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继续吹-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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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江开的比赛即将开始,她坐在观众席里,遥遥看着他在车里模糊的身影,烈日下,红色的车身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像他为梦想不顾一切地灼伤自己。
热烈,坚定,明亮。
让她根本移不开目光。
想象中的世界末日并不可怕,这一刻她无所畏惧。
平静地告诉母亲:“我在伊斯坦布尔,和江开一起。”
说完不等母亲反应过来,就切断了通话,关机。
这不仅是江开全情投入的比赛,也是她的战役,她人在观众席上,撕扯着喉咙为他尖叫呐喊,灵魂却在赛道上纵速驰骋,感受那快把人甩脱的离心力,快要撕裂耳膜的风声,轮胎曳地摩擦出的焦味,肾上腺素几近令大脑休克的飙升,每一秒都在突破极限的疯狂角逐。
这一路来,她无数遍怀疑过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江开驾车率先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她仍不知道答案。
但正不正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值得。
值得她替他撒下弥天大谎。
也值得她追随万里。
前者,她不能眼睁睁坐视他的梦想陨落。
后者,她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梦想和自由。
摘下头盔的那张脸,被汗浸透,眼神却亮得惊人,耀眼,自信,诠释意气风发。
这时他未满19岁,青涩未脱,锋利得像一支破空而出的箭。焦灼的赛场把男性的荷尔蒙吸引力激发到极致,这一幕从此印拓在她心上,成为深深的戳记。
提到青春,提到少年感,提到梦想,她都会想起这一天的伊斯坦布尔,和那个轻狂的少年赛车手。
她很护短地觉得,全世界都应该为他的梦想让道。
冠军是全场瞩目的焦点,观众席上不断传来对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亚裔男生的讨论,频繁提及他的国籍。
“China。”
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下,任何一个在场的国人都会感到与有荣焉,何况是她,更是为之动容。
江开大老远往观众席张望,锁定目标,远远冲她做了个手指自眉骨向前平移的动作。
表示“respect”。
选手们下了赛场,与观众席上的亲友互动拥抱,江开拿了奖杯回来,他只有盛悉风一个亲友团,排场单薄,但冠冕加顶,胜似千军万马。
他缓缓走至她面前,看她激动到坨红的脸,和充满崇拜的眼神。
“表现还行?”他问她。
盛悉风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难以发声。
他懂了:“谢谢盛公主的肯定。”
又叫她黑称,她眉头一皱。
“冠军奖杯至少有盛公主一半功劳。入乡随俗,想抱一下大功臣来着。”他嘴角扬着,一边把奖杯送到她手里,一边故作遗憾地说,“可惜我一身臭汗,盛公主怕是要嫌弃。”
话音未落,盛悉风已经伸臂抱住他,他身上淋漓的汗蹭在她脸颊和手臂,甚至透过她的衣服渗到她身上,潮热而黏腻,她恍若没有察觉,抱他更紧。
“你永远也不要放弃赛车。”她说。
从来没有人,这样竭尽全力支持过他的梦想。
他只简单地说:“好。”
不想贫嘴,最少的字代表着最坚定的承诺。
他单手搂住她的脖子,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还有一只手落到她头顶,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发。闷热的风吹过,鼓起她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和头发。
“大功臣着急回家吗?”
盛悉风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教你开车,真正的车。”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要不要?”
盛悉风眼前一亮,连点了五秒钟的头。
“看不出来,盛公主胆子这么大。”他好笑,“不怕家里翻天了?”
“不是你说的吗,天塌下来有你顶着。”
“公主好记性。”
申城有一场可怖的狂风暴雨等着他们,而他们亡命天涯,在谁也不认识的异国他乡,什么都不想管。
先挥霍了仅剩的自由再说。
作者有话说:
小说只是小说,高考真的很重要!!小朋友们好好学习
第24章
要是只有江开一个人; 江家狠狠心,可以随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吃点苦头; 说不定还能懂事点,但谁叫他带着盛悉风; 这下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江盛两家早已翻了天; 勒令二人立即乘坐最近的航班回家,要不是怕和两个孩子错开,大人们早都飞过来捉人了。
江开满口答应; 态度要多配合就多配合; 要多积极就多积极,不但给家长们发了机票截图,再晚点还主动发了二人拿着行李在伊斯坦布尔机场的合照,证明他和盛悉风绝不是光买机票糊弄家长。
事实上,当时他俩正在草场上开复古敞篷车; 青草鲜绿的颜色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牛羊成群,远远望去; 像无数巧克力味和牛奶味的棉花糖。
夕阳融化; 半边天空都是绚烂的火烧云,灼热的风迎面扑来,吹得盛悉风的长发狂舞; 她鼻梁上架着墨镜; 神态放松; 把油门踩得重了又重。
托江开的福; 她有非常丰富的玩具车驾驶经验。
如今操控一辆货真价实的汽车; 到底和玩具车不是一个?婲概念; 她难免有些紧张,江开一个劲撺掇她轰油门:“随便开,反正开八百里碰不上一个活人。”
“可是这里有牛,还有羊。”她还是有所顾忌,“撞到了怎么办?”
