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回忆里的风景-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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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衡笑了一声,没做应答。
中午十一点,他开车回家,给谢平川打了电话——结果还占线,占了半个多小时,季衡其实不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叨扰谢平川。
兴许是律师吧,他心想。
季衡便打开微信,联系了徐白——谢平川最信任的人,大约就是徐白了。
徐白正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书,她伸直了一双长腿,紧靠着柔软的沙发垫。谢平川在书房打电话,她偷听了两句,全是技术问题,根本听不明白。
虾饺趴在徐白的胸前,猫脑袋紧紧贴着她,徐白翻了个身,虾饺便滑落了。这只猫并不甘心,重新贴上她的身体,使劲撒娇。
徐白摸了摸虾饺,评价道:“一天到晚,净会撒娇。”
恰逢谢平川走出书房,听到这句话,他问:“你在形容自己吗?”
徐白注意到手机亮了,没有理会谢平川。她拽过了手机,瞧见季衡的微信:“谢平川在家吗?我给他打电话,占线了。”
窗外雨过天晴,此时阳光正好。
室内光线通透,徐白侧目一望,叫住了谢平川:“哥哥,季衡找你。”
她一边用手机回复道:“他在家,我叫他了。”
季衡打出了一串字:“我听蒋总的秘书说,谢平川在今天的董事会上,被一帮人合起伙来欺负,气到摔碎了最喜欢的杯子……川川离开公司之前,想在食堂买饼吃,结果工作卡被注销,一张饼都吃不了,太可怜了。”
后面跟着一个,躺平哭泣的表情。
徐白大概知道,“感同身受”是一个虚假的词。一把刀没有插在你身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有多痛,而对于路过的人来说,只要他不幸灾乐祸,那就是福祉与恩泽。
她只能设身处地,稍微假想一下——尽管如此,也心疼的不行。
若说她昨天晚上,对谢平川的惨状,还有一丝怀疑,那么今日,怀疑也消失殆尽。
徐白把虾饺放到旁边,翻身爬起来,跑去哄谢平川:“哥哥,你在干什么?”
谢平川蹲在垃圾桶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在削苹果。”
徐白陪他蹲着,也陪他削苹果:“你想吃水果吗?家里有石榴,我剥给你吃吧,还有芒果,甜而不腻,我都留给你了……”
谢平川却道:“苹果是削给你的。”
徐白亲了他一口:“谢谢哥哥。”
谢平川只被亲了左脸,他手中的苹果还没削完,便换了一个方向,露出自己的另一边脸。
徐白会意,乖巧地凑近,又亲了他一次。
谢平川表扬道:“你越来越懂事了。”
徐白蹭了他一下,又提醒了一句:“对了,季衡找你什么事,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季衡今日下午,其实做好了准备,要去野生动物园玩。可是谢平川遭逢不幸,又被整个公司高层排挤,季衡十分心疼他,想带着谢平川出去放松。
半个月之前,测试部上报错误,技术组通宵达旦,疯狂地改进版本。那时候,全公司最累的人,莫过于技术总监谢平川。
眼下又让他绷紧一根弦,实在分外残忍,季衡站在老朋友的角度,想把他约出来……当然了,也要带上徐白。
谢平川听了季衡的话,想起今天下午没事,问过了徐白的意思,便欣然赴约了。
季衡开着越野车,在小区门口接他们——车上只有季衡一人,他关掉了车载音乐,拍了拍副驾驶的位置:“来,谢平川,让你坐这里。”
谢平川头也不回地去了后排:“我想和徐白坐在一起。”
季衡笑道:“感情这么好,什么时候发喜帖啊?”
“这个问题很及时,”谢平川道,“不过近期不可能了。”
他侧过脸,望着车窗玻璃。
越野车在向前行驶,转眼进了主干道,谢平川拎着一个背包,又把包放在了腿上——徐白小时候踏青,总喜欢带一包吃的,水果零食,应有尽有。
他没忘记她的习惯,主动帮她做了准备。
可他的话,听在耳边,有些消沉:“我现在,一穷二白了。”
语气饱含落差,怎么说呢……像是被供奉在宫殿里的神明,一夕之间被贬为牧羊青年。
莫说徐白,便是一贯粗枝大叶的季衡,听见了这样一番话,也经不住温声道:“哎,川川,振作点。当年前女友甩了我,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哭着诉苦,你是怎么安慰我的?”
徐白接话道:“他帮你写完了作业。”
“对,但作业只是一部分,”季衡手握方向盘,讲出了一锅鸡汤,“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运转。麻烦无法避免,要努力克服它,分个轻重缓急,等待柳暗花明。”
当年的谢平川振振有词,今天的谢平川一声不吭。
徐白观察他的侧脸。
她无法从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的表情,这让她想起一个词——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心中经历一番天人交战,越过了很多个路口,窗外景象连翻变换,在谢平川也不抱希望时,徐白道:“我想和你结婚。”
她说话的嗓音很轻,被街上的汽车鸣笛声淹没。
谢平川以为自己幻听。
他道:“小白,你刚才说什么?”
