她看,神情颇有几分奇怪; 不禁问道:“怎么了?”
青坠昨晚一直在屋外守着?,只能隐约听到里头不时泄出的话音; 并?不清楚; 但?显然是三爷在和表姑娘说话。后来更是传来哭声; 呜呜咽咽的。
她担惊害怕,直到三爷离去时,留下句“照顾好她。”
她忙去看睡着?的表姑娘,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褥; 并?无?异样?; 只眼尾浸润过泪水的泛红。
尽管这般,青坠后半夜仍被?这事吓地没睡好。这下表姑娘问起; 她犹如惊弓之鸟,只说:“您可要再睡会??”
表姑娘显然不记得昨晚种种,暗下松口气?。
曦珠摇头道:“不睡了。”
她方才得知自己酒后肆言,这才留在藏香居,以及青坠为何在此?处的缘故。
时隔两世; 再见?到自家乡而来的故人; 听赵闻登说起往事; 和她不在的这一年里?; 那些熟悉既陌生的街头巷尾,又发生了那些新鲜事。
怅然间; 难免不多喝,就此?醉倒了。
曦珠垂眼将蜜水喝完,笑了笑说:“夜里?下那么大的雪,还要麻烦你过来。”
“姑娘客气?了。”
这大半年下来,青坠明白了表姑娘的秉性。虽很大方,对?整个院里?的仆从丫鬟都很好,但?若有若无?地,总有疏离,想来是因寄居公府。
曦珠想及赵闻登说来京要采买布料和些物件,且只待几日,匆促得很,不再耽搁,起床后洗漱穿衣。青坠正端来热腾腾的赤豆粥和春卷包子,屋外就响起脚步声,恰是赵闻登来找。
曦珠不留下用膳,转身对?跟上的青坠,将她拉坐桌前,道:“想必你昨晚没睡好的,吃了饭就在这处歇息,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回府。”
青坠未及说话,表姑娘已然提裙,步伐轻快地迈过门槛出去了,跟着?有爽朗笑声。
“昨天跟你喝多了,回去没叫我爹狠骂一顿,说是不顾忌些。要顾忌什?么,我们以前不是这样??也就这里?规矩大。我刚来时,还听柳伯说你不乐意?回公府,嚷着?回津州呢,要不这次你与我们一道回去算了,还能赶上我和露露的喜酒……”
“现下不行,我走?不脱身。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讲要买浮光锦?我算有些熟悉,和你一道去,怕你买的花色露露不喜欢。”
说笑声渐渐远去。
曦珠这一陪逛,将近天黑才回到藏香居。
她本不懂婚嫁的细处,也是前世操持卫虞和洛平的那一场婚事,六礼的桩桩件件,全?要她拿定主意?,其中所需的物件,当时她跑了许多地方,才为卫虞置办妥当。
这回借此?,不过几个时辰,就帮赵闻登买了半数。
另添几套头面,宝石璎珞一类,是今岁才从江南那边传来的新式样?,精美异常,熠熠生光。又是京城最大的金楼,自然价钱高地令人咂舌。
曦珠一并?买下,道是给露露的添妆。赵闻登觉得太贵,被?劝说一番,还是收下。
两人又在外吃晚膳。
父亲忙着?与柳伯商议生意?上的事,赵闻登只好自己来办这些,头回来京,原摸不着?方向,好在曦珠晓得,说的头头是道,既知哪处有好物,又会?谈拢价钱,倒让他省下不知多少力。
他难忍感慨:“你曾经哪会?这些,这一年来我跟我爹学这些,都没你这样?懂得。”
曦珠弯眉笑道:“总要学会?的,我也不想将阿爹留下的铺子荒废了。”
她达观豁然,自小如此?。
赵闻登开?怀了,连声笑谢她跟着?忙了半日。另还有些细碎的物,曦珠又应下明日再与他一道来买。
用过饭,就此?别过。
曦珠需得回公府,昨日一出,她还得去和姨母说明。马车上,她思量过,与青坠提及实话,自己是因思家才没有回去,还不等她续说,青坠忙不迭道不会?说出,自是隐瞒。
她放下心。
外面天寒地冻,舆轮碾过地上积雪,轻微咯吱声,车壁的灯火摇晃。
曦珠靠坐着?,袖里?揣抱手炉,望着?那幽幽暗暗的光影,不一会?睡着?了。
回到公府,她先去正院见?过姨母。
杨毓拉她榻上坐,问过她的身子,还是担心道:“要不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说着?,就要让元嬷嬷叫人去外头请。
曦珠忙道:“多谢姨母关心,我已无?碍。”
再推过一番,说过些话,有丫鬟来问府上的事务,曦珠便告退离去。
回春月庭的路上,忽至一阵凛冽寒风,吹拢黑蓝的云层,将最后一丝天光也遮住,只堪见?园子里?乌丫的干秃树梢。
青坠提灯,照亮前路。
曦珠心里?想着?事,昨夜她醉时,恍惚见?到了卫陵,还胡言说些什?么,但?都忘记了,唯记得那感觉与前世的梦一般。她低头,跟着?雪地里?的光朝前走?,倏地那光一顿,随即被?风吹得四处荡动,散掉了。
“三爷。”青坠低呼。
曦珠抬起头,就见?那棵堆满白雪的杏花树阴处,站了一人。
似乎才从外回来,身上穿的还是玄色武服。
闻声,他转身,朝她看了过来。
白茫茫的雪色之间,昏黄暗影,堪照出他浓眉郁色,薄唇直直地紧抿,一双风流眼也蕴着?冷然,像谁惹他了。
可那眼神就定在她身上,丁点不移。
曦珠几分莫名其妙,也在这疑惑时,青坠被?阿墨拉去不远不近的地守着?。
她登时蹙眉,怕被?人撞见?,不欲与他有话说。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