江开满不在乎:“撞到了就吃顿新鲜的呗。”
盛悉风:“……”
好在,她很快找到了驾驶的感觉,逐渐得心应手,紧绷的神态松弛下来,到后面甚至敢把左臂架到窗外,右手单手操控方向盘。
年轻漂亮的现代小侠女和上个世纪的古董敞篷车,莫名地搭。
她的脸上有夕阳的颜色,头发现出风的形状。江开拿出手机,给她的侧颜拍了张照片。
盛悉风听到快门声,以眼神询问他。
他对自己的偷拍行径脸不红心不跳,还振振有词地说:“一会传给你,让你跟你同学好好吹一壶。”
盛悉风本来想说她才没那么无聊,但转念一想,也行。
国内十八周岁才能考驾照,同龄人连方向盘都没摸过,她已经像模像样飙上车了。
确实够秀的。
江开的手机进来电话,来自于知南。
他掐断,以国内手机卡在国外信号不佳为由拒接。
于知南发短信问他们现在在哪,他估摸着航班时间差不多了,就发了来时在机场拍的合照,成功打消江盛两家的疑心。
盛悉风这才明白当时他为什么拉她拍照片,合着那么早就计划好了。所以说,她平日里斗不过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人起码长了800个心眼吧。
众星低垂,那天的夜幕是盛悉风此生见过的最惊艳,星子多到不可思议,像满空摔碎的闪片。
她松了油门,任车辆缓缓滑行,最后停在一个缓坡前。
两个人抬头就能直面璀璨夜空,从决定出逃开始,他们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里。
而这一刻,他们心悦诚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找到久违的平静,令人安心。
盛悉风扭头看江开。
星辰的光微微照亮他的脸庞,他已经褪去白天赛场上的极端暴戾,此时此刻,在她身边,他只是一个看星星、吹晚风的安静少年。
赢了比赛,得偿所愿,又惬意,又慵懒。
最后,换江开把车开回市区,二人去搓了顿好的,互相激励着好好睡最后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大早,江开根据航班时间起床,整理好行李,但隔壁盛悉风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他敲了好一会门也不见人过来开,只好打电话给她。
她接起来,背景音里,有广播播报航班信息的声音。
江开眉头一皱,不等她说话就问:“你在机场?”
“我改签了。”盛悉风语气很轻松,“你不用来啦,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你要是回去了,就很难再跑了。”
“你怎么回去?”江开的眉头簇得更紧,“你不怕你爸妈弄你?”
“没事,大不了被骂一顿嘛,他们舍不得打我。”她笑嘻嘻的,一点没叫他看出端倪。
江开不跟她争了,一边推着行李下楼,一边言简意赅告诉他:“不许登机,等我。”
盛悉风还想再劝,他直接以一句“你要是走了,我也马上回国”做结束语,撂下了电话。
快速办完退房手续,酒店旋转门外就有等候的的士,他正要离开,目光瞥到休息区坐着位儒雅的欧裔男人,正在翻看一份报纸。
头条就是昨日的赛车赛,配图用了他和盛悉风拥抱的照片。
他脚步刹住,上前礼貌用英语说明了来意,并询问对方自己是否可以买下这份报纸。
对方连连点头,愿意将报纸免费送给他。
江开道谢,将报纸避开照片叠好,放进随身行李中。
离开之际,欧裔男人说:“Your girlfriend is so sweet,you two deserve each other。”(你女朋友很漂亮,你们好配。)
江开想解释他和盛悉风的关系,只是一来没有必要和陌生人较真,二来时间确实也赶,最终,他只再度礼貌道谢,然后匆匆离开。
*
盛悉风二次改签,老老实实在机场等到江开来。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的性子,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江开生怕她舍己为人的大义发作,所以是一路狂奔着来的,在人来人往中看到她拖着箱子站在那里,他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他站在原地喘了一会气,等呼吸稍缓,他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弹了下她的脑门:“真是给你能耐的。”
又是自作主张,又是先斩后奏。
盛悉风捂着脑门瞪他:“江国庆你别不识好歹,你这趟回去肯定被扒皮,昨天赞助谈的好好的,你要是被关在家里,再也出不来了怎么办?”