徐白坐直了身体,重复道:“我想和你结婚,我不在乎你穷途末路,有什么麻烦……虽然我很害怕,你也会变心……你知道的,没什么会一成不变。”
“我今年二十九岁,”谢平川靠近她,诱导式地询问,“你觉得和十八岁相比,我的变化很大么?”
徐白摇头:“你和从前,还是很像。”
碍于季衡在场,谢平川并未亲近她,但他说话的语气,分外温和:“那么,你应该相信我,哪怕到了一百岁,我还是一样的脾气。”
他低声道:“一样喜欢你。”
徐白心跳渐快。
谢平川从口袋里拿出盒子——求婚戒指上的钻石依然很大,极其亮眼,徐白凝视着戒指,问道:“要不把这个卖了,换个小的?”
“不换,”谢平川把婚戒套在徐白的无名指上,拉起她的手背亲了一口,“你小时候说过,将来结婚了,想要椭圆形的钻石,这不是椭圆形吗?”
徐白没摘戒指,她接受了。
前排负责开车的季衡,不由得抽了一下鼻子——想必是中午吃饭时,被张秘书传染了感冒,他自欺欺人地想着。
虽然谢平川求婚成功了,可是想到他在公司的困境,季衡依然觉得……他很可怜。
第55章
季衡和谢平川交好; 私下里聊天时; 总喜欢相互抬杠,但是今天,季衡非常照顾他。
他们一路驶向动物园; 到达目的地之后; 季衡欢快地扭头; 兴致勃勃道:“听说场馆改造了,新增了好几个景点; 我就想来看看……”
季衡富有童心,喜欢小动物——谢平川与他不同; 见到了斑马、考拉、小袋鼠; 心情也没有什么起伏。
动物园的开放区之外,站了一批观光游客。由于近日场馆改造,门票也限时打折; 不少人慕名而来; 即使天气算不上太好。
云朵流散; 苍穹放晴; 阳光却朦朦胧胧; 像是被雨后的雾气; 打了一个淡薄底色。
谢平川遥望远方,总觉得还要下雨。他便拿出了一把伞; 站在徐白的身侧,陪她一起看着鸵鸟,还有不停拍照的季衡。
“我想喂鸵鸟; ”徐白雀跃道,“我去那边买吃的。”
她有理有据:“你看鸵鸟的眼睛好大,黑亮亮的,好可爱。”
谢平川见缝插针:“你比鸵鸟更可爱。”
“不,”徐白拒不承认,“你别一直夸我。”
或许是认识谢平川的时间太长,徐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害羞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几乎没有羞耻心,不过今天是一个例外。
无名指上戴了戒指——这让徐白时刻警醒,她必须开解自己,她是一位已婚人士。再听谢平川的甜言蜜语,她竟然感到了一丝娇羞。
谢平川听不见徐白的心声。他还郑重地解释:“这就算夸你了?说实话而已。”言罢又缓声道:“走吧,我们去买食物,喂鸵鸟。”
官方提供的喂食区域,在栅栏园子的另一边。谢平川用手机结账时,徐白偷偷瞄了一眼——她瞧见谢平川的账户余额,竟然只有六十七块三毛钱。
徐白最穷的时候,也没穷到这个地步,除了心疼之外,她不再有别的感受。
工作人员给了她一根竿子,其上安插着削好的胡萝卜,徐白举着竹竿喂鸵鸟——那是一只温柔的鸵鸟,进食的姿态十分秀气。
“一根胡萝卜,卖了三十块……”思及谢平川的余额,徐白有些茫然,接着嘱咐鸵鸟,“请你珍惜地吃。”
恰巧此时,有一位小姑娘,站在徐白的身边,轻轻拽她的风衣。
“姐、姐姐……”小姑娘叫道。
徐白低头,见到了一个熟人。
她依稀记起来,这是简云的女儿,名唤真真。
简真今日扎了马尾辫,头上戴着一顶绒帽,又穿了一件小棉袄……显而易见的是,简云怕女儿着凉,给简真加了不少衣服。
徐白喂完那一只鸵鸟,把竹竿还给了工作人员。她弯下腰来,和简真说话:“真真,你妈妈呢?”
简真仰起脑袋,指了一个方向。
徐白往那边一望,看见了简云和季衡。简云虽然在和季衡聊天,目光却在徐白这里,大约是不放心女儿,也无法转移注意力。
季衡笑道:“真真还记得徐白呢,她还管徐白叫姐姐吗?”
按照辈分来说,应该叫“阿姨”才对。
季衡经常光顾简云的饭店,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会遇到趴桌写作业的真真。但是没有一次例外,小姑娘开口闭口,都称呼季衡为“叔叔”。
这不公平,季衡心想。
他认为自己看起来,算得上相貌年轻,至少不逊色于谢平川——不过谢平川在简真这里,也是一位“大哥哥”的形象。
季衡在和什么心思较劲,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所以然。
简云解释道:“真真挺喜欢小白,那天见到了她,回家还和我说了。”
提起女儿,简云眼中带笑。
第63节
她几乎不化妆,但因五官清秀,给人温婉之感。她的衣着打扮也很平凡,手上拎着一个帆布挎包,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她的生活并不普通。独自抚养女儿,照顾老人,做买卖开店,每天凌晨五点起床,去批发市场运货,日复一日,鲜少休息。
她的性格里有一种韧劲——比不上磐石的强硬,大概是一根蒲草,拧也拧不断,不趋炎附势,不显山露水,一贯顽强地生长。
季衡其实有些佩服她。
北京城内景点扎堆,能在动物园巧遇,想来也是一种缘分。思及此,季衡道:“咱们都碰见了,又都认识,不如一块儿玩吧?”
言罢又说:“对了,简云,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带着真真来动物园?我要是提前知道了,还能和你们顺路。”
简云如实回答:“他们的家庭作业,有一个周记……”
记录《动物园一日游》,或者《植物园一日游》。
孩子对家长的辛苦,其实有朦胧的认知。简真刚开始没和妈妈说,老师让他们出去玩,直到简云收拾她的书包,才看到了老师发下来的作业纸。
于是今天下午,简云关掉了饭店,带着女儿来动物园。
此时此刻,真真还在和徐白说话。
她的年纪太小,身高太矮,看鸵鸟费劲,只能努力昂着头,结结巴巴道:“好、好高……”
徐白轻笑一声,把简真抱了起来。
“这样呢,”徐白道,“还高吗?”
简真不用再昂头,高兴地晃了晃手,看清楚鸵鸟的眼睛后,她转过脸,腼腆地垂首道:“不、不高了。”
简真的体重不到四十斤,但是对徐白而言,这个数字还有点重,她坚持不了太久,正准备放下小姑娘,谢平川却来到了旁边。
徐白便道:“真真,他能把你举得更高。”
结果简真扒住徐白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表态:“要姐、姐姐抱。”
因为简真才七岁,脸蛋也相当细嫩,带着显眼的婴儿肥,好像刚出锅的糯米团子,让徐白觉得十分讨喜,她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你要夸姐姐一句,我才有动力,继续抱着你。”
简真缺失父爱,加上魏文泽对她的态度,一向都是不温不火,而她一旦犯了错误,魏文泽甚至会严厉批评,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致使简真在潜意识里,排斥所有的成年男子。
可她很喜欢徐白。
徐白话音落后,简真就开口道:“姐……姐姐漂亮。”
此话一出,徐白心花怒放。
谢平川接了一句:“真真,你的眼光很好,和我一样好。”
简真愣了愣,不解其意。
冬风偏冷,视野开阔,草地枯黄而柔软,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正是同行的季衡与简云。
徐白将真真放了下来,看着她跑去找妈妈,简云半蹲着摸了摸她的脸,又抬起头和季衡说话。
而在谢平川这一边,他观察徐白半晌,做出了一个结论:“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喜欢孩子……”
谢平川思维发散,计划未来道:“你更喜欢小女孩吗?那我们要女儿吧。”
徐白站在科学的角度,礼貌地指出:“这是你能决定的吗?x染色体和y染色体的事情。”
谢平川思考几秒,依旧坚持道:“的确是由我决定的。”
他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以一种性冷淡的口吻——就是他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和她探讨科学问题:“性染色体x或y的决定权,在于精子吧,当我们的受精卵形成,胚胎开始分裂细胞……”
“啊,等一下,不要讲了,我们回家再说,”徐白及时打断道,“简云他们要过来了。”
这话不假。
季衡冲着谢平川挥手,一边和简云介绍道:“我和小白、谢平川他们一起来的,大家认识这么久了,正好来动物园散散心。”
简云瞧见谢平川,想起网上沸沸扬扬的视频,还有多方征战的讨伐,她不假思索地接话道:“我也听说了你们公司的事。”
季衡对此颇有怨言:“做大了的互联网公司,经历一些风风雨雨,都是常事。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愿意趟浑水的乱七八糟的人会有那么多,别说一部分大企业,就连什么同客软件外包公司,都敢来踩我们一脚。”
简云看着女儿,直言道:“同客软件外包公司……是我前夫的那家公司。”
她虽然和魏文泽离婚了,而且离婚后彻底寒心,很少与魏文泽联系,但他毕竟是简真的亲生父亲,简云不可能毫不在意。
她试着询问道:“魏文泽他们,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吗?”
“是啊,他们公司……”季衡道,“做的好绝啊。”
简云沉默不语。
季衡和简云认识久了,清楚她的原则和为人,倒是没怎么设防,继续坦诚道:“他们干的那些事,全部栽到了谢平川头上,没办法,谢平川是技术总监,审核项目的时候,他签字通过了。”
季衡说到这里,低头略有叹息。
简云牵着女儿的小手,只感觉她的手指好细,骨头也好细。真真比同龄人都矮,体重也更轻,她不挑食,但也不喜欢吃饭,加上