“管那么多?”他不由分说拿过她的行李,“我还不至于靠女生保护,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盛悉风嘀咕:“都这种时候了,还耍什么酷啊。”
他不解释,一直到飞机平安降落在申城国际机场,他看着她竭力压制焦躁的脸,更加坚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我说过的。”
“天塌下来我会扛。”
*
申城的暴风雨如期而至,海关出口处,江盛两家所有成员严阵以待。
沈锡舟大老远就冲江开使了个同情的眼神,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二人出逃不算,还要谎报军情骗航班,罪加一等。
见面第一眼,江邵就直接给了江开一巴掌,当着机场人来人往的面。
男生的脸被打偏到一边,不一会,脸颊上就浮起清晰的巴掌印。
他脸色不变,甚至冲江邵无所谓地笑了笑。
赤…裸裸的挑衅。
他和沈锡舟两个人,一路长大挨的打都不少,但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沈锡舟倔得要命,宁可被打死都不认罪,而他油嘴滑舌,擅长耍赖,江邵不知道多少次,孩子打着打着,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次的反常令江邵更火,还要再打。
虽然两个小孩闯下大祸,但毕竟大庭广众,总不好闹得太难看,众人劝的劝,拦的拦,暂时稳住场面,将父子二人隔开。
回到家中,审讯开始。
如同承诺所言,江开揽下所有罪责,把盛悉风摘得干干净净,他说是他的行程偶然被她发现,怕她说漏嘴就主动提出带她一起,是他一字一句教她怎么骗家长,是他全程主导这次疯狂的出逃,包括骗航班等一系列后续发展,都是他一个人自编自导。
盛悉风仅有的罪名,也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经受不住出去玩的诱惑。
江邵气得脸色灰白,忍不住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最后指着江开,连手指都在抖:“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别想出家门一步,你敢出你就从你老子身上踏过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盛悉风都没有再见过江开,江家动了真格,十几个保镖把江家里里外外看得严严实实,他就是插翅也难飞。
她甚至没法隔着手机或电脑屏幕联系到他,江家不让他接触任何赛车相关的东西,干脆直接断了他的网。
而至于她,因为这次的出逃,母亲对她的管束进一步加强,几乎是她走到哪,母亲就要跟到哪,一度令她崩溃。
但想到江开的境遇,她又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幸运。
那个暑假史无前例的漫长,再次见到江开,是九月的开学,她升到高二,而他复读高三。
他瘦了很多,但精神并不萎靡,三个月不见天日的监…禁并没有消耗他的锐气,站在人群里他依然瞩目,舒朗挺拔,眼神明亮。
瞧见她,他慢悠悠走近,嘴角带着笑,一开口,还是最熟悉的吊儿郎当:“好久不见啊,盛公主——”
尾音拉得老长,十足的欠揍。
到这一刻,盛悉风才有一点真实感。
难以想象吧,这个本该远走高飞的人,居然要留下来,陪她度过高二时光。
*
在江开和盛悉风的衬托下,沈锡舟显得格外懂事,格外让家长省心,度过一个赞誉满满的暑假后,他如期开启大学生涯。
去机场前,他专门让司机绕路到远桥中学,跟那几个家伙告别。
他和庄殊绝又吵架了,她不肯出来见他。
只有江开和盛悉风来了,二人趁课间跑到校门口,站在伸缩门内,四只眼睛里全是眼巴巴的羡慕。
“爷先走一步,享受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去了。”沈锡舟笑眯眯地看着他俩,难掩幸灾乐祸,“你俩就继续熬着吧。”
鸡飞狗跳三人组说了点有的没的,沈锡舟赶盛悉风:“你先回去,我们哥俩还有点话要说。”
又搞小团体是吧?盛悉风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本来还有点舍不得他的,现在她一点也不了!
剩两个男生单独面对面站在一块。
“后悔吗?”沈锡舟看着江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照样不能跑赛车,还白白搭上一年复读。”
江开耸肩,语气听不出喜怒:“还好吧。”
“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也没用。”沈锡舟不提不愉快的话题了,二人闲扯一番。
时间差不多,离开前沈锡舟进行最后的嘱托:“以后我不在的话,帮我照顾着点庄殊绝。”
江开懒懒点头:“哦。”
“还有……”接下来,沈锡舟干站着,有一会没说话。
江开明知故问:“什么东西这么难以启齿?”
沈锡舟笑骂一句,也不装了,直言:“也帮我照顾盛悉风。”
江开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然后迈开脚步走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照顾盛悉风,用得着帮沈锡舟吗?
第25章
江开高复的这一年; 比所有人想象中都风平浪静。
从伊斯坦布尔回来到开学将近三个月时间,江家成了一座死牢,除了随时会爆发的争吵; 就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父母子女一场,本是最亲的人; 却被逼着当了仇人; 一个劲往对方心里捅刀子,江开闹过绝食,放过狠话; 也无所不用其极试过逃走; 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他是从三楼窗户翻下去的,崴伤了脚,一瘸一拐走到的小区门口,被站岗的保安认出来。
眼见着江开一天比一天瘦下去; 于知南实在心疼儿子; 态度有所松动,为此她和江邵也多有矛盾; 夫妻俩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一开学; 江家没法继续关着江开,开学第一天,日理万机的江总亲自开车; 和于知南一块送儿子去的学校。
一路上父子俩谁也没说话; 直到江开下车之际; 江邵把他的手机扔给他; 冷冷冲他放狠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